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伐清1719【完结】>第五百章 陛下要赖账

  “陛下之意,黄河之变故跟关中之变故,能够结合在一起吗?”农业部尚书苗与之低声道,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与此同时,其他的大臣们听到这里,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只不过他们也不敢肯定,只得静静等待着宁渝的解释。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番,却是唤人将黄河流域图给搬了上来,上面尽管不是非常准确详细,可是用来介绍倒也足够了,当即便指着图上道:“世人皆知,星宿海为黄河之源,而它从星宿海流出,而后便一路经过陇地以及河套,在水流的冲刷下,会带走大量的泥沙,而这便是黄河水患泛滥的根本原因。”

  众人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可是农业部尚书苗与之却眉头微微皱起来,他低声问道:“可是陛下,此事跟关中变故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黄河带走大量泥沙,与陇地土地贫瘠化荒漠化,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那就是水土流失,而水土流失的原因,则是陇地林木被砍伐过甚,而土地亦被开垦过甚,则会演变土地流沙化以及荒漠化,好端端的一个地方就彻底毁掉了。”

  宁渝微微叹口气,原本的黄土高原根本是不会有这么多的泥沙的,早在秦汉时期关中陇地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肥沃之土,可是当时的朝廷百姓不懂水土保养,对黄土高原进行了大规模的开垦,以致于土地越发荒漠化。

  其中第一次便是秦汉时期开展的‘屯垦’和‘移民实边’开垦政策,导致晋北陕北的森林遭到大规模破坏,所幸当时的人口较少,可开垦区域较大,因此对黄土高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到了明代之后,明廷再一次在黄土高原北部进行大规模‘屯垦’,而这一次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因此累计前面的开垦土地面积,已经达到了五千万亩之巨,对陇地造成了不可磨灭了伤害。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雍正皇帝上台之后,对陇地展开了第三次大规模的开垦,他为了应对逐渐扩大的人口,甚至给地方督抚直接下令垦荒,而地方官员为了能够完成任务,像一些不适合垦荒的地方,都进行了全方位的垦荒。

  若非复汉军兴起,在原来历史上,黄土高原上被开垦的土地面积将会达到一亿亩,表面上看能够养活更多的百姓,可实际上土地产出微薄,而且对地力消耗过甚,以致于过去陇地‘畜牧为天下饶’的景象彻底一去不复返,到处都变得光山秃岭,沟壑纵横。

  当然,宁渝对自己穿越的时间也是松了口气,现在治理黄土高原还算来得及,至少没有那五千万被开垦的土地,治理水土流失也会更加容易一些。

  苗与之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低声道:“农学之中却有轮耕养地一说,若是年年耕种,确实会导致土地地力耗尽,再也没有产出……用陛下的话来说,也就是荒漠化,至于黄河则确实没有想到,原来那些泥沙都是这么产生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懂了,因为开垦过甚,导致地力耗尽,进而导致土地荒漠化,以致于黄河冲刷下来,却无养土之草木根系土地,最终泥沙俱下,形成黄河水患。

  表面上看,这一套逻辑的的确确能够解释黄河水患之事,可是首辅宁忠景已经弄不明白宁渝的想法了,他低声问道:“陛下担忧此事,的确很有道理,可是眼下百姓要生存要吃饭,总得有所牺牲——”

  宁渝挥了挥手,“这个道理朕自然明白,可是眼下的西北贫瘠之事,与此也是分不开的,若非土地如此贫瘠,百姓岂有冻饿之忧?想要真正解决百姓的难题,绝不是违逆自然发展之道,涸泽而渔。”

  “那陛下的意思是……”

  “退耕还林,修建水渠,移民他地。”

  宁渝随后便解释道:“陇地如今到了这个局面,绝不可继续任由百姓开垦,原本一些不适宜开垦的地方,也需要尽早退耕还林还草,至于百姓用水问题,可以修建水渠,将洮河的水引入西北,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便是让陇地其他的百姓,移民到关外以及未来其他朝廷需要的地方。”

  首辅宁忠景现在一听到移民就感觉有些头疼,他低声道:“可是陛下,明末之时陇地百姓便已过五百万之巨,如今更是多达千万,若是将这些人移民,只怕财政上也难以负担。”

  宁渝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咱们并不是一次性将陇地百姓移走,在未来的二十年时间里,只需要将陇地百姓控制在六百万至八百万之间,就算到时候自然增长会达到一千两三百万人,可是咱们真正要移走的百姓,充其量不过五六百万人。”

  “这五六百万人也不是一次性就全部移走,而是分摊到每年二三十万即可,按照每个移民路费以及安置费用平均二十银元计算,每年的花费也就在四百万银元到六百万银元,这个钱内阁应该还是能拿出的。”

  很显然,这本经济账在宁渝的脑海里已经过了不止一遍,如今说出来倒也显得十分自然,可是在宁忠景看来,却几乎是没事找事。

  在正常人眼里看来,能够看到后面十年就已经是高人中的高人,能够看到后面三十年,那都是宰辅一级的人物,可是宁渝现在的考虑,却是在为百年之后甚至是数百年之后的人们考虑,却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毕竟宁渝是皇帝,当下宁忠景也只能低头称是,心里却已经想着把难题交给下一任的崔万采了。

  在讨论完了关于水土流失的问题之后,宁渝随即便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组织南面的各大商会入京之事,而这件事对大家伙而言,可比前面莫名其妙的黄河水灾之事有趣多了。

  原因很简单,在这件事当中,所有人都闻到了银元的气息。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连忙举手发言,笑呵呵道:“当初在接到陛下消息之后,臣便给各大商会发去了通知,准备定在二月底,到时候在南京召开关于‘南商北进’的会议,到时候会汇聚目前的各大商会。”

  宁渝哑然失笑,“‘南商北进’,你们倒是取得好名字,可实际上跟你们想象的不同,这一次倒不是南商北进,而是南北交流,不光是南面的商品可以进入北面的市场,而且北面的商品也要进入南面的市场,到时候全国内部的所有厘金税卡都会取消,全方位促进工商业的发展。”

  宁忠海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陛下,这厘金税卡取消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那些商会来说,他们的目的可没有那么简单,臣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吃下的还不够多?”

  宁渝冷哼一声,“从北伐之初开始,南方商会就开始盘算着独霸北方市场,要对北商采取种种限制之策,可是你们要明白,大楚的天下,绝非他们南方商会的天下,大楚工商业的发展,也绝不能只有南方的商会。”

  说到这里,宁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那些商会难道还真吃亏了不成?如今北地战火刚熄,在竞争方面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南方商会的对手,朕能在这个时候开放市场,便是对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说白了,在宁渝看来,这个问题的本质还是跟西北问题一样,想要真正实现天下太平,就需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能继续放任发展的差异化拉大。

  “是,陛下。”

  ……

  南京城,秦淮河边,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里,正流淌出声声丝滑悦耳的丝竹声,还有一些姬妾的谈笑声,却是好一通风花雪月。

  只见灯烛相佐之下,数名舞女在正中央翩翩起舞,还有数名身着锦缎的中年人正谈笑晏晏,其中坐在主位上的便是当今皇家商会会长崔玉,而其他数人则分别是各自商会会长或者是代表,人人气度俨然。

  严格来说,这些人本人并没有太大的能量,但是他们作为商会代表,身后所代表的几乎是整个宁楚的勋贵还有上层代表,其中特别是像崔玉,他的背后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因此地位一直都十分超然。

  不过此时能够与崔玉坐在一起的商会会长也大多都不简单,既有程家的代表,也有湖广商会的代表,还有江南商会的代表,他们几人作为如今南方商会的代表人物,其一举一动也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

  作为江南商会的代表人物,李东阳举起了酒杯,低声笑道:“崔会长如今可是四处大展身手啊,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是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便将整个宁氏商会扩充到如今的规模,足见崔会长之功。”

  崔玉自谦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崔某只不过是个跑腿的人物,能够办好上面交代的差事,就已经颇为不易了,实在是战战兢兢啊!”

  一旁的程家商会会长程德旺轻轻抚须,微笑道:“崔会长着实客气了,我等皆为商贾,谁不是为后面的主子爷卖命跑腿?可是天下才能之辈如过江之鲫,真正有机会一跃龙门的,可没有几个呢。”

  崔玉默然不语,只是端起酒杯细细品了一口,才轻声道:“几位今日请崔某来这里,莫不是只为说这些话?”

  李东阳放声大笑,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江南人的软糯,“崔会长实在是玩笑话,今日咱们几个掌柜的坐一块,还是想从崔会长嘴里掏出一句话来,这陛下之圣意我等实在未能参透啊……”

  很显然,内阁里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对于他们这些南方商会巨头而言,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放下手里刀,转头去吃素吗?

  崔玉摇了摇头,轻声道:“诸位应该明白一点,大楚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咱们工商也是陛下的工商,既然陛下有令,诸位照办就是。”

  湖广商会会长原先是宁家人一直在做,后来换成了湖广王家的王本,他是个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人,笑眯眯道:“陛下的圣意,自然无人敢于违背,休说咱们几个,就是咱们背后的主子爷那也是二话不说照办……可是天下终究是那等无知百姓多,他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咱们这点面上的利,要是现在跟他们说这利已经绝了,只怕咱们几家离挤兑也就不远了,将来的工商股票交易所,也难以重新弥补这份缺失的信任。”

  此话一出,却是使得崔玉沉默了下来,因为王本拿出来的这个理由,不能说是无懈可击,可是也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让他感觉有些难以回答。

  说到这里就要说起前番的宁楚组织的金融改制问题,当时在宁渝的嘱托下,让各大商会开办了一些吸储发贷的银行,其中也包括这些投资性质的银行,而有了这些之后,原始的股票交易所也呼之欲出——北伐之战严格来说,就是一次民间对国家的投资行为。

  简单来说,如果把北伐之战堪称是一个单独的项目,那么大楚官方作为项目发起人,他需要大量的资金做底,而这个钱便是由民间各大商会以及其他的百姓们,通过购买国防债券的方式参与进去,可是这个钱不是白白出的,其中有一项条件便是南方商会要参与进去瓜分胜利果实。

  只有瓜分了胜利果实,分了真正的利,将来南方商会和民间百姓,才能踊跃参与到下一次大战当中,可是没有想到,宁楚在这边却来了个翻脸不认账,原来保证的东西,仅仅只实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实现的。

  当然了,这件事原本应该由南方商会直接找皇帝和朝廷算账才是,可是这帮子家伙心知朝廷耍流氓谁也耍不过,便通过找来皇家商会会长崔玉,想要从他嘴里知晓,皇帝到底是啥意思?难不成真要赖账了吗?

  在王本发出疑问的时候,李东阳以及程德旺都望向了崔玉,他们也需要等待一个答案,而此时的崔玉,却是不慌不忙地重新喝了一口酒,因为他已经想好了理由。

  第五百零一章 清兵入寇

  实际上,崔玉一点都不慌,不遵守承诺的人又不是他,而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皇帝要真是打定主意赖账,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正去上门讨要。

  不过好在皇帝宁渝还没无耻到那个地步,至少有些东西还是跟崔玉交了底,因此崔玉眼下也知道应该去怎么说。

  “诸位都是工商界的代表,于北伐之战也是尽了力,至少北伐基金国债,你们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朝廷自然没有苛待之意。”

  崔玉脸上笑眯眯的说道,却是让李东阳等人有些不悦,他们可不是来听这些官话套话的,毕竟像这些话,他们已经从工商部侍郎那里听够了,听腻了。

  李东阳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崔会长应该明白,无论是贡献也好,还是出力也罢,终究是为北伐大局着力,我等自然不会有二话。可是今天之所以请崔会长来,只为跟崔会长说一句实心话,朝廷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崔玉笑道:“李兄不要担心,实际上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南北一统之大局,绝不仅仅只是军事之一统,更是政治、经济乃至于文化之一统,所以陛下既要严禁军事上对北地造成过大的伤害,也要防止其他方面对北地的过度侵入。”

  听到了这里,众人的神色微微恍惚,如果皇帝真的这么想,固然是圣君之举,可未免也太过于仁慈了,毕竟南北弥合固然是大局,可是对于这些出钱出力的商贾来说可是亏大了,他们又不是来做善事图美名的。

  再说了,商贾的背后也都是勋臣和一部分引导过来的士绅大族,他们如今利出一孔,可不会管皇帝的那些所谓大局,没给好处那就是昏君暴君。

  当然了,凭借宁渝眼下的手段和武力,完全可以强行镇压下去,可是后面呢,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信誉也就彻底没了,到时候还有谁会给皇帝出力?

  “南北一统,我们自然都明白,可是有些东西,还需要崔会长交个实底,我等回去也要交差。”

  崔玉微微一笑,低声道:“南北一统是大局,可是一统之后,其他地方可就算不得大局,而即将拿下的关外、蒙古、青藏诸地,将会是陛下给你们的头道汤,等到未来,朝鲜、日本、安南乃至于缅甸诸地,将会是给你们的第二道大菜。”

  “这些地方看似贫穷,可是资源、人口那也是非常丰富的,像日本的金银矿产、朝鲜的人口劳力还有安南的肥沃土地等等,到时候也能够让我们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利益!”

  随着崔玉这番话说出来,众人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们完全能够想象到从中获取到的巨大利益,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崔玉真的能代表皇帝的意思吗?

  如果再一次为他人做嫁衣裳,只怕谁都不会再相信朝廷了。

  李东阳决定再试探一番,他故作姿态地喝了口酒,低声问道:“崔先生莫要玩笑话了,他国的利益,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如今说来却是太远。”

  “你是怀疑我大楚军队做不到……还是怀疑陛下没有这般决心?”崔玉似笑非笑道。

  “呵呵……我大楚军队自然是能做到的,可是针对他国这般……只怕士林还有朝廷里的大臣会不同意。”这话说得却是众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像这样的虎狼行径只怕不会得到儒家大师们的认同。

  崔玉微微一笑,“如今的情况,你们的心里应该有数才对的,陛下讲究的大局,是整个华夏,可不包括那些外藩之地,至于朝廷里有人说什么重要吗?要知道,陛下才是我们最大的支持者!”

  这话却是说得硬气十足,可是放在李东阳等人眼里,却有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三月初,宁楚工商部在南京召开工商行业南北促进大会,宁渝作为皇帝亲自坐镇,而南方商会一众人等,再加上北方一众代表商贾,也都参与了这一次具备深厚意义的会议,因为通过这一次会议,南北两地在经济领域上率先实现融合,而不是由一方去吞吃另一方,使得北方商贾率先归心。

  在北伐之战后,宁渝需要通过整顿旧有官吏系统,推行新政改革等方式,来消化整合北方,在这个阶段当中,清廷的旧有官吏、顽固士绅严格来说始终都是宁楚的打击对象,根本不存在合作的空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宁渝现在手里得到了一张很好打的牌,便是联合北方工商领域,以此加强对北地财富的引导,进而转化能够从土地转到工商领域的士绅,实现对北方土地和百姓的掌控。

  因此,在这一次会议结束之后,宁渝专门拉着即将派往北方各省的三司官员开小会,数十人汇聚一堂,其中连同地方各省总兵也都参与了进来,目的便是一个,那就是努力推行新政,不能有半分推诿之事。

  在会议上,宁渝强调了一点,但凡有反对新政的北地大族,倘若有相关物证或者人证,可暂时进行收监,等到都察院以及地方大理寺进驻之后,再行查实,至于原先的田地、奴婢等,俱以新政而行,若依然有人敢于反抗或者是起兵作乱,可由地方总兵联系北伐诸师定之。

  “对清廷的北伐打赢了,可是真正的北伐才刚刚开始,诸位一定要拿出战时之勇气与决心,以定天下之混一。”

  ……

  三月初八,就在宁楚磨刀霍霍的时候,盛京方面的清军也趁着复汉军没有站稳脚跟,朝着朝鲜的方向进军,超过五万清廷大军,几乎势如破竹地一路南下,五日即陷平安道,到了三月下旬的时候,清军前锋已经踏足黄海道,很明显目标直指汉城方向。

  而此时辽东方向的数万复汉军,却如同丝毫没看到一般,放任清军南下,而他们却在营地里展开日常训练,对盛京方向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很明显楚清双方已经达成了无言的默契,至少对于清廷的南下是带着默许的态度。

  烽火一路连绵不绝,很快就传到了汉城,而此时汉城的昌德宫前,也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人,不过他们分成两个团体,彼此之间互相仇视着。

  “王上,请诛杀逆贼,罢兵言和!”

  “王上,清军已往汉城而来,请速速言和!”

  “王上,天朝已经扫荡清鞑,不日将会攻下盛京!”

  “王上,只要坚守些许时日,朝鲜之土皆回吾手!”

  大臣们头上带着高高的官帽,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官服,上面绣着各式补子,人人伏在地上高呼不止,却是让一旁站着的太监们,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像这般大阵仗,也就前两年的时候才有吧!

  然而,当大臣们在殿外请命时,朝鲜大王李昀却正躺在病榻之上,他的脸色有些蜡黄,床边则坐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是王妃鱼氏。

  李昀听着殿外传来的阵阵呼声,却是沉默不语,他的性子原本就十分仁厚,哪怕前两年老论派逼宫的时候,他也只是将其中为首大臣废黜了事,并没有像前番几位大王那般大肆杀戮,因此眼下他也没有为此去大动干戈。

  “鱼妃,朝野动荡,予心难安,如今却是苦了你了。”李昀握着鱼氏的手,脸上微微露出几分难舍之意。

  鱼氏年不过二十,正是最为芳华的年纪,可是对于已经躺在病榻上的李昀,却始终都带着几分爱恋,她低声道:“王上只要能够养好身子,这些问题都会消失了。”

  李昀却紧逼双眼,低声道:“若是之前,予只要有王世子诞下,问题自然就会消失,可是如今清鞑南下,重演丙子之役,百姓流离失所……可是他们,却盼望着予早死,好让王世弟继承大王之位。”

  鱼氏听到这里,却不敢再多说,后宫干政是什么下场,张禧嫔已经是个最好例子,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张禧嫔。

  李昀同鱼氏又说了一些话,便让她先行下去了,接着又派去小太监,将门外的对立的两派大臣都给请进了殿中。

  等到两派大臣跪下行完礼之后,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当即便沉声道:“王上,如今清鞑已经侵犯黄海道,只怕不日即将抵达汉臣,还请王上能够早做打算,力避丙子旧事。”

  所谓的丙子旧事,便是指当年皇太极率领八旗征朝鲜之事,当时的清军便是如此,渡过鸭绿江便一路,舍坚城而不攻,长驱而南下,直指汉城方向,却是将当时的朝鲜国王仁祖李倧吓到躲避至南汉山城,结果又被清军围困,四十余日之后便出城投降,最终成为了清廷的藩属国。

  听到领议政大臣崔奎瑞提到旧事,不光是李昀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就连其他的大臣脸上,也带着些许阴霾,对于他们来说,丙子胡乱就是一道赤裸裸的伤疤。

  李昀微微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诸卿以为该当如何?”

  老论派大臣申晚当即便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高声道:“清军前锋前来,我朝终究不可敌,不如遣使与之议和,至于先前言说与楚朝外交之事,则绝不可行,或许当请王上斩其人,以谢天下。”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当初谁说要派去宁楚求援的,就斩了谁,然后拿着人头去清军大营议和,妥妥的要投降的意思。

  随后申晚不慌不忙地冷笑一声,睥睨着金一镜,“你以为向宁楚派遣使臣一事,清人会不知道吗?如今他们南下,正是你的过错。”

  当下便有人勃然大怒,承旨金一镜冷哼了一声,怒视申晚,高声道:“还请王上诛杀此等奸细,未战先言败,岂有如此道理?况且楚军已至辽东,不久便会征伐盛京,到时候清军后阵既失,如何敢言战?”

  此话一出,老论派大臣金龟柱、金尚鲁,洪啓禧,尹汲等人顿时便怒视金一镜,而少论派大臣如赵显命、李光佐、朴文秀、李宗诚、赵载浩等人,则同样跟斗鸡一样,怒视着对方,双方之间摩拳擦掌,恨不得就在李昀面前打起来。

  李昀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好了,清鞑还没有打到汉臣来,你们如今这等做派,到底是给看的?”

  众臣听到李昀话语中的不善,连忙跪下,双方虽然不再看向对方,可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未消除,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清鞑还是宁楚,终究都是排在后面的,他们真正最想杀掉的,还是彼此。

  崔奎瑞却是不慌不忙道:“王上,臣以为,再去计较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既然清人入寇,咱们也不妨派使臣前往打探一二,也好争取时间,至于楚人那面,也可让金世俊继续接触,最好是能够让楚人遣来援军,于朝鲜未尝不是好事。”

  李昀深深点了点头,崔奎瑞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因此多少心里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实际上,眼下的朝鲜大王是个相当难当的差事,当然这一点也要拜他老爸李淳所赐,他老爸在位四十多年,玩政争自然是一把好手,可是这样一来也使得当时的臣子们,跟高手过招切磋多了,都变得非常狡猾。

  等到李昀继位之后,就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十分惨痛的局面,无论少论派还是老论派,其实都没有怎么把他这个大王当回事,而他的生育问题却成为了双方争斗的焦点,而当时的李昀为自身利益考虑,站在了少论派这一头,可是也担心少论派权力过大,便让崔奎瑞上台,成为了领议政大臣,实现制衡之策。

  当然,崔奎瑞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势力,很多时候只能起到和稀泥的作用,可是今日这一番和稀泥,却明显得到了效果。

  “崔卿此言甚为得当,可向清廷派去使臣,不如就由申卿前往。”

  李昀在同意了崔奎瑞的建议后,却是把这份活交给了申晚,然后转头望向金一镜,轻声道:“虽然派去使臣,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金一镜卿家可统帅大军,先行坚守汉城,等待王师来援。”

  “是,王上。”

  崔奎瑞、申晚以及金一镜深深伏在身子,只是申晚以及金一镜在低下头的那一刻,却是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双方的眸子里,透着赤裸裸的杀气。

  第五百零二章 朝鲜失陷

  朝鲜,开城府。

  一股浓密的黑烟从城中升腾而起,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却是映红了半边天空,而城中此时却到处都传来妇孺的呼喊声,以及清兵的狞笑声,让人闻之不由得毛骨悚然。

  只见房屋倒塌的大街上,四处可见清军士兵们持刀劫掠的情景,不时有朝鲜人从房屋里跑出来,随后被紧追其后的清军士兵给一脚踹倒,便一刀子捅进去,鲜血瞬间哗啦啦流出来,使得地上再添一具尸身。

  除了满目疮痍的屠杀之外,还有许多朝鲜妇孺被人用绳子绑成了一串,跌跌撞撞地走着,身旁还不时有清军士兵推搡一把,还有一辆辆装满金银财宝的马车紧随其后,在清军骑兵的呼喝下,朝着清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就在开城府衙内,一排排朝鲜官员跪在地上,他们的头皮被剃得发青,脑后则是留着刚刚编好的辫子,脸上则带着几分羞愧与畏惧之色。

  就在一天前,清军八旗蒙古正黄旗都统申穆德,率领骑兵八百人,直接在城外击溃了开城府的五千朝鲜官兵,继而便跟在逃兵身后,直接一战攻下了开城府,也将汉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给无情撕开。

  在清军攻下开城之后,后续的八旗步兵也进了城,随后便在开城内四处展开劫掠,却是将好好一座古都,变成了人间炼狱。

  当然,这也不是清军第一次下毒手,实际上自从清军跨过鸭绿江以来,便一路攻掠一路屠杀,却是将这一路上的朝鲜百姓祸害得够惨,他们一路往汉城的方向逃离,而清军也在后面一路紧追不舍。

  这一切对于开城的朝鲜官员们而言,却无异于一场噩梦,而自开城府伊金世根以下的所有官员,他们在城破之时就已经选择了投降,并在清军的严令下,选择了剃发。

  实际上,早在丙子之役的时候,尽管皇太极率军攻下了朝鲜,可并没有让朝鲜人剃发,毕竟当时的辽东汉人也是可以不用剃发的,然而随着多尔衮率领清军入关之后,剃发令一出,直隶汉人都要剃发,随后扩充到全天下,而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严令朝鲜人剃发,因此朝鲜人反倒一直保持原有的发式。

  可是如今随着清军二次攻朝,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仅沿途所有朝鲜男子都要进行剃发,而且还要被编入到苦营中,成为清军攻打朝鲜的先头军。

  而对于那些跪在地上的朝鲜官员们而言,他们内心更有几分忐忑不安,毕竟清军这一路南下,可是要比丙子之役还要快一些,军队还要强大一些,却是让人无法相信,他们竟然只是一支被人从中原赶出来的军队。

  片刻之后,只见数名清军将佐从府衙外走进来,为首一人皮肤黝黑,脸上的络腮胡子如同一把杂草一般,唯独那双眸子,却如同鹰目一般,死死盯着在地上跪着的朝鲜军官们。

  “开城府,我们打下了。”将领说着一口地道的满语,却是让身旁的朝鲜翻译都听得有些费劲,在努力辨认以及在感受到身旁将领散发的杀气后,翻译十分大声地将这句话用朝鲜语说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开城府伊金世根连忙磕头,大声道:“将军的意思,我们都明白,都明白。”

  将军嘴巴咧开来,露出白白的牙齿,道:“汉城,我们也会很快拿下来,到时候你们都会成为大清的奴才!你们,愿意当奴才吗?”

  一段话又急又快地从将军嘴里吐出来,却是让翻译微微一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不懂,还是被将军话语中的‘奴才’给震惊住了,终于在将军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翻译结结巴巴地将话翻译了一遍,只是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句话。

  “我们,真的要当奴才了吗?”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朝鲜官员们人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便望向了前面的金世根,却发现对方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意,而是连忙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

  “将军,我等愿意!我等愿意做大清的奴才!”金世根一边高声叫道,一边在地上磕着头,脸上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

  将军脸上露出笑意,扶着自己腰上的长刀,转身往后走去,只是快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才回过头来道:“三天后,大军封刀,你就去组织人埋尸体吧,还有,本将军便是申穆德。”

  “申穆德……”

  当金世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

  当开城陷入混乱中时,清军营帐中却是一片欢天喜地,清军将佐们在中原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败仗,心中早就积累了无数的怨气,甚至都对自身感觉到绝望,然而来到朝鲜之后,他们终于能够痛饮胜利的美酒了。

  “早就应该这样打了!看看咱八旗勇士,几百人就能击败几千朝鲜军!”

  “是啊,不是咱们无能,还是当年没有打对!”

  “听说你昨日第一个冲进了朝鲜军里面?还手刃斩杀了数十人?”

  “没错!咱八旗勇士真要打起来,怕得了谁?”

  不光是清军将佐们感觉到欢天喜地,实际上此时在帅帐中的乾隆皇帝,也感觉到一阵阵头脑眩晕,不过并不是他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实在是太激动了。

  雍正皇帝自继位以来,除了在西北打了一些胜仗,后面便一败再败,甚至都把江山都给败光了,可是他弘历却刚刚继位,就已经效仿太宗皇帝壮举,饮马鸭绿江,一路都快打到汉城了!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福敏甚至都前来禀告,声称掠夺的财富女子实在太多,以致于都拖慢了前锋军的前进速度,要求将财富子女都提前运回盛京去,好减轻大军的负担,从而好继续去抢掠财富子民。

  对于乾隆皇帝而言,这一仗几乎彻底奠定了他的威望,虽然他是被八旗勋贵拖到战场上的,可名义上也是亲征,这最大的一份成果就是他的,以后谁敢说他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当然,征朝鲜的意义也不止于此,不光是巩固了乾隆皇帝的地位,而且也稳住了即将崩盘的八旗军心民心,实际上八旗兵从关内退出到关外,不少人都心里满含怨言,这怨言就针对高层将佐的,也有直指皇帝的,只是被强行压下来了。

  可是经过了这一仗,就好比八旗得到了一次输血,大量的财货、女子都深深的滋润了八旗将士,也使得他们重新生出一份征服的渴望。

  不过在欢喜之余,八旗高层内也针对朝鲜问题展开了争执,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到底要不要留在朝鲜经营,双方分成了两派争吵不休,而对于年轻的乾隆皇帝而言,却变得十分头疼。

  “皇上,如今我等只待攻下汉城之后,便可逼迫朝鲜国王重新签订条约,恢复旧日朝贡,年年为我大清输送财帛即可,而我八旗则乘机发展自身,将来坐等中原变乱,也好重新入关,夺下祖宗江山。”

  盛京总督马齐脸色凝重,他很显然是不赞同留在朝鲜经营,而是想重新走当年皇太极的路子。

  乾隆坐在上面,他感觉马齐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毕竟跟着祖宗学,怎么也是不会错的……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大学士徐元梦却是站出来开口了。

  徐元梦道:“皇上,今时不同往日,楚逆已经出关经营,连夺宁锦之地,只怕不日便会征伐我盛京之地,若是继续留在盛京,只怕要首当其锋……若是留在朝鲜,则显然大有可为之处。”

  这话说的很含糊,可是众人都听明白了,徐元梦无非就是在提醒大家,想想大家伙是怎么来的盛京,怎么来的朝鲜?还不是因为被人从关中赶出来了,如今复汉军摆明了要赶尽杀绝的态度,继续留在盛京岂不是死路一条?

  当然了,徐元梦心里还有别的小九九,那就是马齐作为盛京总督,那地界基本上他说了算,可是只要能够劝动皇帝留在盛京,到时候马齐也就变成了一个空头总督,到时候看他拿什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不得不说,徐元梦这番话还是触动了不少人,特别是跟着军队一起出关的王公大臣们,更是深以为然,庄亲王允禄同样点了点头,帮腔道:“皇上,奴才以为徐大人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咱能打赢自然好说,可是眼下这不是明摆着打不赢嘛……”

  “是啊,是啊,如今打朝鲜这个软柿子多好,何必要去碰复汉军这种疯子……”

  众人同样纷纷点头,大家伙都很实诚,虽然面子上都会跟着喊上两嗓子重新入关的话,可是心底却认为大势已去,后面还是好好过一过太平日子就好。

  朝鲜虽然不是很大,可好歹也有诸道之地,再加上所谓号称的一千多万百姓,供养一些子八旗王公大臣,应该没啥太大的问题……

  只要能当主子爷就行,至于当汉人的主子,还是当朝鲜人的主子,那也没啥太大区别……总比去当奴才要强。

  听到徐元梦和庄亲王说的话,乾隆又觉得非常有道理,这重新入关是啥时候没影的事情可说不好,还要跟复汉军在盛京打生打死的,还不如就这么留在朝鲜,听说汉城也挺不错的,物华丰茂,人也都长的还行……就是名字取得不太好,就什么汉城,应该叫满城才对!

  就在乾隆胡思乱想的时候,盛京总管马尔赛开口了,他手底下管着盛京五部,严格来说权势也不算小了,因此他一开口,众人也都朝着他那边望去,认真的听着。

  “几位大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可是皇上,奴才以为当今天下,无论怎么演变,终究离不了‘孝义’二字,那楚逆违背天理人伦,听说那个叫宁渝的,居然把他爸爸关着,自个当了皇帝……这种逆臣贼子,终究难逃天诛,可咱不能这样啊!”

  乾隆听得眼晕,他见马尔赛扯了那么多,却没有听明白对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其他的大臣们都听懂了啊,前面那些话那都是真正的废话,最主要的还是最后一句,意思也明明白白,当皇帝得讲孝道,京城的那些祖宗坟也就算了,可是盛京埋着的老祖宗也算了?

  马齐连忙应声道:“没错,皇上,眼下的盛京住着的也不光是咱们,还有老祖宗呢!”

  听到这里,乾隆终于是懂了,当下犹豫道:“那既然这样,朕还是得回盛京去才行……总不能教楚逆将祖宗的坟陵扰了,那可是大罪!”

  一直在角落里静静听着的张廷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实际上他心里是很赞同迁都到朝鲜的,从而实际掌控这片土地……可是万万没想到,乾隆一点都不像他爸爸雍正,还真被儒家的那一套玩意给忽悠了,什么是孝义?那不是拿话赶人的东西嘛。

  谁要是真信这些个,将来被人卖了那也是纯属活该啊!

  只不过,当乾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徐元梦这些赞成留在朝鲜统治的大臣们,终究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因为对方已经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难不成跟皇帝说,咱不要孝义了?从没这个说法的。

  当然,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对于那些底下的八旗将士们,他们多了许多肆意劫掠的机会,因为当清廷一旦下决心要留在朝鲜统治,那么势必就会在后续中,善待投降的朝鲜君臣,不能在肆意杀戮劫掠了。

  可是眼下不打算统治朝鲜,也就意味着一点,他们可以翻开手脚去杀人放火,肆意享受在朝鲜国土上的一切好处……特别是,朝鲜军队根本就是豆腐渣捏成的,还不如当年丙子之役的时候……

  革新四年四月,清军前锋直扑汉城,而朝鲜君臣上下则慌忙南逃,甚至在清军的逼迫下,直接逃到了济州岛上去,从而坐视朝鲜全境沦陷,不过在这个阶段中,朝鲜人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王世弟李昑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丢在了后面,让清军直接给抓了俘虏。

  在清廷抓住了李昑之后,却是扶持他在汉城昌德宫仁政门登基,成为了朝鲜国王,并且宣布内附大清,成为大清旗下的一处藩国,却是与当年的情景又截然不同了。

  第五百零三章 济州岛

  就在朝鲜烽火遍地之时,宁渝也终于从南京出发,在禁卫团的护卫下,乘坐海舟前往京城,而这一次内阁派往京城的部阁官员也将会同皇帝一起,前往京师开始发挥北都的作用,而首辅宁忠景则依然留守南京,负责处理政务。

  经过了数天航行之后,禁卫团在天津港上下船,而此时留守在京师的众臣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一直到宁渝下船以后,次辅崔万采才松了口气,率领众臣前来拜见皇帝,对于他来说,海路终究没有陆路可靠,因此见皇帝每次都乘海舟,心里都有些发慌。

  等到行过君臣之礼后,崔万采却是连忙递上了一本折子,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陛下,如今朝鲜可着实不妙,清军三月初跨过鸭绿江,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打到了全罗道,而朝鲜王已经逃到了济州岛。”

  宁渝接过了折子,心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这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中,毕竟军情处和影子都已经开始在朝鲜发力,并且已经开始在训练相关的朝鲜探子,打算借着这次变乱,将暗探逐渐安插到朝鲜方方面面,将来在战后便可以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朝鲜使臣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连着数日都在找老夫,自从十天前从朝鲜方面来了最后一通消息后,眼下的消息渠道就已经断绝……或许等到济州岛派人过来以后,才能重新得知目前朝鲜的情况。”

  崔万采确实有些焦虑,他倒不是为朝鲜人而感到焦虑,而是担心清军会重新做大。除此之外,他心里也以为清军这一次征朝鲜,有些类似当年皇太极的举动,因此下意识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宁渝倒不担心这一点,只是微笑道:“朝鲜使臣着急也是正常的,不过朕眼下还不会见他们,你明白吗?”

  “陛下,这是为何?”崔万采有些看不懂了,眼下不是拉拢朝鲜的最好时机吗?

  宁渝微微一笑,“现在的朝鲜就好比一个核桃,上面包着一层壳,这层壳并不算厚,但是很坚固,打碎它会很麻烦,想要吃里面的肉还得把残壳渣滓剔除出去,可是眼下清廷就在帮助我们打碎这层壳,也在帮我们剔除渣滓,等到果肉完全出来的时候,咱们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就能安安心心吃下它。”

  崔万采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低声道:“陛下莫非想在朝鲜行郡县?”

  宁渝并没有直接承认,而是轻轻摇了摇头,“到底能不能走到这一步,还要看看后续的发展,总之,咱们眼下还不能太着急。”

  实际上,宁渝心里肯定是想要将朝鲜这块肉彻底吃下去的,可是他经历过后世的相关经历,心里明白一点,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朝鲜本身会爆发很强的排斥力,到时候反而会得不偿失,原因就在于那层壳——即朝鲜人内心的君臣大义。

  李氏于朝鲜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历史,尽管中间的君主成器的不多,百姓生活安定的时期也并不多,如今两班甚至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可是依然不会影响到一点,那就是朝鲜人对李氏的认可与忠诚。

  这一点与华夏的本质几乎是一样的,原因就在于朝鲜也是儒家的基本盘,那些两班户可以说就是士林的翻版,他们平日里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还肆意侵占百姓土地财产,可是他们对李氏是认可拥戴的,因为李氏给了他们这样的特权,因此朝鲜的两班户都是大大的忠臣。

  而宁渝想要吃下朝鲜,就不能要这样的两班户,他需要的是能够真正为大楚效忠的朝鲜人,而对于两班户,就要想办法给消灭掉,或者是让他们不再效忠李氏,而清军南下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有清军南下了,原来的利益基础就会被彻底消灭,效忠李氏的将会跟着李氏一起滚到济州岛,想要反水鞑子的也都会第一时间去剃发,因此他们的身份将会彻底走到台面前,再也无法隐瞒下去。

  为此,宁渝故意选择现在不去救援,目的便是将这些人全部分化出来,让他们彻彻底底站出来,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浑水摸鱼的机会。

  等到宁楚赶走鞑寇,成为救世主之后,那时候的朝鲜人民将不会对宁楚产生敌视,而原来那些为鞑寇做事的朝奸,同样也会走投无路,便只有宁楚能够依靠,到时候再借助孤立无援的少论派,还担心稳不住朝鲜局势?

