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惊秋向沈夙道别,说去临安和苏州看望朋友,与沈夙约好,待武林大会结束,过完新年,闲下来无事,再相约喝酒。

  沈夙:“我正有此计划,这么多年都在枧水帮,是该到处看看,届时我去看你。”

  桑惊秋笑:“那你随时来找我。”

  沈夙:“你住在何处?”

  桑惊秋:“鱼莲山。”

  沈夙愣了一下,昨天的晚饭,他是跟时遇桑惊秋一道用的,听时遇提过一嘴会从鱼莲山搬走。

  “你一个人?”

  桑惊秋笑了一下:“不是。”

  沈夙:“??那是?”

  桑惊秋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更加深刻明亮:“此事只你一人知晓,若他问及,你只作不知。”

  沈夙又是一愣,他当然知道桑惊秋口中的“他”是谁,不过:“你们这是……”

  桑惊秋:“秘密。”

  沈夙恍然大悟,也跟着笑了,连连点头,两人干了最后一杯茶,暂时道别。

  又是忙碌整日,沈夙半夜才回屋,刚到门口,暗处闪过一人,对他道:“沈掌门。”

  沈夙见到他并不吃惊:“时掌门,这么晚了还没歇息?是否我们有哪里招待不周,时掌门休息不好?”

  时遇:“桑惊秋已走,他来之前,见过沈掌门否?”

  沈夙推开屋门:“外头严寒,时掌门进来喝杯茶。”

  时遇:“不必麻烦。”

  此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啊,若非看在自己十年前曾助其揭开莫如玉的真面目以及桑惊秋的面子上,大概连敷衍也懒得敷衍罢。

  不过其实说起来,十年前若非齐见深,他没那么容易发现莫如玉的问题,真让莫如玉得逞的话,他和时遇的仇就结定了。

  不知那人现下何处,惊秋说时遇已传信命人放了他,他会回到这,还是去哪里……

  “沈掌门?”

  沈夙一惊,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在想齐见深,立时深吸了一口气,道:“惊秋早上来过,说会去看看朋友,让我有时间找他喝酒。”

  时遇认真听着。

  但沈夙紧跟着说:“就这些。”

  时遇:“……”

  沈夙微微叹气:“惊秋居无定所,只说以后还会再见,其他的,并未与我多说。”

  时遇微微低头,他站在门后灯笼光照不到的位置,面上神情晦暗不定。

  沈夙正要开口,时遇抬头,对他说:“叨扰。”转身就走。

  “……”沈夙心道,难怪惊秋不告诉你他的计划,真是自找,“时掌门慢走。”

  武林大会如火如荼地开了起来。

  桑惊秋在临安顾家,每日和顾听云喝酒看戏,时不时切磋一二,日子十分闲适。

  但也没落下武林大会上的种种八卦。

  先是有一江湖人士出来说枧水帮为非作歹,依靠手中权势打压其他水上帮派的生存境地。

  其说完后很快受到两个水上帮派的附和,还拿了些证据,表示因为枧水帮,他们每年要损失多少多少银子,手下有多少兄弟等着吃饭养家,云云,还拿出不少证据,请在场武林人士帮他们讨个公道。

  沈夙一下成了众矢之的,但他毫不慌乱,并未着急打断那些的指控,而是等所有人将话全部说完,才站起来,针对性的一一反驳。

  “听风的信上说,沈掌门拿出来那些门派欺压百姓,与渔民争利的证据。”顾听云给桑惊秋看弟弟飞鸽传书来的信,“还有不少其他问题,人证物证皆有,看来沈掌门做了不少准备。”

  桑惊秋:“有无结果?”

  顾听云:“听风传信时,一切还未结束,不过沈掌门和枧水帮都无事,沈掌门应该早有提防,准备充分。”

  在临安住了十来日,又协同顾听云前往苏州,恰巧碰上秦从云替家里收账,顾听云和秦从云一见如故,三人索性又结伴,一道跑去扬州,品早茶听评书。

  足足玩了半个多月,进入正月,算一算回程所需时间,三人便出发,各自返程,临行前约定,来年有时间再聚。

  腊月初八。

  鱼莲山的厨子一大早熬了几大锅腊八粥,在灶台上温着,起床后就可以去喝,这一片早就下了几场大雪,严寒天气里,喝上一碗暖呼呼的八宝粥,再好也没有了,因此厨房里一早就很热闹,弟子们排着队拿粥喝。

  “掌门来了!”

  不知谁低低喊了一声,所有人一愣,齐齐望向门外。

  天地一片白茫茫,一个修长身形越过大雪,停在门口。

  时遇也没进来,只说了一句:“拿碗粥来。”

  胖乎乎的大师傅忙舀出一大碗,小跑着端到门口:“掌门请,您要不要再拿点别的?”

