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和桑惊秋一道出发,时遇参加武林大会,桑惊秋则是去看沈夙。

  二人都有要事处理,一路日夜兼程赶到枧水帮,袁暮亭和另外几位分派各处的堂主也陆续到了,和时遇一道忙武林大会的事。

  沈夙作为枧水帮掌门,自然也是日理万机,直到三更半夜,才拎着酒壶去找桑惊秋。

  早在几天之前,桑惊秋已传信给沈夙,将从齐见深口中问出的东西悉数告知。

  他同时提醒,齐见深油滑,并不可信,但无论如何,早做防备是必要的。

  江湖中的矛盾,和世上绝大多数事一样,牵涉方方面面林林总总,说起来非常复杂,但一言蔽之,无非就是为了利益。

  无论是什么人、功夫都有高,只要在江湖中一日,就不可能全然避开纷争。

  沈夙成为一派之掌这么多年,焉能不懂?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沈夙给桑惊秋倒酒,“即便没有这次大会,这些事也迟早会到来。”

  桑惊秋很是明白,枧水帮如今,无论是势力还是财力,都很是雄厚,这样一盘肥肉,绝对会引起多方觊觎:“时遇找过你?”

  沈夙点头:“时掌门都与我说了,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惊秋放心,不会出事。”

  桑惊秋稍稍安心。

  沈夙:“从前时掌门来,话也很少说,此次来,倒是有所不同。”

  桑惊秋不以为然:“人大概都会有所改变的。”

  沈夙:“是因为几年前,我帮了时掌门一个忙。”

  桑惊秋:“是莫如玉的事?”

  沈夙点头。

  这件事,桑惊秋听施天桐提过一些,知道是因为沈夙,才发现了莫如玉的真面目,但其中过程,他并不知晓。

  沈夙告诉他,最初他与莫如玉合作,是为了彻底脱离秦峰,莫如玉则是为了掌握司命楼,各取所需,最初时合作得挺好。

  但后面,随着秦峰“假死”以及四平帮成为过街老鼠,莫如玉渐渐把持司命楼,但其行事作风越发严酷,与沈夙在理念中也多有不合,沈夙觉得,继续合作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于是同莫如玉商议,结束合作,以后各走各路。

  莫如玉同意,但他那几日受了伤,提出在枧水帮休息几日,往后就彻底断绝联系,不再往来,沈夙看在合作的情分之上,同意了。

  “他早就打好了主意,装成你的模样,引时掌门到此。”沈夙摇摇头,“时掌门问我要人,我自然拿不出来,到时候,时掌门怕是会与我势不两立。”

  桑惊秋默默喝了口酒,他虽然知道莫如玉心机深沉,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惊讶,而且他深知,以时遇的脾气,若是真的怀疑他被沈夙藏起来,恐怕不知沈夙,连带整个枧水帮,都会不得安宁。

  沈夙继续说道:“不怕惊秋笑话,时掌门找过来,我还以为他瞧我枧水帮不顺眼,故意来找麻烦。”

  桑惊秋被逗笑,下意识解释道:“他不会的。”

  沈夙点头:“我后来琢磨,觉得其中似有蹊跷,细细一想,觉得,或许同莫如玉有关,便命人去查。”

  就这样,看出了莫如玉的真面目。

  当时不仅时遇,沈夙自己也非常震惊。

  “我和莫如玉相识多年,或许也谈不上交情深厚,但多年合作,总有些恩义在。”时隔多年,沈夙提起此时还是叹气,“他何至于此?”

  桑惊秋想了想,问道:“时遇当年找到此地,是因为听了一人的消息,此时,沈兄可知晓?”

  沈夙顿了一下:“你是说齐见深?”

  果然是认识的,桑惊秋点头:“我从前以为,齐见深是受莫如玉派遣办事,可今日听沈兄所言,若真是如此的话,齐见深如此传话,对他自己毫无益处。”

  沈夙垂目,晃了晃酒杯,没有说话。

  不仅是那一回。

  “这次,齐见深特意跑去鱼莲山,说自己被人追杀,希望我护他性命,他则以江湖中有人要对付你的秘密作为交换。”桑惊秋思忖着分析,“可沈兄你对此早有防备,以齐见深的圆滑,我不相信他找不到别的方法自保,为何要故意上山去找我?”