  想到了这里,宁渝的嘴角却是挂着一丝微笑,眼下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不过眼下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道:“眼下既然朝鲜王在济州,那就安排外交部的人过去,先稳住他们在说,至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投降了清廷。”

  崔万采在猜出皇帝的打算后,自己也不着急了,笑道:“杜秋言还在跟朝鲜使臣磨叽呢,这事就不太适合派他去了,不过还有一个左侍郎赵显泰,这次一同到了京师,可以让他去见朝鲜王。”

  宁渝却是想了起来,道:“是不是先前政务大学的那个副院长?他是个真正的人才,如今派到朝鲜去,想来也能做成一番事的。”

  崔万采微微思考了一番,却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济州岛,原本是古耽罗国之地,后来为高丽肃宗所吞并,设耽罗郡,并于高丽高宗时期改称为“济州”。

  到了十三世纪的时候,蒙古与高丽爆发战争,济州岛便为蒙元所占领,在岛上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管辖驻扎在济州岛的元军和岛上居民的事务。

  由于济州岛气候温和,水草丰茂,因此该地的气候条件适宜牧马,元朝就在此地设“牧马府”,让左亨苏前来负责济州岛养马的事物,因此到如今,岛上都还有一些人工饲养的马群存在。

  等到元朝灭亡六年之后,高丽国王王颛派遣铁原府院君崔莹讨伐济州,平定牧胡,从此使得济州被重新纳入到高丽版图之中。后来李朝建立之后,济州岛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朝鲜的养马地。

  在此之前,济州岛并没有特别得到朝鲜君臣的重视,直到这一次清军入寇以来,朝鲜国王李昀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带着一众臣子狼狈地从汉城逃到了济州岛,算是勉强了保住了自身。

  当然,这也得亏有了丙子之役的教训,南汉山城被围四十余日终究无法守住,却是让朝鲜君臣心里都有了谱,没敢在全罗道多停留,直接乘着海舟上了济州岛,并将沿海船只都调到济州岛,这一下子却是使得清军没了船,只能望洋兴叹。

  上了济州岛之后,朝鲜国王李昀原本身子骨就弱,一下子便彻底病倒了下去,却是将王妃鱼氏急在心里,询问过御医之后,才明白原来是大王不耐岛上气候所致,想要治好就得回到汉城去——问题是眼下怎么回去?汉城的王世弟都当大王了!

  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心里忧虑,前番派去清军的使者,原本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顺便探探清人的底,却没想到清军一方面谈判,另一方面却暗度陈仓,一路猛攻过来,反倒是打了朝鲜军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追到了朝鲜君臣。

  至于另一方面派到北京的使臣,也没有个动静传回来,十多天前的消息却还只是说大楚军队正在调动,然后就没了后面的消息,也不清楚楚军到底有没有入朝作战。

  崔奎瑞愁的胡子都快掉光的时候,逃到了济州岛上的少论派大臣和老论派大臣却依然在互相攻击,少论派攻击申晚身为国之重臣却投靠清人,甚至还辅佐王世弟李昑在汉城继位当了大王,而老论派则攻击少论派派去北京的使臣徒劳无功,还招惹了这般的大祸。

  只不过老论派的大臣大部分都投靠了清人,去王世弟李昑麾下当了大官,而少论派基本上都跑到了济州岛来,因此显得声势更大几分。

  可是双方无论怎么争论,如今都没办法改变任何局势,就在朝鲜君臣都无计可施的地步,宁楚礼部左侍郎赵显泰却是在复汉军海军的保护下,直接抵达了济州岛,却是让朝鲜君臣上下喜出望外。

  天使来了!朝鲜有救了!

  赵显泰最早是复汉军都督府时期的老人,后来成为了政务大学的讲师,并且因为其能力出众,升为了副院长,而后得到了崔万采的看重,提拔成为了外交部的左侍郎,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起来却是极为稳当。

  接到这个使命之后,赵显泰在心知皇帝的想法之后,便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在海军的帮助下,前往朝鲜济州岛,原因很简单,他真担心这个时候朝鲜君臣耐不住投降了,到时候收拾起来反倒有些不容易。

  在济州岛临时的行宫中,赵显泰将宁渝的诏书诵读了一遍,而跪在地上的朝鲜国王李昀强行拖着病体,眼里含着泪接过了诏书,他的精神原本有些不太好,可是得到诏书后却振奋了些许,或许来自宁楚的信号让他看到了希望。

  双方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仪式之后,很快就展开了会谈,其中最为关键的问题,便是宁楚到底什么时候出兵朝鲜,驱逐鞑虏?

  赵显泰望着略微有些激动的朝鲜君臣,却是呵呵一笑,轻声道:“以如今局势来看,我朝出兵最迟就在四月底,不过到时候将直接攻打盛京,至于朝鲜方向的恐怕会迟上一些……”

  听说四月会出兵,这使得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些安慰,可是又听说是攻盛京,而不是直接出兵朝鲜,却是让他有些无奈,只得委婉道:“大楚拥有无可匹敌的水师,也有登陆作战的经验,为何不从朝鲜南部登陆,驱逐鞑虏呢?”

  朝鲜大臣们纷纷点头,这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倘若要从北部开始打,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而朝鲜大王的身体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是让所有人都担忧的一个问题……更让人担忧的是,当下的朝鲜大王并没有子嗣,如果他死了,恐怕汉城的王世弟,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赵显泰轻轻摇头道:“我朝兵力调遣自有枢密院做主,至于目前并没有登陆朝鲜南部的计划。”

  在这一句话之后,双方却是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将来可能会到的援兵,在眼下却成了一句空话,让朝鲜君臣都有些提不起心思来。

  金一镜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既然使者未曾带来援兵,如今出使又有何益?”他的汉话说得非常流畅,却是让人看不出是一个朝鲜人。

  赵显泰面带微笑,“我朝陛下曾经言说,朝鲜君臣忠义事明,即便是在丙子之后,依然将明朝衣冠奉与宫中,却是令人钦佩之至,陛下尤为赞赏朝鲜人的风骨,因此此番大难来到,陛下依然相信朝鲜上下的决心,至于本使前来朝鲜,便是为了给朝鲜上下带来信心。”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除了通篇的溢美之词,却是没有半点有用的东西,可是这对于爱面子的朝鲜君臣而言,似乎也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李昀眼圈微红,他高声道:“建夷南征朝鲜,朝鲜虽小可绝不屈服,如今予重临丙子胡乱,正当奋起反击,绝不与贼苟和。”

  赵建泰深深伏下身子,高声道:“朝鲜王果然深明大义,绝非他人所能比拟,我朝陛下亦曾说过,朝鲜若有王,必然以王上而为。”

  金一镜听到了这里,却是安下心来,双方刚刚说的其实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宁楚重申了一点,朝鲜王只会以李昀为正朔,至于在汉城称王的王世弟李昑,那只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这番话倒是像个样子。

  只不过等到这番话说完后,双方又陷入了不咸不淡的气氛中,却是有些让人尴尬不已。

  赵显泰对于这种气氛却是不以为意,他同朝鲜大王李昀再次行礼之后,便选择了回到临时布置的使馆中,安安心心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局势变化。

  第五百零四章 进攻盛京

  四月底,复汉军出兵盛京,超过四万大军朝着盛京方向出发,而此战将由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亲自指挥,当大军出动之时,从宁锦至盛京方向的清军探子们,也飞速将消息传递给了留守在盛京的清军盛京副都统富德。

  富德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愁容满面,由于清军主力虽然已经开始从朝鲜返回,可是也还在路途当中,想要在复汉军抵达盛京前赶回,只怕不太可能。

  而此时的盛京,仅仅只有不到万余人,想要在复汉军四万大军面前坚守,根本就显得不太现实,他一方面去给乾隆皇帝发去紧急的报告,另一方面便是给俄罗斯使臣萨瓦乌拉伯爵求援,而此时的萨瓦乌拉伯爵率领的一千五百人,已经抵驻了珲春。

  在之前的条约当中,萨拉务拉伯爵连同清军一同进驻关外,而等到了盛京之后,他便会直接率领大军前去吉林接管珲春,这也是当初的条约内容。

  不过富德这封信件注定没有什么用,因为萨瓦乌拉伯爵也已经通过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知晓,女皇所派来的一万援军,在经过漫长的征途后,将会分成两批于八月以及十月,抵达伊尔库茨克与恰克图,与此同时还有女皇带给萨拉务拉伯爵的一封信件。

  在这封信件当中,女皇给萨拉务拉伯爵的命令十分简单,并不是去挽救这个已经不值得挽救的鞑靼国家,而是想办法占据珲春至海参崴一线的领土,到时候即便复汉军消灭了鞑靼人,俄罗斯帝国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因此,萨拉务拉伯爵在收到盛京副都统富德的信件后,仅仅只是回信告诉他,要坚守下去,俄罗斯帝国的援兵马上就要带来,而在援兵抵达盛京之前,清国人只能依靠自己。

  简单来说,萨拉务拉伯爵在吃下了所有好处之后,已经开始打算赖账了。

  没有沿途的清军重兵阻击的情况下,复汉军的兵锋几乎势如破竹一般,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接连拿下了庄城、海城、鞍山驿以及辽阳州,朝着盛京而来。

  然而就在盛京危急之时,朝鲜清军却是刚刚进驻镇江堡,这下子就连乾隆皇帝都已经看出来了,想要从镇江堡跋涉远途去救援盛京,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从双方到盛京的距离来看,等到清廷大军赶到盛京,只怕努尔哈赤的骨灰都给复汉军扬咯。

  无可奈何之下,乾隆皇帝只得把大臣们召集了起来,针对眼下的局势进行商讨,其实就是在做选择题,到底是救援盛京还是留在朝鲜?

  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原先以‘孝义’为理由的马齐等人,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说救援盛京,因为这个等于是死路一条,清军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望着众人焦虑的神色,乾隆皇帝也从征服朝鲜的狂喜中清醒了过来,他叹气道:“盛京之失,已然无法阻挡,可若是留在朝鲜,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张廷玉恭声道:“皇上,盛京乃祖宗之地,绝不可轻易丢失,当派大员前往盛京统合战局,至少不能丢得那么快,至于朝鲜之地人心动乱,当下难以形成助力,不如安排大军退到汉城,再做打算。”

  “汉城?朝鲜王那边要不要……”乾隆皇帝说的是刚刚在汉城继位的李昑,他在心里思虑了一番,却是有些别的想法。

  张廷玉自然能够看出乾隆的意思,当下直接道:“皇上,如今局势不比往日,朝鲜上下仇视我大清实多,若是没有朝鲜王在台前稳住人心,只怕大清也没办法转化朝鲜一国人心……”

  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要知道清军在朝鲜各地可谓是疯狂劫掠,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却是杀得朝鲜沸反盈天,若不是大军一直强压着,只怕朝鲜各地义军已经四起了,而且就在清军回援盛京的时候,朝鲜各地的义军已经开始冒头了。

  尽管清军收编了大量的朝鲜军队,还将他们的头发给剃成了辫子,可是这些人并不算可靠,一旦真正打起来,只怕是也会随时反水。

  乾隆皇帝抿了抿嘴唇,终于放弃了在朝鲜当皇帝的想法,只得闷声道:“那派谁去盛京比较好呢?”

  这一下众人的神色便有些精彩了,按照道理说,马齐作为盛京总督是肯定要去的,马尔赛是盛京总管也逃不过,而张廷玉身为奉天府尹,同样难辞其咎。

  但如果三个人都回了盛京,乾隆皇帝是不会同意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听从徐元梦和庄亲王二人的话了,因此要派到盛京的人,不能仅仅只有盛京方面的人,还要有从京师过来的人。

  双方开始展开了争论,而经过了乾隆皇帝的裁定之后,最终确定下来的结果,则是盛京总督马齐还有庄亲王允禄,回盛京总领全局,倘若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带着宗族等退回到老营兴京厅,也就是原来的赫图阿拉。

  马齐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现在回去指定就是死路一条,而庄亲王允禄则担心还在盛京的太后太妃的安危,因此也就同意了下来,二人率领五百骑兵朝着盛京的方向前进。

  至于其他的人,则簇拥着乾隆皇帝,重新往汉城的方向赶去,大家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休息,生怕走得慢了被复汉军给逮住了……

  ……

  五月初九,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率领的四万大军赶到了盛京城下,而马齐和庄亲王王则是在此前两天,跑死了一百多匹马儿,紧赶慢赶之下,终于赶回了盛京。

  盛京驻防副都统富德见了马齐身后的数百名骑兵,不由得心凉了半截,他原本还以为是大军主力,可是没想到就回来这么点人,当下却是显得无比绝望。

  “马齐大人,皇上他们呢?”

  “皇上回汉城了,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名叫满城了。”

  “啊?皇上回满城了,那咱们可怎么办?”

  庄亲王听到这里有些不耐,高声道:“怎么办?凉拌!咱们能守多少日子就守多少日子,还有先前从朝鲜运来的金银财宝,赶紧着往兴京运吧——要是被楚逆给截住了,那可是发了一笔大财!”

  确实,由于清军玩命的从朝鲜搜刮,因此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大量的金银财物、古董字画、珠宝玉石甚至还有大批大批的粮食,都被清军从朝鲜运回了盛京,再加上原来从京师运来的财物,现在的盛京里面,藏着的财富几乎堆成了山一般。

  可是,随着复汉军一打过来,这些金银财宝反倒变成了拖累,清军顿时抓了瞎,大家伙又只能抓紧将财物往兴京运,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要运回到朝鲜去,一连串的大车就在清军骑兵的护卫下,开始往兴京折腾。

  除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三万余名从朝鲜抓来的百姓,他们基本上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女,原本是会分发到八旗老爷家里面去种地,将来种出来的粮食也好养活不干活的八旗老爷,可是没想到复汉军这么快就打下来了,这批奴隶也就种不了地了,而是被推到盛京城墙上去守城去了。

  富德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这些人是什么成色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先不说可靠不可靠,光是这批豆腐渣一般的兵,弄到城墙上去又能济得什么作用?

  “大人,朝鲜兵实在不堪战,末将担心到时候被复汉军直接打垮……”

  马齐眉头一挑,冷声道:“现在哪哪都缺兵,八旗的年轻人也基本都入了行伍,眼下也没办法给你调拨更多的人,这些就凑合着用吧,等咱们都运到了兴京之后,盛京守不守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这里,富德心里也就明白了过来,合着大家伙都成了弃子!那这个盛京,无非就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可是自己到时候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富德心里就有些慌了,他连忙把麾下的协领们召集了起来,悄悄地吩咐了一遍,无非就是打不过了就赶紧带人开溜这些话,而协领们又照模照样跟麾下的佐领们吩咐了一遍,这一下却是让清军人人都不想打了……

  五月中旬,清军士气越发低落之时,复汉军这边却是越发高涨起来,数千名复汉军士兵在盛京城下摆开了阵型,还有两百余门的火炮也拉开了阵势,对盛京城展开了进攻。

  在火炮的轰鸣声中,过去的八旗铁骑消失了,如今的八旗新军似乎也不见了,就仿佛当日的八里桥一战,耗尽了八旗最后一丝血勇,他们能在朝鲜军队面前寻找到的,不过是最后的虚妄,而在复汉军面前,则彻底回归到了现实。

  火炮的爆炸声带走一片片尸体,清军根本无力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城头上的士兵被不断撕碎,鲜血逐渐流淌在地面上,混合着空气中的硝烟味道,构成了一幕幕的惨像,而城头下,则是大批大批的复汉军士兵,开始进行了攻城。

  禁卫师第二团第三营第三连连长石德伟,左手手里挥舞着六连发手铳,右手拿着指挥刀,在鼓声中开始发起冲锋,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上百名复汉军士兵,举着火枪刺刀,脸上带着几分嗜血的意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展开了对盛京的进攻。

  “杀啊!”

  火炮声与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幕,而对于阵后的宁祖毅而言,却已经到了进攻的关键节点,他猛地挥了挥手,随后便又是四个营的复汉军士兵,朝着盛京城的方向扑去。

  厮杀、爆炸、血雾,经过了一天的大战,清军士兵再也坚持不住,提前溃退了下去,而盛京城也迎来了更为残酷的巷战,大批大批的复汉军士兵开始有组织的对街道进行清理,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开始跪在地上,选择了投降。

  庄亲王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带着宗室的女眷,朝着兴京的方向溃退,与之随心的还有一支镶黄旗八旗马队,以及数十辆装满了财宝的大车,可是就在他们退往了萨尔浒的时候,却是复汉军骑兵给直接拦截住了。

  这一支复汉军骑兵属于禁卫师胸甲骑兵第一团麾下的第三骑兵中队,数百名骑兵原本只是为了拦截清军的逃亡军队,却没想到提前抓到了这么大的一条鱼,却是让中队长徐定然兴奋不止。

  徐定然手中举着千里镜,望着正从盛京方向过来的清军马队,对着左右高声笑道:“以后可别再老子没照顾你们,今天只要啃下这条大鱼,你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其余的复汉军骑兵们虽然处于纪律,没有欢呼,可是他们的双手却已经稳稳抓住了骑枪,脸上更是带着几分兴奋的味道。

  恭亲王允禄脸色有些难看,他现在手底下的骑兵只有八百多人,而对面虽然也只有五百多人,可是很明显,清军这点人数的优势,根本无法抹平战力上的差距。

  “和林德,赶紧带着人缠住这股楚逆的骑兵,本王在兴京等那你们!”

  “喳,王爷放心,只要和林德还活着,一定保王爷太平!”

  一名身材高大的清军佐领高声道,他望了望身后的八旗镶黄旗马队,拔出了自己腰上的马刀,高声道:“诸位弟兄,跟我来!”

  八百多名镶黄旗马队,已经属于盛京城内最后的骑兵力量,他们人人脸色凝重,双手握紧了长矛,在和林德的率领下,朝着远方的复汉军骑兵发起冲击。

  萨尔浒,当年明清双方在这里爆发了最后一场关键的决战,也最终奠定了大清的帝业。然而在今天,萨尔浒却成为了清廷残存宗室的逃亡地。

  清军镶黄旗马队发起了誓死一般的进攻,然而在复汉军的骑兵面前,却变成了一个笑话,只见复汉军骑兵们勒住缰绳,双手平端着火枪,在随着一阵枪声之后,清军马队便倒下了一大片人,约莫有七八十人。

  其余的镶黄旗马队进攻之势没有停歇,继续朝着复汉军骑兵进攻,而此时的复汉军骑兵们则是拔出了马鞍上的两把手铳,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过后,清军马队又接连倒下了二百余人——这一次双方的距离拉得极近,因此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马队,几乎无一幸免。

  随着镶黄旗马队伤亡惨重之际,徐定然拔出了马上挂着的马刀,狠狠往下一劈,却是看见数百骑复汉军骑兵手里都举着马刀,如墙推进一般,却是将清军的马队砍了个稀巴烂,清军马队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当场溃散,而和林德亦被人所斩杀。

  第五百零五章 二万万银元

  当清军骑兵彻底溃散之后,复汉军骑兵很快便直接拦截了庄亲王等人的马队,将庄亲王允禄则连同太后太妃等宗室数百人给直接俘虏了,除此之外,还获得了数十辆大车的财富,算是大获丰收。

  而盛京城之战的结束,则比想象的更快,数千名清军士卒直接选择了投降,而从朝鲜抓来的壮丁们更是在战时一开始,就彻底溃散,至于盛京总督马齐,则选择在总督衙门府中吞金自杀。

  复汉军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在听说庄亲王等人被抓获之后,整个人却是喜出望外,毕竟一连抓获数百名清军宗室,可是之前都未曾有过的战绩,如今除了还在朝鲜的乾隆皇帝以外,整个爱新觉罗家族都算是一网成擒。

  除了这件好事以外,剩下的便是从盛京皇宫中缴获的财富,却是让进城之后的宁祖毅大为意外,金银器物、玉石珠宝、字画珍玩等等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宝贝,几乎堆满了数十间屋子,就这些还是剩下来的,还有数十车最珍贵的财物,原本要被庄亲王给带去兴京的,如今却是幸好都给截住了。

  由于随军并没有相关的专业人士评估,因此就连宁祖毅也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不过在经过了查点造册之后,保守预估价值在二万万银元以上。

  二万万银元差不多就是能合两亿两银子,这是一个令人极为吃惊的天文数字,却是让宁祖毅都有些吓一跳,他望着手中厚厚那一摞登记造册的文件,低声道:“这个能确定下来吗?为何有这么多的钱?”

  负责清查造册的是派驻到辽东的军情处副处长邓天伦,他原本是军情处处长石薛的亲信,后来因为积功升为了副处长,此次来到辽东,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顶住清廷最后一批财富,重点是绝不能让它们流落俄人手中。

  如今眼见得财富被截留了下来,邓天伦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宁大帅有所不知,这些钱除了清廷皇室和王公大臣历年来积累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朝鲜搜刮来的,至少也有个四千多万银元,不过这些应该也不是清廷的全部财富,应该还有一些在兴京……”

  宁祖毅点了点头,笑道:“北京截留了一批,盛京截留了一批,看来把兴京再给抄个底,估计大清也就成穷光蛋了,咱们还得抓点紧才行。”

  邓天伦点了点头,随即便轻声道:“只是眼下这批财富事关重大,还请大帅派遣一个团,护送这批财富回京师,到时候下官会将所有的财富和相关的造册呈递给陛下。”

  “这是自然,护送的一个团已经准备好了,等着咱们这边完事就出发。”

  宁祖毅摸了摸下巴,望着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的盛京城,却是在心里有些鄙夷清廷,明明那么有钱,却舍不得多花一些在军备上,如今打起来又是这般绵软无力,倒是让人提不起劲头来。

  ……

  当盛京方向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回到汉城的乾隆皇帝,内心却充满了恐惧,就如同在他面前跪着的朝鲜李昑一般,二人都对未来产生了浓浓的迷茫之色。

  李昑比乾隆大十七岁,如今也有三十一岁,是前任朝鲜王李淳的第四子,而在他的人生前面三十年里,过的并不算多好,从小就开始经历波折动荡,特别是在张禧嫔还在位的时候,其生母淑嫔崔氏协助仁显王后复位,并一手告发张禧嫔的巫蛊事件,可以说一直都是张禧嫔的眼中钉,也使得李昑屡受摧残。

  一直到张禧嫔被废杀之后,李昑的日子才稍微过的好一点,后来在李昀当上朝鲜大王后,李昑便以延礽君、王世弟的身份居于外邸,可也因此成为了朝廷派系斗争的焦点,没有过上一天安心日子。

  等到清廷入寇朝鲜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李昑并没有及时跟上哥哥李昀的队伍,反倒是被清军俘虏,然后就糊里糊涂的在汉城继位成了朝鲜王,可是对于李昑而言,他并不想当这个傀儡一般的朝鲜王。

  原因很简单,李昑的老师申晚告诉过他,倘若大王驾崩,到时候就是他继承朝鲜大王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去做一些别的——可是如今虽然提前当上了大王,可是也成为了清人手里的俘虏,回头要是被复汉军逮到了,只怕没有一个好下场。

  因此,当李昑见到面前这个穿着锦衣的少年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浓浓的畏惧,其次就是对未来的绝望,因此便一直跪在地上,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相对来说,乾隆皇帝好歹受过比较完整的皇室教育,再加上从小就基本确立了储君地位,因此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雍容华贵,与寻常人大为不同,因此他的年纪虽小,可气质却稳稳居于李昑之上。

  “朝鲜王,近来可好啊?”

  “小王尚好,多谢皇上问候。”

  “朝鲜王,自从归顺我大清以来,可曾有过怨言?”

  “小王绝不敢有丝毫怨言,若非皇上,小王只怕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二人一坐一跪,互相说着一些客套话,不过乾隆皇帝终究是年幼,他很快就忧声道:“眼下楚逆已经进了辽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打朝鲜,这件事你怎么想?”

  李昑却是在心里低叹一声,若是宁楚大军真能早点来倒也好了,何至于朝鲜千万黎庶惨遭这般荼毒?虽说清人让他当了大王,可是这个所谓的大王,不当也罢。

  当然,这些话是李昑万万不敢直接说出来的,他低声叹息道:“小王以为,有大清皇上在朝鲜,自当可保朝鲜之太平。”

  乾隆撇了撇嘴,他索性直白道:“我大清自然是与楚逆不共戴天,而朝鲜王如今也要明白这一点,你哥哥还在济州岛,他只怕是恨不得让楚逆赶紧打到汉城来,然后杀了你——所以你要明白,想要保命,就得老老实实跟我大清合作。”

  李昑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自然是有这个道理,可是小王一不能上阵杀敌,而不能下马抚民,却是不知跟大清合作。”

  乾隆微微一笑,却是叫来了张廷玉和徐元梦,道:“合作倒也简单,以后徐大人就是朝鲜领议政大臣,申晚当右议政大臣,至于张大人就做左议政大臣,而六曹判书均有议政大臣拟定,交由朕来做主。至于两司衙门,同照此例。”

  这一下李昑听懂了,乾隆皇帝这一套做法几乎是将如今朝鲜的所有重要官职都放在手里,像领议政、两司乃至于六曹判书都不能由李昑自己做主了,而他老师申晚也只是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右议政大臣,也就说他李昑这个傀儡却是做的瓷实了。

  可是,李昑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毕竟眼下他连自己的王府卫队都没有,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清人派来的,就算弄死他这个所谓的朝鲜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因此李昑只能跪下地上,道谢遵旨。

  在后面的日子里,汉城也初步从战火中恢复过来,可是一道新的《剃发令》也从领议政官邸中发布出来,它基本上是沿袭了清廷当年入关以后的政治措施,除了剃发之外,还有数道命令,包括《逃人法》、《圈地令》、《投充法》、《屠城令》也都被发布了出来,可以说几乎是当年的翻版。

  在这些恶政面前,八旗自然是囊括了最大的好处,甚至包括那些跟着八旗入住朝鲜的汉人,也得到了不小的好处,毕竟在眼下的朝鲜,也分为五等人制度,一等人便是满洲八旗、二等人是蒙古八旗,三等人是汉军八旗、四等人是朝鲜八旗,至于五等人则是最底层的朝鲜百姓。

  在这些恶政的加持下,如今的朝鲜表面上还是李氏朝鲜,可是实际上却已经沦为了八旗控制下的傀儡,一时间朝鲜诸地都打出了义军的旗号,其中大部分人打出的旗号是‘驱逐鞑虏,济州光复’,即要求在济州岛上李昀大王的率领下,光复整个朝鲜。

  ……

  五月十五,正在京师的宁渝,却是得到了两个方面的好消息,一方面自然就是盛京之战的消息,以及价值两万万银元的财物缴获,另一方面则是大义军自从开春西进以来,终于在秦州与年羹尧大军打了一仗,并取得了大胜。

  实际上,在整个北伐期间,西北的年羹尧以及岳钟琪所部,都曾经设想过援助清廷,他们虽然对雍正没有多少忠诚的意思,可是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复汉军腾出手来,他们也就迎来了灭亡之日。

  可是自从大义军在陕西堵着,年羹尧尝试发动的数次进攻都没有取得成效,反而自己损兵折将了许多,不过此时的西北清军,依然保持着对大义军的优势。

  一直到复汉军开始北伐时,宁千秋在宁渝的授意下,给大义军提供了相当大的支持,超过三万杆鸟铳以及一百五十余门老式火炮送到了西安,为此给大义军多编练了四万军队,而有了这四万军队,也使得双方的攻防之位出现了变化。

  在陈道显的率领下,在将西安移交给复汉军之后,便率领接近六万大义军,直接朝着甘肃方向发起了进攻,在秦州之地与年羹尧的四万清军进行大战,成功斩杀清军四千余人,并且俘虏清军八千多人,算是将年羹尧所部彻底打残了。

  而此时位于青海的岳钟琪部仅仅只有八千余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插手进去,因此也只能坐视年羹尧所部的溃败。

  宁渝笑了笑,道:“陈道显能做到这一步,倒也不算白费了当初的援助,不过针对甘肃局势,枢密院有什么打算?”

  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轻声道:“回禀陛下,第二师、第七师以及第十九师将会从榆林、绥德、鄜州直接南下,穿插到庆阳和固原,一方面自然是策应陈道显的大义军,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警告,让他老老实实进青海。”

  “没错,只有青藏才是大义军的归途。”

  宁渝站起了身子,望着舆图上面的行军路线图,低声道:“蒙古的事情只怕今年就会有一个初步的结论,到时候无论是打还是和,总要有个说法——在此之前,一定要控制西北的局势,绝不能出现太大的变乱。”

  “是要跟罗刹人……”宇治景却是开始猜测了起来,他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不,短时间内不会跟俄人打,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渝微微叹了口气,“枢密使六月前就会抵达昆明,到时候筹备已久的征缅之战就要打响,咱们得先把南边的刺拔一拔才行。”

  宇治景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原本在枢密院里,早早就拟定了征缅计划,原本预计是在今年开春展开,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征缅之战的计划,因此眼下宁忠义亲自赶到昆明坐镇,便是为了能够将征缅一战稳步推进下去。

  朝鲜、蒙古、缅甸,这三个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宁渝手头上的重中之重,关键就在于,这些地方都不适宜久战,一旦久战则靡费钱粮过甚,对于后续的计划相当不利,因此宁渝更希望能够干净利落解决掉。

  其中朝鲜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缅甸则以军事为主,政治为辅。至于蒙古,则相对来说要复杂很多,想要妥善解决干净,宁渝不得不多做一些打算。

  不过好在从盛京得到的两万万银元财富,却是让宁渝有些喜出望外,这些东西如果真要折价的话,肯定是卖不到这么多钱,可是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几乎能比现在宁楚三年的年入,一旦有了这笔钱,到时候的复汉军即便是开辟两三个战场,也不会感觉到特别吃力。

  只不过,想要将这些财富真正转化成为银元,还需要一些过程。其中像金银之类自然好说,直接折价铸造金银圆便是,而真正难以处理的还是那些古董字画、玉石玩物,它们的价格很难去真正界定。

  宁渝想来想去,却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组织皇家拍卖会,直接将这些东西全部冠上皇家的名头,然后拍卖得到的钱财直接纳入到国库管理当中。

  特别有一点,那就是多了皇家的认证,别的不敢说,这价格肯定不会吃亏太多。

  想到了这里,宁渝还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还真有一些做生意的才能,若不是当这个皇帝,只怕早就发家致富了。

  第五百零六章 共君之制

  就在朝鲜局势逐渐变化之际,身在济州岛上的朝鲜大王李昀终于坚持不住,于济州岛行宫中崩逝。要知道他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好,长期卧病在床,如今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因此自然是一命呜呼了。

  当李昀一死之后,济州岛的其他大臣们顿时傻了眼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李昀眼下还活着,朝鲜局势就还有希望,可是当李昀一死,那岂不是说汉城的李昑成了名副其实的朝鲜王?

  可是对于这一点,无论是领议政大臣崔奎瑞,还是少论派大臣金一镜等人,都有些无法接受,前者讲究君臣大义,心知李昑只是个清廷的傀儡,而这一点倒还好说,可是后者却是真正你死我活,因为眼下李昑手底下都是老论派的大臣,他们少论派就算想投降,也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崔奎瑞只得派人将宁楚使臣赵显泰找来,想着共同商议这件事。

  当赵显泰走进济州岛行宫的时候,看到崔奎瑞等人一脸哀色与愁容,心里顿时有了底,估计就是朝鲜大王一瞑不视了,只能默默低着头,也不开口说话。

  崔奎瑞见到赵显泰来了,连忙道:“赵大人,如今天朝大军已经征伐盛京,此乃大胜,只可惜我朝大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过于开怀,以致于与行宫崩逝。”

  听到这里,赵显泰连忙站起身来,惋惜道:“大王临喜而崩,却是有些遗憾,本使也有些感慨不已,只可惜大王不能见到朝鲜光复一日。”

  崔奎瑞却是继续道:“陛下如今派使者前来济州岛,相信也是知道了李昑于汉城之变故,只可惜朝鲜千万黎庶,如今已经彻底沦为建奴之仆,若是陛下能够早日发兵朝鲜驱除鞑虏,朝鲜甘愿内附大楚……”

  赵显泰心里呵呵一笑,他自然知道朝鲜人的打算,所谓的内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宁楚这边的想法,自己心里是肯定不愿意内附的。

  原因很简单,无论怎么样,他们这些大臣都是职掌一国牛耳,可是一旦内附,到时候充其量也就是分成数省,有几个三司的位置罢了,怎么比得上如今的领议政大臣和议政大臣呢?

  当然,崔奎瑞和少论派大臣此时的处境的的确确很尴尬,毕竟他们出于各种原因,没办法承认李昑的正统之位,可是李昀又没有留下子嗣,再加上外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根除,因此才会通过这种说法,来试探一下宁楚君臣的想法。

  一旦赵显泰答应下来,他们肯定就会以解救子民于水火的借口,催促宁楚赶紧出兵,等到真的驱逐鞑虏了,到时候崔奎瑞和少论派大臣们,自然会有一百个借口否认内附之议……这个套路基本上就是骗冤大头的。

  因此,赵显泰根本不搭理这茬,笑道:“内附倒是免了,毕竟我朝陛下已经嘱托过本使,当竭尽全力保全朝鲜一国,若是化为大楚藩省,却是不免以为我大楚从一开始就怀了这般心思……崔领相的意思,本使却是明白,不过此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哦?敢问使者,到底是什么办法?”

  崔奎瑞和金一镜这些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真的吞并朝鲜就好,至于其他的条件,能答应下来的都可以答应下来,毕竟朝鲜好歹也是一国社稷,总得多给些好处才行。

  赵显泰呵呵一笑,轻声道:“内附虽不可行,但是我朝出兵耗费甚多,自然也需要一些补偿,寻常金玉之宝自然不可,本使思来想去,如今既然朝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做大王,不如就让我朝陛下当朝鲜大王?”

  “这……这合适吗?”

  不光是崔奎瑞傻眼了,就连其他的大臣也都傻眼了,他们望着一本正经的赵显泰,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赵显泰呵呵一笑,这一点实际上是皇帝授意的,道:“如今朝鲜局势糜烂,李昑的身后就是清廷,若是你们不想投降清廷,那么就只能另立国王,可是眼下李昀死了,却无子嗣传承,还不如与我大楚实行共君之制。”

  共君制度,崔奎瑞还是知道一些的,主要是西人国家当中常常有此制度,乃两个或者更的国家选一个人当皇帝或者是大王。

  然而,崔奎瑞从内心就抵制这个建议,他绞尽脑汁反驳道:“朝鲜自有国情所在,陛下乃天朝皇帝,如何能够屈尊当弊国大王,实在有失体统,况且先王虽无子嗣,可是王室也有一些庶流,倒不是不能选出来一位品德高尚的大王。”

  赵显泰冷冷一笑,“品德高尚的大王?在本使看来,倒不如说是一个傀儡,你们若是这个想法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先前有言说好,若是真的立了大王,那么无论是你们还是两班,都要还政于大王,你们可曾愿意?”

  “还政大王?这自然是应该的……”崔奎瑞有些不太明白赵显泰的意思,唯独金一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赵显泰道:“既是还政大王,自然也要保证大王的体统所在,传统两班户的特权也就要取消才行,否则哪有余财来供养大王?”

  此话一出,却是让崔奎瑞和金一镜等人心慌意乱,对于他们来说,两班户的特权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倘若真要彻底取消两班户的特权,只怕大祸就要临头了。

  所谓两班,便是指在上朝时,君王坐北向南,以君王为中心,文官排列在东边,武官排列在西边,便被称为‘文武两班’。

  而在朝鲜,两班制度要从高丽时代开始说起,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两班的称呼,后来等到朝鲜立国之后,两班制度也承袭了高丽时代的旧制,形成了新兴的文班与武班,更关键的是,此时的两班制度开始实行世袭制,因此也就成为了朝鲜真正意义的统治阶层。

  可以说,从两班制度形成确立之后,朝鲜的阶层便停止了流动,所有的官员和贵族都出自于两班,而普通百姓根本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甚至在李成桂时期进行的科田制改革中,两班开始通过各种名目,即科田、功臣田等方式圈占兼并百姓的民田,因此使得两班的财富日益庞大。

  不得不说,在对士绅的处置上,朝鲜与大明基本上都是一种货色,那就是士绅几乎是不交税的,因此当两班巧取豪夺民田的时候,也使得大量农民成为了佃农,导致朝鲜税源日益捉襟见肘,纲纪紊乱,社会秩序失调。

  由于两班身份世袭,因此随着时间推移,两班户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因此为了控制两班人口过快增长,后来的朝鲜王又出台了《庶孽禁锢法》,即将两班户中的庶子贬为中人,从此以后就不能再享受两班待遇,只能当像医官、捕校等低级基层官员。

  可即便如此,两班的问题发展到巅峰时,依然会带来许多的问题,因此也就使得两班阶层内部开始互相拼杀,继而上升到门阀与党争,这也是后来朝鲜屡次政争的根本原因,它将儒家的‘内残外忍’之道发展到了巅峰。

  正因为如此,到了壬辰倭乱和丙子之役的时候,朝鲜朝廷能够征召的良民少之又少,军队战力急速腐化,根本无力进行有效的反抗,与宋末明末之格局一般不二。

  不得不说,但凡采用儒家治国的东亚国家,最终都会走上这一条道路,大明如是,朝鲜亦如是。

  如今赵显泰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想要找李朝庶子当大王,那就先把你们两班户的所有特权取消掉,以后人人都要交税。

  崔奎瑞如何敢答应这个条件?他连忙摇头道:“赵大人,您误会了,崔某的意思绝不是如此……共君之制,崔某只是担心朝内反对声太大,到时候却是让汉城那边有可乘之机。”

  赵显泰呵呵一笑,“本使奉诏而来,自然有全盘的准备,若是能够奉陛下为朝鲜大王,陛下长居两京,则朝鲜诸多庶务尽付尔等之手。你崔奎瑞继续做领议政大臣,金一镜做左议政大臣,赵显命做右议政大臣,至于六曹判书和两司,皆由少论派担当皆可。”

  在场的朝鲜大臣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宁楚开出了条件,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火热之意,很显然大家是想答应下来的。

  要知道,像这般根本不居住在汉城的大王,那才是真正的好大王!