  时遇:“不必。”就端着粥,原地转身走了。

  大师傅一回头,发现大家伙还在发呆,忍不住笑了。

  他们掌门平时不怎么出现,更加不会主动跑到这里,只为了拿碗八宝粥,这些弟子中有大部分,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到掌门真容。

  鱼莲山在江湖上有一些不好的传言,大部分是关于他们掌门的,什么性格残忍、擅长严刑逼供、看哪个弟子不顺眼就杀了……甚至还有人说,时遇之所以年纪轻轻武功盖世,其实是用人血来练功。

  这些年随着鱼莲山势大,时遇结的仇越来越多,山上又机关重重,外人很难进入一窥究竟,这些传言也就越传越离谱。

  但其实,他们掌门很少直接管门里的事,除非有重大事务,掌门才会出面。

  平日里几位堂主长老张罗一些庆典活动,再如何闹腾,掌门虽然不参与,但也从来不干涉。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如此

  大师傅在山上做厨子十多年,觉得,掌门除了性子冷漠一点,其实也给了门内乃至这个门派,足够大的自由——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掌门本身就不想理会这些。

  至于江湖那些传言,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自然,他们掌门也从来不会想着辟谣或者做些什么,归根究底,也是因为掌门,不在乎罢。

  这样一个人,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洒脱和自在呢?

  雪还在下,时遇端着粥回屋后,粥上已经飘着一层雪花,他不在意地搅了搅,端起来喝。

  粥里有不少材料,红枣好花生尤其明显,口感稠糯,带着些许清甜。

  “初八要喝腊八粥。”这还是桑惊秋以前说的,他懒得弄,桑惊秋就端来,陪他一起喝。

  又一个腊八节到了桑惊秋却不知身在何处。

  沈夙大概是知道桑惊秋去处的,可他不愿意说,或许是桑惊秋不让他说,或许是他自己不愿意说。

  其实只要他想,很快就能查到桑惊秋的行踪,若换成从前的时遇,早就这样做了。

  可现在——

  即便查到了,似乎也并不能怎样。

  他不想回来的话,强迫,亦是无用。

  喝完粥,时遇放下勺子。

  外面有人敲门,得到应允后,一名弟子推开门,告诉他,有一名男子正在山前,说是来找桑惊秋,堂主不知如何应对,才让他来禀报一下。

  “他姓沈。”

  时遇想到沈夙。

  快过年了,他怎么会来此找桑惊秋?

  莫非——早就约好了?

  “请他过来。”

  不多时,弟子带着一个人到来,果然是沈夙,他独自一人,还给时遇带了点小特产。

  距离武林大会结束不过短短一个来月,该处理的事当时已经全部处理,他们的关系也没到值得沈夙大冬天赶来看望的地步。

  时遇当即问道:“你来找桑惊秋?”

  沈夙:“是啊,他约了我,想带我参观鱼莲山和山下的小镇。”

  时遇:“他不在。”

  沈夙不解:“不在?果真么?可惊秋约了我腊月初八相见,我以为他早已回来了。”

  时遇面色微变:“他何时与你说的?”

  沈夙掏出一封信:“这是他几日前给我的,信上说他从扬州回来,约我在此相见。”说着打开,让时遇看。

  时遇确认,那确实是桑惊秋的字迹,信上所说,也正是沈夙所言。

  可:“他没回来。”

  沈夙脸色也变了:“是否出事了?”

  时遇已经站了起来,离开院子,似乎是吩咐门下准备些什么。

  吩咐完回来,他径直对沈夙道:“我须得马上下山,你可留在此处等。”

  沈夙:“你去找惊秋?我也去!”

  时遇觉得,多个人多双手,二话不说点头,两人稍作准备,就要走人。

  就在这时,先前来禀报的弟子又匆匆跑了来,边跑边喘气地说:“掌门,桑,桑……他……他……”

  时遇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杆带血的剑,眼前忽然一黑,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冲了出去。

  待弟子反应过来,屋里就剩两人了,沈夙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山门前,桑惊秋正在看推车上的东西,时遇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问:“怎么了?”

  桑惊秋一头雾水:“什么?”

  时遇上上下下打量他,发现并无异样,也没有受伤迹象。

  很快,那名弟子和沈夙一道跑过来,将手中的剑交给桑惊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拿了你的剑就跑了。”

  桑惊秋:“没关系。”

  他将剑埋到脚边的雪堆里,血渍很快化开、消失,这才将剑入鞘。

  时遇看的莫名其妙,问:“剑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桑惊秋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他如此紧张的原因,不由笑了:“你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说着,朝旁边的推车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