  要他相信齐见深没有其他目的,是绝无可能的,那个人比鱼还油滑,满嘴皆是妄言,全然不足以信任。

  沈夙喝完杯中物,继续倒酒,拿起来才发现酒壶已空,便起身说:“我去拿壶新酒。”

  桑惊秋:“我与你一道去罢。”

  沈夙笑了笑:“夜黑风高,不必劳烦,你坐一坐,我很快就回来。”

  桑惊秋点头,目送其出去,不知为何,他觉得沈夙似乎有心事,而且,在犹豫什么。

  没一会儿,沈夙提着酒壶回来,右手还端着托盘,上头有一盘猪头肉和一盘酱牛肉,他将两样东西搁下,说:“光喝酒伤胃,吃点东西罢。”

  桑惊秋:“沈兄想得周到。”

  两人倒酒吃菜。

  又半壶酒入腹,桑惊秋开口道:“齐见深目前在鱼莲山,在弄清他目的之前,时遇不会放他。”

  沈夙:“时掌门他……如何对付他?”

  桑惊秋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沈夙默默吃菜。

  桑惊秋越发觉得他古怪,正准备出言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就见沈夙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忙问道:“沈兄是否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其他事……”

  沈夙:“齐见深,是我的兄长。”

  桑惊秋:“??什么?”

  沈夙:“他的母亲,是秦峰从外面抢回去的,到四平帮时已身怀有孕,齐见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长大的。”

  桑惊秋睁大眼:“秦峰难道不知?”

  沈夙嗤笑:“他抢人回去,不过是一时好玩,维持兴趣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过后就会把人丢在一个外院里,任其自生自灭,除了齐见深,这样的女子和孩子还有许多。”

  桑惊秋皱眉不止。

  沈夙:“齐见深说,幸亏他不是秦峰的种,否则,他是宁愿自杀的,他还说,待有一日他本领初成,第一件事,便是杀了秦峰。”

  说这些话的人,让桑惊秋难以将其和那个次次见面就轻佻喊他“大美人”的齐见深看成一个人。

  而且据他所知,不仅仅对他,齐见深在整个江湖中的名声,都极为不妙。

  沈夙瞧他神情,微微笑了一下:“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游戏人间肆意妄为,也是因为如此,秦峰从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桑惊秋:“他替莫如玉做事,也是为了……”

  “是为了我。”沈夙也不避忌。

  桑惊秋忽然明白,为何十年前齐见深会故意将莫如玉藏在枧水帮中的消息透露给时遇,是他觉察了莫如玉不轨企图却又因为其他理由无法亲自出手,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沈夙,替枧水帮、也替鱼莲山,消除了一场祸事。

  “这次,也是如此?”

  沈夙给他斟满酒杯,闻言轻咳两声,含糊道:“唔,或许。”

  桑惊秋:“……”

  沈夙觉得不好太过敷衍,就道:“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说收到消息,有几个门派正在筹划着对付枧水帮,瓜分利益,我其实已经有所准备,可当时他……我们起了争执,我说,我偏偏不信他的话,他则说,再不管我的事。”

  桑惊秋:“…………”

  说出这种话,沈夙也很有些尴尬,低着头吃菜:“我不知道他会去找你,给你们添麻烦了。”

  桑惊秋自然不在乎区区麻烦,无论真假,能帮上沈夙的忙才最重要。

  虽然齐见深的真实面目令他吃惊,可细细回忆,他从前就觉得齐见深言行古怪前后不一,分明是个不守信诺的小人,却能在江湖中混迹如此之久还毫发无损。

  若是为了沈夙故意而为之,一切却都有迹可循,又合情合理起来。

  感慨之余,桑惊秋也很有些惊讶,次日一早时遇来找他一道用早饭,他就将事情说了。

  时遇听完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我会命人放了齐见深。”

  桑惊秋:“你不好奇吗?”

  时遇抬眼看他:“与你无关的事,同我更不相干。”

  桑惊秋:“……”

  “照沈夙之言,我欠齐见深一个人情。”时遇无所谓地吃着小米粥,“待来日他有需要,如数奉还,其他事,就无需我操心了。”

  桑惊秋无言,一想,如此,倒也算不错。

  办完此事,桑惊秋已无挂心之事,他亦对武林大会无甚兴趣,便想先行离开。

  对时遇提起时,时遇沉默了许久,问他:“我体内的毒还未全解。”他指的是从桑惊秋体内引渡而去的那部分毒。

  桑惊秋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待武林大会结束,见到西岳,就无事了。”

  时遇:“‘迷魂散’或许还会卷土重来。”

  桑惊秋诧异道:“会么?”

  那次假作切磋,他被时遇所救,理应已经解开了迷魂散,莫如玉也是如此意思。

  时遇一脸镇定:“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敢保证。”

  桑惊秋:“你往后,不会再服‘迷魂散’?”

  时遇:“不会。”

  桑惊秋想了想,提议道:“等见到西岳,让他好好瞧瞧,若彻底无恙,也可安心。”

  时遇:“……”他觉得心口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