  因为这代表了一件事,以后的朝鲜再也没有王室的束缚,大家伙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做大官,每天想着怎么盘剥百姓就可以了!更关键的是,有了宁楚朝廷的保障,也就意味着哪怕有刁民造反,也有天朝爸爸来出兵平叛,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还好的事情了!

  到了这一步,大家伙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所谓的李氏,再说当年的李成桂还不是一个所谓的‘权知高丽国事’,谁能想到这家伙权着权着就权成了朝鲜大王了!

  既然李成桂能够当大王,更何况原本就贵为天子的宁楚皇帝?

  若是弄个所谓的李氏庶子来当大王,大家到时候还得随时提防着这小子长大了夺权,毕竟像这种事可是真的发生过的。

  就好比当年燕山君搞得天怒人怨的时候,逼得大家伙没办法发动政变,废黜了燕山君,迎立晋城大君李怿当大王,结果这帮子功臣仗着有拥立新君中宗的大功,在朝野内大肆扩张势力,甚至由于当时的端敬王后慎氏之父被功臣们所杀,便逼迫中宗在继位后八天时间里,就把端敬王后慎氏给废掉了。

  对于这些情况,中宗肯定是不乐意的,因此到了后期,中宗通过种种手段,好不容易才彻底肃清了功臣的势力。

  眼下大家伙的处境就跟这个差不多,如果真的迎接庶子继位,只怕大家伙将来也会轮到这么一天,想到了这里,众人便没有什么抗拒的心理。

  对于金一镜而言,他心里更是无比乐意,少论派原本就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真要是以后让其他人上位,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那些政争失败的前辈们,可是用生命和鲜血书写了这一惨况。

  因此,金一镜反而更加乐意让一个局外人进来当大王,像宁楚皇帝这般根本不在汉城的,那更是最佳的选择,到时候等到崔奎瑞这个老头子退休了,朝鲜就是他金一镜的天下了。

  其他人跟金一镜的想法也颇为类似,唯独崔奎瑞脸色有些犹豫,他对李昀的提携之恩始终都铭记在心,因此在李昀尸骨未寒之际,就开始商讨断绝李氏的承嗣,心里自然有些犹豫。

  “那李氏如何安排?”崔奎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赵显泰道:“李氏好歹也是朝鲜王室,其承嗣由旁庶选拔一人,由我大楚皇帝封为郡王,移驻南京。”

  崔奎瑞点了点头,张着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大家伙商量完毕了,当下崔奎瑞便连同其他的大臣写下了两个折子,一个是朝鲜大王李昀的遗诏,奉请宁楚大皇帝陛下为朝鲜国王,朝鲜一国将与宁楚结为兄弟之国;另一个折子就是崔奎瑞以自己连同少论派大臣的名义,奉请皇帝为朝鲜国王,并恳求宁楚出兵朝鲜,驱逐鞑虏。

  等到用了大印之后,赵显泰心里也就安稳了下来,他知道只要有了这两封折子,这件事基本上就算妥当了,当下编将这两封折子,连同自己发给皇帝的奏折,一同用蜡封装完成,便派遣信使乘坐海舟前往天津。

  第五百零七章 要跑路了

  京师,紫禁城奉天殿中,宁渝端坐在高位之上,群臣分列两排站在左右,召开了自宁渝到京师以来的真正第一场大朝会,因此人人都是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生怕发生一些低级的小错误。

  严格来说,自从宁楚确定两京制度一来,很多人就会担忧会重演前明旧事,以致于演变成为党争的苗头,甚至有些老臣已经委婉劝道,国家不可有两个中心,两京制度并无必要,还会造成大量的冗官产生,着实有些得不偿失。

  众所周知,由于靖难之变的缘故,大明在迁都北京之后,出于种种原因,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机构,两京都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京师相同。

  可是人人都知道,虽然品级都一样,可是南京官员的管辖范围仅仅限于南京,因此权力大不如北京,于是当时大家伙都把南京官员视为闲职,若官员由北京调往南京,那便是一种贬斥。到了明朝后期,党争激化,将对方的官员贬去南京便成为了一种常见的手段,因此得势一派与失势一派常常分据两京,互相攻击。

  宁渝自然能够明白这种想法,因此他对两京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的改变,首先两京只设立一套班子,并不设立两套系统,以此确保事权统一,另一方面两京虽然都有派驻官员,但是不会选择常驻,而是根据事由而定。

  就好比宁渝自己,也不会一直常年居住京师,也不会常年居住南京,完全可以在二京之间来回折腾,弥合南北,至于距离的问题,在如今这个时代,确确实实是一个问题,可是也可以想办法去改善。

  根据转运部的计划,若是沪宁铁路得以贯通之后,待技术进一步成熟,便可以考虑开设南北之间的一条主要铁路,即京宁铁路,从而打通南北之间的陆上交通线,而在此之前,完全可以利用海舟或者运河来交通南北。

  实际上宁渝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是等到研究基地早日研究出无线电,到时候也可以利用无线电来实行互相交流,只是眼下其技术方面还在进行研究,因此还不知何时能够具体运用起来。

  宁渝心里想着二京制的多种建议,却是没有顾忌到朝会上的一些东西,不过像这种大朝会原本就是面子上的东西居多,因此也确实没有什么真正实际上的内容。

  “启禀陛下,北方各省商会业已成立,如今皆已经纳入到中华总商会之下,只是尚有一节,晋商与此之前颇多不节之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自从南北商会开展共同促进大会以来,就有很多这种类似的问题。其中像山西刚刚彻底平定下来,对于晋商的定位问题,也就成了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

  大家伙都知道,晋商在明末的时候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甚至还给清军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情报,因此在处置山西商会的问题时,难免就代入了许多感情因素。

  宁渝微微皱了皱眉头,“先前北伐之战结束后,针对汉奸的清算也已经基本落实,特别是像晋商八大家基本上就已经全部审判完毕,如今南北商会共同发展是大事,自然不能对山西商会拒之门外。”

  对汉奸的审判自然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宁渝也不想这股风气一而再再而三扩大到整个晋商领域,否则对于晋地其他商人也是不够公平。

  “是,陛下。”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宁忠海无疑要轻松了许多,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皇帝来表态的,否则事情到了下面就会出现重重阻力。

  在大朝会结束后,宁渝直接将崔万采以及宁忠义二人召到御书房中来,目的自然是为了商谈朝鲜共君之事。

  当崔万采看完了赵显泰派人送来的折子之后,眉头明显舒展了几分,低声道:“陛下若是当了朝鲜大王,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怕终究对朝鲜局势起不到什么作用。”

  话语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哪怕宁渝当上了名义上的朝鲜大王,可是朝鲜的事情他说了依然不算,还是朝鲜两班当家做主。

  宁渝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实质,不过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拿下这个君主的名分,目的只为了将来更好的插手朝鲜政局,特别是这一次清人征朝鲜,已经干掉了更大一部分两班户,剩下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成为祸害。”

  “若是为了将来插下伏笔,倒也是一招好棋……”崔万采咂摸了一下嘴唇,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宁渝还没有透露出来的东西。

  宁渝不置可否,望着宁忠义道:“王叔近来却是辛苦了,白发都多了些许,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

  宁忠义呵呵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来上战场的机会少了,倒是让臣感觉都长肥肉了,此次陛下相召,莫不是要打仗了?”

  宁渝站起了身子,走到新挂着的朝鲜舆图面前,微笑道:“没错,这一次该是彻底解决清廷了……”

  ……

  汉城,战火虽然已经基本平息,可是平静的表面下却藏着重重暗流,特别是当李昀病死济州岛的消息传来时,百姓们更是自发地穿上了白色的孝服,为这个可怜的朝鲜大王戴孝——倒不是百姓们多么爱戴大王,更多的还是对如今朝鲜王的不满。

  自从清廷入主朝鲜之后,便借着朝鲜王的旗号胡作非为,种种措施的实施,不仅使得朝鲜百姓对八旗深为不满,甚至对李氏都充满了怨愤,若不是李氏当政胡作非为,朝鲜岂会沦落到两遭胡乱的下场?

  当汉城百姓们自发为李昀戴孝的时候,作为新任朝鲜大王的李昑,却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尴尬,他此时正在乾隆皇帝的驾前老老实实跪好,一言不发。

  领议政大臣申晚同样跪在乾隆皇帝面前,他手中捧着一份折子,恭敬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济州贼子已经群龙无首,还请八旗天兵能够早日收复济州,一举荡平逆乱。”

  好家伙,这口气就已经把济州定义为乱臣贼子了,可实际上谁是乱臣贼子,他们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一旁的张廷玉帮腔道:“申大人所言极是,朝鲜百姓人心离乱,济州岛便是其中源头,若能荡平济州,当可一挽人心之颓。”

  乾隆皇帝沉吟了一番,他倒不是不想收回济州,可是眼下八旗大军之所以止步济州,还不是因为没有船只的缘故,道:“荡平济州自然是应有之理,只是船只如何解决?”

  眼下的朝鲜水师基本都掌握在济州手里,尽管他们不可能长期坚持下去,可是临时一段时间也可,至少现在的乾隆没办法直接变出船来。

  申晚笑了,他高声道:“皇上,奴才于朝鲜水师之中,亦有几分人脉关系,若是皇上能给奴才几份封官折子,自然能够去劝说其中一些人反正大清。”

  乾隆皇帝听到这里自然是大喜,他没想到用这个申晚还真用出了效果,若是有了船,到时候不仅可以荡平济州,还能防备宁楚海军从南边发起突袭。

  一旁跪着的朝鲜大王李昑却是惊讶无比,他抬头望了一眼申晚,却是发现有些不太认识这个老师了,没想到这老师从一开始就有这般的关系,也就说当时申晚完全可以带他一同前往济州的,如今沦落到这个下场,想来便是申晚有意为之了。

  申晚自然能够感受到李昑的目光,他并没有丝毫的羞愧,反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因为在他看来,倘若跟着少论派一起去了济州岛,只怕将来也躲不过一死——还不如投了大清来的爽快,当然在投降之前,还得给大清准备一份大礼,也就是王世弟李昑。

  就在君臣上下一片和气融融的时候,却只见徐元梦捧着一份折子走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竟然在乾隆皇帝面前都没有过多掩饰,却是让其他大臣有些诧异,这也未免太不把皇帝当回事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从济州那边传来秘密消息,说……说崔奎瑞他们要奉宁楚皇帝为朝鲜大王!”

  这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没错,因为徐元梦说的是汉话,因此在场无论是满人还是朝鲜人,都能听得懂,而他们听懂的第一瞬间就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乾隆皇帝呆呆地望着徐元梦,吃惊道:“这……这怎么可能?朝鲜百姓如何肯答应?”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宁渝也太不要脸了,他都没好意思去当这个朝鲜王,还扶持了李昑这个傀儡,可是宁渝倒好,直接一屁股坐在朝鲜大王的位子上了!

  早知道……早知道朝鲜人都这般骨气,那还不如他自己来做这个朝鲜大王!

  跪在地上的李昑也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只要能好好跪着,就能坐稳这个朝鲜大王的位置,毕竟眼下李氏子弟当中,以他的身份最为尊贵,而其他的庶流子弟根本无法威胁到他的位置,只要朝鲜还是李氏的朝鲜,那他李昑就是妥妥的大王啊!

  可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李昑瞬间都惊呆了,他望着徐元梦气急败坏的脸庞,苦涩道:“徐大人所说属实吗?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徐元梦瞥了李昑一眼,没好气道:“好教朝鲜王知晓,这个消息是从济州上的心腹亲信传来的,消息绝对属实,至于为什么让宁渝当朝鲜大王,以及崔奎瑞为什么答应,这点目前还不可知。”

  乾隆皇帝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他站起身子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查探消息,一定要尽快弄清楚真相。”说完后他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昑,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屑,让这样的人当大王,还真不如自己亲自干呢!

  一旁的张廷玉微微叹了口气,随着朝鲜局势的奇怪变幻,他已经有些看不懂宁楚接下来的操作了,只是这件事已经让他闻到这里面透出的危险气息。

  “皇上,若这件事是真的,只怕宁楚大军不日就会南征朝鲜,咱们还要早做准备才是。”张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话来又急又快。

  李昑听到这里又有些慌张了,在他看来自己头上顶着个朝鲜王的名头,已经与宁楚是不死不休,若是被复汉军抓住了,只怕将来就是死路一条,当下面向乾隆央求道:“皇上,要是复汉军真打过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乾隆皇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冲着申晚道:“朝鲜王累了,先扶他去休息。”

  “是,皇上。”申晚低着头,一脸谦卑地扶着李昑离去。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乾隆皇帝才轻声叹道:“朝鲜只怕是宁楚志在必得,可是大清都已经丢了祖宗之地,如今又能去哪?”

  众人的心里不由得沉重了几分,他们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又没有办法解决,八里桥之战已经彻底打没了八旗的志气,而如今的八旗根本就不愿意打仗,即便是继续逃,也好过将宝贵的性命扔在战场上。

  既然打不成,就只剩下了和谈,可问题是现在的复汉军几乎已经明示了,不存在和谈的空间,只有无条件投降这一条路可走,而这一点根本不会得到八旗上下的认可。

  张廷玉沉吟了一番,缓缓开口道:“皇上,前些日子俄罗斯使臣萨拉务拉给奴才来信,声称俄罗斯人如今在郓春和海参崴筑城,而郓春距离朝鲜颇近,若是将来事有不逮,或可去郓春……”

  乾隆皇帝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神情黯淡了下来,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东西,郓春那边都是荒凉之地,无论如何也养不活数万八旗将士,到时候真要去郓春,估计身边能带几千人就很难得了。

  特别是在丢了盛京之后,八旗存下来的家底都被复汉军给抄了,以至于乾隆眼下都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更不用说去跟俄人谈判了。

  哎,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第五百零八章 三宣六慰

  革新四年五月底,云南昆明总督衙门内。

  数十名穿着整齐复汉军军装的高级将佐正站成了一排,肩膀上的将星熠熠,看着却是颇为不凡。

  “陛下有诏,缅甸无道,行暴戾之政,又侵我疆土,自当伐之。今特命蜀国公程铭为征缅大都督,特此诏之。”

  宁铁山手中捧着诏书,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而其他的复汉军将佐们,也大多都是这副神情,实在是因为他们等待这一天,等待的实在太久了。

  在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准备下,整个昆明终于呈现出一股紧张的态势,云南与缅甸的边境上,此时已经秘密集结了五个经过训练的步兵师,合计兵力五万三千余人,他们由征缅集团军主帅程铭的率领下,悄无声息的正式拉开了征缅之战的序幕。

  实际上,在宁楚枢密院当中,征缅之战的作战计划早就已经正式通过,只是因为北伐之战的缘故,征缅之战一直被拖延了下来,以至于等到北伐之战基本结束之后,就立马翻出了征缅之战的方案,由熟悉西南作战的枢密院副使程铭总帅。

  望着众人的神色,程铭在心里微微感叹了一声,尽管经过了许久的等待,可是等待本身并没有浪费,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参加进攻缅甸的五个师,全部都经过了丛林作战的相关训练,对西南的潮湿气候也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为了应对缅甸存在的疫病瘴气等问题,宁渝还专门指示过枢密院组织特训医疗班,即在征缅的步兵师中,每个队抽取一人前往医疗班,然后接受相关的医疗培训,其中特别是像“只能喝烧开以后的水”“用石灰来进行营地消毒”等等基础知识,都进行了培训,从而保障他们能够在战时得到一定的防护。

  除此之外,军情处以及影子都会同对缅甸进行了军事情报渗透,因此目前已经初步掌握了缅甸东吁王朝目前的军事动态,对于各大土司的军事力量也有所把握,因此对于眼下的征缅都督府下属的参谋处而言,缅甸已经跟一个被剥光的人一般,不存在任何的战略秘密。

  程铭轻轻点了点头,望着众人道:“对于缅甸之战的意义,你们应该都能明白,自从我大楚收复西南之后,缅甸趁着我军还没有实控边境,便一直在蚕食我大楚之地,即便外交部曾发去警告,亦被其故意忽略……前面因为种种原因,咱们忍下来了,可是后面不会再忍,也不需要再忍。”

  没错,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着,北伐之战已经宣布基本结束,朝鲜问题也快要解决,到时候战略重心将逐渐从东向西,而西南问题也就得到一个彻底解决的机会!

  “没错,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哼,敢在老虎口里拔牙,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宁铁山、李石虎、岳凌峰等人也是一副冷笑的模样,一个所谓的缅甸小邦,也敢在气势正盛的复汉军头上打主意,分明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铭敲了敲桌子,望了宁铁山一眼,道:“好了,后面的作战具体计划,就由参谋长来说说。”

  宁铁山点了点头,随后便拿起了指挥鞭,指着舆图上的缅甸地图道:“征缅之战,由征缅都督府属下五个师构成一线军队,倘若兵力不济,将会从云南组建两个本土师为策应,相关的兵员已经登记造册,也进行了初步训练,一旦有需求可以在五天左右动员组建完毕。”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神态一凛,他们眼下可以开开玩笑,可是一旦正式进入了战争的节奏,那就不能再肆意妄为,得牢牢守住军规军纪,对于敌人更不能有丝毫的小看。

  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一行字,‘任何一个细节上的错误,都将由你的战友生命来承担’,铁笔银勾,却是让所有出入军校的师生为之心神一凛。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出现错误,可能代价仅仅只是财富上的损失,亦或者是自己生命的损失,可是对于军队而言,哪怕再小的错误,所造成的代价可能就是一整支军队。

  在军官们正襟危坐的时候,宁铁山继续道:“此次征缅之战,将会分成两路行军,其中一路由大都督程铭率领从宛顶出发,下辖三个师,进攻木邦土司,而另一路则我率领,下辖两个师,进驻铁壁关,进攻蛮暮土司。”

  “等到原定计划达成之后,两路分别沿着龙川、孟密以及腊戊进攻,最终在缅甸都城阿瓦下合兵,攻下阿瓦就代表此战的基本结束。”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不时进行提问,不过都是关于战事安排的一些细节问题,等到所有人都确认了自身的任务之后,这一场军事会议却是到了尾声。

  程铭神情严肃地望着众人,“陛下虽然在京师,可是他对于征缅之战非常重视,望诸君竭心尽力。”

  “是,陛下万岁,大楚万岁!”

  ……

  六月初一,位于云南缅甸交界的腾越府、永昌府和顺宁府方向同时响起了隆隆的火炮声,特别是位于腾越府边境的铁壁关,更是成为了战火爆发的关键地带。

  早在复汉军进军云南之后,缅甸就曾经尝试性的对铁壁关发起进攻,结果被当地驻守的清军击退,后来在复汉军接管了铁壁关关防之后,缅甸土司亦曾对此地发起了进攻,结果在关城下无功而返,反倒还丢失了不少性命。

  作为征缅大都督的程铭,他为了更好的统辖前线战事,便直接将指挥部放在了宛顶,而宁铁山就来到了铁壁关,下辖两个师,其目标就是在三天内攻占缅甸新街,尽量消灭位于新街的三万土司兵。

  原本六月的天气就酷热无比,而缅甸相对更加潮湿闷热,蚊虫滋生良多,因此宁铁山等一众高层将佐抵达铁壁关的时候,他们的身上都已经涂抹了防蚊的药草,军衣上面也涂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

  “启禀参谋长,咱们这一次进军已经找到了熟悉本地地理环境的向导一百人,将会分散到各营当中去,至少保证每个单独的营有两名以上的向导,他们也基本能通汉话,然后我军当初每个连的医务兵在培训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当地的缅甸话。”

  参谋杨应元在一旁低声禀告,他原本就是云南本地的土司出身,因此对当地也有颇高的人望,像找一些向导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实际上,在复汉军平定云南土司势力之后,并没有选择一味的强硬政策,在坚持推行改土归流以来,也将其中一些愿意合作的土司家族,引入到云南地方政府以及复汉军正规军当中,以此加快融合,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其中像杨应元这种土司参谋并不算少见。

  宁铁山微微一笑,拍了拍杨应元的肩膀,轻声道:“杨参谋办事,我肯定是放心的,后面的很多事情也需要杨参谋多多操劳,如今到了铁壁关,就请杨参谋给我们这些人简单介绍一下吧。”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他们当中或许有了解铁壁关的人,可是更多的人确实不清楚这道关隘的重要性,对于战事自然会有些不利。

  杨应元轻声道:“铁壁关是腾越八关之一,也是控扼缅甸东犯的关键要道。前明时,缅甸曾经多次派兵进犯德宏,万历二十一年更是率领号称三十万大军,战象百头,攻灭了蛮莫土司,后来为云南巡抚陈用宾抵御,而后陈老大人为了防止缅甸再犯,便在盈江、陇川、瑞丽三地设置八处关卡,即神户关、万仞关、巨石关、铜壁关上四关,铁壁关、虎踞关、汉马关、天马关下四关。”

  “断属夷挑衅之路,绝缅人私兵之端,树天地自然之险,省刍粟转运之劳,斯亦封疆之永利也。”

  宁铁山很显然对腾越八关也有颇多了解,感叹道:“只可惜此等做法,却未免多少有些局限自身,若是长期以往,还有多少人记得‘三宣六慰’?”

  三宣六慰,原本才是明朝对西南地区和中南半岛实行的管辖机构,也是土司制度的外延,像云南各地都广设土司,而大古刺等处的土酋“乞设官统理”,因此明廷“以大古刺、底马撒二处地广,各设宣慰司”,设置了大古剌宣慰司,同年底设置了底兀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算是早期的宣慰司实践。

  等到了正统十一年的时候,明廷针对西南边疆重新进行了调整,算是正式设置了“三宣六慰”,其中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而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基本囊括了大半个中南半岛。

  然而好景不长,等到明朝国力衰落之后,对三宣六慰的控制力度自然大大降低,而原本中南半岛就十分混乱,其中掸族统治的阿瓦王国同孟族统治的白古王国,在三宣六慰制度之前,就已经接连打了四十年。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难民纷纷移居他国,其中像以缅族为主的东吁获得了最大的好处,由于远离战区,未遭战争破坏,成为缅族逃避战争和灾荒的避难所,因而人口不断增多,国力也不断增强。

  后来东吁崛起之后,通过一连串的操作,将当时的白古王国攻灭,基本统一了缅甸的中部和南部,而明朝后期对于缅甸的兴起,很难采取一些有效措施,以至于当时的东吁国王莽瑞体都率领缅甸军打到了云南的腾冲、施甸、风庆地区,对永昌府都造成了很大的威胁,逼得明廷不得不从内地调重兵,设置姚关、腾永两个大营。

  而后莽应龙继位,通过种种手段,消灭了阿瓦王朝,征服各掸邦,完成了缅甸的第二次统一。

  从嘉靖三十五年到万历末年,中间大约半个世纪的时间,经过明王朝和东吁王朝的反复较量,明王朝丧失了原辖的木邦、孟养、孟密、老挝、八百宣慰司,原来的三宣六慰,只剩下车里一个宣慰司和南甸、干崖、陇川三个宣抚司。

  可以说,东吁王朝就是踩着明廷三宣六慰的尸体上崛起的,而当时的明廷国力已经日益衰弱,对这个过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众人对‘三宣六慰’的历史并没有太陌生,因此听到宁铁山提出的时候,一个个都显得愤恨不已。

  李石虎冷笑道:“寇可往,我亦可往。当年东吁王能将大明的‘三宣六慰’占下来,咱们今天自然也能收回来。”

  杨应元亦是感慨一番,道:“当年的东吁处于鼎盛时期,而大明处于衰落时期,自然难以保住,可是大楚如今乃新朝立鼎,如日东升,而那东吁却是老迈腐朽,不堪一击了。”

  宁铁山微笑道:“杨参谋看来对于东吁也颇为了解,还请一并介绍吧。”

  “不敢不敢……”杨应元谦虚了几句,随后才道:“眼下的东吁已经有几分王朝末期的感觉,其国内的掸族和孟族对缅族都深为不满,再加上越来越多的阿赫木旦都沦为私人奴隶,因此整个东吁的处境都十分危急,咱们眼下出兵的胜算是非常大的。”

  所谓的阿赫木旦,其实就是指东吁王直属的私人农奴组织,像国王直接掌握着大量土地,把土地分配给各种阿赫木旦组织,而作为封建农奴的阿赫木旦,本身就是兵农合一的制度,因此也是国王的财力、人力和兵力的主要来源。因此一旦阿赫木旦沦为私人奴隶,就类似与卫所制度的瓦解,直接代表了东吁王本人力量的衰弱。

  宁铁山点了点头,“这一次出兵,既是对缅甸土邦侵略边境的惩罚,亦是一报当年三宣六慰之仇,咱们需得一战攻灭其国,重新收复故地……”

  在宁铁山话音未落的时候,复汉军方向的炮群发起了怒吼,而一队队的复汉军士手中举着火枪,身上背着行囊,腰上挎着刺刀,朝着新街方向发起进攻,而这也代表了宁楚征缅之战正式打响。

  第五百零九章 新街之战

  新街,处于大盈江与伊洛瓦底江汇流处,也是缅甸北部的中心枢纽,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缅甸在这里布置了重兵驻守,而后在复汉军调集兵力的时候,缅甸也在新街加强了兵力,如今大概已经有了三万缅军。

  作为驻守在新街的缅军将领诺牙吉,他出身缅族,是如今东吁王达宁格内的心腹爱将,因此他也是如今缅甸在勐养的镇守大将,其中多多少少有些防备宁楚大军进攻的意思,只是对于诺牙吉而言,他委实不愿意打仗,更不愿意跟东面这个庞然大物打仗。

  对于眼下的东吁王朝而言,中央权威不断削弱,地方实力派逐渐做大,而孟族、掸族与缅族之间的矛盾也日益扩大,因此这个时候在跟东面的强敌打仗,几乎是自寻死路。

  当然,诺牙吉自然知道去年的边境纠纷事件,然而这些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并不是王室,而是那些勐养、木邦的地方土司,他们一方面擅起边衅,另一方面又将祸水西引,让东吁王室成为被复汉军第一波打击的对象。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确确实实实现了,但是宁楚并不介意被人当成刀,因为先干掉东吁王,再干掉这些地方孟族、掸族实力派,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轰隆隆——”

  当复汉军的火炮声从铁壁关方向响起时,诺牙吉心下一沉,明白复汉军已经打了过来,当下便直接走出府邸,望着远方浓密的烟雾,和己方已经有些混乱的阵营,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眼前爆发的这一场战事,对于如今的东吁王朝而言,堪称是雪上加霜,倘若无法快速结束战事,只怕会直接摧垮目前的东吁王朝。

  “将军,他们好多人,手里拿着好多火枪,还有很多大炮,已经冲着咱们这边来了……咱们挡不住他们……”

  一名浑身带血的缅甸军官小跑过来,他望着诺牙吉催促道:“将军,快下令吧,要不然再晚,军队就彻底拢不住了……”

  诺牙吉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下令,只见一名名缅甸军传令兵得了命令,然后便大步流星走出府邸,他们将会带着诺牙吉的命令,尝试着将目前已经逐渐崩溃的缅甸兵,给重新拧成一条紧密的绳索。

  只是在众人离去之后,诺牙吉脸色忽明忽暗,却是直接带人离开了新街,朝着老官屯的方向而去。

  新街方向很重要,可是位于老官屯的大营更加重要,缅军的所有粮草都囤在了老官屯,一旦被复汉军攻下,将会是比新街失守更加恐怖的事情。

  ……

  如今的复汉军远征在外,真正最要命的从来都不是敌人如何,而是关键的后勤问题,才会真正决定复汉军能够打到什么位置。

  目前宁楚摆在西南的一共有五万三千人正式军队,而为了给这些军队提供充足的粮饷供应和弹药供应,光是马驴牛就征用了足足六万余,民夫更是多达十万人之巨,而这也是宁楚在云南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年的结果,其中消耗的心血难以计数。

  也就是说,如果复汉军靠五万人打不下缅甸,那么也没办法去调集更多的兵力,因为后勤补给就跟不上了,除非宁楚能够将云南本地的经济水平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才能尝试提供更强的后勤保障能力。

  邓三金肩上扛着火枪,身后拉着一匹骡子,踩着泥土朝着新街的方向前进,他并不是第一波攻打新街的复汉军官兵,只负责将弹药送到前沿阵地上去,只是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毕竟当了兵,特别是当了复汉军的兵以后,心里想的其实还是立下功劳,给自己和家人挣下一些军功田,如此才不会辜负自己血里火里走一遭,若是有机会能进了陆军军官学院,那更是天大的造化。

  而邓三金如今表面上没有什么危险,可是也注定分不到功劳,这些过去的幻想自然也成了泡影。然而他却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毕竟他在新兵营的表现不够出色,上官才把他分到后勤部队中去的。

  “三金,瞅瞅!”

  正在邓三金低头想着自己的前途时,却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呼唤,他便不由得抬头望去,却只见一名复汉军年轻少尉正趾高气扬地骑着一匹马,而在马的后面,却有数十名衣着破烂的缅甸兵,正被绑着双手往前走着,还有几名复汉军士兵也在跟着。

  年轻少尉骑着马到了邓三金面前,却是嘿嘿一笑,“咋了,开始运弹药了?好好干,毕竟这活计可死不了人,哈哈哈哈哈……”

  邓三金脸色一变,却是不阴不阳道:“哼哼,你个驴日的,这一次立下大功了吧?”

  “那是,你可不知道,这些缅甸军可连绿营都不如,老子带人一个冲锋,他们就慌不择路了……”

  年轻少尉嘚瑟了一番,道:“你别看前线噼里啪啦打得热闹,咱们这边根本就没一个伤亡的,好像就一个倒霉蛋崴了脚,至于缅甸军那边,已经被打垮了好几阵了……”

  邓三金一听少尉这话,心头更是酸楚,却是默默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骡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少尉却继续洋洋得意道:“听说这一次凡是立下大功的,都会赐予缅甸肥沃的土地,像我这样的功劳,勉勉强强也有个三百亩,前三年一分税都不用交的!”

  邓三金听到这里却是有些疑惑,道:“虽然能分三百亩地,可是这里的土地有什么好的?能有老家的好?要是我,我还是更想要家里的地!”

  “你懂个屁!”

  少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随后又解释道:“内阁已经连同枢密院发下了资料,像缅甸可不是什么荒凉之地,比如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就是难以想象的肥美之地,哪怕是跟江南水田比起来也不会差的,而且这里至少能够开辟出一万万亩田地来……只要咱们占了这里,几百亩地那都是小意思而已。”

  邓三金有些惊呆了,一万万亩田地?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

  只是还没等邓三金问出来,少尉便主动道:“一万万亩到底是多大,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明白一点,无论多大的面积,咱们都得打赢才行,只要打赢了,这田地自然也就有了……”

  邓三金被少尉的话鼓动起来了,他握紧了拳头喃喃道:“是啊,只要打赢了,什么都有了……我不要再运输弹药了,我要去前线,我要去请战!”

  少尉嘿嘿一笑,却是不再言语,望着邓三金的斗志被逐渐点燃,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就在二人分别之时,新街前线的复汉军,举着手中的火枪刺刀,已经朝着新街的缅甸军发起了进攻,如同波涛一般的攻势,却是将新街的缅甸军歼灭了足足三千余人,而其他五千余人,则朝着缅军大营所在的老官屯方向而去。

  在战事十分顺利的情况下,复汉军进攻新街的两个师,也开始朝着老官屯方向靠拢,准备在老官屯跟剩余的两万余名缅军进行大战,至于在宛顶的复汉军三个师,则在程铭的率领下,利用大金沙江水陆并进,直取木梳、阿瓦,至于宛顶则留下了一个团的兵力,作为后续的牵制作用。

  由于金沙江水势湍急,再加上云南境内支流大盈江不能行船,只有在蛮暮附近才能通航,因此复汉军在战事开启之前,就曾经到蛮暮上游野牛坝打造战船,在经过了不懈的准备下,拥有小型战船三十余条,却是足够复汉军士兵使用了。

  因此,程铭号令许明远率领一个师,乘坐战船从野牛坝出发,而后在两江交会处立寨,从而在缅军中心打下了一根深深的钉子,有效遏制了西岸哈坎方向的缅军向老官屯进行的支援,由此老官屯算是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当复汉军两个师同老官屯两万缅军开始大战的时候,驻守在金沙江西岸的哈坎守将莽古隆,此时却有些坐立不安,尽管复汉军没有打他,可是莽古隆明白,一旦复汉军消灭了老官屯的诺牙吉,那么下一步也就是会打到哈坎来,到时候他在大军围攻之下,根本无法做到自保。

  莽古隆心里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于缅军已经极度不利,从河对岸传来的轰隆炮声,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那就是复汉军的火力优势将会大大超越缅军,也意味着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机会。

  “来人,派水师去控制金沙江,若是遇到了敌人的水师,就尽量消灭对方的船只,然后本将亲自率领大军,前往支援新街,决不可让诺牙吉就这么死了!”

  思来想去之下,莽古隆却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用水师直接隔断金沙江,或许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

  缅甸水军的规模并不算很大,仅仅只有三十几艘战船,而且吨位很小,与复汉军临时在野牛打造的战船倒是一般无二,不过毕竟是在金沙江里行驶,因此倒也算够用了。

  三十几艘战船在江水喷涌下,朝着复汉军战船的方向前进,一名缅甸水军将领手中举着千里镜,望着远方逐渐逼近的复汉军战舰,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因为无论从对面战船的样子来看,却是与现如今的战船存在很大的区别。

  实际上,对于征缅大都督府而言,他们自然不可能专门造出一支真正的水军来,因此在野牛坝上建造的战船,并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船只,首先它全面取消了火炮,而后却将火箭弹搬到了船上,作为主要的克敌制胜武器,可是平时上面都会蒙着布,因此不了解的人自然看不懂这船只的强大所在。

  “杀啊!”

  随着缅军船只越发接近,上面的缅军士卒情绪越发高涨,他们挥舞着长刀,准备着靠近后打下一轮齐射,将对面这些奇奇怪怪的战船给打成碎片……

  就在这时,从复汉军船队当中,却闪烁起了一丝光亮,那光开始变得越发闪耀,只见光亮之后,一颗颗小黑点却是从天而降,落在了这片水域。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却只见缅军战船在爆炸声中开始颤抖,而后不断有黑点落在船上,直接将船只撕碎、击沉,缅军士兵落入水中不断挣扎,随后又被沉没的船只造成的水流给吞没……

  一艘艘缅军战船在复汉军的火箭弹打击下,却是根本没有齐射的机会,只有残存的几艘战船开了火,然而实心炮弹却落在复汉军船只数百米处,激荡起一阵阵的水花。

  复汉军战船似乎非常熟悉这一幕,他们并没有对自己造成的战果而感到半分好奇,而是趁着缅军战船一片混乱时,采取果断出击,一艘艘战船如同离弦的箭支一般,涌入到了缅军战船附近,他们用缅语齐齐高声呐喊,要求剩下的缅军战船投降。

  然而在几艘战船用实际行动表示反对之后,复汉军战船又果断的发射了火箭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几乎只用了几发火箭弹,便将缅军战船给送入了海底,而剩下的船只再也不敢做别的,直接打出了白旗,表达了投降的意思。

  金沙江上的水军战斗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持续太久的时间,因为在过去的水军战斗中,双方所发射的炮弹,精度和威力都不高,所以往往会持续太久的纠缠时间,可是如今的复汉军却不一般,火箭弹的出现直接终结了水战的一切可能。

  一直在岸边观战的莽古隆却大张着嘴巴,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复汉军船只上是什么武器,只是心里一阵发寒,若是复汉军像这般强大,那么他的军队即便有再多,那也是自取灭亡。

  只是眼下的莽古隆再想终止计划已经不太可能,因为随着双方军队的持续加入,围绕老官屯的战斗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已然成为了复汉军与缅军的决战之地。

  第五百一十章 飞蛾扑火

  “轰隆隆——”

  “砰砰砰——”

  剧烈的爆炸声和一排排的枪声从老官屯传来,只见大队大队的复汉军正排列着整齐的阵型,手中举着火枪,同对面的缅甸军进行对射,浓密的烟雾几乎遮盖住了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道。

  与目前装备整齐统一的复汉军相比,缅甸军则显得多多少少有些不伦不类,大部分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其中一半人手中拿着火枪,另一些人拿着刀剑长矛,至于火炮则只有寥寥数门,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像这般的缅甸军,放在复汉军眼里自然是不够瞧的,然而此时负责指挥大军战斗的宁铁山,神色中却透出几分凝重,他望了几眼缅甸士兵手里的火枪,终于发出一声感慨。

  “他们的火枪比清军手里的鸟铳,倒是强上不少,不过与我军的火枪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

  杨应元微微一笑,道:“缅军的火枪都是从西人那里来的,虽然也都是以火绳枪为主,可是也有一些是燧发枪,还有缅甸军中,还有不少佛朗机人呢!”

  “佛朗机人?真的么?”

