亲爱的先生五个字被划掉,信的开头只剩下衡时这个称呼。

  衡时继续往下阅读——

  我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我会想办法照顾好孩子,它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不用担心。

  可能我们之间实在是出了太多差错,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不是我所追求的相处方式,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选择离开,我想我们不太适合一起生活。

  今天晚上有很多星星,我想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希望它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祝一切顺利。

  衡时神色微动,动作停滞片刻才终于将那封信折叠好。

  “怎么这副表情?不是你自己放他走的吗?”江医生站在房间外的走廊。

  衡时手指用力地按在婚戒的位置:“我想,既然留不住他,不如换种方式重新捕获他。只是他这两三天不在,我很难忍。”

  “舍不得了?”

  “舍得,就不会想办法把他困在身边。我从来没舍得过。”衡时手指更加用力。

  “第二天都快结束了,还不去吗?”

  “明天。要先钓一会,一下子就能咬到的钩,鱼不会珍惜。”衡时指腹划过桌面上的信纸,“他最好像我一样才好,我要看到他为了我失控的样子。”

  “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爱情。”江医生耸了耸肩。

  ……

  邹北期给园区门口的地图拍了照片,他尝试着按照上面的路线指示,朝谢景渊告诉他的一号实验楼方向走去。

  结果是,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谢景渊估计还在忙工作,他不好意思打扰对方。让人派车接送就够过意不去的了,还要对方领自己进门,他觉得自己就是来给谢景渊当祖宗。

  他继续研究手机里的地图,甚至尝试用软件导航,结果是范围太小,导航无法给他指路。

  这个点的园区几乎没什么人,周围的路灯都亮着,灯光底下没有半个人影。邹北期硬着头皮继续朝其中一个方向走,时不时根据附近的建筑物推测自己的位置,还没等他摸出什么门道,就毫无预兆地碰上前方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

  是人。邹北期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抱歉。”

  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大活人,邹北期自然想问对方去一号实验楼的方向。他抬起头,对上来人那双眼睛的时候,登时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找到你了。”衡时冁然一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公司,不应该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衡时像是被逗笑,“来找谁?”

  “一号实验楼,我找谢景渊有事。”

  衡时顿时敛了表情:“原来如此,你就是为了他,把自己先生扔在一边。”

  “不是,我和他只是凑巧碰上。”

  “不要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衡时表面看上去毫无波澜,语气却冷得如坠冰窟,“你自己找不到路,我带你去。”

  ……

  邹北期跟在衡时后面,两人一直无话。对方没有半点要把自己带回别墅的意思,即便是听到自己去找谢景渊,也好像无所谓一般。

  他没来由地很不适应。

  “你看过我写的信吗?”邹北期翕动几下嘴唇,还是开口。

  “看过,怎么?”

  “没什么。”没有任何话要和他说吗?邹北期想,也对,有感想的话不至于两三天都不联系他。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后还是衡时先打破沉默,问他孩子最近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毕竟我是孩子的父亲,不管怎么样,我要对它负责。”

  只是因为孩子而已。

  “一点小事,过来就是让谢景渊帮忙看看。”

  衡时的脚步骤然一顿,但很快他又流畅地继续迈开步子:“我这段时间留在隅井照顾你。”

  “总公司的事……”

  “公司不至于没了我就转不了,有要紧事我会赶回去,明天我给你请几个保姆,照顾你的起居。”

  “……谢谢。”邹北期跟着衡时一起停下脚步,实验楼大厅有会客沙发,这里似乎时常接见前来参观或检查的人员。

  “先坐。楼上是实验室,外人不能进入。”

  邹北期听言在沙发上随意坐下,衡时落座在他旁边。“现在住在哪里?”