  宁铁山有几分好奇,他之前在南京的时候,也接触过不少西人,其中便有一些佛朗机人,他们都是一些传教士,倒没说过在缅甸也有他们的人。

  杨应元笑道:“上缅甸的那些孟族豪强里,就雇佣了不少的佛朗机人,据说都编成了一个佛朗机营,战力相当强悍。”

  实际上,在如今这个年代,东南亚地区已经被西方殖民者疯狂渗透了,在十七世纪末的时候,法国人和英国人就已经在缅甸南部港湾沙廉建立了据点,而当时已经衰弱无比的东吁王朝对此没有任何办法,中央权威不断衰落,地方诸侯各行其是,西方殖民者则肆意扩张自己的影响力,无论是王室军还是地方军,都有不少的外国雇佣兵。

  由于缅甸潮湿的气候所致,这里的士兵都没有着甲,军队中的火器装备率非常高,又因为缅甸地形复杂缘故,火炮不便于运输,火枪更胜于火炮的作用,因此缅甸军中的火枪比起清军都要强上不少,但是火炮却聊胜于无。

  宁铁山举着千里镜望着远方战场,笑道:“缅甸国力低微,能够弄得这许多火枪,倒也不易,若是与他国在此交战,若是遇到似清军这般重火炮轻火枪的军队,或许还能讨得不少便宜,可是用来对付我复汉军,则有些不太够了。”

  实际上宁铁山有一点还没透露,那就是复汉军更新式的燧发枪已经在研发当中,根据流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当这款新式燧发枪服役之后,目前复汉军的战术都会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因此也得到了皇帝和枢密院的万分重视。

  当然,像这些绝密消息自然是不好拿到大庭广众下说的,宁铁山收敛心神,望着逐渐有些散乱的敌阵,当下便很快下达了命令,准备进行最后的总攻。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拔掉老官屯这颗钉子。

  ……

  对于此时的诺牙吉而言,他已经能感受到汉语中‘度日如年’的感觉了。

  老官屯拥有两座缅军大营,前方还有三道阵线,再加上两万多人的大军,原本应该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可是在复汉军面前却脆弱得像一张纸,却是被复汉军接二连三给捅穿,派上前线的士兵更是或死或逃,在复汉军火力面前几乎如同被屠杀一般。

  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对于复汉军而言,他们过去面对的敌人都是誓死要保住大清的八旗子弟,这些人对伤亡的承受能力十分强,尽管打不过复汉军,可是一边承受着复汉军的火力,一边发起进攻,简直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操作。

  可是对于这些奴隶出身的缅甸兵而言,根本不会存在这种所谓的气节,更没有坚持打下去的理由,一旦感受到复汉军的强大后,溃散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上啊,你们要是再敢逃跑,我就把你们的头砍下来!”

  诺牙吉没有大清的王公大臣们有钱,自然拿不出足够让人心动的赏钱,可是他惯于用手中的弯刀说话,然而就在诺牙吉威胁着士兵的时候,其他更多人的心里,却升腾起了一丝恶念,那就是杀掉诺牙吉。

  “杀啊!”

  听到对面传来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厮杀声,诺牙吉终于坐不住了,他一方面派遣自己的护卫去抓紧联系来援的莽古隆,另一方面就亲自带着人压在阵后,一旦遇到有溃兵,便上前将其拦截住,使其返回战场。

  然而,当复汉军的总攻命令下发后,作为开道先锋的掷弹营站在了最前面,他们穿着甲,将随身携带的手榴弹给点燃扔出去,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中,缅甸军却是倒下了一大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武器,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朝着后方溃退。

  到了这个时候,复汉军的士兵齐齐上好了刺刀,他们发出一声吼,朝着缅甸军的方向发起了追击,数千人冲锋的规模让缅甸军更是狼狈逃窜,成片成片的缅甸军从阵前溃退下去,他们也顾不得身后的诺牙吉,丢盔弃甲,散成一地。

  “混蛋!给我回去!”

  诺牙吉带着卫队狠狠砍杀了几个溃兵,他面容扭曲地望着剩下的溃兵们,大吼道:“你们谁也不准跑,谁敢跑我砍死谁!”

  不得不说,诺牙吉浑身带着鲜血,手中持着利刃的形象,却是吓唬到了不少人,一些溃兵原本就对诺牙吉心生畏惧,在这般铁血手段下,却是被震慑住了,几人开始慢慢往后退却。

  而就在这个时候,复汉军的喊杀声却是越发接近了,一些刚刚逃过来的溃兵,却是顾不得其他,疯狂朝着后方溃去,这一下子却是连诺牙吉都挡不住了,只见随着一阵混乱的厮杀过后,诺牙吉自己却是身中溃兵数刀,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而他身边的亲卫,则都已经身死当场。

  没有了诺牙吉这唯一的因素,剩余的缅军也再难以进行有效的抵抗,他们或许选择了投降,或许朝着后方溃散,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散沙。

  复汉军在这种情况下,一口气接连打下了两座大营,所缴获的粮食、火药以及火器等物资,几乎数不胜数,让后面上来的复汉军军官却是喜不自胜。

  “报,启禀参谋长,我军已然攻下缅军老官屯两座大营,诺牙吉身死军中,而其下数十员将佐均被我军拿下,至于俘获的缅军至少在万人以上……此战已然大获全胜!”

  一名复汉军军官拱手禀告,当他的话音刚落的时候,整个帅帐内都响起了一阵高声欢呼,而宁铁山的脸上也带满了喜色,有了这一仗作为基础,缅甸就算再怎么蹦跶,也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宁铁山心中虽然高兴,可是他也明白当下什么才是最关键的,连声道:“速速派人通知各团,开始收缩战线,清除剩余顽抗敌军,然后打扫战场,准备包围来援的莽古隆所部,一战彻底打垮缅军主力!”

  “另外,通知程大帅,新街以及老官屯一战,已然大获全胜,将于六月初抵达阿瓦城,实施斩首之战。”

  “是,将军。”

  随着众人的忙碌,整个帅帐几乎恢复了之前的紧张模样,可是与先前还是有些不同,至少人人的脸上已经挂起了几分笑容,他们对于征缅之战的结果再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次日清晨,复汉军彻底结束了老官屯之战,经过了相关的盘算,此战斩杀缅军三千八百余人,俘获缅军一万一千七百余人,而剩余的缅军则被复汉军赶进了金沙江之中,却是随着江水被冲到了下游,可以预见的是在,这数千人活者十不存一。

  在消灭了缅军的同时,复汉军的伤亡却仅仅只有八十七人,其中大部分的伤亡都是最终的肉搏战中产生的,除此之外,复汉军还缴获了八万石稻谷米粮,而光这些米粮就足够目前的征缅集团军食用两个月有余,而其余缴获的火药等物,也可以减少对后勤线的严重依赖。

  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胜果,纯粹是因为复汉军在这一战当中,几乎用闪电一般的速度,直接打垮了老官屯的缅军主力,而且缅军主将诺牙吉在弹压溃兵的时候,却是突然被杀,以致于剩下的缅军将佐,根本来不及燃烧粮草等物。

  获得了这般的缴获之后,征缅集团军主帅程铭也是大喜过望,直接号令全军朝着莽古隆包围而去,而此时的莽古隆也没有料到诺牙吉败得这么仓促,以致于大军被复汉军直接突袭,全军两万余人损失惨重,率领数千残军朝着阿瓦的方向败逃而去。

  在接连获得两次大胜的情况下,程铭并没有一味朝着阿瓦的方向前进,而是在西坎进行修整,毕竟这一次获得了如此多的缴获,倒也不用担心后勤方面会出问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去稳固后方,避免将来缅军会打后勤线的主意。

  除此之外,程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接见孟族和掸族的领袖,为将来的缅甸格局打下基础。

  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宁楚都不可能将整个缅甸吃下去,实际上这并不理想,为此宁渝在战前就已经给程铭开好了药方,那就是利用孟族、掸族与缅族的矛盾,将缅甸的大部分肥美之地划为己有,而后将上面的民众前往他地,让孟族、掸族与缅族分裂为三个小邦,同属于宁楚新式藩邦体系麾下。

  因此,在取得了这一场具备决定性的大胜之后,程铭并没有直接朝着阿瓦进军,而是开始等待着其他缅甸大族的到访,等到他们开出自己能够开出的价格之后,复汉军才会进一步,彻底奠定当下的缅甸局势。

  “回奏陛下,缅地局势错综复杂,臣自当以圣意为念,以蚕食以及分裂之策,彻底奠定当下缅地局势,或可使之不再为我中土之患……”

  灯光下,程铭奋笔疾书,一行行如同蚊蝇般大小的墨字出现在折子上,写到夜深之时,他便站起了身子,甩了甩手腕,却是盯着一只飞舞的蛾子,如今缅甸的蚊虫密布,因此即便有药水之故,依然有蛾子进入到中军大帐之中。

  那蛾子在空中飞舞了片刻,却是朝着正中央的灯火扑去,却是使得程铭哑然失笑,飞蛾扑火,乃自取死路之策,何以如此不智?

  然而很快他就想到了如今的缅甸,或许眼下的缅甸是不太可能会有这般的勇气,然而真要是出来了一两个如同飞蛾一般的勇士,真要是盯上了大楚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是不太可能,或许今日之策,却是能够让这些人得到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

  澳报,一座位于上缅甸妈搭耶附近的小城,往日里城里都如同死水一般平静,暗流涌动下却是藏着令人生畏的力量,而到了今日,这一股力量确实开始逐渐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族人们,我们掸族终于有机会重新建立起自己的阿瓦王朝了!咱们再也不用容忍缅族骑在咱们的头上了!”

  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望着面前数十名族人们,神情激动无比,却是让其他人的眼神中,也开始闪烁着火苗。

  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了宁楚攻打缅甸的消息,也得知了缅军在金沙江畔大败的战况,对于东吁王朝而言,这自然是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惨痛事实,可是对于掸族和孟族人而言,却是足以让人欣喜若狂。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便是如今的掸族领袖宫里雁,他一直努力于推翻东吁王,恢复当年的阿瓦王朝,特别是如今这个东吁王朝无比衰落的时期,更是让宫里雁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掸族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我已经联合了下缅甸的孟族,双方都在三天后准时起兵,等到消灭了东吁王,我们掸族与孟族,便可以共分缅甸,重建阿瓦王朝!”

  第五百一十一章 重建都护府

  随着新街以及老官屯大战的余波,缅甸的局势也在迅速地发展着,掸族在其领袖宫里雁的带领下,发动了针对东吁王的起义,而位于下缅甸的孟族也群起响应,在白古拥立一僧人为王,号称斯弥陶佛陀吉帝。

  掸、孟二族为东吁王朝主要大族,因此当他们发动了起义的时候,对东吁王朝造成的打击不亚于这一次老官屯大败,甚至犹有过之,一时间从上缅甸到下缅甸,处处都传来烽烟,却是让缅族各地总督为之焦头烂额。

  阿瓦城,北面是缅甸著名的伊洛瓦底江,东面是伊洛瓦底的支流米坦格河,南面和西面是连接上述两条河的运河。它的整个城市布局不同于缅甸的其他四方形的都城,而像一只蹲坐的狮子,也是从阿瓦王朝以来的缅甸都城。

  在莽应龙继位之后,他消灭了阿瓦王朝,征服了缅甸各掸邦,并将阿瓦城当成了自己的都城,因此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阿瓦城依然是整个缅甸的中心。

  当掸族发起起义之后,威胁最大的无疑便是阿瓦城,毕竟此地的掸族人口众多,对缅族反而能起到压制作用,因此如今的阿瓦城内已然暗流涌动,人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忧,掸、缅二族之间的仇杀是否能够避免?来自大楚的威胁,又该怎么办?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当代东吁王达宁格内召集了东吁大臣们,开始商讨对策,冀图于能够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王上,眼下掸、孟二族群情汹涌,他们一直梦想着恢复阿瓦和白古,甚至专门趁着这个机会跳了出来,咱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眼下应该遣使同大楚言和,然后全力镇压掸、孟二族。”

  大臣蓬奈温跳了出来,他一直都倾向于镇压国内的掸、孟二族,对于来意汹汹的宁楚反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东吁王达宁格内长长叹了口气,东吁的衰落根本就不是从他这一代开始,实质上早在弥丽提和娑尼执政时期,东吁就已经开始逐渐沦落,以至于到了他执政以来,局势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种种弊政更是一股脑爆发开来。

  严格来说,宁楚的进攻只不过是给这头快要病死的骆驼身上,添加了最后一根压垮它的稻草罢了,真正让东吁彻底失去力量的,严格来说还是东吁王朝内部的巨大族群矛盾和政治腐败,即便没有复汉军,掸、孟二族的起义也只是会推迟十年罢了。

  东吁君臣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对于眼下的他们而言,缺乏自身改革的勇气和时间,也只能浑浑噩噩下去,等待着最后的总爆发。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才会如同快要溺死的人一般,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达宁格内微微皱起眉头,道:“可若是他们不愿意议和又该怎么办?”

  说起这个问题,众人多多少少有些头疼,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棘手,不过对于东吁君臣而言,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宁楚,因为这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苦果。

  早在宁楚与清廷进行决战之前,所爆发的西南之战不仅影响到了国内的格局,对于当时的缅甸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特别是跟缅甸君臣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有很大关系,以至于冒险发起了对铁壁关的进攻。

  自从嘉靖三十四年开始,东吁王朝国王莽应龙北伐攻克阿瓦,统一缅甸之后,并没有遏制自己的野心,而是继续向北推进,为的便是能够控制缅北等诸土司,特别是云南那一带地区,可是被明廷给胖揍了一顿之后,缅甸人便将野心收敛了起来,开始等待着机会。

  后来到了明清变局之际,缅甸自身也陷入了严重的内乱,因此才没有进一步去试探进攻,可是等到宁楚在云南交战之后,却又让此时的东吁君臣,自以为看到了机会,不惜发兵进攻铁壁关,试探宁楚的虚实。

  可是这一发兵不要紧,先是被复汉军给反击了回去,接着又被小气的宁皇帝给盯上了,当时还是因为考虑到北伐的问题,所以才没有进一步做些什么,可是如今刚刚腾出手来,自然也就出兵了。

  蓬奈温轻轻摇了摇头,道:“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们都不能继续这么打下去了,王上,还是赶紧出兵平定叛军吧!”

  达宁格内望了望其他人,见众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

  六月末,京师,畅春园。

  正值炎炎盛夏,可是在畅春园里却是一片阴凉,此处最早是明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清华园”,占地面积颇大,号称“京师第一名园”。

  后来清廷入关后,清廷利用清华园残存的水脉山石,在其旧址上仿江南山水营建畅春园,作为皇家行宫所在,后来等到畅春园落成之后,康熙皇帝尤为喜欢此园,每年却是有一半的时间居住在园林中。

  而如今宁楚占据了京师以后,自然也将畅春园修整了一番,以供宁渝赏玩居住,其中的景色大部分都得到保全,倒颇具几分江南格调。

  此时清溪书屋内,宁渝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色长衫,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看上去不像个皇帝,倒更像一个年轻的书生,整个人都凸显出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陛下!”

  朝鲜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和左议政大臣金一镜此时正跪在地上,对着宁皇帝三拜九叩,高呼万岁。

  一旁的次辅崔万采则微微带着笑,侧着身子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却是一言不语。

  宁渝等到二人行完大礼之后,方才轻轻抬起手,笑道:“二位卿家不必客气,还请就坐。”

  崔奎瑞连忙高声道:“臣不敢,臣跪着就好。”而金一镜也是这般作态,跪在地上连连点头,尽管清溪书屋内颇为凉爽,可是二人却是态度十分谦卑。

  见二人不敢站起来,宁渝也就不再阻拦,轻声道:“如今朝鲜局势虽然艰险,可是朕还是将二位卿家请到京师来,尔等可知为何?”

  “得以聆听圣训,臣等心中自然喜不自禁。”

  崔奎瑞心里却是有些奇怪,可是他面上却不敢这么说,便说了一句托词。

  宁渝却是悠悠一叹,“朕请你们来,自然是因为朕——实在不应该当这个朝鲜大王啊!”

  崔奎瑞和金一镜二人心中一跳,却是没有半点欣喜之情,二人已经看了出来,想要重新拿回过去的权柄以及地位,宁渝这个朝鲜大王还真得做,不做都不行!

  “陛下何出此言?若陛下不做这个朝鲜大王,岂不是将千万朝鲜黎庶置之于不顾?如此何以能够安定天下百姓民心?”崔奎瑞大声道。

  “大胆!陛下圣意,岂是你等所能明白?”

  崔万采在一旁假意呵斥,却是让两名朝鲜大臣几乎为之瑟瑟发抖。

  宁渝却摆了摆手,“崔卿切勿如此,二位卿家的职责,朕还是要听的……”说着却转头望向了崔奎瑞和金一镜,故作姿态道:“可是朕在京师,却已经听说朝鲜人不欢迎朕,他们要迎接李氏为王?”

  崔奎瑞的心里却是放下了心来,道:“陛下,此等荒唐之言,绝非朝鲜之忠臣所言,无非就是那等侍奉鞑虏之人,畏惧陛下虎威所致,他们的这些话,不过是骗些乡下的愚夫愚妇,切不可党争,朝鲜千万黎庶,始终都是心盼陛下……”

  宁渝笑了,轻声道:“那对于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应该如何处置?”

  “自当杀之!”金一镜在一旁咬牙切齿,他是恨极了这些造谣的人,要真是李氏当权,岂有他金一镜的好日子过?

  “好!”

  宁渝高声大笑,却又突然敛起笑容,道:“二位卿家的忠义,朕自然是相信的,可是朝鲜有些人,却始终都在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你们明白吗?”

  崔奎瑞咬着牙,道:“臣等明白,只要陛下早日出兵驱逐鞑寇,陛下便是理所应当的朝鲜之主,若是有人胆敢反对陛下,那么就是在反对朝鲜上上下下的千万黎庶!”

  “如果是李氏有人反对怎么办?”崔万采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话。

  “自当杀之!李氏之恩德于朝鲜一国已绝……朝鲜自当奉大楚为正朔,奉陛下为朝鲜之君!”

  宁渝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次辅,那就封崔领议政为庆州公,奉金议政为清州公,如何?”

  “陛下所言,自为圣裁。”

  崔奎瑞和金一镜听到了这里,却是心中大喜,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要知道这可是两个公爵,仅仅只在朝鲜王之下,特别是如今宁渝兼任朝鲜大王之后,整个朝鲜可以说都成为了二人的天下。

  当然,前提自然就是宁楚能够出兵,驱逐八旗,从而恢复朝鲜统治。

  就在二人心中狂喜之际,却是从书屋外走进来一人,却是枢密院派来的一名枢密副承旨,他快步走到殿中,却是奉上了一封折子,并高声道:“回禀陛下,缅甸大捷!”

  “缅甸大捷?”

  崔奎瑞和金一镜顿时心里一跳,他们在来到京师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宁楚在极为遥远的西南之地,还在进行一场战事,而这一场战事的规模亦是多达数万人,却没想到今日正好赶上了。

  “好好好!”

  宁渝认认真真看完了折子,却是高声叫了三声“好”字,随后才满怀深意道:“今日还有他事,二位卿家就先下去吧,可以在京师游玩数日,过些时候让外交部好好欢送一番。”

  “是,陛下。”

  崔奎瑞和金一镜连忙跪下磕头,只是在离去的时候,二人却几乎有些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皇帝连说三声‘好’字,莫非是在缅甸打了大胜仗?

  想一想八旗如今的情况,二人顿时无比肯定,以宁楚的实力,只怕天底下再也没有敌手,不管取得什么胜利,恐怕都是理所应当之事,然而以朝鲜目前的情况,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谋求一胜。

  就在二人离去之后,宁渝却是将折子递给了崔万采,道:“这一次程铭干得不错,一战几乎尽灭缅甸精锐,后续应该没有什么大战,对缅战略基本上成了一大半。”

  崔万采看完折子后,低声道:“陛下让程铭在缅甸招抚掸、孟二族,莫非是为了重新立起当年格局?”

  宁渝微微一笑,道:“没错,在东吁崛起之前的缅甸,才是朕心中的理想格局,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和实力,绝不能再让其国内的枭雄重新一统缅甸社稷。”

  什么是东吁崛起之前的缅甸?说白了就是群雄争霸,诸侯纷争的年代。

  缅甸与中原的格局大为不同,可以说其真正的一统时间少之又少,反倒是分崩离析的状态才是真正的常态化。

  在蒲甘王朝建立之前,缅甸就一直是一个松散的状态,蒲甘国王阿努律陀积极向外发展,结束了当时缅甸地区列国争霸的局面,成为了第一个实现一统的缅甸国家。

  只是到了后来元朝建立之后,忽必烈曾多次遣使到蒲甘国招降,然而当时的蒲甘国王丝毫不加理会,使得忽必烈大怒,便派人接连多次进攻蒲甘,特别是在元朝灭宋之后,由于国力大增,由此成功攻破蒲甘城,使得蒲甘成为了元朝的傀儡。

  等到蒲甘失势之后,其国内的分裂化就不可再阻挡,而后不到百年,掸族在缅甸东部建立阿瓦亡国,而孟族在缅甸南部建立白古亡国,中间则分散着像东吁、木邦、孟养、孟密、阿拉干等国,还有诸土司邦国。

  崔万采眼神一凝,道:“陛下之意,莫不是要重建‘三宣六慰’?”

  “不,传统的‘三宣六慰’不是朕想要的……”

  宁渝摇了摇头,道:“事实上,过去的‘三宣六慰’全靠中央支撑着,一旦中央力量衰竭,则不可持续,因此朕以为,不如重建都护府,唯独新的都护府模式,才能更好的维持我大楚四方藩属地位。”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分封建国

  在华夏传统历史上,在对待外部藩属以及边境等地带,有过许多种政策方面的尝试,其中像都护府便是一种极为典型的模式,而这种模式的典型程度,几乎只有汉唐这两个时代真正大规模实行。

  人们在想起汉唐时代的繁盛强大之时,都会将都护府联想到一起,从汉代的西域都护府作为发端,到盛唐时期的安东、东夷、安北、单于、安西、北庭、昆陵、蒙池、安南等九大都护府为盛世,最后到北宋时期在河湟地带设置的陇右都护府为结束,都护府与华夏之间的联系便从此彻底断绝。

  都护府是什么?掌抚尉诸蕃,辑宁外寇,觇候奸谲,征讨携贰。长史、司马贰焉。诸曹,如州府之职。

  简单来说,它属于中央政府插手到边远之地的一种手段,实际上也是一种羁縻制度,只不过与明清时期的土司制度有很大的区别,关键就体现在土司制度更加深入到统治中去,而都护府制度更多属于一种王朝的军事存在。

  当王朝强盛的时候,都护府自然无所不利,人人都要给面子,谁不听话就可以出兵去打谁。可是一旦王朝衰落的时候,那么都护府自身的影响力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难以继续维持下去。

  当宁渝重新提出要恢复都护府的时候,崔万采的脑海里瞬间闪回过无数片段,却最终还是归于现实,道:“陛下所言之都护府,莫非是以汉唐为旧例?”

  宁渝摇了摇头,笑道:“如果直接照搬都护模式,自然不是朕的本意,实际上在朕以为,如今实行的都护府模式应该同分封制度结合起来,这样才能充分扎下根基。”

  “分封制度?”崔万采不由得心头一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宁渝点了点头,道:“周王朝便是以分封制度奠定天下,此制度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当然在目前大一统的国内自然是不能实行的,可是在其他地方,却是可以考虑的。”

  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中,尽管总体上是由分封制度到大一统制度演变,可是这并不意味分封制度没有优点,也不代表大一统就是万能灵药——实际上它们都有各自的利弊,特别是在扩张中,能够充分体现其特点。

  简单来说,传统的帝国在扩张的时候,并不是直接打下来就完事了,而是要在占据的地盘上,建立自己的政权组织,要坚持一段时间的统治,并且需要在新征服地区达到收支平衡,才能基本算是完成吞并,而中间任何步骤出现问题,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在这个过程中,大一统国家由于其统治中心,与新纳入土地过于遥远,以致于在现有的通信条件下,很难进行准确和及时的掌控。一旦出现了紧急状况,那么来回请旨的时间,都会导致任何事情彻底泡汤。

  就好比明朝征伐交趾的例子,前面一切都很顺利,通过军事手段进行军事占领,也建立了交织布政使司,可是真到了实际统治的时候,交趾本身的反叛却一直不断,收支未能平衡,导致交趾布政使司始终需要中央财政的援助,到最后也只能选择放弃。

  宁渝道:“有不少大臣上奏,要将朝鲜、缅甸均化为郡县,在朕看来实在不可,倘若化为郡县,一应制度自然需要向汉地看齐,这并不利于财政的收支平衡,朕绝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崔万采心里也不是很赞同行郡县,可是他对于宁皇帝常常挂在嘴边的生意经,却常常感觉到哭笑不得,道:“若是为千年计,或许前面亏一点也未尝不可……”

  “不,崔卿你不明白,这生意一旦前面就开始做亏了,后面在想让人投钱进来,可就更难了……”

  宁渝一脸意味深长道:“在朕看来,咱们得把朝鲜也好,缅甸也好,当成一个生意来跟全国人来做,只有从这两个地方能赚到钱,那么百姓们自然也就会支持打下去,即便有人想要放弃都不行,反而要是亏本,那强撑下去却也难为。”

  崔万采深思了一番,道:“微臣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宁渝笑了笑,直接详细解释道:“朝鲜与缅甸情况又有所不同,朕就只说缅甸此地,到时候朕会在缅甸实行分封,将缅甸特别是下缅甸的肥沃土地,分封给国内功臣勋爵,让你们都可以在缅甸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封国。”

  “封国?”

  崔万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这里面蕴藏的意思,也就说一旦能够在缅甸建立封国,到时候可就是地方上光明正大的土皇帝了。

  人口、财政、土地,都将成为封国所有!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宁渝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也给崔万采几分消化的时间,然后才道:“没错,朕到时候会根据大家的功劳,在缅甸乃至于将来的安南以及东南亚诸地建立封国,你们可以自己带着自己的财产过去,成为大大小小的封君。”

  “到时候成了封君之后,此地自然也就是世袭传承,给你们子孙后代留下一些盼头,当然了,朝廷肯定还是要收取一些税的,不过跟国内不同,到时候封国的税法会采用包税制度,咱们可以根据封国的面积和人口,谈一个初步的数字出来,只要封君们能够完成规定的税收,其他的朕都不会再管,不管多收了还是少收了,那都是自己的事情。”

  “这便是朕所说的,咱们就把封国当成生意来做,但凡是我大楚功臣,尽可以来参与这桩买卖,当然盈亏都是自己负担,如果封国财政坚持不下去,那就转封给其他人……朝廷不会在这里面多出一分钱。”

  “可是陛下,此法一出,怕不是会让一些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崔万采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皇帝的胆子可真是大啊!

  历朝历代都严防死守的地方藩镇系统,居然被皇帝这么轻而易举释放了出来,却是不知道那些辛辛苦苦跟藩镇做斗争的皇帝们,在知道这么个政策时该怎么想?给自己制造一堆朱老四来?

  宁渝呵呵一笑,“所以在分封制度的基础上,还需要一个都护府,都护府将会把所有的行政权力放给下面的封国,但是所有封国的军事权力都将会收回到都护府中,都护府的兵力将根据封国们交纳的税收而定,简单来说,交多少钱咱就能拥有多少兵额,至于军队都会从内地抽调过去,都护府的所有官员都必须经过朕和枢密院才能委任。”

  对于枪杆子这一块,宁渝比谁都盯得更紧,为了避免封国们坐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收兵权于中央,但是行政权力和收税权力则全部下放到封国,从而使得封国有更大的自主权,从而避免封国变成一个赔本的买卖。

  崔万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回禀陛下,臣虽然看不穿这里面存在的问题,可是此举还需要慎重……”

  宁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道:“朕这一次正好要回南京,有了这么一个大礼包,相信能给一些人带去个交代……”

  ……

  七月初,在清廷入寇朝鲜大半年之际,正位于盛京等地的复汉军却是终于开始集结了起来,开始往朝鲜进军,当然这一次进军的名头可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重新拯救朝鲜社稷,也是迎立大楚陛下成为朝鲜大王。

  当这个旗号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朝鲜上至两班,下至平民百姓,都不由得有几分惊愕,不过大家伙虽然很好奇这天朝的皇帝为啥变成了朝鲜的大王,可是却并没有表示什么反对,甚至还有很多人心里还很高兴,因为他们总算有一个强大的大王了!

  要知道,朝鲜这个地方属于典型的小国寡民的心态,那就是在屡屡产生的外在威胁下,对于强大有着一种疯狂的向往。

  从隋唐开始,朝鲜这块地界就不断与外界的势力发生摩擦,而朝鲜由于其本身的地域和实力限制,常常属于被摩擦的一方,从壬辰倭乱,到丙子之役,再到如今的丙午胡乱,屡屡发生的战事却是把朝鲜百姓的内心都打出了阴影。

  因此,如今在听说朝鲜换了一个天朝皇帝做大王,却是让很多人欣喜不已,因为有了这样的朝鲜大王,想必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于侵略朝鲜了吧?

  “天朝万岁!大皇帝陛下万岁!”

  “皇帝万岁!大王万岁!”

  当复汉军大军气势汹汹地跨越了鸭绿江,进入了平安道之后,许多朝鲜百姓见到军队上面挂着的旗帜,顿时眼泪纵横,一个个跪在道路边上,感谢着天朝大军的到来,他们还不时地用朝鲜话高声喊叫着。

  此时正骑在马上的宁祖毅,瞧了一眼路边的朝鲜人,却是有些感慨,对一旁的朝鲜使节金世俊道:“哎,咱们出兵实在是太晚了啊!朝鲜的千万黎庶,想必是吃尽了苦头。”

  被宁楚从京师打发到盛京,不对,如今改叫沈阳的朝鲜使臣金世俊,在听到宁祖毅这番装模作样的话,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要不然复汉军有意拖拉,岂会等到七月才进军朝鲜?真要有这个心,最早四月份就可以进军朝鲜了。

  当然,金世俊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媚笑道:“大将军,天朝大军此时前来正是时候,想必能够风卷残云一般,彻底消灭鞑寇。”

  宁祖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收复朝鲜自然不是问题,至于鞑寇也已经无路可逃了……等到拿下了汉城,朝鲜自然也就重新光复了,到时候咱们也算是同朝为臣了。”

  一说起同朝为臣,金世俊便想到了宁楚皇帝成了朝鲜大王的事情,当下只得苦笑道:“没错,臣与大将军也算是同朝为臣了……”

  在金世俊等两班子弟心目中,对于宁楚当皇帝这件事,谈不上反对,可是也谈不上多么欢迎,毕竟相对于更容易拿捏的李氏,大楚皇帝自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存在。

  好在宁渝已经给出了承诺,他不会干涉两班对朝鲜的统治,只要大家伙认认真真交税就好,至于平时其他时候,想要干点啥他也管不着,也不会去管。

  二人都满怀心思地骑在马上,复汉军长长的队伍却是如同洪流一般,朝着前方一直前进,这一路上的进展却是相当神速。

  几乎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复汉军也是一路行军般地拿下了平壤,却是比清军进军朝鲜还要快上许多,一来清廷由于兵力的问题,在平安道并没有布置太多的军队,二来便是不少朝鲜义军在配合复汉军的进军,因此复汉军的行军却是更加顺利。

  ……

  当消息逐渐传到汉城的时候,乾隆皇帝却正在景德宫里,跟宫女在玩不和谐的游戏,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别跑,让朕看看你的模样,嘿嘿……”

  “呀……皇上……”

  乾隆眼睛上面蒙着黄绫布,正在跟一群宫女玩着捉迷藏,他的眼前看不清楚方向,却是通过声音似乎发现了什么,便猛地往前一仆,却是抓住了一个人,然而他摸了摸,却又感觉到不对劲,便摘下了眼睛上的黄绫布。

  “老师?你怎么来了?”

  原来乾隆皇帝却是将徐元梦给抓住了,而此时的徐元梦,脸上却挂满了焦虑之色,而在徐元梦的身后,还有几名重臣也都一一站着,人人神色不愉。

  徐元梦深深叹了口气,道:“皇上,大事不妙了!”

  “莫不是复汉军打来了?”乾隆皇帝一脸的惊惧之色。

  徐元梦却是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份折子呈递给了乾隆,随后才说道:“启禀陛下,复汉军已然从北面打了过来,他们的前锋大军占据了平壤,正朝着汉城的方向前进,更让人担心的是,济州岛方向……也有复汉军登陆!”

  “完了……八旗也要完了……”

  乾隆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是如同雷殛一般,他手中的黄绫布却是不知何时,已经飘落在了地上。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许将军见太平

  徐元梦朝着面前的这个年幼皇帝,不由得深深思考了起来,大清朝真的还有希望了吗?怎么越看越觉得不靠谱呢?

  相对于还算英明的康熙皇帝,以及相对还算果决的雍正皇帝,眼前的乾隆皇帝却是一点也没有继承下来,他不仅一点都不英明果决,而且还有十分要命的缺点,比如色厉胆薄,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前面还想着当朝鲜大王的事情,后面一听说复汉军要来了,就彻底慌了。

  “皇上,眼下南北两边的复汉军还没有打到汉城来,咱们还是有机会坚守的……”徐元梦捡起地上的黄绫布,重新放回了乾隆皇帝的手中。

  他望了望神情未定的乾隆,终于摇头道:“皇上还是早点歇息,奴才等先去商量商量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解决。”

  乾隆皇帝才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回头望了一眼众臣,道:“诸位臣工先去商量商量,朕照准就是……”

  等到大臣们都退出了景德宫之后,徐元梦带着众人到了议事大殿,望着已经显得十分孤零零的大臣们,叹口气道:“先前不应该让庄亲王去盛京的,如今皇室却是调弊如此,皇室若是能够诞下一二个子嗣,大清还是有希望的。”

  不得不说,这番解释还是非常到位的,毕竟在场不少人已经看到了乾隆不靠谱的模样,估计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大清的摊子能不能继续支下去了,而徐元梦这番解释,却是把乾隆塑造为一个专注考虑子嗣之事的好皇帝。

  在后宫玩不和谐的小游戏,那叫昏君。

  可是要是为了繁衍子嗣后代,那就是好皇帝。

  大家伙也都是纷纷为乾隆皇帝的辛苦而感慨万千,并且已经开始期待将来宫里的朝鲜妃子们,能够给乾隆皇帝生下儿子什么的,丝毫不想把话题转换到复汉军南北夹攻的事情上,人人心里清楚,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徐元梦不由得苦笑连连,他望向了张廷玉,道:“衡臣啊,你看眼下到底还能怎么办呢?”

  张廷玉抚着胡须,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从康熙到雍正再到乾隆,服侍了整整三代皇帝,可是眼下的他真的感觉前途无亮了,不过眼下还要坚持着将这艘船坐下去,只得犹豫道:“眼下宁楚既然已经将朝鲜纳入囊中,那咱们硬挺着肯定不是办法。”

  废话!人人在心里暗骂一句,谁都知道这道理,可不是除了硬挺着已经没了其他招嘛……

  张廷玉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继续道:“以下官之见,朝鲜格局已然类似于北伐之势,咱们面前只剩下了三条路,第一条就是坚持打下去,可是之前的例子已经说明了不能打,因此此路却是不通,第二条路则是跟宁楚和谈……只是先前宁皇帝要咱们无条件投降,似乎也是不可。”

  众人听着张廷玉说了一通废话,当下便有人不耐道:“张大人,还是赶紧说说第三条路吧。”

  张廷玉这才叹口气道:“这第三条路嘛,自然就是去投奔俄人,之前的时候也是说过这个法子的,可是皇上这不是没下定决心嘛。”

  没错,在当初复汉军进军盛京的时候,大家伙就已经慌了,当时先派了马齐和庄亲王允禄回盛京安排,而张廷玉当时就已经看到了今日,还给乾隆皇帝支了这么一招,那就是去投靠俄人,而当时的乾隆心存侥幸,认为局势不会到这么恶劣,也就没有同意。

  徐元梦心里也有些不大对劲,道:“衡臣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可是真要去投奔俄人了,那咱们的皇上,那还是皇上吗?岂不是变成了李昑?”

  李昑就是目前明面上的那个傀儡倒霉蛋,他没有资格参与这种机密会议,也就听不到领议政大臣对他的无情评价,当然即便听到了,他也只会点头说个好。

  张廷玉有些不耐,“徐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变成李昑总比被复汉军用乱枪打死的好,到时候没了性命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哎,也是,那就有劳张大人,给那个俄人使者写信,商议我八旗入俄之事。”

  徐元梦心里头苦叹一声,说是入俄,其实还是去郓春这个大清祖宗故地,只不过如今被划归了俄人。

  张廷玉点了点头,笑道:“听说俄人的援军都快到了,不过郓春的兵力大概还是两千人左右,尽管不是不多,可是在极北之地却也难得——咱们这呼啦啦好几万人,恐怕是不能都去,总要留一些人守在汉城。”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却是脸上齐齐变色,谁也不愿意被当成弃子留在汉城,可是他们也明白,先不说俄人答不答应,就郓春那片苦寒之地,无论如何也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

  徐元梦微微叹口气道:“眼下咱们的人只有五万人不到,其中大半是从关内过来的骨血,还有一万多人是原先留在关外的八旗,咱们要是把他们舍弃了,这将来又该怎么办?”

  张廷玉却是沉默不语,众人也都是沉默了下来,唯独宫殿外的天色却越发显得阴沉起来,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

  南京城,暴雨倾盆,夹杂着电闪雷鸣,向着世间众人展示着大自然的威力,寻常的百姓们除了倚在窗边望雨,便是随口骂上几句老天爷。

  毕竟一旦下了暴雨之后,南京城里的那些铺面,生意几乎都要下滑一大截,大家伙可没有趁着雨水的功夫出来花钱,就连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都少了很大一部分。

  而在此时的南京紫禁城奉天殿里,却是一副大家伙其乐融融的景象,几乎整个宁楚的勋贵大族,以及内阁、枢密院的巨头们都汇聚与此,上百人的欢声笑语却是将整个奉天殿变成了菜市场,大家伙的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容。

  宁渝坐在龙椅上,笑呵呵地望着殿下的大臣们,却是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而在他的身旁还设置了一张稍小的椅子,上面坐着的人,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太上皇宁忠源。

  如今的宁忠源在摆脱了政务上的压力之后,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先前带着太后去了南方诸省进行巡视,好好体验了一把天子出行的威风,还专门跑到了故乡来请老乡们喝酒,就差点学着刘邦当庭唱歌跳舞了,却是让宁渝羡慕得不行。

  “皇儿,你所说的分封制度,当真可行?”看着越发显得年轻的宁忠源,此时正红光满面的回过头来,手里还端着一爵酒。

  宁渝点了点头,笑道:“没错,我大楚富有四海,眼下会先考虑把整个亚洲给整合起来,将来还会扩张到美洲之地,因此没有分封是万万不行的。”

  这年头随着西人传教士的到来,大家伙对于自己的位置,以及所谓的美洲并不是那么陌生,因此即便是身处宫中的宁忠源,也明白这两个地理名词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宁忠源笑了,“那既然如此,我宁氏子弟自然要在国事上多操劳一些,你的那两个弟弟眼下也快长大了,不如就把他们分封出去吧,将来也好替你这个皇帝哥哥多分分忧!”

  宁渝是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他们并不是嫡子,也从来都不会对宁渝造成任何威胁,因此在宁渝登基之后,为了表示兄弟之间的友爱,便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算是给养了起来,平日就让他们跟着老师们学习,没有给什么真正的差事。

  如今听到了宁忠源这番话,宁渝却是笑道:“如果父皇心里舍得的话,儿臣自然是愿意的,我大楚将来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到时候给他们一人在缅甸封个藩王并非难事。况且在儿臣看来,不光是这两个弟弟,将来几个皇叔都可以分封出去,让他们也去当藩王!”

  “哎哎哎,这可不行……”

  宁忠源却是吓了一跳,道:“眼下你的几个皇叔,那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若是把他们也分封出去,咱们宁家对于朝廷的掌控却是要放松不少了……终归还是咱们自己人,用起来更加放心。”

  宁渝可是要跟士绅大族们继续斗下去的,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几个亲叔叔给赶走,当下解释道:“父皇,儿臣的意思可不是让叔叔们去那些偏远之地,而是给他们的子嗣封王,让他们去那些地方做大王好了,到时候等到叔叔们退休了,他们也能多一个养老的地方——到时候咱们宁家可就到处都开枝散叶了!”

  “唔,这样也好……”宁忠源点了点头,也就没有了反对的意思,可是台下的大臣们都已经等待许久了,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宁皇帝,希望能够针对分封这件事有个结果。

  实际上,在宁渝还在回南京的路上时,相关的分封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南京,而这个消息自然是宁渝有意派人传播的,原因很简单,他要用这段空闲时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调动起来,让所有人为这个分封的大饼疯狂。

  对于南京的勋贵们而言,实际上他们眼下也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困境,按照传统的剧本戏码来说,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的将军们和大臣们,对于大楚自然是有功的,什么公爵、侯爵的也已经有了一大堆。

  可问题就来了,眼下北伐也胜利,大清也被赶到朝鲜去了,将来灭掉也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而西南的问题也在解决,整个大楚只剩下了西北、蒙古、青藏和台湾没有收复。

  然而根据皇帝宁渝的意思,蒙古已经在进入洽谈阶段,到时候他会亲自前往蒙古多伦召开蒙古首领大会,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根本不需要打仗,就可以把蒙古基本给纳入到麾下,到时候也就一个准格尔要打一打——这场仗跟西北是一块打的,到时候会把蒙古问题和西北问题放在一起解决掉。

  青藏问题虽然会复杂很多,可是眼下宁渝已经安排大义军前往青藏,到时候有了大义军这把利剑,收复青藏也是指日可待。

  至于台湾,由于目前让朱一贵占领了,而复汉军还在台湾扶持了黄殿这个代言人,两边眼下虽然没有打起来,可是内部的隔阂也愈发深重,说不动哪天两边火拼一次,然后剩下的人就献表内附了,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出动军队。

  简单来说,复汉军的数十万军队,眼下是出于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地步,没有了敌人,自然也就没有了进一步的动力。

  而大家伙都成了开国功臣,心里自然是有数的,都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也知道下一步就要上演杯酒释兵权——都得配合着演完这一出戏码,到时候就可以回家养老,老老实实当贵族了。

  可是,自复汉军于鄂省起义至今,恍然不过六载,放在历朝历代都属于出类拔萃的地步,特别是那些从雏鹰营出来的将军们,年纪更是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一想起剩下的时间要在养老中度过,他们就从内心感觉到有些不甘。

  这个心理是非常正常的,毕竟就连宁渝在当上皇帝以后,还为不能亲自指挥大军而感觉到难受,因为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就很难习惯过太平的日子。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句话原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因此,在得知了分封制度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他们一想起日后可以在大楚之外建立一番功业,整个人就变得无比激动澎湃,要不是宁渝还没真正回来,他们都想连夜觐见皇帝,确认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心里都被猫爪狗咬一般难耐的时候,宁渝却是终于回来了,而大臣们和将军们也都极为默契的呈递了觐见的折子,可是除了少部分核心人物能够觐见之外,大多数人的折子都被留中了。

  而如今在大朝会上,众人终于可以安心地等待宁渝揭晓谜底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封国之道

  在奉天殿内,此时挂着一幅庞大的地图,几乎长两丈有余,高一丈多,而地图上则绘画着十分精细的图案,其正中央画着一块红色的土地,上面还标注着一个大大的‘楚’。

  大臣们几乎都围拢了过来,盯着面前的地图,他们的眼神里透露着几分好奇,除此之外还不时地窃窃私语。

  “上次陛下的那个地球仪就已经让人震撼了,如今这么看,更是让人吓一跳!”

  “可不是,老夫都觉得咱们大楚已经够庞大了,可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庞大的土地,就那个……那个所谓的美洲,就比咱们要大许多!”

  “咳,下官可是听那些传教士们说了,那美洲之地现在荒凉无比,怎能比得天朝之繁华?”

  “可是咱们周边也有很大的土地啊,前不久打的那个缅甸,好像比咱们湖广的面积还要大出许多呢!”

  ……

  宁渝望着众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脸上却带着笑容,他就好比一个精明的卖家,正在打量着这些潜在的买家,要给他们好好上上一课。

  “启禀陛下,封国一事可是真的?”首辅宁忠景率先开口道,他倒不是为自己考虑,实际上若非两京制度耽搁,他今年就要退下来了,可是眼下朝野上下因为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的,不由得不多问几句。

  宁渝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封国之事已经确定下来,后续只不过要去完善一下章程制度罢了。”

  当皇帝确认下来之后,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涨红无比,他们喘着粗重的呼吸,打量着面前的地图,眼神里已经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很显然,大家伙都认为大楚之外,或许皆可为封国之地。

  从东南亚到澳洲,从北方苦寒之地,到美洲广袤之土,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众人的盘中餐,那是多么庞大的一片土地啊!

  “江山打下来了,朕给你们的承诺也都差不多要实现了,可是你们不愿意现在解甲归田,朕也不愿意就此安享太平,那就来一起下盘棋吧!”

  宁渝放声大笑,他抽出了腰上悬挂的长剑,点在了大楚的位置上,高声道:“大楚之地,绝不仅仅只限于目前之一隅,先说北方,这极北之地人烟稀少,当为我大楚之战略屏障,由此不可划出。”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用剑在地图以北虚画了一个大圈。

  “由此以东,朝鲜、日本当为我大楚之藩篱,不为封国之地。”

  “由此以西,青藏、西域当为我大楚之西部屏障,不为封国之地。”

  “由此以南,台湾、琉球、马尼拉都将成为我大楚之要地,亦不为封国之地。”

  说道这里,宁渝却是笑了笑,道:“至于亚洲其余诸地,美洲诸地乃至于世界诸地,都将有机会分封出去,建国立业,永世镇之。”

  当宁渝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众人却是开始心跳加速,他们站在庞大的地图面前,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大王,顿时便有些窒息。

  “陛下,若为封国之主,需要什么条件吗?”当下便有大臣面色凝重地问道。

  宁渝收剑入鞘,淡淡道:“若为一国之主,自然不是毫无条件,首先需得是我大楚功臣或者是功臣之后,方有报名资格,然后具体分封范围以及分封地域大小,均已功臣名爵来衡量,若无功爵者,不可为封君。”

  这一下子却是限定死了条件,想要当大王,赶紧去军方报道吧,先立下几个功劳,有了爵位再来说吧!

  当然,对于殿中的公侯们而言,这自然不是什么条件,甚至在他们大部分人心里,还恨不得条件越高越好,要是人人都能分封,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宁渝瞧了瞧众人的神色,又笑道:“既然都要分封了,那成本自然不当由朝廷来出,前面打下这些地方所用的军费,终究需要封君们回报一番,所以但凡想为封君者,要先交上一部分保证金,至于标准同分封地域的面积大小和人口财富而定。”

  啊!还要交钱啊……

  当下殿中的勋贵们,心里顿时有些感觉不够踏实了,他们虽然都是开国功臣,也当了公侯,可是他们手底下真没多少钱……别说这些功臣们,就连宁渝的两个庶出弟弟,实际上也没什么钱的,以致于宁忠源已经在想着要不要补贴一下了。

  “陛下,臣等清廉为官,宦囊空空,实在是没办法交这个保证金啊……”

  众人抬眼一眼,正在哭穷的人却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顿时鼻子都有些气歪了,你一个宋家大族之后,怎么可能没钱?

  与众人想的一样,宋恩铭其实是有钱的,他出身于大族,家族每年都会回馈一大笔钱,再加上自己也置了不少业,寻常上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要交这个保证金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问题是,他必须要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宁渝吩咐的。

  君臣二人在这个问题上,实际上是在扮演双簧,目的自然是在抬高价格的同时,也不至于把潜在的买家给吓走,因此便需要一个人,出来把尴尬的局面破解掉。

  宁渝心中微喜,笑道:“宋卿家为官清廉,拿不出这许多钱也是正常的……实际上朕以为,大部分人应该是很难拿出的,那你们可以去寻找商会支持啊!”

  “什么?找商会支持?”所有人都被宁渝这话吓一跳,这不是明摆着支持官商勾结吗?

  就连首辅宁忠景都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道:“启禀陛下,商会往往无利不起早,若是寻找商会支持,只怕要给出一些条件来,于政事却有大害。”

  宁渝呵呵一笑,道:“首辅莫急,你们可是误会朕的意思了,其实在朕看来,封国要建立,到时候要投入大量的银子,咱们的功臣们肯定是很难拿出来的——可是商会却是有钱,而他们没有名义去做,那么双方不妨合作,到时候把封国当成项目拿出来做,只要是有利可得,不愁商家拿不出钱。”

  众人听明白了,也听懂了宁渝这番话背后的另一重意思,什么?封国没有利益可得?那就说明要么是你人不适合去当封国之主,要么就是这块地不适合作为封国,而无论哪种原因,都不可能支持朝廷为这里花钱。

  说句更残酷的话,为了保障从封国里有足够的利益产生,所有的封君都要想办法从封国里搞钱,就不能再把封国的子民当成自己人,而是要想办法盘剥他们,想办法将当地的资源掠取干净,只有这样才能产生大利,才能使得朝廷和商会都来支持封国。

  崔万采当初在京师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背后所藏着的恶毒,因此他才会认为此策难以推行。毕竟一个两个功臣或许不会当人,能够昧着良心去做这些事情,可是不代表所有的功臣们都会选择去放开心中的良知。

  宁忠景当了许久的首辅,他自然也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细细一品味更是毛骨悚然,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下的宁渝,早已经不是当初他那个还算良善的侄子了。

  宁渝神情淡漠地望着众人,这人只要一旦当上了皇帝,心里自然不会再将俗世的道德标准放在眼里,更不会用道德去作为衡量大臣们和自己的标杆。

  唯独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使得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团结在他身边,供他驱使。

  “陛下,若为封君,还需要做什么?”便有大臣继续问道,而剩下的人也都是满脸崇拜地望着面前的皇帝陛下,在他们的心里,这样的皇帝才是他们永远值得追随的皇帝。

  宁渝微微一笑,道:“若是能够交纳足够的保证金,剩下的就是封君们自己的事情了,所有的内政事物都将会放权给封君们自主,唯独军事一途,将由都护府全权管辖,到时候封君们可按照比例给朝廷缴纳军费和税赋,而都护府提供对封国的保护。”

  一听到又要交钱,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这里要钱那里要钱,到时候还能不能赚到钱,会不会亏本?

  “陛下,这四方荒蛮贫穷,不比大楚膏腴之地,只怕到时候收不上来太多的税赋……朝廷这块定的是多少?”宋恩铭又跳出来当托了。

  宁渝笑了笑,“朕不会给你们定下太高的数字,实际上这个税赋将会作为封君的条件而存在,比如说这块地方,你们几个人都想当封君,那么到时候会进行拍卖,谁出的税赋总额更高,谁就能成为当地的封君——如果连续三年未能达标百分之六十,或者连续五年未能达标百分之百,都将会取消封君资格。”

  “定下的税赋总额,是你们跟朕跟朝廷许下的承诺,至于你们能够从封地收多少税,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管你们怎么折腾也好,朝廷是不会管的——就算有人造反,也有都护府出兵平定。”

  大家伙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死要钱的皇帝,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听到没,什么叫折腾到百姓造反都没事?这不是鼓动着大家伙去封地多收税吗?

  “陛下,要真是这样,岂不是有违朝廷仁义之道……”

  很快,就有不识趣地大儒跳了出来,开始准备站在道德高地上,狠狠鄙视宁渝一番,顺便教授宁渝一些‘内残外忍’之道,让宁皇帝对外广施雨露了。

  宁渝却是冷哼了一声,盯着那大儒道:“既然郑大人以为仁义之道可行,那就不妨去缅甸教书,将儒家精义传播到缅甸去,如何?”

  “这个……臣……该死……”

  收拾完口是心非的大儒以后,宁渝长叹一口气道:“绝非朕不愿实行所谓的仁义之道,可是你们要明白,朕是大楚的皇帝,你们是大楚的官员,我们要负责的只有我大楚的百姓,唯独他们的日子过好了,咱们才能算得上仁义——”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众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深深愕然,随后才长揖一礼,齐声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愚昧之至,竟不能体会陛下之良苦用心。”

  不得不说,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大臣,要将宁渝同历史上那些暴戾之君画上等号,可是经过宁渝这么一番话,大家便不由得深深思考了起来,却是发现宁渝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

  因为在这个天下,只有宁楚的百姓是真正的自己人,其他的只是属于‘虽远必诛’范围的邻邦罢了,要是华夏足够强大,大家伙自然还能其乐融融的一起生活,可是一旦华夏开始衰落,这些友邦就开始磨爪子准备吃肉了。

  平日里对他们仁义,到最后换来的却是杀戮和劫掠,这样的仁义,到底有什么意义?

  反倒是宁渝的这一番表态,却是让不少人真正看明白了,只有把自己的百姓当成子民去好好对待,才算是真正的治国平天下的圣人,至于他国如何看来,他国子民如何评价,这重要吗?

  彼之仇寇,吾之英雄。

  当道德上面的问题彻底一扫而空之后,大家伙很快也就做好了心理上的建设,准备尝试着做一做封君的准备——当然眼下只有缅甸可以做,自然也就盯住了缅甸一地。

  “陛下,如今缅甸之地,到底要怎么处理?”首辅宁忠义也顺水推舟开始问起来,毕竟眼下大军还放在了缅甸,长期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宁渝原本对缅甸还有另外一些想法,可是眼下见到众人如此热情,却是有一些改变,笑道:“如今缅甸土地还算颇大,朕打算在缅甸设置安南都护府,至于其下亦可光置封国,诸位卿家均可申请报名,只要能够通过审核,朕照准不误。”

  “是,陛下!”

  众人兴高采烈地回复道,至于一些人却是已经开始想着要哪块地方了,毕竟眼下的缅甸可是一块真正的大肥肉,要是运作得当,或许还能在缅甸谋取暴利。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双方心机

  “缅甸,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发出感叹的并不是宁渝君臣,而是远在缅甸西坎的征缅都督府中,此时的征缅大都督程铭正站在缅甸地图面前,一脸满足地感叹道,在经过了详细的了解之后,他发现了缅甸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财富。

  参谋杨应元跟在了程铭的身后,他如今算是得到了程铭的赏识,连军衔都晋为了中校,因此对待程大司令却是越发恭敬有加了。

  “杨参谋,你说缅甸最宝贵的是什么?”程铭脸上带着几分饱含深意的笑容。

  杨应元微微细思了一番,才低声道:“缅甸多有玉石翡翠,莫非大都督指的是这些?”

  “不。”

  程铭却是摇了摇头,随后才感慨道:“真正最宝贵的绝不是这些石头,而是缅甸的土地还有人口。”

  土地,永远都是华夏人最为热衷的财富,因为作为一个以耕种立足的民族,只要能够在上面种地,那么就再也不会轻易放弃那块领土,而缅甸便是一个拥有大量可耕种田地的地方,其本身的耕地资源更是多到令人难以想象。

  缅甸属于一个典型的地势北高南低的国家,其北部为高山区,西部有那加丘陵和若开山脉,东部为掸邦高原,可以说这些地方本身都是条件非常艰险的地区,可是在西部山地和东部高原之间,却拥有一块伊洛瓦底江冲积平原,而这一块平原本身,就拥有三千万亩耕地的可开垦潜力。

  “根据军情处在缅甸得到的情报,光是目前的耕地至少就拥有上千万亩,还都是上好的水田,要不然枢密院也不会给出这么高的封赏来,征缅全军上下五万三千人,其中光是水田就要分出去三百万亩——”

  程铭缓缓说出了一个庞大的数字,随后低声道:“除了这些土地以外,缅甸各土司下面的人口也有好几百万人,到时候无论是修路还是开矿,都不愁没有足够的劳力。”

  杨应元心情有些忐忑,道:“可是咱们毕竟不能占据全缅……掸、孟二族可是在上下缅甸虎视眈眈,就等着咱们撤军了。”

  程铭冷笑了一声,掸、孟二族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不过他却是没有继续开口,有些事情虽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没必要同一个参谋去说,至少目前还不行。

  “先不说这些了,老夫心中自有考量,可是眼下却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那就是彻底打垮东吁人!”

  “拿下阿瓦,势在必得!”

  七月中旬,复汉军趁着雨季天气刚刚停歇,立马挥军发动了进行阿瓦之战,而此时的阿瓦城中却仅仅只有为数不到六千人的缅军,其余各地的缅军则都陷入了被掸、孟二族围攻的境地中,却是无人来援。

  仅仅只有一天一夜的进攻,阿瓦城便被复汉军用火炮彻底击垮,大量的军队进入了城中,而此时的东吁王公却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复汉军根据抓到的俘虏才得知,东吁王连同他的大臣们,此时都丧生于火海之中。

  在拿下了阿瓦之后,程铭一方面组织人手整修阿瓦城墙,稳固民众,另一方面却是派人去邀请掸、孟二族的头领,要求针对东吁王朝留下来的土地进行分割,也算是宁楚为支持阿瓦和白古立国所践行的承诺。

  实际上,在复汉军进军缅甸之前,就已经派人联系过掸、孟二族,要求共同分割东吁王朝土地,只是当时东吁虽然已经呈现衰败之势,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也不敢贸然面对东吁王朝的最后一次反扑,由此只能让复汉军先进入缅甸之后,二族才会择机进行起义一事。

  对于这种赤裸裸地想着捡桃子的想法,程铭并不以为意,反而更加热衷邀请二族加入到起义之中,一直到老官屯一战结束后,掸、孟二族这才看到了机会,发起了对东吁王朝的起义,一时间席卷全国。

  如今东吁既灭,程铭也就顺势发去了邀请,而此时的掸、孟二族,在刚刚擦干净手上的鲜血之后,对于这个外来的势力发来的邀请,却是产生了极大的戒惧心理。

  彬马那,此地是位于缅甸中心的一座城市,坐落于白古山脉与本弄山脉之间的河谷地带,人口相对于阿瓦和白古要少上一些,可也是目前缅甸的繁华之地,如今却成为了战火所波及的地带。

  在掸、孟二族起义之后,双方自然是分别围绕着上缅甸和下缅甸发展,因此中部的彬马那自然也就一直处于东吁人的手里,可是随着复汉军攻下阿瓦之后,掸、孟二族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便一同攻下了彬马那,算是将东吁最后的势力堡垒给拿了下来。

  在拿下了彬马那之后,掸族首领宫里雁和孟族首领斯弥陶佛陀吉帝二人,便一同展开了会谈,其中除了商量各自地盘的分界以外,便是开始商量怎么对付外来户宁楚。

  对于这一点,掸族首领宫里雁有一种切肤之痛,因为掸的根据要地就在阿瓦,可是眼下阿瓦却沦落到了宁楚手中,这使得宫里雁受到族内不少非议,而他自己也感觉怪怪的,若是阿瓦弄不回来,到时候如何能当阿瓦王?如何恢复阿瓦王朝?

  “斯弥陶佛陀吉帝,我的兄弟,如今东吁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可是缅甸的土地上,却依然被一群外来人所占据,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局面。”

  孟族首领斯弥陶佛陀吉帝原本就是一个和尚,后来由于名望比较高,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孟族的首领,可是他并不像宫里雁那般是个实权首领,因此说话的时候相对毕竟谨慎,给人的感觉却显得十分庄重。

  “宫里雁,眼下我二族都花费了不少代价,才击灭了东吁,如今正是你我二族各自立国之际,倒是不好与宁楚作对……”

  斯弥陶佛陀吉帝说话当然很轻巧,复汉军又没有大肆进入到下缅甸,他何苦去帮着宫里雁与宁楚作对?再说了二族虽然联合起兵反对东吁,可不代表他们的关系好到哪里去,当年要不是以掸族为代表的阿瓦王国和以孟族为代表的白古王国,活活打了四十年,哪里又轮得到东吁坐大?

  听到斯弥陶佛陀吉帝话语里的推脱之意,宫里雁心里自然非常不满,他敛起笑容,冷冷道:“我想,现在应该先放下阿瓦与白古之间的斗争,共同抵御外敌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一旦让宁楚在缅甸扎下根基,你以为下缅甸就能幸免吗?”

  人人都知道下缅甸的富庶,人人也都盯着下缅甸的土地。

  斯弥陶佛陀吉帝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反驳,只是低声道:“如今宁楚都给咱们发来了邀请,既然要坐下来协商解决,那就好好商量吧,若是一旦动了刀兵,只怕后果难以预料……”

  宫里雁微微一笑,他心里明白斯弥陶佛陀吉帝已经有所忌惮了,道:“谈嘛自然是要谈的,只不过怎么谈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不需要谈判

  复汉军征缅都督府。

  杨应元在一名少校军官的带领下,朝着府中走去,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复汉军军衣,腰间悬挂着佩剑,神情庄严肃穆。

  二人顺着长长的亭廊朝前方走去,只见院中尚有一些人在收拾花壤还有假山,一排火热朝天的模样,却是让杨应元微微有些惊讶,“大都督真打算在长期在阿瓦久居了?”

  “那倒不是,大都督平日里就喜欢这些物事,如今到了阿瓦以后,也就操弄了起来。”少校微微一笑,用手指着远方的那片宅子,“大都督住不惯缅甸人的房子,到时候肯定都要拆掉重建的。”

  杨应元若有所思,却是不再多言,跟着少校走进了大都督府的书房中,只见程铭此时穿着一身深色长衫,脚上踩着便靴,整个人都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他看见杨应元走了进来,却是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杨参谋来了,可是要辞行的缘故?”

  杨应元低头答道:“原本是要辞行,可是眼下心中却多了几分忐忑,更不知将来是否还能见到大都督。”

  “哦?”

  程铭脸上透露出几分惊讶,笑道:“杨参谋何出此言?”

  杨应元微微叹了一口气,“大都督虽然喜好良屋美宅,可是从来公私分明,绝不会在此时枉顾私事,以属下浅薄的见识看来,大都督与此事没有半点隐瞒之意,想来无非是做给他人看的,至于在这阿瓦城中,还有什么人值得大都督高看一眼,无非就是掸、孟二族……”

  程铭收敛起笑容,目光深沉地望着杨应元,道:“继续。”

  杨应元心中一慌,脑门子上的汗珠却是都流了出来,低声道:“属下看来,大都督此举无非就是迷惑孟族,让他们以为大都督在上缅甸有久留之意,这样他们就不会起疑心……想必此次的彬马那之会,便是大都督苦心孤诣之所在……”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角色?”程铭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鱼饵。”杨应元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一时间,书房当中的气氛却是变得无比凝重,特别是在程铭眼下的这种气势下,几乎压得杨应元都喘不过气来,他微微低着头,可是也并没有完全低下去。

  “好,有胆识!”

  良久之后,程铭终于打破了书房中的紧张气氛,他高声抚掌大笑,却是一把拉过杨应元的手,朝着书房外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笑道:“当初来缅甸之前,军情处的石少将专门跟我推荐了一个人,说西南之地的英才虽然众多,天资聪颖者有之,家世深厚者有之,可是在你杨应元面前,余子不足道哉。”

  杨应元轻轻摇了摇头,“石大人实在过誉了,属下不过是略懂得一些西南人事罢了,真要说起来,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属实庸人一个。”

  “哼哼,庸人?可是天下的大大小小事,却离不开庸人。”

  程铭招呼着杨应元坐在花厅中的一张小方桌前,只见上面已经摆着七八个盘子,里面荤素冷热,却是应有尽有,还都是中原的菜色,旁边还放着一个小陶壶,一阵淡淡的酒香从中飘散而出。

  二人各自饮下一杯酒之后,程铭却是微笑道:“杨参谋,你博学多才,更兼实务之长,应该能够明白老夫的苦心吧。”

  杨应元放下了酒杯,叹口气道:“大都督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属下去做一回唐俭,唯今而计,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所谓唐俭,指的便是初唐时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莒国公唐茂约,此人生平才能出众,能言善辩,最精彩的典故便是于贞观四年,受到太宗所遣,乘驿车驰往突厥进行说降,然而实际上唐太宗却派遣李靖暗地出兵袭击,几乎置唐俭于死地,所幸唐俭为人机灵,这才从乱军中逃出。

  杨应元之所以点出唐俭这个例子,是因为与这件事相仿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楚汉相争之际,刘邦派郦食其游说齐王出降,可另一方面也派遣韩信率军突袭灭齐,只不过郦食其的运气就比较差了,他没有来得及逃跑,被齐王活活烹杀了。

  做唐俭还是做郦食其,本质上只是一个运气问题。而要不要做,他们可没有别的选择,毕竟连李靖都说出了唐俭之死不足惜的话,就连皇帝,大约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的征缅总督府内,杨应元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使命,除非他想更早一点死。

  程铭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知道杨应元已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也就不再相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杨参谋,等到此事功成,老夫亲自举荐你去就读南京中央军官学院高级将领班,到时候出来以后,至少是一个大校,等到再立下一些功劳,迈入将途,未来可期。”

  “多谢大都督恩赏。”

  杨应元握紧了掌心,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

  三天后,复汉军征缅总督府派遣使团前往彬马那,连同掸、孟二族一起坐下来商量划界之事,而使团代表正是参谋杨应元,亦是此次会谈中的全权代表。

  然而双方就在进行会谈之际,程铭却是早已经集结了三万大军,大军昼伏夜出,朝着上缅甸掸族聚集地秘密前进,而这一次的目标便是彻底占据掸族所在的上缅甸,然后再一股而下,荡平下缅甸的孟族大军。

  计划十分简单,可是也意味着十分高效,当掸、孟二族还在思考着如何逼迫宁楚让步的时候,却根本没想到这次会谈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宁楚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对手。

  就你们也想谈判?你们不配!

  当大军运动到了腊戍城外十里的时候,掸族义军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却是等到复汉军摆好了阵势,用火炮进行齐射的时候,他们才惊慌失措地开始到处组织援军。

  不得不说,程铭的这一次突袭,时机安排得却是恰到好处,毕竟只有掸族义军高层才会对复汉军表示敌意和戒备,可是底下的士兵们并没有那么灵敏的嗅觉,他们并没有对复汉军的突然袭击做好准备,再加上双方军队火力和训练程度的悬殊差异,几乎使得这一仗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边倒。

  “轰隆隆——”

  在炮火轰鸣声中,大量的弹丸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了掸军群中,却是带起了一股股血雨腥风,大量的尸体如同杂草一般扑在地上,构成了一副极为惨烈的景象。

  掸族义军根本没有半点抵抗的勇气,他们在过去半年前,还只是手拿镰刀的农奴,如今手上也只是拿着长矛和短刀,为数不多的火枪也都是分配到少数精锐军队手中,至于弓箭则根本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拿着长矛和短刀的掸族义军,在面对复汉军的进攻下,几乎上演了一场大逃亡,大量的溃兵朝着后方跑去,而复汉军则一个劲地进行追逐。

  大量的长矛和刀剑被扔在了地上,还有一队队的掸族义军俘虏跪在了地上,他们的眼中一片茫然,还夹杂着几分恐惧,很显然他们都十分担忧自己可能会面临的未来。

  “顽抗者死,投降不杀,是我军的宗旨!”

  “你们不用担心,从这一刻开始,你们都能活下去了!”

  “老老实实听话,千万不要试图逃跑和反抗,否则你们的结果将会无比凄惨!”

  数名会说缅甸语的复汉军士卒高声大喊,由于滇省与缅甸接壤,因此也有一些靠近缅甸的百姓会说简单的缅甸话,因此复汉军便将这些人也编入了一部分到军内里,在很多时候都能够起到翻译的作用。

  在这种劝降战术的主导下,大量的掸族义军放下了手上的兵器,他们一批批走进了复汉军的战俘营中,而根据战前的规划,这些俘虏都会发回到国内进行强制劳作十年,而到时候复汉军就可以在缅甸实行画地分封了。

  等到完成分封之后,封君可以上交一定的保证金,然后就可以招募人手前往缅甸进行武装屯垦,却是与东北此时的武装屯垦一样的举措,保证自身能够得以在缅甸长期生存下去。

  当然,为了尽可能保障封君们的利益,不让他们的钱白花,等到战后征缅集团军就会改组为安南都护府,其中两个师的兵力会暂时划入安南都护府,为封君们提供保护,等到都护府自身兵力满额之后,才会撤到国内。

  在复汉军攻下腊戍之后,剩下的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很多,大量的军队以团营为规模,深入到上缅甸各土司中,实控当地土司的各族族长,从而保障上缅甸能够彻底为复汉军所实际拥有。

  由于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掸族义军竟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去给远在彬马那的宫里雁报信。

  彬马那,还蒙在鼓里的掸族首领宫里雁,依然在一门心思地拉拢着孟族首领斯弥陶佛陀吉帝,而对于宁楚的使团到来,则几乎怀着赤裸裸的敌意。

  在彬马那专门用在会谈的会场上,宁楚的使团人员在同掸族使团展开了十分激烈的争辩,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却是让一旁看笑话的孟族使团心中暗暗自喜。

  争吧!抢吧!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上缅甸他们也不会去参合,只需要坐拥富裕的下缅甸笑看风云就好。

  斯弥陶佛陀吉帝望着满脸不渝的宫里雁和神情淡然的杨应元,慢吞吞道:“孟族还是很感谢大楚的,若非大楚出兵,我等孟族人依然生活在东吁王压迫之中,如今我们已经夺回了故土,许多人甚至都喜极而泣……”

  听到斯弥陶佛陀吉帝在说一些废话,杨应元也丝毫不慌,他只是笑咪咪道:“本使今日至此,自然不是来听二位的这些话,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实际的东西——比如对于眼下的缅甸土地,二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斯弥陶佛陀吉帝微笑道:“孟族自然是以重建白古国为目标,原先白古王国的所有土地,理应归我孟族所有。”

  宫里雁也不甘示弱,冷哼道:“我掸族理应恢复阿瓦王朝的荣光,上缅甸的土地绝不能少一寸……”

  “哦?那我宁楚来缅甸岂不是白来了?”杨应元一脸冷笑。

  “自然不算白来……原先东吁王所侵占的一应土地,全部奉还,另外贵军在阿瓦的收获,也算得上颇为丰厚了。”

  斯弥陶佛陀吉帝连忙出来打着圆场,而此时的宫里雁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他猛地站起了身子,望着杨应元冷声道:“缅甸是缅甸人的缅甸,还轮不到贵国在指手画脚。若是贵军再不撤出阿瓦,我掸、孟二族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杨应元却是呵呵一笑,自从他带着使团赶到彬马那以来,像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只是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为了真正进行谈判,因此自然也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口水。

  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不可能获得。

  这句话是程铭在宴请他的时候所亲口说出来的,据说是来自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之口,对于那位坐在南京的皇帝而言,谈判从来都只是辅助手段,真正能够决定一切的东西,只有手中的火枪。

  杨应元深为同意,双方谈判原本就是建立在可以交换的利益的基础上,可是对于那些不能让步的核心利益,则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想要缅甸?那就在战场上来拿吧!

  因此在得到了密探紧急传来的消息之后,杨应元也就不再打算继续虚以逶迤,他将会在军情处的护送下离开彬马那,当然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杨应元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微微抬起头来,高傲道:“针对缅甸划分一事,原本是大楚给你们的恩赐,可是你们似乎不需要这份好意——”

  “不过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谈判正式破裂,再见!”

  第五百一十七章 金币还是友谊

  在谈判正式破裂之后,杨应元在军情处隐秘的渠道护送下,往阿瓦方向转移,而在路途当中,到处都可以看到正在逃避战火的缅甸百姓,还有一队队的复汉军士兵。

  “不知道这场仗,究竟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杨应元望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微微叹息了一番,他虽然不是那种迂腐的士大夫,可是心中终究怀着几分仁慈。

  然而一旁的军情处军官却误解了杨应元的意思,他热情道:“杨大人你应该还不清楚,咱们针对上缅甸的一战,已经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战事在七月份之前将会全面结束。”

  “可是下缅甸也要打的……”

  杨应元脸上满怀深意,实际上在他得知安南都护府即将成立以后,心中就知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附近的安南国、广南国、大城国以及万象都躲不过这一天。

  何为安南都护府?自然是要恢复历史上的那抹荣光,更别说皇帝还在如今的安南都护府体系下添加了一些新东西,到时候来自南京的勋贵、财团还有京师要团结的北方商会,他们都会选择以海外之利,来弥补因为一统而产生的利益损失。

  北伐,自然是一件利于千年的盛事,可是从短期上来看,是需要承担一部分的损失的,特别是对于南方的勋贵和财团而言,他们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不会因为一些表面的口号去支持北伐之战,能够拉拢他们的只有利益,也就是原本北方的利益。

  可是皇帝在这件事上看得清清楚楚,南北一统不仅仅在于战争,更在于其他方面的融合,如果放任南方勋贵和财团掠夺北方,只会使得南北双方产生巨大的裂痕,并不利于一统,因此在北伐结束后,才会制定南北商会平等交流的原则。

  当然,到了目前为止,大局肯定是能够顾上的,可是对于南方那些出钱出力的勋贵和商会们而言,他们迫于皇帝的压力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可是心里终究是有些不爽的,由此缅甸一战,便是为了给这些人寻找到新的利益。

  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安南都护府,只会比过往的那些都护府具备更强大的战斗力,也具备更大的野心和消化能力,它会慢慢吞吃安南周边的一切国家,并且将它们化成自身的养料,也将进一步回馈到国内,助长勋贵和财团们向外扩张的野心。

  杨应元相信能够看穿这件事情本质的人,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当分封制一出来后,对大楚形成的刺激是相当强大的,也是非常有利的。

  像将军士兵们都已经开始梦想着能够得爵赐封,于是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而普通百姓为了得爵,更是踊跃参军入伍;像官员士子们,则开始希望能够通过宦途得爵赐封,于是人人勤勤恳恳,不仅新政推行里连贪腐之事都少了许多。

  人人都在为自己心中的那片小江山努力着,并且对制造这一切的皇帝陛下,发自内心地表示着自己的崇拜之情。

  “这是秦政!”

  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杨应元,而是在南京居住的西人传教士魏德生,他在康熙年间就来到了南京,后来在复汉军起兵之后,几乎见证了宁楚整个夺天下的过程,因此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中国通。

  魏德生捏着《清流报》的一角,感慨道:“没有想到,如今的大楚也这么迅速而决绝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在魏德生的对面,如今大楚造币委员会主任以及大楚皇帝宁渝的好朋友恩斯特,此时正端着一碗甜汤,笑道:“你是说殖民吗?”