  “附近的公寓。”邹北期据实回答。

  “一会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

  “我送你需要理由吗?孕夫有人看着比较安全。”

  “谢景渊会让司机送我回去。”他现在也想不通自己应该和衡时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干脆先免去这些烦恼。

  衡时脸色悄无声息地变得很难看:“随意。”

  邹北期莫名怔了怔。“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没有。”

  好像肚子里有一只装满灰的气球,忽然被扎穿了一个小孔,灰从里面很慢很慢地撒出来,并不惊天动地,却也渐渐地将身体扑得灰蒙蒙。

  邹北期离开的时候就是希望和衡时各自过生活,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情绪才对。他一口气将灰吹散,同样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一会谢景渊送我回去,你可以继续忙你的工作。”

  衡时摊在沙发上的手掌顿时攥紧拳头,但很快又勉强松开。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说是理,倒不如说差点就把衣服扯开两半。“嗯,走了。”

  邹北期眉头蹙了蹙。

  什么语气,不是自己说的随意吗,又得罪你衡少爷哪里了?

  ……

  见过谢景渊之后,邹北期被对方的司机送回自家楼下,洗完澡很快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他刚从床上醒来,点开手机就看见衡时给他发的消息:【地址发给我。】

  邹北期:【嗯?】

  衡时:【保姆晚点会来。】

  邹北期本想问保姆会不会监视他,但回忆昨晚衡时的态度,推测对方现在对自己和谁在一起、干什么之类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

  他随手发了定位。

  也不知道是哪家家政公司的保姆效率如此之高,邹北期刚发住址过去二十分钟,门板就被人敲响。

  他下意识过去拉开门:“衡时?”

  “不请我进去坐坐?”

  于是下一秒,邹北期和衡时面对面坐在茶几前。前者正要去给来客倒一杯茶,却被人拦了下来。“我想过了,你现在将近六个月,到满七个月就差不多准备去医院待产,离孩子出世不远了。”

  “你想说什么?”

  “我这段时间亲自看着你。”衡时面不改色地开口,仿佛是在公司谈论例行公事,“我请了长假,以及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方便照料。”

  “我不是非要你照料。”

  “谢景渊说你在地铁差点晕倒。”话到这里,衡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这还不算必要吗?”

  话到这里,邹北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这里就是普通的小公寓,你住不惯的。”

  “没住过怎么知道。”

  “只有一个房间,还是单人床。”

  “和房东商量一下,换张双人床。”衡时朝邹北期伸出手,“我来和他说。”

  邹北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衡时看来是铁了心要住这里。昨晚突然碰上就够尴尬的了,这下跟与前男友同一屋檐下有什么区别。

  他只好点开和房东的会话窗口,随后将手机交出去。没过多久,东西重新回到手上:“同意了。”

  邹北期看一眼聊天记录,居然是认真的。

  那个住惯大别墅的衡时要和他挤这么一个小公寓?邹北期实在是很难想象。

  下午衡时的行李就有专人送过来,聘请的保姆也过来报道,甚至床也有人送货上门,短短一天之内,衡时就将一切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说不是有备而来都不会有人信。

  确实离孩子出世不远,衡时这么重视但也不是不合理。

  衡时请假之后不用回公司,在家里都是很日常的打扮,简单的卫衣长裤穿在对方身上,简直就像气质出挑的年轻大学生。

  除了生活用品,邹北期没想到衡时还带来一盆红玫瑰。粉玫瑰有很多,红玫瑰只能是衡时送给他的那一盆。

  花被放在窗台边,邹北期没忍住问:“为什么带它来?”

  “好看,喜欢。”衡时看着邹北期的眼睛回答。

  “是吗。”

  一般这个时候,邹北期都在家里看书打发时间,但多了个衡时坐在自己对面,他连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在看什么?”

  “孕期指南。”

  对话尴尬地停在这里,邹北期没有继续找话题的意思,衡时却有些不依不饶:“问我不好吗?”

  书本被从手里抽走,衡时的脸近得猝不及防。

  邹北期下意识避开视线:“有需要会问你。”

  温热的气息几乎贴在邹北期侧脸,这又是在做什么,他信里的话还不够决绝吗?

  衡时朝他的嘴唇伸出手,本以为触感下一秒会落下,结果手指方向一斜,落在他的耳边:“头发乱了。”

  “哦。”

  “你问我会方便一点。”

  “我知道,我会的。”

  衡时的脸瞬间后撤,邹北期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在耍他还是在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