  “没错,带着些许外壳掩饰,可是骨子里却是赤裸裸的殖民主义,当大楚的分封制得到贯彻以后,所有的野心家都会跳出来,他们带着火枪带着种子,将自己看中的土地纳入怀中……而且以大楚的武力而言,整个亚洲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够阻拦。”

  恩斯特不置可否,他自然能够看出皇帝深藏在心底的野心,可是这对于他本人来说,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若是皇帝仅仅只是满足于现状,他的一身才能如何才能得到赏识呢?

  “魏先生,你是从西方来的传教士,可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是哪国人……听口音似乎是一个法国人?”

  魏德生深深地望了恩斯特一眼,道:“原本我只是怀疑,可是眼下我已经彻底可以肯定,大楚皇帝派你过来,应该还有更深层的目的,那就说说吧。”

  恩斯特的眉头微皱,道:“没错,皇帝派我前来,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关于欧洲在亚洲的利益问题。”

  “任何一个国家在强大之后,都会迫不及待地将眼光投向周围,眼下的亚洲,主要是俄罗斯、西班牙、英国还有法国的势力,可是我以为,皇帝在打败俄国人之前,应该并不会过多牵涉到南洋的格局中。”

  魏德生冷静地分析了一遍,“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冲突,想来就是缅甸的战事,已经开始让英国人产生警惕心理了。”

  恩斯特呵呵一笑,点头道:“魏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在我来之前的时候,外交部就已经得到消息,英国东印度公司驻扎在缅甸沙廉的贸易大班达斯,曾经向英王建议要求派驻华大使,特别是对于东南亚的利益,要求能够与华夏实现利益共享。”

  “所以你的意思是?”魏德生有些吃不准恩斯特的意思,或者说没有搞懂那位隐藏在幕后的陛下是什么想法了。

  恩斯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陛下的意思很简单,做生意自然是要利益共享,眼下无论是英吉利还是法兰西,都并没有真正在东南亚建立影响力,也就不要急于吃这口未来的蛋糕了,再说它到底是蛋糕还是毒药,陛下说了才算。”

  实际上在如今这个十八世纪初期,西方各国对于马可波罗笔下的中国,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并且不断有民间或者是官方的冒险者,乘着海船于万里之外漂洋过海,抵达中国这个传说中的财富之地。

  就好比恩斯特去西方招纳了那么多的人才,用重金来吸引他们到中国一样,这些人往往都十分乐于前来,并没有太多的抗拒,因为他们确实很向往这片财富之地。

  早在1503年,全副武装的葡萄牙人乘着帆船来到马六甲,并在这里建立了亚洲的第一个殖民地,而当时的马六甲已经是东南亚最繁荣的贸易中心,汇聚了来自亚洲各地香料,大米,黄金,瓷器和丝绸,因此使得葡萄牙人从中获取到了暴利,也使得西人尝到了甜头。

  再往后的数十年里,葡萄牙人先后占领了盛产香料的马鲁古群岛和印度尼西亚,甚至还抵达了中国广州,而当时明廷还属于鼎盛时期,因此葡萄牙人才不敢轻易动手。

  在成功的老邻居例子下,羡慕得眼睛快发红的西班牙人也不甘示弱,很快也发起了大航海船队,历时三年时间,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海航行,并且成功来到了亚洲,占领了吕宋岛,建立了马尼拉城。

  不过在当时的欧洲,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海上霸权逐渐沦落,并且很快转移到了荷兰和英国手中,因此这俩货后续也就没有力量支撑在远东的扩张,一直等到十六世纪末时,当时的海上霸主荷兰抵达爪哇以后,获得了满载船队的香料返回欧洲,使得他们人人都变成了阔佬,而这一切也使得西方人对东方的热情再一次抵达高峰。

  再往后便是荷属东印度公司宣布成立,并且还占据了葡萄牙人的马鲁古群岛,再往后甚至还占据了台湾,所幸当时的明郑成功复台,才避免台湾沦落到荷兰殖民者手中。

  可尽管如此,当时的荷兰人依然确立了自己在亚洲的地位,并且在西人于亚洲海外扩张竞赛中取得了领先地位,而这一切也都被英国人看在了眼里,他们对于荷兰人掌控香料群岛十分不满,也成立了英属东印度公司,要求来亚洲分一杯羹。

  当然,英国人最开始的力量还很弱小,船队规模也不如荷兰人,因此在同荷兰人发生冲突后,不得不退出印尼,转而主要集中经营印度,从事棉布和胡椒的贸易。

  等到英国本土爆发资产阶级革命之后,英国的国力得到了迅速增强,并且于1652至1674的二十二年时间里,英荷发生了三次殖民战争,而这三次战争也将荷兰本身实力消耗殆尽,使得英国成功取得了海上霸权。

  尽管英国已经基本确立了霸主地位,可是在目前的东亚的扩张当中,英国却只能依靠东印度公司,而东印度公司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始终都在印度进行开发,在十七世纪末期同莫卧儿爆发的战争中还遭遇惨败,可谓是滑铁卢……

  至于法国也建立了东印度公司,可是前面几次都屡屡破产告终,前几年虽然好不容易改组成功,可是也只是稍微日子好过一点,却是连英国东印度公司一般的成绩都没有。

  简单来说,在眼下的亚洲,这些万恶的殖民者们,根本没有太大的力量,像英国东印度公司还在广州开了个贸易点换银子,而法国东印度公司则是守住本地治里晒咸鱼了……

  当然,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法国东印度公司都在缅甸沙廉开设了贸易点,因此才对缅甸的情况有所掌控,并由此引发出英国东印度公司向英国政府建议,那就是赶紧派驻华大使,以此跟宁楚合作,也想掺和到东亚的利益中去。

  魏德生冷哼道:“眼下的宁楚甚至还没有完全统一整个华夏,对于南海事物更是没有丝毫的插手余地,东南亚如何就成了他的禁脔?”

  对于长期接受汉学教育的魏德生而言,他的汉话甚至说得比很多华夏人还要好,因此他才能以金发碧眼之外貌,在南京的上层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恩斯特可不吃他这一套,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头道:“陛下无意同西方各国在海面上打一场漫无目的的仗——你应该明白,陛下的目标只有土地,特别是北方那些还没有收回来的土地,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俄罗斯?”

  魏德生的眼神一凛,实际上他的身份相当复杂,本人虽然是法国人,可是却同时在为英法做事,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欧洲国家,也会通过他来进行东方贸易,算得上是一个国际掮客,而对于他来说,所有跟俄罗斯有关的消息,都能卖上一笔不小的价钱。

  恩斯特却是没有肯定下来,而是转换了一个话题,笑道:“你应该明白,无论是英国、法国还是西班牙人亦或者是葡萄牙人,甚至是瑞典的那位国王,他们其实很希望在东方能够找到一个朋友,一个能够一起赚钱的朋友。”

  “如果是这样,我有什么好处?”魏德生眼睛一转。

  “一枚金币或者是……来自陛下的友谊。”

  “成交!”

  二人哈哈大笑,谁也没有说明这个所谓的好处到底是金币还是友谊,但是对于二人而言,他们其实都已经明白了过来,自然不必多言。

  等到恩斯特回到皇城之后,宁渝此时一只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卷柔软的细布,正在慢慢地擦拭着长剑。

  恩斯特连忙走上前去,行礼道:“陛下,我已经跟魏德生接触过了,相信有他的参与,英法甚至是瑞典都会派大使前来东方,与我大楚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上一次恩斯特回欧洲的时候,宁楚毕竟没有真正北伐,因此与西人的联系也只是浅尝辄止,而这一次却是多少有些正式的味道,想来应该可以顺利建立外交关系。

  宁渝一边听着恩斯特的汇报,一边拿着一个小瓶子,却是从中倒出了一些油来,然后涂抹到了剑身上擦拭,轻声道:“有些事情还是要早点做比较好,比如在这个时候宣称对亚洲的利益,将来翻脸也会比较顺理成章。”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清的土地

  恩斯特眼神一凝,他有些不太理解皇帝的意思,从皇帝的语气中来看,似乎这一仗根本就是注定要打的,只是似乎目前还不是时候。

  “陛下,那建立外交关系,是否有些仓促……”

  “不仓促,一点也不仓促。”

  宁渝呵呵一笑,站起身子将长剑收回剑鞘,径自将长剑递给了身旁的女官,随后便站起身子朝着殿外走去,他如今的身体的肌肉线条十分匀称,搭配着唇上的胡须,看上去却显得十分英姿飒爽。

  畅春园中的花鸟树木众多,林荫地也非常密集,因此伴随着阵阵清风,却是根本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热意,只恨不得能够在这般的凉爽中,好好地享受一番。

  宁渝走在前面,他双手负在身后,轻声道:“眼下咱们的眼光,也要逐步转开了,上个月程铭在上缅甸取得大胜,基本上奠定了在缅甸的优势,相信彻底占据下缅甸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在彻底拿下缅甸之后,帝国不会再在西南方向大动干戈。”

  恩斯特若有所思,“陛下是想看看分封制度和都护府制度……在缅甸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没错,缅甸是帝国将来对外发展的一块试验田,如果不能取得足够说服力的结果,那么这些都要推到重来——”宁渝微微转过头去,“因此只要没能得到相关的结果,那么朕也就没办法将钱粮继续扔进水里。”

  其实还有一句话宁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当分封制度彻底失败之后,则说明国内的勋贵和商会根本不值得去进行扶持,到时候的他也只能选择另立根基,可是眼下能够相信的力量,就只剩下了军队,到时候发生什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当然,这些话自然也没必要同恩斯特去说。

  恩斯特摇了摇头,“陛下,事实上西方各国的殖民活动也是充满了苦难,到现在为止,英国和法国尽管经过了数十年的努力,可也只是在印度取得了一点点成绩,而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虽然占据了香料群岛,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帝国想要占据那里,并不算困难。”

  “陛下目前的分封制度,具备更高的调动资源能力——因此臣以为,只需要坚持下去,就能够取得不小的收获。”

  宁渝摇了摇头,道:“朕绝不是那种为了面子死不悔改的人,因地制宜才是正道,相对于缅甸,东北则是另外一个发展方向,移民和武装农场制度的践行,也能够给我们提供以外一种选择。”

  说到这里,宁渝又叮嘱道:“不管咱们将来跟英法的关系如何,这都不会妨碍咱们眼下跟他们打好关系,特别是眼下跟英国还存在很大的利益关系,比如对英国的贸易,可以提高到更大的规模级别上,而在俄罗斯的问题上,似乎也能找到共同点。”

  恩斯特笑了,皇帝对西方局势认知的准确性实在让人很惊讶,毕竟在如今的西方各国当中,英国人跟俄罗斯人的关系可是非常微妙。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俄罗斯为了夺取波罗的海的出海口,与瑞典王国爆发了一场大北方战争,而这一次战争当中,英国始终都对俄国采取敌对立场,给予瑞典以外交上的支持和物资、军事援助。

  尽管战事已经结束了好几年,瑞典也被打到了最低谷,俄罗斯人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出海口,可是英国人并没有放弃钳制俄罗斯人在欧洲的扩张脚步,因此与俄罗斯人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冷淡。

  “联合英国、瑞典,将俄罗斯人的目光重新拉回到欧洲。”

  恩斯特沉吟了一番,道:“或许可以尝试重新构建三国联盟,那么瑞典将会成为重中之重……”

  宁渝点了点头,“没错,不过联络瑞典反俄的事情反倒可以缓一缓,他们现在还在舔舐伤口,只怕没有了那个意气了……咱们可以先多做贸易,只要贸易额提升起来,咱们对于瑞典的影响力也会提高。”

  对于宁渝而言,瑞典只能作为他在欧洲落下的一枚棋子,他不指望瑞典击败正强势无比的俄罗斯人,但是在复汉军与俄罗斯在远东交锋的时候,也能拖拖俄人的后腿。

  严格来说这件事情,更应该让外交部的人去办毕竟好,但是如今的宁楚外交部,对于欧洲人的一些小套路还不够清晰,还不如让恩斯特去交涉,反正到时候也得他这个皇帝来亲自把关,倒也不用担心会出问题。

  而宁渝之所以会眼下去处理这件事,除了缅甸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在远东的俄人。

  他已经越来越能预感到,与俄人之战却是越来越近了。

  ……

  八月,咸镜道镜城。

  一队队八旗士兵将这座位于朝鲜半岛东北部的城池占据,他们大肆搜罗着咸镜道各地百姓的物资,甚至发展到了疯狂劫掠的地步,却是将好好的一座城池,几乎变得如同地狱一般,到处都是焚烧的烈焰与哭喊的百姓。

  八旗士兵这一次很明显是有组织的劫掠,他们在各个佐领的率领下,针对各地的百姓们进行集中搜捡,凡是财货或者是粮食等物,都被他们给直接抢走,甚至但凡有百姓阻拦者,几乎都被屠戮殆尽。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镜城却是再也没有了过往的安宁,冲天的黑烟几乎染黑了半边天空,而镜城内哭喊的百姓,则几乎使得八旗兵们变得越发亢奋。

  “张大人,八旗……不,大清有必要这样做吗?”

  乾隆皇帝身上穿着一身明黄缎绣五彩朵云金龙纹甲胄,衣正中悬钢质护心镜,镜四周饰鋄金云龙纹,两袖用金丝条编织,袖口月白缎绣金龙,下面围着围裳,头上还缀以紫貂毛盔缨,顶镶东珠一颗,他的年龄虽然尚小,可是在这套甲胄烘托下,却是显得十分威武。

  张廷玉深沉道:“回禀皇上,眼下我大清是不可能继续统治朝鲜了,汉城的守军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等到他们发现咱们到了镜城,只怕也会大举攻伐过来,还不如早些将咸镜道洗一遍,到时候也能够带着足够多的财物去郓春。”

  乾隆皇帝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却准备还想说一些什么,只是旁边的徐元梦却也开口了,“皇上,张大人说得对,等到了郓春以后,光靠咱们这几千个人,只怕也做不了什么,到时候若是手里有一笔财富,也能请动俄人多出一些兵。”

  乾隆皇帝心中有些不屑,他可是知道俄人距离这里有多远的,别说出兵,就眼巴前这么一些人,就费了老鼻子劲了,还不知道等他们过去,这粮食什么的够不够吃……

  就在乾隆皇帝有些愁眉不展的时候,从远方过来了一名八旗骑兵,却是很快就停了下来,然后蹭蹭蹭小跑到乾隆皇帝面前跪了下去,而这下皇帝却是看清楚了,原来是八旗目前的青年才俊申穆德,当下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笑容。

  “启禀皇上,奴才申穆德刚刚得到消息,楚逆已经攻下了汉城……”申穆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愤愤之意。

  “什么,汉城这么快就丢了?”

  还没等乾隆皇帝着急,徐元梦和张廷玉两个人就开始着急起来了,不光怎么说汉城也有三万多人马,再加上坚守汉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失陷啊!

  申穆德微微叹息道:“没错,皇上,还有二位大人,汉城丢得实在是太快了,先是朝鲜人背叛了我们,然后趁夜把楚逆都给放了进来,措手不及之下,便让他们一下子占领了汉城,至于我三万八旗军当时虽然拢住了兵力,却被赶出了城外,只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这……这可如何是好?”乾隆的脸色瞬间变白了,连说话都变得都有些颤颤巍巍了。

  张廷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原因所在,说到底还是因为八旗在朝鲜干得太过火了,再加上时间过短,以致于复汉军打过来以后,朝鲜人人几乎都是不要命地给复汉军带路,甚至还给复汉军提供大量的情报,以致于清军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幸好大清君臣上下早早就知道事不可为,便选择了提前从汉城出发,到了目前的咸镜道,要不然真被复汉军堵在了汉城里面,只怕就彻底被一锅端了。

  尽管清廷眼下在咸镜道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可是眼下这三千人却都是八旗里面的最精锐,就算去了郓春也不用担心会有寄人篱下之危,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再往北跑……所谓壁虎断尾之法,自然是越断越小的。

  想到了这里,张廷玉随即便果断道:“皇上,咱们得赶紧跑路了……等到了郓春之后,大事尚可为之!”

  又要跑路了……

  乾隆皇帝心里有些不满,他从关内跑到关外,从盛京跑到汉城,如今又要跑到郓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往哪跑呢……

  不过为了小命考虑,乾隆皇帝很明智地点了点头,随后道:“申穆德,赶紧收拢大军……让他们别再杀了,准备郓春走……”

  “嗻,皇上。”

  申穆德连忙跪下接旨,随后便一路小跑过去,骑着马儿带着一队亲兵,开始收拢正在城中肆意妄为的士兵们,却是到了日落时分,所有的士兵基本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开始徐徐返回营地,至于镜城本身,则几乎化为了一片焦土。

  三天后,数千名清军簇拥着乾隆皇帝等一众君臣,却是抵达了郓春边境前,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初具规模的军堡正在拔地而起,它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城池,四周都是弯弯曲曲的城墙,看上去却是怪异极了。

  在军堡前方五里处,还矗立一座极为高大的瞭望台,上面似乎有一些俄人士兵正在站岗,他们看到一大股清兵正在逐渐接近,却是敲响了警钟,仅仅片刻的功夫,只见近千名俄罗斯士兵已经聚集了阵型,还摆好了方位,似乎正在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张廷玉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顿时额头上的冷汗都流出来了,他虽然同萨瓦乌拉伯爵伯爵通信过,要求到郓春避难,可是并没有说是今天,如今若是双方真要不小心擦枪走火,不说以后跟俄人的关系如何,就眼前这关他们就过不去。

  至于乘机占据郓春?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臆想。

  通过眼下的这一幕幕,张廷玉基本可以断定,俄人在郓春的两千人看上去虽然不多,可是精锐程度远远超过清军,真要同清廷目前的三千人打起来,还指不定谁赢谁去了。

  不光是张廷玉想到了这一点,就连其他人也想到这一点,他们都朝着张廷玉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面前的俄人可不好对付啊!

  就在张廷玉筹谋着要求去面见萨拉务拉的时候,却是只见俄人方阵突然出现了一道口子,只见萨瓦乌拉伯爵从口子中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几分笑容,高声朝着清军方向道:“我的朋友,你们能够来到这里,我心里真的非常开心……可是有一点,你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就这么把你们放进来,我实在是不会放心的。”

  由于萨瓦乌拉伯爵一直是以极快的语速说着俄语,却是将清廷这边的翻译给为难住了,他努力地听完了萨瓦乌拉的俄语,然后极为艰难地翻译出了两句话。

  “启禀皇上,罗刹人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大部分人离开这里,只有少部分人可以进去……”翻译战战兢兢地望着脸色逐渐发黑地大清君臣们,硬着头皮的翻译了一句。

  “少数人?那朕算不算这个少数人?”

  “皇上自然是算的。”

  “那为朕出身入死的臣子们算不算呢?”

  “这个……”

  眼见得乾隆皇帝越来越生气,张廷玉只得站出来,他低声道:“皇上,不如让奴才先去见一见萨瓦乌拉……奴才可以跟他说清楚这里面的根由,到时候再来回禀皇上。”

  乾隆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那些在远方耀武扬威的俄罗斯人,却是突然从内心底感受到一种耻辱。

  这里,原本应该是大清的土地。

  第五百一十九章 血雨腥风

  在经过了张廷玉的一番艰难的交涉后,萨拉务拉终究是退让了一步,他同意乾隆皇帝带着不超过三百人的卫队进入郓春,但是他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剩余的清军都将混合编入俄军中,接受俄罗斯军官的指挥。

  “你们的军官都十分无能,只会让士兵白白丧命,还不如让我们英勇的帝国军官,在代替你们进行指挥。”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带着几分傲慢的神色,望着张廷玉的眼神中,更是有几分鄙夷。

  仅仅只是一年多的时间,清廷就丢掉了整个北方,如今更是不得不祈求他们俄罗斯人的保护,这实在是太过于无能,如果是英勇的俄罗斯人,只会彻底打败敌人,绝不会像个老鼠一样苟且偷生。

  张廷玉无奈之下,原本有心解释一番,可是当他看到对方的神情时,心里便已经明白过来,对方恐怕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决计不肯再退让了。

  当张廷玉返回到清军大营中,却见到乾隆皇帝依然是一份气鼓鼓的模样,当下脸上便浮现出几分难色,这件事跟皇帝说了,只怕还会火上浇油。

  “张大人,俄罗斯人不让咱们去郓春吗?”乾隆皇帝脸色青中泛白,他虽然受不得俄人的气,可是也知道眼下已经别无选择,总不能被复汉军直接堵在这里全部消灭掉……

  有了俄罗斯人这个挡箭牌,宁楚无论怎么样都会慎重一些……当然乾隆皇帝也不敢肯定这一点,只是眼下已经没有了办法。

  张廷玉摇头叹气道:“俄罗斯人实在是太过于猖狂,他们的意思是只能让皇上去郓春,可是皇上要是没了咱们这些奴才,岂不是成了俄人手中的人质?因此奴才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俄人,他们同意皇上带奴才们进郓春,可是有另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乾隆皇帝心里感觉似乎有些不妙。

  “俄人的意思是皇上只能带三百人去郓春,其他人都在编入俄人的军队中,听从俄人的指挥……”

  “他这是痴心妄想!他这是狼子野心!”

  还没等张廷玉说完,乾隆皇帝就已经炸了毛,他狠狠地瞪着张廷玉,似乎已经将他当成了那个老毛子,“卑劣无耻至极!朕是大清的皇帝,这里是大清的领土,他竟然敢提出这种要求!士可杀,不可辱!”

  不得不说,张廷玉带回来的这番话,将剩余八旗将佐们给刺激得不行,他们一个个高声怒吼,脸色涨红,却是把张廷玉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最后,还是八旗最后的满洲大学士徐元梦出来解了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跪在了乾隆皇帝的面前,涕泪纵横。

  “皇上,奴才无能啊,不能提皇上分忧,更不能替皇上雪耻!奴才愧对大行皇帝的重托,奴才恨不得一死了之!”

  乾隆皇帝瞪着眼睛,望着面前跪下的老人,他终究没有继续发火,而是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见到乾隆皇帝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徐元梦连忙擦了擦眼泪,道:“皇上,奴才以为,当年勾践能够卧薪尝胆,一报大仇,皇上未尝不可……况且我大清无论在关内还是关外,依然是有很多人支持我们的,还有很多人盼望着大清能够重新回来!”

  “如今爱新觉罗最后的希望就在皇上身上,皇上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将来把毛子拖进战争里面,让毛子跟楚逆打,让他们为北方打生打死,还有策妄阿拉布坦,让他们去打,只要打到楚逆衰弱了……将来爱新觉罗,未尝没有机会!”

  “这……”

  乾隆皇帝有些傻眼,他当初跑路到了朝鲜的时候,心里未尝没有过这种想法,可是在朝鲜待的日子久了,这种想法并没有变得浓烈,反而越来越淡了……或许他从心底里面,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甚至在乾隆心里,也未尝没有幻想过,就这么当个朝鲜的国王吧,好歹也算个王,如果宁楚能够接受他的诚意,他甚至都愿意向宁渝称臣。只可惜,到了最后宁楚也没有放过他,以致于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如今徐元梦告诉他当勾践?可是这个老头子有没有想过,当勾践忍受屈辱也就算了,甚至还要吃大便,他爱新觉罗的天子怎么能吃大便呢?

  太荒谬了。

  乾隆皇帝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面子上却在说:“徐大人说的也对,可是朕……朕去了郓春后,其他人怎么办?”

  三千多的八旗兵,只有三百人能去郓春,其他人要全部打散编入俄军,然后守在这里,想一想都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

  徐元梦已经习惯了这种牺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的状态。

  “八旗的将士,无论到了哪里,都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

  ……

  汉城,久违的战火再一次重新被点燃,只是这一次的规模要小上很多,在朝鲜内应的安排下,复汉军进入汉城的过程十分顺利,而与清军的交战也变得非常轻松,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就彻底拿下了整座汉城。

  除了汉城本身之外,复汉军南北两路大军正在逐步接管朝鲜地方,大量的朝鲜八旗又一次选择了投降,只是这一次他们同样也不够幸运,在复辟归来的崔奎瑞以及金一镜等领议政府面前,这些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作为叛徒的下场。

  “将军,朝鲜绝不会允许叛徒还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对于每个朝鲜子民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崔奎瑞站在了宁祖毅面前,他的神情激昂狂热,与过往时的温文尔雅有着十分明显的不同,甚至让一旁的金一镜都感觉到有些奇怪。

  宁祖毅作为这一次入朝作战的统帅,相对于在南京的皇帝,他在朝鲜事务上反倒拥有更多的决定权,比如像那些投降的朝鲜八旗的生死,就只是宁祖毅一句话的事情。

  尽管拥有莫大的权力,可是宁祖毅性子十分谨慎,他绝不敢有违皇帝的命令,“崔大人,如何处置八旗朝鲜叛军,陛下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跟我来做主。”他在说话的时候,尤其强调了一句‘你’。

  崔奎瑞脸色变得涨红无比,随后微微低着头,“将军,下官绝非此意……只是还望将军能够将朝鲜民意,传达至陛下。”

  宁祖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崔大人,你要明白一点,陛下虽然不在朝鲜,可是终究是朝鲜的君主,而朝鲜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对于陛下而言,他怎么会不了解子民的想法?但是你要明白,像这样的事情在大楚亦是发生过的。”

  崔奎瑞下意识点了点头,毕竟大楚一路推翻清廷,像这种处置叛徒的问题,还是非常多的,听说皇帝的手段也十分狠辣,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下意识问道:“朝鲜亦将仿照大楚旧例吗?”

  “崔大人,本将军都已经说过了,这将会由陛下做决定!”

  宁祖毅有些不满说道,随后才轻轻叹口气,“其实你根本就不用问,那些叛徒当中的为首者自然都是死路一条,至于其他人,将来也会发往大楚各地去挖矿,他们的日子不会比活着好多少,但是这一步也很重要,至少要让八旗朝鲜叛军们,都放下武器才行。”

  “是是是,将军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鲁莽了。”

  崔奎瑞松了一口气,与身旁的金一镜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一下终于可以放心把老论派给搞死了……

  二人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接下来却又禀告了另外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置李昑……

  在宁楚大军攻入朝鲜之后,第一目标自然是乾隆和朝鲜王李昑,只不过乾隆早早就跑路了,而李昑作为朝鲜王,自然还待在汉城,被复汉军直接给拿住了,不过也没有特别去苛待他,只是将他关在了一座小院子里面,等待着发落。

  不得不说,李氏在朝鲜人心中的地位还是非常特殊的,尽管眼下的朝鲜王是让皇帝宁渝在当,可是在其他人一些人眼里,李氏依然拥有着特殊的身份,因此并没有随意处置。

  崔奎瑞感觉到很头疼,这个王世弟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当初就是因为他搞出了辛壬士祸,后来又因为这个王世弟的身份,被八旗立为了傀儡,而眼下落在了复汉军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摆布呢!

  当然,现在崔奎瑞学聪明了,他只是将问题提了出来,并没有给出丝毫的建议,害怕因为建议中的问题而被复汉军给怀疑上了,因此在处置上闭口不言。

  宁祖毅却根本不体会他的想法,径自问道:“崔大人觉得,此事怎么处理更好?”

  崔奎瑞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心道前面该问的不让问,现在摆明了不该问的又让问,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可不敢跟宁祖毅尥蹶子,只得老老实实道:“不如将他遣往南京,好生养着如何?”

  “好,就这么办,崔大人这两天抓紧上个折子,然后就可以正准备送人了。”

  宁祖毅十分果断地拍了板,这件事其实早就有了定论,只不过是为了让崔奎瑞先主动说出来,以表明此举绝非宁楚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朝鲜百姓的民意嘛……

  当然,无论民意如何昭昭,对于李昑本人来说,这一段时间的日子却几乎如同一个噩梦,他十分担心有一天会被八旗杀掉,因此如今终于等到了脱身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

  “去南京?好呀好呀!罪臣多谢陛下隆恩!”

  经过了这么大半年的软禁,李昑头上的白头发都多了不少,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尽管他心中明白,自己去了南京也是当一个闲散的郡王,可是总好过目前这般的傀儡,天天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

  宁祖毅微微笑道:“陛下当初说过,大王当上这个朝鲜王,实际上也是身不由己,尽管处于这个位子上,平日里也颇为节俭,陛下还是很欣赏大王的品性,将来到了南京之后,大王也能多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是啊,这天底下最倒霉的差事,莫过于君王了……当然,罪臣以为像陛下这般的圣王,自然不会有罪臣的苦恼,只是罪臣心里也以为,能早些日子卸下这个重担,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李昑的脸上挂着几分感慨,尽管众人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像眼前这般神态,似乎也没有半分作假。

  数日后,宁祖毅派遣了一行人,护送李昑乘坐海舟前往南京,而与此同时还有他的两封奏折,一封是关于朝鲜相关的处置问题,另一封便是关于乾隆逃到郓春的问题了……实际上就在乾隆跑到郓春边境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宁祖毅并没有去想办法阻止。

  根据宁祖毅对皇帝的了解,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那就是皇帝有意纵容乾隆跑到俄人那边去……至于原因嘛,他现在还不是那么清楚,可是皇帝既然要这么做,那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对于东北的武装农场计划以及缅甸的封君计划,宁祖毅在最近这段时间也有所了解,可是他也能够肯定,像朝鲜这种地方,实在是很难推行下去,关键是吃力不讨好……与其搜刮原本就很贫瘠的朝鲜,还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

  当然,他作为臣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配合皇帝,然后将奏折写上去禀告皇帝。

  八月,在李昑乘坐着海舟离开汉城后十余天,汉城上空却是突然阴云密布,空气更是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来气,很明显一场大暴雨即将落下来,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宁祖毅站在刚刚修葺过的朝鲜领议政总督府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密布的阴云,整个人也都表现出几分凝重感。

  在他的身后,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正趴在办公桌的桌面上,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汉字。

  “朝鲜老论派将于三日内,被少论派全面清洗,涉及人数四千七百八十余人……”

  在汉字的下面,还有一个血红的小字,“准”,它用朱笔草就而成,让人看着却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而唯独只有站在窗前的宁祖毅明白,那是宁渝的笔迹。

  第五百二十章 归化城

  南京城,养心殿。

  宁渝端坐在皇位之上,手中执笔正在快速签署着一道又一道封君令,随着诏书的下达,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大族还有商会们,都会一窝蜂地奔赴缅甸,榨取其最鲜美的味道。

  那将会是一场狂热的盛会,其背后所代表的是无尽的野心与贪婪,逐渐在世人面前展现出资本的疯狂与勋贵们的恶毒。

  可是对于国内而言,那是在伟大的皇帝带领下,取得的一场伟大的胜利,他们获得的是荣耀,获得的是世人的艳羡和尊崇。

  宁渝心里对这一切都十分清楚,可是依然毫不犹豫地签写着自己的名字,因为他已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内心,那就是为了华夏的崛起与大楚的兴衰,这一切付出都将会迎来最为丰盛的回报。

  “朝鲜的事情怎么样了?”宁渝一边批改着奏本一边问道,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最近的内阁更替之事让他的工作量大了许多。

  原本在今年三月份就要举行内阁大臣换届选拔一事,只是上半年北伐刚刚结束,宁渝还在南北两边奔波,布置相关的政务,以至于内阁换届一事被一拖再拖,一直到七月份的时候,才在宁渝的安排下成功举行。

  经过了这一次内阁大臣换届选拔之后,次辅崔万采终于成功当上了首辅,而原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改任为次辅,同时也是作为对崔万采的制衡,至于前任首辅宁忠景还算年轻,并没有彻底退下去,成功当上了理藩院尚书,主管封臣册封一事。

  一旁的首辅崔万采在听到宁渝的询问之后,低声道:“陛下,朝鲜少论派清洗老论派,使得他们彻底坐大,是不是有些欠妥?”

  宁渝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活动了一下手指,方才笑道:“无妨,咱们眼下要统一朝鲜人心,至少在朕当上朝鲜大王的当口上,绝不能容忍老论派的人拿这件事来说事,否则于朕统治朝鲜大为不利……反倒是制衡少论派倒没有麻烦,他们眼下就有一个要打倒的敌人,在他还没有倒下之前,少论派没那么容易坐大。”

  “崔奎瑞?”崔万采默默吐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没错,就是他,崔奎瑞现在除了依靠大楚,已经别无选择。”

  宁渝站起身子,轻声道:“崔奎瑞是前朝老臣,跟少论派他们原先也只是合作,可是眼下老论派都被清洗干净了,少论派如何能忍得住,他们对崔奎瑞下手也就让人不难猜到了……”

  崔万采点了点头,感慨道:“陛下如今落子朝鲜,让人能够看出其中蕴藏的莫大深意,或与俄人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却一下子还看不清。”

  宁渝微微一笑,他站在了一副巨大的舆图前,望着北方辽阔的土地,笑道:“先南后北,先东后西,原本就是枢密院定下来的总体战略,只不过眼下稳固了东方还不够,咱们还得将蒙古诸部彻底整合起来……”

  北方的陆地战略,其中虽然以清廷为发端,继而波及到朝鲜,可是始终都绕不过蒙古诸部,特别是在将来同俄人竞争之时,蒙古的支持也将变得尤为重要。

  在复汉军北伐成功之后,原本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蒙古诸部,也给宁渝宁大皇帝派遣了使臣,意思也很简单,他们过去虽然听大清的,那是因为大清足够强,可是眼下清廷被赶走了,那么他们将会听从宁楚的命令。

  当然,这些话多多少少都是带着试探的意思,对于那些表面憨厚实际狡猾的蒙古人来说,想要就此臣服并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准格尔蒙古当下依然很强势,他们对于其余蒙古诸部的垂涎,并不在宁楚之下。

  因此,在这种环境下,宁渝并没有对蒙古采取太过于强硬的态度,那样只会把蒙古诸部推到准格尔身边去,对自身是决计不利的,因此蒙古问题一直被拖延了下来。

  宁楚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背地里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特别是对于目前的漠南蒙古各部的拉拢,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像察哈尔八旗已经明确表示要向宁楚靠拢,他们过去虽然跟清廷关系最为亲厚,可是眼下也是抛弃清廷最快的蒙古部落。

  原因很简单,自从清廷入关之后,对于漠南蒙古的控制则一日比一日严厉,像八旗察哈尔、科布多、乌梁海等漠南蒙古,都已经不再设世袭札萨克,而是直接任命官员治理蒙古各旗,对其掌控力度十分深远。

  在这种掌控力度之下,漠南蒙古自身的力量被限制得十分厉害,他们以副都统、散秩大臣或总管等为旗长,隶属于将军、都统、驻札大臣或行省,亦归理藩院旗籍清吏司、典属清吏司监管,可以说绑在身上的锁链绝不仅仅只是一条两条。

  如今随着复汉军北伐胜利,漠南蒙古诸部自然也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可是他们当中的精锐都已经被抽调到了北伐战场上,还打了许多败仗,以至于眼下的内属蒙古,已经沦落到了虚弱不堪的地步,就算想要起兵反抗,也没办法对宁楚造成太大的影响。

  崔万采很显然对蒙古目前的事物十分熟悉,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陛下,漠南蒙古已然不能形成大患,可是漠北喀尔喀三部,却是让人始终有些难以放心……”

  喀尔喀三部,便是指喀尔喀蒙古的三大汗部,分别是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他们很早就跟八旗建立了联系,甚至在天聪九年的时候,就曾经向当时的皇太极致书修好,到了崇德三年的时候,甚至还专门向后金遣使纳贡,上贡白驼一,白马八,又谓之九白之贡。

  自从九白之贡建立之后,就代表喀尔喀三部开始进入清廷构建的蒙古体系,当时的皇太极在大喜之下,甚至打算参照漠南蒙古设四十九旗例,在漠北喀尔喀蒙古中设立若干旗,却不料突然病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尽管清廷未能及时在漠北建立盟旗制度,可是他们也并没有就此放弃,到了顺治十二年的时候,清廷赐盟宗人府,并在喀尔喀设八札萨克,分左右翼,以此加强对喀尔喀三部的有效控制。

  札萨克,其实就是蒙古语言中的‘执政官’的意思,主要是对蒙古人授予的军事、政治官职爵位,像蒙古每旗的旗长就被称为札萨克,可以世袭罔替,简单来说基本等同八旗的王爷。

  清廷利用扎萨克制度和持续的联姻政策,逐渐一步步将喀尔喀蒙古与清廷的联系变得越发密切,因此当时的土谢图汗衮布子察珲多尔济、车臣汗硕垒子巴布、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等人,都纷纷上表遣子弟来朝,成为了清廷的蒙古外藩。

  所谓外藩的意思,自然跟自己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因此清廷一方面拉拢漠南蒙古,一方面就冷眼旁观漠北蒙古的风云变换,冀图于从中寻找到插足漠北蒙古的机会。

  还真别说,清廷等啊等,还真的等到了机会。

  就在康熙皇帝好不容易用了八年时间平定了三藩之乱后,漠北蒙古也发生了幺蛾子,简单来说就是内部你打我,我打他的狗血故事,而这原本不是很严重的事,可是让当时厄鲁特蒙古的准噶尔部看到了机会,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趁机插手到这里面来,于康熙二十七年向喀尔喀大举进攻。

  特别要说一句,厄鲁特蒙古其实就是明朝时候的瓦剌,一直都是比较凶猛的蒙古部落,到了清廷入关之后,就被叫做厄鲁特蒙古,跟东部蒙古一直都保持着分庭抗礼的实力,简单来说这俩一直都不对付。

  所以当东部的喀尔喀三部出现内乱的时候,西部厄鲁特蒙古的霸主准噶尔部也没有闲着,其首领噶尔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狠人,在康熙十一年成为准噶尔部珲台吉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先后击败和硕特部,征服哈萨克、消灭叶尔羌汗国,从此成为了厄鲁特蒙古当之无愧的霸主。

  在基本一统厄鲁特蒙古之后,噶尔丹自然也就走上了祖宗的老路,准备一统全蒙古,成为新的成吉思汗,因此便悍然向喀尔喀大举进攻,而当时的土谢图汗等人猝不及防,拒战失利,在这个时候俄罗斯人也没闲着,想着拉拢喀尔喀三部加入俄国。

  然而喀尔喀三部明白俄人的狼子野心,并没有选择统一,而是在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倡议后,决定举旗投清,正式成为大清国的一份子,以此邀请康熙皇帝出兵抵抗噶尔丹。

  后来的故事也就很熟悉了,康熙皇帝三征噶尔丹,用乌兰布通之战与昭莫多之战,算是彻底打垮了噶尔丹的野心,阻止了准噶尔的东进,又在多伦会盟,将喀尔喀三部并入了版图之中,废除其济农、诺颜旧号,按满洲贵族的封号,各赐以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爵位,全面实行扎萨克部。

  当然,尽管眼下的准格尔部还是龙精虎猛,而喀尔喀三部的保护人也被打到郓春去了,可是冷眼旁观的喀尔喀三部,也并没有那么痛痛快快地选择向宁楚投降。

  “喀尔喀三部的问题,朕以为能不动刀兵便是最好的,准格尔、俄国人都在虎视眈眈,朕相信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微笑,望着舆图上那么一大块漠北蒙古,此时却显得信心十足,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一条消息,策妄现在又开始打喀尔喀三部的主意了。

  ……

  归化城,一座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塞外名城,其战略地位一直以外都让人十分重视,它的北方便是巍峨起伏的阴山山脉,南方则是波涛滚滚的黄河,东面是连绵起伏的蛮汗山,西边则是前往甘宁之门户。

  更关键的是,与传统的城池不同,它是由蒙古人在塞外自己建立的,在大明隆庆六年的时候,土默特部首领阿勒坦汗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仿元大都在此地筑城,等到此城竣工之后,由大明赐名为‘归化城’,其中所含寓意十分丰富。

  如今随着复汉军攻略山西,归化城自然也落到了宁楚手中,在层峦叠嶂的青山辉映下,这座远远看去带着青色的城池看上去十分美丽而富有生机。

  当年的山西晋商便是通过归化城,将大明的所有物资和军事情报,逐渐卖到了蒙古,而后落入清廷的手中,成为八旗入关的重要支柱力量。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大清已经成为了过去,而另外一只穿着火红军装的军队,踏着整齐的步子,走进了归化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望着军队,他们生怕复汉军会下达一些残酷的命令,比如屠城。

  在当年清廷南下的时候,屠城并不罕见,甚至常常作为一种震慑人心的手段而故意施为,因此在许多人的心里,归化城已经成为了宁楚清洗和打击的重要目标,只是结果到来的早与晚而已。

  “可是大军进城以来,什么都没有做,他们除了查抄一些汉奸的家产之外,甚至没有因为迁怒而多杀一个人。”

  山西士绅领袖孙嘉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神色,他作为前清的旧臣,在京师陷落之后并没有学着其他人那样,去投靠宁楚,而是选择回到故乡兴县,隐居读书。

  然而过去半年后,有一个人却千里迢迢找到了他的老家,请他出来做官,而这个人便是同为山西老乡的刘统勋。

  而刘统勋并没有劝告孙嘉淦,而是带着他直接到了归化城。

  “陛下有令,该杀之人,不可错漏一人,不该杀之人,亦不可滥杀一人。”如今二十六岁的刘统勋,下巴上留着短髭,眼睛里带着几分神采。

  孙嘉淦表情微微有些落寞,他负手走在归化城的街道中,却是一言不发,而刘统勋跟在他的身旁,亦是一言不发,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延清兄,归化城美景虽好,可是我已无心欣赏,你明白吗?”

  孙嘉淦停了下来,目光咄咄地盯着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同乡,对于对方的才名和地位,他并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畏惧,因为这一切他当年亦曾有过。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何惜此身

  刘统勋摇了摇头,望着孙嘉淦的眼神里,并没有同情,更多的却是一种钦佩。

  眼前这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并不是一个只会读死书的儒生,他甚至都比许多人要更加有胆略——在雍正继位的时候,给新皇上书,劝诫三件事:亲骨肉、停捐纳、促言和,其中后面两件事也就罢了,可是头一件事却是很直接地打了雍正的脸。

  就连当时宁渝听说过这件事后,也对其有些感兴趣,毕竟像这种踩着雍正的脸做事的人,可是没几个了。

  而在这件事当中,最为奇怪的就是,并没有人要杀他,甚至连暴怒的雍正皇帝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反倒夸孙嘉淦有胆量,甚至还将他提升为国子监司业,算得上有容乃大了。

  在经过了这么一回作死之后,孙嘉淦也偃旗息鼓了数年,但是他的名望却越来越大,隐隐成为当时的山西第一名臣。

  “锡公,下官从来都没有强迫锡公的意思,即便是到这归化城来,也只是希望锡公能够在归化城多想想,想想现在,想想将来。”

  刘统勋微微叹口气,“若是锡公执意要走,也绝无旁人阻拦。只是锡公以为眼下就看到了归化城的全貌,未免过于遗憾。”

  “哦?”孙嘉淦不气反笑,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当下挑起眉头,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带我看看,还有什么好景色?”

  刘统勋微微一笑,却是拉着孙嘉淦走进熙熙攘攘的归化城中,二人一路快步走到最为繁华的大街上,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是走到了一家米店前。

  “锡公为官多年,想必比小弟更懂得治民之道,既然已经到了归化城,锡公不如看看归化城的百姓生活得怎么样?”

  孙嘉淦略带惊讶地望着刘统勋,‘洪范八政,食为首政’,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他有什么信心认为在归化城这样的地方,能够做好这么一件大事?

  实际上,在清廷当政的时候,山西地位固然十分重要,可是山西的粮价却算不上便宜,因为山西的耕地实在是很有限,供给全省实际上还是有些吃力的,特别是像归化城这种地方,口外也非产粮地,粮价更是居高不下。

  特别是在复汉军进军山西之前,归化城的粮价被奸商推高数倍有余,百姓生活更是惨不忍睹,甚至有不少人都开始‘走西口’,只为了讨得一份饭吃,由此可见归化城内的百姓,生活实在很不易了。

  刘统勋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他挥手示意道:“锡公,小弟说再多,不如锡公你亲自去瞧上一瞧!”

  孙嘉淦当下再也不犹豫,径自带头迈进了米店,他不管其他人跟他说什么,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咳,这位老丈,可是来约粮?”

  米店老板望着迈步走进来的孙嘉淦,惯例一般地吆喝了一句,一边就开始拿着秤,走到米袋前面,准备开始称米。

  孙嘉淦望着店里的堆满的米粮,脸上顿时有些惊异,他却是没有回答米店老板,而是指着米袋子道:“店家,这米多少钱一斗?”

  米店老板听了孙嘉淦这话,却是笑道:“老丈,现在米价不贵了,买一斗米只要十二个大铜板!”

  “什么?怎会如此便宜?”孙嘉淦一听却是傻眼了,他当然知道宁楚发行的新币,所谓十二个大铜板也就约合一百二十文左右,而十斗等于一石,则说明一石米只需要一两二钱银子!

  在康熙年间,湖广江南等地的一石粮食都要一两二钱银子,像山西基本快到了一两五钱银子,而在归化城这种地方,基本都到了一两八钱甚至是二两以上了,在复汉军进山西之前,归化城的粮价更是飙升到了五两银子一石!

  可是在归化城到了宁楚手中,却把粮价平抑到了一两二钱,这中间是多大的差距?背后又多养活了多少人?

  孙嘉淦心里由衷地产生怀疑,他望着米店老板,“店家莫不是在玩笑话?归远城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粮价?”

  米店老板顿时像看傻子一般,笑道:“老丈想必不是本地人吧……归远城上个月的粮价就平抑下去了,听说陛下从湖广调集了四百万石粮食入山西,还严厉打击那些囤积奸商,这粮价啊自然也就下去了……”

  孙嘉淦微微一怔,他脑海里顿时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一方面是自己的亲眼所看,另一方面又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数十年的认知——当二者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反倒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了。

  在迷茫之中,孙嘉淦缓缓朝着门外走去,而他刚刚走出门外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刘统勋正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不信。”

  “我知道。”

  “我还要继续看看。”

  “随便你。”

  ……

  夕阳如血,却是给归远城平添了几分荒凉,若是寻常的诗人至此,只怕会好好地搜肠刮肚一番,非得吟出一篇盖世名篇出来。

  然而对于此时的孙嘉淦与刘统勋二人而言,却并没有丝毫吟诗作赋的心情,特别是对于孙嘉淦而言,刚刚在归远城内的一幕幕所见,却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到了江南之地。

  数不尽的美食,穿不尽的美衣,还有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商旅驼队,全然一副兴盛发达之场景,却是丝毫不像刚刚经历过战争的模样。

  更让孙嘉淦为之惊讶的,不仅仅只有这么多丰富的吃食,还有让人无比感叹的物价,只需要一两二钱就能买一石米,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锡公,下官之前在湖广的一处小县当县令,名字说起来或许你都没听过,在下官上任之前,那里的百姓连吃顿饱饭都觉得奢侈,可是现如今虽然还做不到多么富庶,可是吃饱却已经不是问题了……”

  刘统勋给孙嘉淦倒了一碗酒,随后又给自己斟满,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得意,反倒是有几分崇敬,“你以为这都是小弟的功劳吗?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这是朝廷,这是陛下在,才会产生的结果。”

  孙嘉淦静静地望着刘统勋,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他并没有半分的抗拒,反而更想认真听一听。

  刘统勋一口饮尽碗中酒,道:“从陛下还没有登基开始,就已经开始关心小民的生活,他甚至亲自给我们上课,告诉我们怎么去发展一个地方的生活水平,那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靠着书本上来的,可是陛下都会一点一点,让我们去把百姓的生活放在心里。”

  “发展到了如今,咱们的生活确确实实好过一些了,可是陛下又看到了未来,特别是像北方跟俄人争,争的是什么,那是生存空间,那是咱们百姓未来的发展根基!”

  刘统勋目光咄咄地望着孙嘉淦,“欲争北方,蒙古必须要成为大楚牢不可分的一份子——而锡公你,便是能够为此建功立业的绝佳人选。”

  在这个时代,真正跟蒙古人打交道最多的,还是那些晋商,而作为山西士绅领袖的孙嘉淦,他无疑能够起到莫大的作用。

  孙嘉淦沉默了,他将桌面上的一碗酒喝干,却因为太急而导致一些酒液都漏在了胡须上,整个人却是显得多了几分激昂之意。

  “老夫原本只是无用之辈,若于国事有益,何惜此身?”

  第五百二十二章 出使漠北

  孙嘉淦虽然说自己是无用之辈,可是刘统勋自然不会这么想,实际上在对蒙古问题上,孙嘉淦是能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并不是寻常一个人就能替代。

  在劝服了孙嘉淦出仕之后,二人便一同赶往京城,前去面见主持大局的枢密使宁忠义,以及外交部左侍郎赵显泰。

  当下陛下未在京城之际,宁忠义和赵显泰二人便是蒙古问题的主要负责人,当然也是负责前期漠南蒙古的招抚工作,至于更加重要的漠北事物,将来由宁渝亲自统筹。

  二人从归化城一路赶回京师,却是还没有真正歇口气,早就在等待着消息的宁忠义,便派遣人将孙嘉淦与刘统勋请了去。

  “孙大人,刘大人,这边请,枢密使正在等你们。”

  陪同孙嘉淦和刘统勋的中校军官做了一个手势,指引着二人前往京师枢密院衙门,只见穿过了一重重戒备森严的院落后,带来了一间寂静幽深的小院子里,门半掩着,却是透着几分神秘感。

  等到二人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孙嘉淦还没仔细观察一番,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叫嚷声,而这些人的叫嚷声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

  “察哈尔各八旗的老少爷们都到了,可是陛下却一直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意思……”

  “是啊,咱们是有心投靠大楚,将来也可以出兵伐清……”

  “旗主大人们无非求得是一个安稳……做稳了大楚的官,自然也就是大楚的人……”

  还没等孙嘉淦和刘统勋二人细听,中校军官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连忙拦在了孙嘉淦面前,道:“察哈尔八旗的人都已经到了……二位先在这里等候,我去通禀枢密使大人。”

  孙嘉淦心中有些不快,既然是你宁忠义请他们来这里商谈蒙古的事情,可是眼下却为何将他们撂在这里不管了?

  刘统勋却微微一笑,“陛下要在京师开蒙古大会,到时候像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旗的人都要到,他们眼下却是提前来了,无非还是想要一些筹码……”

  孙嘉淦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凛,他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巧碰到漠南蒙古的人了……宁忠义的意思很简单,别人都说你孙嘉淦是山西名臣,可是终究是名声在外,那就不妨先用漠南蒙古来试试他的根底。

  若是能够摆平漠南蒙古的人,那么到时候漠北蒙古的事情,自然也就可以放心交在他孙嘉淦手里,可是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就打哪来回哪去吧。

  孙嘉淦头脑清醒下来之后,他对于宁忠义的想法已经揣摩出几分意思了,因此在想明白之后,便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望着院内走去,而刘统勋脸上微微一笑,也跟在了他身后。

  “孙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令本王仰慕已久。”

  院中大堂上正坐着十余人,其中一人穿着戎装,面带微笑,此时正望着孙嘉淦拱手行礼,整个人气度十分不凡,想来便是中山王宁忠义。

  在宁忠义身旁,则坐着一名气度俨然的文官,想来便是外交部左侍郎赵显泰,而在二人下面,则坐着十几个蒙古人,一个个脸色中都带着些许不愉。

  孙嘉淦拱手道:“草民孙嘉淦拜见王爷,拜见大人。”

  宁忠义脸色如常,道:“来人,看座。”接着又对其他的蒙古人笑道:“诸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孙锡公,想来大家伙应该都有所耳闻吧。”

  坐在宁忠义左手旁边的一人却是笑道:“自然,自然,当初在雍正爷那里,就曾经听说过孙大人的大名,据说可是十分大胆!”一说说着一边笑了出来,只是听着怎么都像是在讥笑,一旁的蒙古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孙嘉淦脸色沉凝地望着那些蒙古人,轻声道:“当年孙某虽有十分大胆,可是倒不如今日诸位大胆,死到临头尚且不自知。”

  “哦?孙嘉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蒙古人脸上带着几分怒意,他又望了一眼宁忠义,冷哼道:“此等人物如何能够参与到蒙古诸部与大楚的谈判中来。”

  “不是谈判,是重新定下蒙古秩序。”赵显泰轻飘飘地丢出了一句话,像谈判这种事情,他们还不够资格。

  蒙古人脸色更是大怒,道:“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岂能由大楚一言而决之?”一旁的蒙古人也都是做出了不愉的神色。

  孙嘉淦此时却插进了话头,笑道:“十六部四十九旗?倒是好大的口气,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察哈尔正黄旗能做什么决定?即便是要谈,那也是跟喀喇沁、土默特还有鄂尔多斯他们谈。”

  察哈尔正黄旗旗主扎鲁特脸色顿时一变,在没有介绍的情况下,对方却将自己认出来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对于蒙古各部的了解,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深一些。

  而对于孙嘉淦这番话,扎鲁特并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因为对方说的是对的。

  在如今的三大蒙古势力当中,漠南蒙古的实力算得上是最差的,先不说跟准格尔部相比,就连漠北的喀尔喀蒙古都多有不如,而在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当中,察哈尔八旗又是实力最为衰弱的部族。

  原因很简单,自从察哈尔被后金大败之后,就被当时的皇太极给彻底收编了,还编成了察哈尔八旗,可以说控制笼络的程度是最深的,这种控制和笼络体现到如今,却使得察哈尔的马队几乎都被清廷控制,也都损失在了北伐战场上面了。

  如今的察哈尔部族,几乎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候,可以说只要宁楚出兵,察哈尔连组织一万骑兵的实力都已经没有了,顶多也就是几千老弱病残,根本不足为道。

  在扎鲁特脸上开始冒出冷汗的时候,宁忠义的脸上却是微微一笑,看来孙嘉淦此人的确有其独到的一面,只是怎么用还要再观察观察。

  孙嘉淦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轻声道:“眼下更关键的是,不是大楚需要漠南蒙古,而是漠南蒙古需要大楚,至于其中的原因,我想就不用多说了。”

  扎鲁特沉默了,眼下的漠南蒙古诸部,的的确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首先,自然是在断绝了来自内地的粮草贸易后,漠南蒙古已经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来渡过这个冬天,倘若宁楚不伸出援手,只怕眼下漠南蒙古中人丁将会锐减;其次,经过北伐之战后,漠南蒙古实力锐减,将来根本不用宁楚动手,就会被准格尔直接吞下去。

  至于投靠准格尔的建议,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漠南蒙古首领们的赞同,原因很简单,在大清针对准格尔持续数十年的战事当中,漠南蒙古一直都是其中的主力,可以说跟准格尔部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旦投靠准格尔,他们这些漠南蒙古首领只怕也难逃一死。

  至于投靠漠北蒙古,则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去拯救他们,甚至漠北蒙古自己都在准部面前,都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说来说去,只有大楚才是漠南蒙古当下唯一能够寻求帮助的角色,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扎鲁特涩声道:“孙先生果然厉害,可是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就算是投靠大楚,要得到察哈尔应该拥有的地位……”

  “什么地位?札萨克?”

  孙嘉淦几乎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望着面前的蒙古人,他似乎根本不了解现在的情况,当年大清在漠北实行札萨克是什么时候?眼下不要说他们,就连漠北蒙古也不可能得到札萨克的头衔。

  前面说过,札萨克基本等同于王爷身份,甚至要比王爷的权力都更大一些,在札萨克的封地内,山川、河流、山林、牧地、田产均归其所有,且不向政府担负任何徭役、税赋。人民统归其管辖并交纳赋税,承担徭役,而且札萨克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

  在宁楚实现新政的今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取得这样的地位。

  扎鲁特目光咄咄地望着宁忠义,道:“如果朝廷能够答应让我们成为札萨克的条件,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旗眼下就可以投降大楚,成为大楚在漠南的藩臣。”

  宁忠义根本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摇头道:“不可能,札萨克不会再授予任何人,不要说漠南蒙古,就算是策妄阿拉布坦都不可能得到这个称号——如果漠南蒙古因此有别的选择,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扎鲁特脸色有些沉重,他望着其他的蒙古人,却是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蒙古话,孙嘉淦还是颇懂蒙古话的,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宁忠义有通译在旁,自然不用担心,那些蒙古人无非就是明里暗里说了一些要团结的屁话……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到底能拿什么来团结?是有火枪还是有大炮,光靠过去的骑射已经证明会被复汉军打成落花流水。

  扎鲁特终究没有硬撑下去,他望着宁忠义和赵显泰二人,“即便是选择投楚,我们也要见到陛下才行。”

  赵显泰放声大笑,道:“你们想见陛下,那就等到陛下到了京城吧,到时候自然有你们见陛下的机会,不过还有一点,到时候你们要上书给陛下,要给陛下上‘天可汗’的尊号才行……”

  “天可汗?”孙嘉淦眉头一跳,这位陛下还真是对自己的野心丝毫都不加以掩饰呢……

  ……

  等到蒙古人散去之后,宁忠义和赵显泰带着孙嘉淦却是进了一间凉亭说话,他们面前摆放着重新续好的茶水,屡屡茶香令人颇为心动。

  宁忠义望着四十出头的孙嘉淦,感叹道:“孙先生身强力壮之时,却选择归隐田园,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本王早早听说过孙先生的名字,可是也不好贸然打扰,如今借助国事之便,不得不请孙先生出山。”

  孙嘉淦拱了拱手,“常山王此话令草民惶恐至极,先前未曾应诏就官,实在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所致,如今常山王既然有所差遣,草民自然也就来了。”

  赵显泰笑了笑,“锡公,今日所见所闻,当是没有来错。”

  孙嘉淦叹口气,他轻声道:“赵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只不过是略懂一些蒙古之事,在漠南蒙古上还能说得几句话,可是真到了漠北蒙古上面,也是一头雾水。”

  宁忠义微微沉吟了一番,他原本就不太担心漠南蒙古的问题,因为随着复汉军对北方控制的加强,就算是动用武力也能够平定漠南,因此真正的问题,依然是漠北这一块。

  只是宁忠义心中想着,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道:“前些日子,军情处得到了消息,准格尔部已经有了新的动静,他们似乎想要联合年羹尧等人,重新征伐漠北蒙古和还有西北……”

  “什么?准格尔跟年羹尧走到一块去了?这倒是天底下的一桩稀奇事!”

  孙嘉淦眉头一挑,却有些吃惊了,要知道年羹尧率领的西北大军中,其中相当一部分可是跟准格尔在西北打出狗脑子了,眼下这个阶段联合在一起,就不怕兵变吗?

  赵显泰也叹了口气,“没错,不光是有年羹尧,青藏的岳钟琪也北上了,他们集结了五万人马,似乎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或许被侵入甘肃乃至于陕西……而准格尔将会出兵漠北,攻伐漠北蒙古三部。”

  “那这件事……似乎对我们也是一个机会……”孙嘉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果漠北蒙古三部真的有难了,将来除了找宁楚求救,还能找谁?

  宁忠义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变数,但是咱们要派人赶紧去漠北三部当中,至少要说服他们及早归楚,老夫唯一担心的,就是漠北三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被准格尔吃下,到时候面临这样的准格尔,多多少少会有些明白。”

  孙嘉淦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低声道:“草民愿意为朝廷效力。”

  “好,锡公,本王这就给陛下呈奏,特命你为漠北蒙古联络大使,全权负责与漠北蒙古三部联络之事,还望早日功成。”

  “是,草民谢过中山王。”

  当孙嘉淦重新抬起头时,整个人却是都有些变化,看上去似乎更加锐利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策凌敦多布

  九月,宁渝再一次北上前往京师,而这一次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关于蒙古的归属问题,新任次辅李绂以及内阁和枢密院大臣们,也一同跟着宁皇帝坐上了前往京师的海船。

  对于这一次蒙古大会的问题,可不只是就简简单单的给宁皇帝加一个天可汗的称号,实际上还要进一步控制蒙古势力,以此为跳板来跟俄人争夺北方天下。

  当然了,这个天可汗的称号也是非常重要的,就好比皇太极就被漠南蒙古诸部推为了博克达彻辰汗,而康熙被蒙古人称为恩赫阿木古朗汗一样,叫什么汗不重要,但是有了这个名分之后,宁渝就可以插手到蒙古的事物当中。

  因此眼看着到了九月份,宁渝在安排完了其他诸事之后,就马不停蹄北上,要参加九月中旬在京师举行的蒙古大会——至于为什么把蒙古大会安排在京师,原因也很简单,宁渝要让他们彻底明白主动权在谁的手里。

  当这个蒙古大汗可不是他宁渝抢着要当的,而是你们蒙古诸部非要拉着他来当的,就好比那个朝鲜大王一样,一定要人心甘情愿才行。

  “这个孙嘉淦,确实是个人才,派他去联系喀尔喀三部,朕还是放心的。”

  宁渝坐在船舱当中,他的面前平摊着宁忠义和赵显泰联名的奏折,却是笑了笑,在上面画了一个红色的圈,上面还写了三个红色的字,‘知道了’。

  作为随驾的次辅李绂而言,他的性子相对崔万采更加凝重一些,当即轻声道:“陛下,孙嘉淦此人确实有才华,可是眼下局势不同,只怕喀尔喀三部不会那么容易投靠大楚,还需要做另外一手准备。”

  宁渝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的,眼下咱们还不用跟俄罗斯打,边境上留下几个师就可以了,其他的部队都会转向蒙古一线,倘若无法和平收复,最迟明年也会武力讨平,只是这绝非朕的意愿。”

  说到底,宁渝还是很希望能够和平解决的,只要那些蒙古王公们足够听话,到时候封一些个郡王或者是郡公出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如果不听话,那么宁渝也就只能选择动用武力解决了。

  李绂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轻声道:“陛下,现在南京很多人都对武装农场感兴趣,他们认为这件事或许可以跟封臣制度结合在一起……或许具备更高的效率。”

  实际上,这件事背后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有些人’,还是那些勋贵大臣们,他们之所以想将这两个制度结合在一起,其实还是希望能够多些保障,毕竟封底都在缅甸的勋贵们,并不愿意将安全全部寄托在安南都护府身上。

  宁渝呵呵一笑,他当然能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可是他从一开始就将两个制度分开施行,自然有他的道理所在。

  “结合一起会产生很大的问题,倒不是担心封臣们会对大楚产生威胁,而是因为武装农场计划要始终掌握在朝廷手中,必须得到朝廷的监管。”

  说白了,武装农场是什么意思?以百户家庭为单位,形成能够一个个的自卫民兵组织,在关键的时候可以集结起来进行大战——这种制度如果放在封臣手中,只会很快变味,形成另类的卫所制度,到时候除了废除不会有其他选择。

  甚至连宁渝自己,也不会认为武装农场会长期存在,他已经订好了运行的时限,在时限完成后就将武装农场彻底转为民户,防止其最终腐化。

  李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陛下,这一次臣想亲自去关外看看……对武装农场计划,臣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宁渝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猜到了几分,李绂无非还是担心暴民们持枪以后,会不会对官府造成影响,这个计划原先也有不少人议论过,如今若是李绂去亲眼查看了,或许能够有一个比较可靠的结论。

  ……

  革新四年九月,安西府。

  天高云低,荒野苍茫之下,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行军,他们衣着破旧,身上背负的鸟铳几乎都已经不成样子了,所有人的嘴唇上几乎都保持着干涸状态,甚至还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

  在这片苍茫的荒原中,除了远处的风沙和一些立在荒漠中的胡杨树,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悲凉和孤寂似乎才是这里永远的底色。

  “岳将军,大帅让你赶紧去见他,好像有好消息来了!”

  随着一阵蹄声响起,却有一队穿着棉甲的骑兵,正从风沙中驰来,他们望着面前的那名中年汉子,脸上略略带上了几分崇敬。

  这位所谓的岳将军正是先前的岳钟琪,他此时满脸的风霜,正站在一块凸起的石丘之上,神情当中透着些许悲凉之意。

  “告诉大帅,岳某这就回去……”

  在骑兵们转身离去的时候,岳钟琪却依然站在了石丘之上,望着远方呼啸的风沙,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从复汉军彻底北伐成功之后,躲在青藏的岳钟琪和在甘肃的年羹尧,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威胁,特别是对于年羹尧而言,他还要面对七万余人的大义军西进,可是在甘肃打了几仗之后,年羹尧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经过了加强的大义军,以致于兵败连连,从甘州一直退到了肃州,再从肃州退到了安西府。

  安西府是什么地方?再往西跑就到了哈密和迪化,基本上就属于准格尔的势力范围。而以年羹尧与准格尔之前的恩怨来看,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和谐。

  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下,年羹尧只得给青藏的岳钟琪写信,要求合兵一处,也好形成一个照应,若是在分散开来,只怕会被个个击破。

  而岳钟琪在青藏也受到了青海蒙古诸部的排挤,心中正有此意,便一路率军北上,跋涉千里,于安西府同年羹尧实行合兵,至此二人手底下所剩兵力仅有五万人不到,还是五万缺衣少食缺少武器的破烂军。

  到了七月之后,随着清廷的逐渐败亡,西北的问题由此逐渐激化,大量的复汉军部队正在进驻甘肃,对一旁的准格尔表示虎视眈眈,由此也引发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戒惧心理。

  不得不说,这位大清的老朋友在最近这些年,过的一直都不是很好,当年雍正继位的时候,清廷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策妄阿拉布坦当时虽然已经跟清廷言和,可是贼心不死,却是勾搭了青海和硕特蒙古首领罗卜藏丹津,起兵反清。

  而当时的雍正皇帝虽然是刚刚继位,可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当下便拉起了一支西北大军,还让自己的亲信年羹尧和看重的将领岳钟琪指掌,将搞不清楚状况的罗卜藏丹津好一顿胖揍,彻底收拾掉了青海蒙古。

  牺牲掉了所谓的好战友之后,策妄阿拉布坦也就消停了几年,可是这一消停大清却被复汉军给彻底收拾没了,这一下却又把策妄心里的那点小心思给勾引起来了,他决定重新走上叔叔葛尔丹的老路,也就是重新拿下漠北三部,再吞并漠南蒙古,就能重新实现蒙古一统。

  在这种情况下,策妄阿拉布坦却是主动给年羹尧伸出了友谊之手,而年羹尧在联合了岳钟琪之后,也欣然接受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友谊,三方却是在西北一地逐渐达成的盟友关系,一方面缓和了年羹尧所部的处境,另一方面也促使策妄的野心蠢蠢欲动起来。

  岳钟琪眼下其实很不愿意再跟宁楚作对了,一方面是之前的作战使得他已经逐渐丧失了对宁楚的信心,另一方面则是他明白自己这点兵力,只会沦为策妄阿拉布坦和年羹尧的炮灰,到时候一旦消耗殆尽,就只有一条死路。

  只可惜岳钟琪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帅,咱们还要继续往西走吗?”

  回到了帅帐中之后,岳钟琪望着面前正在用小刀子割羊肉吃的年羹尧,却是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年羹尧将手中的银刀狠狠地插在了羊肉上,冷笑道:“眼看着陈道显这些逆贼去了青藏,可是楚逆的兵却又到了肃州,听说虽然只是一个师,可是对付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却是不成问题……眼下不继续走能怎么办?”

  岳钟琪还想再尝试一下,轻声道:“只怕到时候投靠了准格尔,他们也只会让我们冲上第一线,咱们这点兵力可经不起耗……要不跟肃州的复汉军再谈一谈?”

  “老夫也不是就跟宁楚彻底成了仇人,可是宁铁山的态度你也知道,他从进了甘肃之后,几乎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们,还有你那个族兄岳凌峰,他自从进了甘肃以后,可是好几次想着突袭我部……”年羹尧意味深长地望着岳钟琪。

  岳钟琪被顶了一下,顿时下面的话就不太好说出口了,他微微叹气道:“大帅,宁楚的战略重心很明显往西北转移了,只怕到时候来的兵力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两三个师,咱们确实要早做考虑。”

  年羹尧笑了笑,他反倒没有那么多的担心,“东美,现在要担心的可不是咱们,而是策妄阿拉布坦,至于咱们又不姓爱新觉罗,又不是那些蒙古王爷,真要躲不过了自然还有别的路能走……”

  “这……”岳钟琪神色微微一动,他终于没有继续说了下去,而是直接选择了告退。

  等到岳钟琪离开之后,年羹尧的神色一凛,他拍了拍手掌,只见从帅帐内走出来了一名蒙古人,他的脸庞红彤彤的,腰上还挂着一柄弯刀。

  “大帅莫不是真要投靠宁楚?要是这样的话,倒不如拿本人的头去做个见面礼如何?”蒙古人脸上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是赤裸裸的杀意。

  年羹尧呵呵一笑,“大策凌敦多布,老夫若是想要投靠宁楚,岂会等到今日?你我心里都清楚,老夫绝无可能投靠宁楚,就冲着这么几年在西北做下的事情,即便老夫投降,宁皇帝绝对饶不了老夫。”

  确实,从年羹尧进入西北以来,屡屡纵兵屠戮百姓,早已经成为了宁楚必杀目标,根本没有任何的和谈空间。反倒是岳钟琪用兵少有屠戮,且只是针对土司所为,反倒在宁楚那边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大策凌敦多布笑了笑,他刚刚不过是诈言而已,“年大帅,大汗对大帅的威名早已倾慕已久,若是大帅肯投靠大汗,大汗也绝对不会亏待大帅。”

  年羹尧沉吟了一番,“可是老夫听说大汗的身体每况日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策凌敦多布脸色一变,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亲侄子,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可是现在连年羹尧都知道这些事情,倒让他狠狠咬着牙齿,等到回去以后一定要查出敢于泄密的贼子,将他直接点了天灯。

  “年大帅,大汗身体龙精虎猛,何谈有恙?更何况大王子如今也是我准格尔一代枭雄,其眼光与本领颇似当年的噶尔丹,已经得到我准格尔上下的拥戴,未来即便有变也不会影响我准格尔的崛起之势。”

  年羹尧轻轻一笑,他当年能够听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来策妄的身子骨确实不行了,而大王子噶尔丹策零也已经得到了内部的认可,或许东征一战就是他证明自己勇武的机会……

  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在东征未曾结束之前,大王子策零就不会对年羹尧下手,到时候有了这个时间和空间腾挪,或许真能找到一个新的机会。

  想到了这里,年羹尧神色一凝,道:“回去禀告大汗,就说我年羹尧愿意投靠大汗,只是还请大汗划下一块地盘,让我大军歇息片刻……”

  “那岳钟琪怎么办?此人绝不能留。”大策凌敦多布神色先是一喜,随后却又想到了刚刚岳钟琪的神情举止,却又有些不放心。

  年羹尧呵呵一笑,“还请贵使放心,岳钟琪此人虽然有才,可是老夫该下痛手之时也绝不会留情……”

  第五百二十四章 握紧的拳头

  清军大营,数千个营帐依次排开,一杆高高的‘年’字大旗在营中挂起,只是夜晚无风,旗子直接垂落了下来,看上去却有些落寞。

  在营地中央的帅帐当中,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年羹尧坐在帅帐上首正中,面前放着一碗酒,还有一只烤得流油的羊腿,而在帅帐下面则是十余名身穿铠甲的清军将佐,他们的神情肃穆地望着年羹尧。

  年羹尧手中持着小刀,正在一块块地割着肉吃,而其他的将佐们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所有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年羹尧吃肉,整个帅帐中一片鸦雀无声。

  “前些日子,你们想要抢一把肃州,据说那里的娘们长得还算水灵,好歹也能暖暖被窝,玩腻了也能充当军妓,可是最后怎么又没能抢成了?”

  年羹尧笑呵呵地从肥美的羊腿上割下一块肉,用刀子插着,沾了沾桌子上放着的盐巴,随后便直接放进了嘴里,感受着汁水淋漓的感觉。

  “小的们不敢说……”一名将佐站起了身子,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不敢说?在本帅面前还有不敢说的东西?”年羹尧咀嚼着嘴里的肉块,很快吞进了肚子里,冷笑道:“既然你不敢说,那就拖下去砍了。”

  “是,大帅。”

  很快便有士卒冲进营帐中来,气势汹汹地要将那名将佐拖下去,而那将佐当下便跪在了地上,眼中带着惶恐之色。

  “大帅,是岳将军……岳将军说眼下咱们要考虑将来的退路,不能再随便杀人了……”

  年羹尧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挥了挥手,却是让人放开了那名将佐,笑道:“岳将军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来人,将岳将军请来,本帅要请他吃肉!”

  当下便有人下去请岳钟琪前来,而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明白了,今天这架势恐怕不能善了,到时候站在哪一边?

  等到岳钟琪到了营帐后,年羹尧却是亲自走下去牵着岳钟琪坐上了主位,接着便有人在岳钟琪面前放下了一个空碗,然后同样也放了一个烤得油滋滋的羊腿,香气扑鼻,却是令人食欲大开。

  岳钟琪自从进到大帐中一来,便始终保持着沉默,而他的神色也几乎没有半分变化,似乎只是一直盯着年羹尧在看。

  年羹尧呵呵一笑,“东美,咱兄弟两个也算是许久没能一起吃肉喝酒了……”说着却是伸手拿着酒壶开始给岳钟琪倒酒,而大帐中其他人也都开始吃肉喝酒。

  岳钟琪摇了摇头,“大帅,咱们之前在西北的时候,可是比现在熟络多了。”

  年羹尧神色一变,伸手倒酒的动作却是突然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往常,他笑了笑,“时过境迁,当时皇上派为兄和你到了西北,谁也没想到这一仗就让你岳钟琪一战成名……”

  岳钟琪望着面前清澈的酒碗,苦笑道:“人生自有定数,我岳钟琪能够走到今天,一路上也少不得贵人的扶持,可是眼下却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年羹尧脸上带着笑,“东美,为兄也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眼下可不是没路可走,就看你想不想走而已。”

  “准格尔?大帅真的相信他们?”

  岳钟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苦笑道:“相不相信又如何?一堆冢中枯骨,又能做得什么大事?连皇上都败在了宁楚手中,他们这些人又能做得了什么事?”

  年羹尧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冷冷道:“为兄倒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可是眼下兄弟们要吃饭,要活下去,咱们已经跑到安西府了,要是再没有粮饷,迟早人都要跑光了……你自己数数,从青藏带过来的人,还剩下了几个?”

  帐中将佐们听到这里,一个个都沉默不语,很显然这个问题确确实实是目前年、岳大军的核心问题,若非年羹尧一路屠戮过来,只怕大部分的士兵早就散了,他们没有充足的粮饷,根本不会给年羹尧卖命。

  可是当时还能屠戮,那是因为身处甘肃腹心,还算有一些百姓,如今都到了安西府,又能去屠戮谁来稳定军心?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岳钟琪坚定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帅一路上所作所为,末将实难苟同……今日之宴,大帅也就不用多说了吧。”

  对于岳钟琪而言,他并不是真正的反对屠戮百姓,只要真的能够解决问题,他也是不会手软——可是在他看来,年羹尧的做法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通过放纵军纪的手段来提高士气罢了。

  而这种手段最大的问题,便是无法建立起自己的统治,也没有办法促使更多的人加入到自己这边来,只会死越来越多的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岳钟琪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两个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年羹尧脸上越发地冰冷,他手中执着酒碗,高高举起,却是还没有等到他摔下的时候,帐外却传来了一阵阵骚乱声,似乎有许多兵丁正在互相殴打,却是将帅帐中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谁敢造次?”年羹尧冷哼了一声。

  当下便有人出帐查看,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回转身子来,脸色难看道:“是岳将军的兵,不知为何发生了骚乱。”

  岳钟琪听到这里,却是连忙拱手道:“大帅,实在不巧,末将先行告退,待平息兵乱之后,再来同大帅饮酒吃肉。”

  年羹尧深深地望了一眼岳钟琪,他并没有直接表示答应下来,可是却也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地望着岳钟琪,缓缓道:“好,还请东美早去早归。”

  岳钟琪神情一凛,却是重新行了一个礼,随即便一路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

  年羹尧嘿然怪笑,“早不炸营晚不炸营,偏偏这个时候炸营,来人,去监视岳钟琪的东西,若其部但有妄动,格杀勿论。”

  “是,大帅。”

  当下将佐们脸色一变,很快便有二人告退,接着一队清军骑兵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他们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可是帅帐中将佐们的心情却愈发地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闯进了营帐之中,他的身上鲜血淋漓,很显然是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随后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帅,岳钟琪率亲卫夜遁,马队拦截不及,反倒被他杀了几人,夺马跑了。”

  “跑了?”

  年羹尧声音越发冷厉,“让这么大个活人给跑了,你们还真是给本帅长脸,来人,将他们的右臂全都砍了!”

  “是!”

  随着一阵惨叫声传来,营帐中将佐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望着年羹尧的眼神却是越发恭敬了。

  ……

  九月底,岳钟琪夜奔逃出清军大营,而年羹尧却是将其所部全部吞下,随后率领号称五万大军投靠准格尔,并且亲自前往哈密会见策妄阿拉布坦,向其称臣,并且改换了旗号,正式成为了准格尔汗国的一份子。

  在得到了年羹尧五万大军的帮助下,策妄阿拉布坦于十月初举行祭祀,并且公布了喀尔喀蒙古的种种罪状,声称对方对准格尔汗国多有冒犯,于是便决定出兵讨伐,彻底消灭罪恶可恶的喀尔喀蒙古三部。

  一时间,超过六万大军朝着喀尔喀蒙古发起进攻,其中有四万人是准格尔汗国主力,由策妄阿拉布坦亲自率领,大策凌敦多布和小策凌敦多布担任先锋,还有两万人由大王子噶尔丹策零率领,从另一路直扑。

  至于年羹尧的五万军队,依然处于他的率领下,被策妄阿拉布坦命令从西北方面牵制复汉军的兵力,既不可贸然出击,也不可随意退避,要抵住复汉军的进攻。

  尽管准格尔大军只有六万人,可是军力却相当精锐,不断配备了大量的火绳枪,而且还具备相当强大的制造火器的能力,甚至连火药几乎都是自己制作生存的。

  准格尔部的火器,源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中亚的扩张,早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就不断有火器从中亚流入到卫拉特蒙古,而卫拉特蒙古四部中的准格尔部特别重视火器,因此早早就开始建立火器化的基础。

  当然,那个时代的准格尔部基本都是通过布哈拉商人走私渠道才获得过火器,因此数量相对稀少,一直到噶尔丹崛起之后,准格尔部在他的率领下征服了塔里木、费尔干纳等地区,从而获得了大量的火器。

  而准格尔部不仅火器十分精锐,连战法也非常先进,“又使回回教火器,教战,先鸟炮,次射,次击刺。令甲士持鸟炮、短枪,腰弓矢、佩刀,橐驼驮大炮。出师,则三分国中人相更番。”其中,所谓的驼城战术也让当时的清军吃够了苦头。

  因此,在这般精锐的准格尔部出兵之后,喀尔喀蒙古三部顿时慌作一团,举止失措,甚至连团结都做不到,却是被准格尔部接连击破扎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派出的卡伦兵、台兵,以致于对扎萨克图汗造成了莫大的威胁。

  扎萨克图汗一方面惊慌失策地调集着汗部的援兵,另一方面却是给土谢图汗和车臣汗写信,要求对方能够赶紧支援,并且声称如果扎萨克图保不住,那么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同样也保不住……

  就在北方蒙古隐隐呈现出一片乱战的趋势时,宁楚皇帝陛下宁渝也抵达了京师,与此同时筹谋已久的蒙古大会也基本准备妥当,来自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的首领们逐渐齐聚京师,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宁渝并没有直接在紫禁城里面召见那些蒙古王公们,反倒是下旨要在木兰围场举行皇家射猎,并且还会举行阅兵仪式,到时候会邀请蒙古王公们一同前往观礼,至于谈判这些事自然就是等到皇家射猎完成后再进行了。

  对于皇帝的这一套,蒙古王公们并不会感觉到陌生,实际上之前的草原雄主们,都会接着蒙古大会的机会,展示自己的武力,从而威逼其他部族让渡足够多的利益——这是草原上的逻辑,谁的拳头大听谁的。

  而眼下拳头最大的人便是宁皇帝,因此也没有人敢于拒绝,大家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顺便对北方局势表示些许的担忧。

  “准格尔部东征,喀尔喀三部危在旦夕,若是让策妄阿拉布坦真的吞并了漠北三部,只怕将来势力会太大而不可制,陛下还应提早出兵。”

  蒙古的王公们还没有真正着急,反倒是新任的次辅李绂却有点心急了,他在接到了军情处的报告之后,当下便向宁渝呈奏了折子。

  宁渝仅仅只是呵呵一笑,便将折子重新递回给李绂,脸上更是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

  “喀尔喀三部还没有给朕求援,说明情况还不够危急,再等等吧。”

  “可是陛下,眼下喀尔喀三部或许派了求援,只是还没到京城。”

  “那就等到了再说。”

  “可是……”

  李绂叹口气,却是没有继续说什么了,却是直接将折子收了回去。

  宁渝摇了摇头,“没有可是,朕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可是他们既然不愿向朕低头,就说明他们不是大楚的人,那么其死活自然与大楚无关。”

  “至于准格尔部,迟早都是要打的,他就算是吞了喀尔喀三部,也不可能这么快转化成为实力,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事实确实如此,宁渝并不担心准格尔把喀尔喀三部吞进肚子里,因为双方的体量就直接决定了一点,即便准格尔统一了蒙古,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实力,更不可能对宁楚产生威胁,如果策妄阿拉布坦足够聪明,应该已经派遣使者前来京师了。

  用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准格尔部原先是攥着拳头的,不管往哪里打都能够形成很大的压力,可是眼下他已经出拳了,而这一拳不管将喀尔喀三部打成什么样子,都注定失去了威慑力——一只打出去的拳头,剩下的只有挨揍的份。

  反倒是目前的宁楚,在解决完了朝鲜战事之后,大军逐渐收缩到了北方,就像一只拳头开始逐渐收缩,为下一次出拳而蓄力,因此反倒是此时的宁楚,更具备让敌人胆寒的实力。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早点进行蒙古大会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乾隆的奋斗

  十月份的郓春,天气越发显得凉爽,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可是一旦再过上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寒冷的天气将会让所有人开始习惯待在屋子里面。

  而在这个时候,郓春的俄兵以及编入到俄军里的清军士兵们,都开始准备进行操练,他们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肩上扛着各式各样的火枪,还有一些人腰间挂着刺刀,而那些人的面孔,则更是黄白分明——从表面看,这就不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乾隆皇帝站在指挥台上,眼睛楞楞地盯着下面的军队,由于他不习惯眼下的这份凉意,便将双手揣在袖子里,似乎心中有千万感慨要表现出来——至于身旁的俄罗斯人,则都是一副颇为兴奋的模样。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带着微笑,望着宛如弱鸡一般的乾隆皇帝,笑道:“清国皇帝陛下,你看看,咱们的小伙子们可是多么的强壮!”

  乾隆皇帝望着那堆类似杂牌的军队,咽下一口唾沫,皱着眉头道:“可是,朕看他们实在不够……就是那种类似楚逆的气势……”

  “清国皇帝陛下,您实在是太不懂军事了!”

  萨拉务拉伯爵很显然没有乾隆手下臣子那般晓事,他毫不客气地教训着面前的少年,道:“那些只有花架子的军队,并不是真正的勇士,清国之所以会输,就是输在了表面,可是如今经过了俄罗斯帝国军事的培养后,清国的懦夫也能变成勇士。”

  乾隆皇帝沉默了,他不确定自己懂不懂军事,但是萨拉务拉伯爵的态度却是让他想到了之前大清臣子们的吹嘘,在他们的吹嘘下,大清国的勇士那也是无敌的……

  萨拉务拉伯爵眼见得乾隆没有再顶嘴,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清国皇帝陛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他们的厉害!”

  说完此话后,萨拉务拉伯爵也不待乾隆有什么反应,当下便开始让大军进行演练,只听见一声炮响之后,大批大批的俄军士兵开始排列阵型,进行火枪齐发,看上去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砰砰砰——”

  浓密的白烟不仅盖住了正在开枪的俄军士兵,也让乾隆皇帝内心微微一怔,他闻着空气中的硝烟味道,望着面前正在开枪的俄军士兵们,却是产生了一种难以令人理解的悲伤,那就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乾隆皇帝深刻地记得,当年他还亲自前往火器营巡视过,那一日的清军士兵们也是如此这般勇武,似乎他们的勇武也只能体现在训练场上,而如今的俄军士兵们也很勇武,可是真正上了战场又是什么样子的表现呢?

  俄军的演练时间并不算长,至少萨拉务拉伯爵很显然不想浪费宝贵的弹药,再加上他看到乾隆皇帝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当下便选择了停止演练,又派人将乾隆皇帝送回了行宫。

  所谓的行宫,只是一重还算宽敞的院子,里面还带着十几间屋子,至少在郓春算是一间大宅子,当然这个行宫并不是萨拉务拉送给乾隆皇帝的,而是徐元梦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从萨瓦乌拉那里买来的,除了院子和屋子以外,还有十二匹马。

  除了行宫以外,徐元梦和张廷玉担心大清的承嗣彻底绝了,又花钱在郓春买了十几个婆姨,全部都是原先逃难到郓春的满洲女子,她们都是那种屁股大好生育的,就希望乾隆皇帝能够每日扑在这些满洲女子身上,好给大清留下子嗣传承。

  对于这间所谓的行宫和妃子们,乾隆皇帝心里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厌恶,这里几乎是囚禁他的一个监狱。

  “徐元梦,朕要一直留在这里吗?”乾隆皇帝脸上气鼓鼓的,如同一个正真进入叛逆期的少年。

  徐元梦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许,他轻轻叹息道:“皇上,眼下咱们只能留在郓春了……要不然给宁楚逮到了,皇上可免不了受罪。”

  乾隆皇帝已经思考了很久,他反驳道:“朕可以去投靠蒙古人,总好过在这里每天受着罗刹人的气。”

  蒙古人?想得还真简单……

  徐元梦摇了摇头,叹息道:“皇上,先不说咱们怎么去蒙古,可是眼下的蒙古人也靠不住了,就连察哈尔八旗都已经去了京师,他们要给宁皇帝当臣子,还要尊宁皇帝为蒙古大汗……”

  “蒙古大汗?他一个汉人当什么蒙古大汗?”

  乾隆皇帝的嘴巴都长大了,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宁皇帝怎么就要去当蒙古大汗了……

  徐元梦心道当年的天聪汗还不是一个满人,如今汉人做了个大汗也不奇怪,只是乾隆皇帝这幅样子,反倒让他更加坚定了想法,那就是要让乾隆多生几个儿子出来,将来才能选出合适的皇帝……

  正在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张廷玉却是急匆匆走进了行宫,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神色,见到乾隆的时候便扑腾一声跪下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大清终于有救了!”

  “怎么又有救了?”

  对于大清到底有没有救这个问题,不光是乾隆没有弄明白,就连徐元梦也是一脸糊涂。

  一会完蛋了,一会有救了,搁这耍人玩呢!

  张廷玉连忙高声道:“皇上,听说准格尔已经出兵了,他们要统一蒙古,还要攻打宁楚,到时候等到他们二者相争,我大清自然可以从旁渔利!”

  “等等?准格尔要统一蒙古?”

  乾隆皇帝的神色顿时一变,他可是知道这件事从他圣祖爷爷那时候就开始了,虽然准格尔一直没有成功,可是在乾隆皇帝的心里,准格尔可一直都是敌人来着。

  “没错,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出兵攻打喀尔喀三部,到时候不管是俄人还是楚逆,都必须要把精力放在他身上,而我大清便可趁机偷偷发展自身,或许还能占得一些便宜……”张廷玉一脸的自信笑容,却让乾隆皇帝都开始自信了。

  徐元梦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他惊讶道:“可是一旦喀尔喀三部被策妄拿下,咱们对蒙古最后一点影响力可都没了……”

  “哼,什么影响力不影响力……车臣汗心怀鬼胎,他们已经开始勾搭俄人和宁楚了,想着两边要价再决定投靠哪一边。”

  张廷玉冷冷哼了一声,继续望着乾隆皇帝道:“皇上,咱们眼下也不管谁赢谁输,这蒙古的事都跟咱没啥关系了,还不如给他们制造一个强大的敌人,到时候不管是俄人还是宁楚,都不会再轻易对皇上动手了……”

  乾隆皇帝听得有些迷糊,当下微微叹气道:“朕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就算不想等也只能等了。”

  张廷玉却是摇了摇头,跪下道:“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还请皇上多多生育子嗣,将来才有希望!”

  ……

  当乾隆在为大清的江山社稷辛苦播种的时候,宁渝却带着次辅李绂、枢密使宁忠义以及外交部左侍郎赵显泰等人,开始针对蒙古将来的治理问题进行讨论。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宁楚收复漠南蒙古已经成为定局,而自从有了孙嘉淦在漠北蒙古中斡旋以及准格尔入侵之后,若是经过一番经营,收复漠北蒙古也不是很大的问题,至于漠西蒙古将来也是很大可能拿下……那么,怎么治理却让人有些头疼。

  蒙古不同于寻常地方,像关内政权真正在蒙古具备强大影响力的,还真的只有一个清朝,即便是明朝对于蒙古也并不能进行控制,前面虽然一直压制着蒙古各部族的发展,可是后来还是闹了一个土木堡之变,可以说直到明廷灭亡之时,也处于跟蒙古相爱相杀的阶段。

  反倒是清廷对于蒙古的掌控,却是相当的深入,所实行的“联姻修庙”政策几乎彻底瓦解了漠南蒙古势力,使其真正不再对清廷造成影响,而对准格尔的打击,也在某种程度上加大了对漠北蒙古的控制。

  可是“联姻修庙”政策也存在很大的弊端,宁渝倒并不是很想采用,他心里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定下漠南蒙古之后,对于十六部四十九旗当行之恩威之策,将其各自封为郡王郡公,并奖赏京师住宅,以此稳定人心。至于在蒙古实行郡县及并行新政之举,亦当照常行之,若有阳奉阴违者或质疑反对者,当诛杀之。”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准格尔,且有俄人在背后密谋,只怕此举过于刚猛,失之以柔……”李绂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

  宁渝呵呵一笑,“眼下漠南蒙古已经尽入我手,他们若敢反抗,朕也不会介意下重手惩治,至于喀尔喀三部若是不蠢,将来朕还会保留他们的承嗣,可若是敢跟俄人搅和在一起,朕自然也不会心软。”

  听见皇帝一片喊打喊杀声,外交部左侍郎赵显泰有些微微担心,他轻声道:“只是此举可收复蒙古,却不可收心……”

  “朕以为,即便是一味施加仁义,也难以改变目前的现状。清廷能花近百年时间,才逐渐化漠南为己用,朕未尝不能花更长的时间。”

  宁渝轻轻哼了一声,却又道:“民族融合之事,方为正途,朕可以花更长的时间,来彻底逐渐稀释蒙古人口,从而促进民族融合……”

  “此绝非百年之功……”

  “可是朕以为,如此才能彻底奠定我大楚之王道教化。”

  宁渝抿了抿嘴唇,“等到定下蒙古之后,朕将会把儒学院里的那些儒生们,全部都发遣到蒙古来,给朕好好教化子民,毕数百年之功,彻底掌控蒙古。”

  “是,陛下。”

  李绂心中大喜,他脑海里顿时回想起了无数先贤的言行,其中教化苍生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而为这件事所作出努力和牺牲的儒生们,自然也是为了先贤大道奉献的先行者罢了,他们的牺牲,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宁渝点了点头,道:“眼下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与将来如何在草原上作战。”

  严格来说,自从复汉军立军以来,长期纵横南方沼泽和水道,在北方作战只有一次北伐之战,其中蒙古作战更是从未有过,而为此所缺失的东西,却是极为难以弥补。

  枢密使宁忠义却是叹了口气,很显然他为这个问题已经研究了许久,道:“陛下,我军目前的问题始终都是马军数量不够,其中除了马匹本身数量存在欠缺,连具备丰富经验的骑兵也不算多,将来若是真的跟蒙古人在草原争锋,只怕也难以应对……”

  “可是咱们的胸甲骑兵,在之前北伐的时候,不是接连摧垮蒙古骑兵吗?”李绂终究对军事方面的东西,了解的实在有些过少。

  宁忠义当然明白其中的秘密,苦笑道:“咱们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三千名胸甲骑兵,其余的八千人都是骑马步兵,而胸甲骑兵虽然厉害,可是在草原宽阔之地,反倒没有特别大的威胁……”

  宁渝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问题,严格来说还是属于骑兵的定位不同,北伐之战的时候,蒙古骑兵一直都在冲阵,因此死伤极为惨重,可是那毕竟属于不得不战,而一旦到了草原上,几千个胸甲骑兵很容易成为洒在面上的那点芝麻,看似有存在感,但作用确实有限。

  此外相对于皮糙肉厚且好养活的蒙古马,阿拉伯马放在草原上几乎是一个噩梦,因为蒙古草原上的寻常牧草,根本无法满足阿拉伯马的需求,像复汉军在平日里喂养阿拉伯马的时候,都是喂养的苜蓿草以及燕麦、麦麸、玉米和豆饼,伙食标准根本就不是蒙古马能相比的,而蒙古草原本身的产出根本无法满足阿拉伯马的需求。

  其次,蒙古马在蒙古草原上面具备极强的耐力,它能够进行长距离奔袭,而这正是蒙古骑兵进攻的常见方式,反倒是阿拉伯马并不具备良好的耐力,它更加擅长于冲刺,因此在耐力方面也被蒙古马吊打。

  说白了,在草原上作战,地形气候永远都是不能忽视的因素,或许胸甲骑兵确实精锐,可是只要蒙古骑兵善于拖,就能够把金贵娇弱的阿拉伯马给拖死,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交战根本不可能发生。

  “大楚需要更多数量的蒙古马,要用他们来组成骑马步兵才行。”

  宁渝摩挲着下巴,脸上若有所思。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木兰阅兵

  在宁楚最早组建骑兵作战的时候,所学习的主要对象还是法国,因此无论是引进阿拉伯马,还是训练胸甲骑兵团,都是在学习法国的骑兵建设思路。

  对于法国人来说,他们所熟悉的战场环境毕竟是欧洲大陆,通常骑兵不会作为独立的兵种进行作战,而是跟步兵和炮兵协同作战,而骑兵的任务通常也很简单,那就是在战场上发起冲锋,然后彻底冲垮敌人。

  可是在如今的蒙古,骑兵将会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作战单位,因此胸甲骑兵团的作战方式就会显得过于单一,反倒是骑马步兵团可以携带一定的火炮,再加上下马作战的方式,可以更好的发挥复汉军在火力上的优势,至于平时的机动完全可以利用马匹,可以死死咬住蒙古骑兵。

  “陛下,倘若利用蒙古马来组建骑马步兵,在花费上也会大大减少,咱们可以获得的战马数量也能增多。”

  枢密使宁忠义轻声道,他的战略眼光也十分敏锐,自然看出了在蒙古战场上蒙古马的优势,因此他十分支持宁渝的想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比起昂贵的阿拉伯马,便宜到近乎廉价的蒙古马,则具备大规模配备的基础,到时候一旦拥有足够多的蒙古马,就能更好的改善在蒙古战场上的作战状态。

  当然了,之前一直在进行的马种改革计划也不会停止,毕竟蒙古马所适应的战场环境有限,将来的复汉军还需要大量的胸甲骑兵团,作为骑兵部队的主力配备。

  宁渝呵呵一笑,“枢密使,倘若在草原上跟准格尔和俄人争锋,你需要多少骑马步兵?”

  众人一听顿时心里一凛,这是皇帝已经下好了决心的表现,如今询问只不过是最终确定这个结果而已。

  宁忠义性子沉稳谨慎,自然不会轻易开口,却是沉吟了好一会,才轻声道:“若稳妥起见,臣需要二十四万匹蒙古马,一人双马,用来组建十二万骑兵步兵……”

  “十二万骑兵步兵……无非也就是十二个骑兵师的规模,说起来还真的不算多了……”宁渝点了点头,只是这二十四万蒙古马可不好弄,即便是让漠南蒙古供应,在短时间内恐怕都很难凑齐。

  除了马匹以外,军费的开支又是另外一个大头,特别是在今年还同时进行了朝鲜之战和缅甸之战,尽管收获相当丰厚,宁楚光从盛京就收获了两万万银元的财货,可是也架不住战争的消耗以及国内工业建设的支出。

  特别是像工业建设计划实行以来,宁楚朝廷的银子就好像流水一般哗啦啦流逝了出去,而短时间内却根本看不到收益,就好比要修建的沪宁铁路,需要大量的铁料才能开工,而铁料的生产又需要扩大宁楚目前的铁厂生产规模,还需要加大矿山的供应能力。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像南京郊外正在建设的工厂区,还有各地道路码头的修建等等,条条款款下来,几乎到处都是吞银子的地方。

  “只能这么多人了,再多的话,后勤线也支撑不住……”

  宁渝长长叹了一口气,内陆作战跟草原作战真不是一回事,难怪准格尔出动六万人就几乎耗尽了全国国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宁楚除了对付准格尔部以外,还需要考虑到俄人的反应和在那里逃难的乾隆皇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战考验的根本就不是双方指挥官的能力,而是看哪边更能熬下去,因此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依然是双方的后勤能力。

  不过好在有一点,如今的宁楚在分离军队后勤方面,已经做到了尽可能最好的地步,所有的军队支出除了会通过竞标的方式招标以外,而且所有的支出都需要通过内阁的签字,因此内阁方面都会对军费开支进行严格的审核和复核。

  当然,即便如此依然存在一些人从中贪腐的情况,可是这种情况毕竟很少,特别是除了涉及到内阁和枢密院之外,连同所有的资金也都会由中央银行进行统一管理,还有都察院度支审核司会入驻调查,因此除了最顶层的大人物之外,其他人很难在这么一个复杂的体系中进行贪污。

  为了杜绝军内上级军官对下级士兵的贪污,宁渝甚至让枢密院将军方每一个士兵进行了单独的建档,所有的档案都将会由内阁方面审核,单独发给士兵个人的账户之中,而账户则是由个人在中央银行指定银行进行开户存储,除了本人支取之外,也可以直接寄给直系亲属,从而避免上级军官会存在克扣军饷的情况。

  层层叠叠的架构处理,自然使得一些人无从下手,也就能够保证宁楚朝廷里的每一两银子,都能够尽可能花在了实处。

  就好像北伐时期京城流传了一个笑话,意思就是说宁楚每年只要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就能够养活三十万装备齐全的复汉军,而大清则每年需要三千万两银子,才能养活十万所谓的八旗新军,甚至还连他们的枪炮都没能配齐。

  因此,北伐之战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只用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养活三十万军队的复汉军,肯定要比用三千万两银子养活十万八旗新军的清廷更加具备战斗力。

  果然,就在笑话流传过后不久,清廷便接连遭遇了惨败,最终的八里桥奋死一搏也成为了一个更大的笑话。

  ……

  眼看着到了十月中旬,京师方向却是有大批大批的人马朝着木兰围场的方向行进,特别是皇帝所专属的禁卫师也终于开拔,却是让所有的京师百姓恍然大悟,原来皇帝终于要出巡了。

  严格来说,宁渝并不是长在深宫的皇帝,也经常出外巡视,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来到京师,都是通过海路的方式,并没有真正在北方陆路进行过巡视,也没有进行大肆铺张,却让百姓们感觉到有些微微陌生。

  一个不喜欢劳民伤财的皇帝,还真是给人的感觉不一般呢……

  宁渝坐在平稳行驶的御辇中,身上披着一件足够暖和的裘毯,手中则是拿着一本书细细看着,对于他来说,这一次出巡自然跟游玩是沾不上边的,而是要在木兰围场进行大阅兵,以此来震慑漠南蒙古人心。

  木兰围场,在过去一直都是水草丰茂的草原,也是清廷皇帝们很喜欢进行木兰秋狝的场所,特别是康熙皇帝为了在此练兵,甚至还开辟出了一片广阔的猎场,也就是最早的木兰围场,并且逐渐进行修缮,形成了如今的庞大规模。

  根据康熙的习惯,他几乎每年都要率王公大臣、八旗精兵来这里举行以射猎,以此锻炼八旗军力,而雍正皇帝由于登基时间过短,再加上根基不稳,因此不敢贸然离京,因此也就暂停了木兰秋狝的活动。

  直到今天,已经寂静了数年的木兰围场再一次变得熙熙攘攘,除了大批大批的复汉军进驻到木兰围场以外,还有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的首领们,也已经带着随从们抵达了此处,前来观赏宁楚的阅兵活动。

  所谓阅兵,本质上就是一种炫耀武力的行为,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对于宁渝的性格而言,他倒不是那么喜欢张扬,可是在对待蒙古部族的时候,胡萝卜需要有,可是大棒更得要有,因此适当亮一亮肌肉肯定是好事。

  严格来说,复汉军自从开国以来,还没有真正正儿八经进行过军事阅兵,倒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主要还是主力军队长期留在外地,因此根本没有阅兵的条件,倘若以当时南京留守的军队来进行,反倒会有损复汉军的威风。

  而这一点如今却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原本跟在宁楚身边的军队,就堪称十分精锐,除了禁卫师一部之外,还有主力第一师、主力第三师,堪称复汉军中的王牌军队,完全能够展现出复汉军的光彩。

  当这四万人抵达木兰围场的时候,光是他们本身穿着的红色军服,就已经形成了一片赤潮,让人望去只觉得心惊胆战,特别是对于漠南蒙古诸部而言,他们很快就要意识到,光是复汉军眼前的这股兵力,就足够消灭他们一万次了。

  “咚——咚——咚——”

  复汉军中的一百面军鼓排成了整整三排,上百名鼓手手中拿着鼓槌,正在对着一面面蒙皮的军鼓进行十分有节奏的击打,在震撼而有力的鼓声中,复汉军各团各营迈开了步伐,用一种足够令人缭乱的速度,在木兰围场中排成了一排排整齐的队列。

  尽管复汉军各师与主会场还存在一定的距离,那些坐在台上的漠南蒙古王公们,根本看不清复汉军的详细面貌,可是光从数万人的调动之中,就已经能够展现出他们的本身恢弘的气势,这使得蒙古王公们不由得心中一凛。

  “阅兵开始!”

  随着鼓声的停歇,枢密使宁忠义作为主持阅兵的元帅,在跟宁渝敬了一个军礼之后,便果断发布了阅兵开始的命令,而等候在台上的传令兵们,也十分果断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轰隆隆!”

  只听见阅兵台下摆放着的数十门火炮顿时齐齐发射,一阵清脆的巨响随后传来,只见天空中腾飞其数十颗黑点,随后一齐爆发开来,在空中渲染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看上去却是煞是好看。

  在烟花绚烂之际,蒙古王公们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整整五百人形成了一个方阵,正踏着标准如一的步子,朝着将台方向走来,他们肩上扛着火枪,上面还带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刺刀。

  没有人去介绍这一支军队,可是复汉军内部的人都知道,他们都是皇帝的禁卫营,也是全军中最为精锐悍勇的部队,根据复汉军相关的条例,在战场上没有立下个人二等功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禁卫营的选拔。

  要知道,在目前的复汉军中,个人二等功几乎等同于在战场上斩杀敌军超过十人,才有机会获得,除此之外很难有别的可能性,因此每一个获得过个人二等功的士兵,差不多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

  果然,在禁卫营越发接近看台的时候,那些蒙古王公们才会越发感觉到惊讶甚至是恐惧,因为眼前这五百个穿着红色军衣的士兵,他们几乎踩着一模一样的鼓点,朝着这边行进,举手投足之间宛如一人,透出震人心魄的气势。

  宁渝微笑地望着面前的禁卫营,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在过去还带兵打仗的时候,他的亲卫营便是两把尖刀之一,倘若要撕开敌阵,一般都是由亲卫营和掷弹营来负担起这个重任,而他们的伤亡也都是全军之冠。

  士兵们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崇拜,望着讲台上的宁渝,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每个人都接受过宁渝的接见,而他们每个人的性命也,早已经归属于皇帝陛下。

  察哈尔蒙古诸部首领扎鲁特带着几分惊讶,望着面前的军队,不得不感到心惊胆战,前任的察哈尔八旗都统就是死在了与复汉军的作战之中,听说都统战死当日,身中数十枪,整个人几乎都打成了血葫芦,根本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就已经被打死了。

  “果真是精锐之师!八旗输的不冤枉!”

  扎鲁特在心底深深感叹了一句,光从眼下的第一支军队中,他就已经看出了复汉军的不凡,这种来自体系的差异,几乎使得他再也没有任何自以为傲的东西。

  在侍卫营通过了将台之后,很快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而他们却更加不一般,不仅身上穿着统一的红色军服,还同时都穿着板甲,腰间悬挂着四颗手榴弹,背上则背着雪亮的斩马刀,气势丝毫不输给前面的侍卫营,甚至他们眼中的杀气,要比起前面却还要更浓郁几分。

  “太可怕了!”扎鲁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第五百二十七章 蒙古大汗

  “杀!杀!杀!”

  与沉默寡言的侍卫营不同,掷弹营的士兵们在通过将台的时候,却突然发出一阵喊杀声,浓浓的肃杀之气顿时让蒙古王公们心中一凛,刹那间甚至有人都微微避开了眼神,下意识不敢跟下面的掷弹营士兵对视。

  在掷弹营的士兵通过的时候,几乎所有其他的复汉军士兵都目视着他们,默默地行了一个军礼,这个军礼并不是为了其他,而只是为了表达对军中勇士的最高敬意。

  所有人都知道,若说军中最为危险的地方,自然莫过于掷弹营,甚至是侍卫营的伤亡都往往低于掷弹营,因为侍卫营终究是一面盾牌,需要起到保护的作用,并不会过分深入危险之地,而掷弹营却不一样,他们从一开始的使命,就是用血肉挡住敌人的冲锋,并且杀回到敌阵之中,永远都是要站在进攻的道路上。

  “最强的掷弹营士兵,他们的面孔永远都面向敌人,而脆弱的后背,永远都朝着队友。”这是一句在掷弹营中疯狂流传的格言,甚至都流传到了其他的部队当中,因为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那就是在复汉军掷弹营的伤亡当中,几乎所有人的伤口都是正面。

  正面的伤口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从来都不会后退,更不会朝着后方逃跑。

  蒙古王公们望着下面的掷弹营,不由得纷纷陷入了沉默,刚刚的侍卫营还能让他们感叹几句,可是眼下的掷弹营,却让他们连感叹的心思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畏惧。

  在掷弹营通过之后,接下来又有几个方阵,在鼓点中缓缓通过,他们相对于侍卫营和掷弹营而言并没有太过于特殊,可是他们也是来自各师各团中的封号营,也都是各师中的精锐。

  所谓的封号营,都是指在特殊的战役中,获得过上级嘉奖的封号,通常都是以地名来命名,以此表彰他们巨大的牺牲和功绩。

  相对于前面的掷弹营而言,封号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气势,以致于那些原本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蒙古王公们,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开始对刚刚通过的营进行点评起来。

  尽管这种点评都是正面的夸奖,可是毕竟跟刚刚的沉寂有很大的区别,由此也能看出,在蒙古王公心里,他们对于掷弹营存在着多么大的畏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间却是安静了不少,只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将蒙古王公们的眼神给吸引住了,原来是复汉军禁卫师下属的胸甲骑兵团,正排着整齐的方阵,朝着这边走来。

  “禁卫师第一胸甲骑兵团,就是他们挡住了清军马军的突袭,战后死伤也十分惨重,一千五百骑兵几乎战死了三分之一,到现在才勉强恢复了元气。”

  宁忠义望着面前的蒙古王公们,神色淡然地介绍了一遍,而这种待遇却是前面步兵们所未曾享受过的,却是让众人感觉到心里一震——他们对八里桥之战并不陌生,在那一战当中,骑兵最终的对决决定了战事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雍正本人的死,就是死在了骑兵冲锋的路上。

  因此,当翻译将宁忠义的话翻译过来之后,当下所有的蒙古王公们,甚至都站起了身子,眼神凝重地望着面前的骑兵,他们希望能够窥破复汉军强大的秘密。

  “哒——哒——哒——”

  只见复汉军禁卫师第一胸甲骑兵团的骑兵们,人人身着红色军衣,外面套着一层黑色的板甲,头上还戴着头盔,手中则持着寒光闪闪的马刀,胯下则是一匹匹油亮发光的阿拉伯马,马鞍上面还挂着长长的火枪和手铳,看上去显得十分英气勃勃。

  不过相对来说,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个骑兵方阵都如同前面的步兵方阵一般,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方阵,无论是战马还是上面的骑兵,动作都凸显出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嘶……”

  蒙古王公们再一次被震撼到了,而这一次的震撼甚至犹有过之,因为在他们看来复汉军无非就是火器强大罢了,真正要说起马队还得看他们蒙古人——可是目前通过法国骑兵教官训练出来的胸甲骑兵,却凸显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强大。

  当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面出现了强大的对手时,往往更加让人为之胆寒。

  在众人的惊讶眼神中,复汉军的骑兵方阵一个个通过,不同于步兵方阵,骑兵方阵的行进速度更快一些,因此短短片刻时间,整整六个骑兵方阵通过了将台,而他们给到蒙古王公的震撼效果,已经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惊讶。

  仅仅只用了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能够塑造出这么一支骑兵军队,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看,都能够体现出复汉军的强大。

  骑兵方阵过去后,便是炮兵方阵上场,而他们排列出来的阵营更加简单,先是三十六门八斤炮在牵引下缓慢通过讲台,接着又是三十六门的十二斤炮,以及三十六门的十八斤炮,而到了最后便是十二门的二十四斤大炮。

  一门门大炮的炮口斜斜地指向了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令人的畏惧的幽光,而在火炮后面则是跟着前进的炮兵士兵们,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十分膀大腰圆,腰上只是别着一把六连发手铳,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武器。

  相对于前面的步兵方阵和骑兵方阵,炮兵方阵显得并不是很整齐,但是在视觉上面却更容易让人产生畏惧的心理——在这么多的火炮面前,毁灭也就成为了唯一的命运。

  等到复汉军所有的方阵都已经上去走过一圈后,将台上面坐着的复汉军军官们几乎都是一副性质昂扬的神色,而蒙古王公们则大多都是敬畏交加,望着皇帝所在方向的眼神都显得敬畏了许多。

  ……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臣等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愿尊陛下为全蒙古大汗,腾格里大汗……愿献上九白之贡。”

  在大帐中,已经被阅兵震慑住了的漠南蒙古诸部首领们,跪在了地上高声称颂,他们的目光中大多都带着几分敬畏。

  所谓的九白之贡,便是指八匹白马一头白牛,也是当年给皇太极的最高礼节。

  宁渝端坐在御座之上,扫过了面前的蒙古王公们,脸上微微一笑,“你们要让朕当这个蒙古大汗,那你们愿意听从朕的号令吗?”

  “臣等自当谨遵大汗金令。”

  漠南蒙古王公们齐齐答应,只是大部分人回答的时候,神态却微微有些变化,很显然当中绝大部分人,都并不是真正的无条件听从宁渝的号令,对于他们来说,眼下的这一幕跟当年在盛京的那幕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中原王朝根本没有办法在草原上建立起强而有力的统治,强盛时期或许能够让蒙古势力俯首贴耳,可是一旦衰落了下去,这些蒙古王公大臣们自然也不会有半点客气,他们翻脸的速度不比翻书慢。

  宁渝心中自然清楚,当下便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们都肯听朕的,那么不妨做出点实际的行动如何?比如朕要漠南蒙古各旗各势力停止游牧,实行定居制度,实行行省郡县制度?如何?”

  什么?不让游牧了?还要让蒙古人实行郡县制度?

  当宁渝话音刚落之时,帐篷内顿时一片骚动,对于这些蒙古王公们而言,草原人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已经有上千年之久,可以说跟汉人种田都根植在血脉里的东西,如今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肃静!”

  枢密使宁忠义冷哼一声,望向下面蒙古王公们的眼神中饱含威胁,却是让蒙古王公们心头一凛,他们顿时便不敢再喧哗了,只是心里却根本不服气,因为皇帝虽然至高无上,可是兵没有权力去干涉蒙古人的生活方式。

  宁渝沉吟了一番,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朕让你们放弃游牧,选择定居,是在害你们?”

  “臣等不敢。”

  这下回答的声音就有些稀稀疏疏,很明显大部分的蒙古王公都选择了抗拒的态度,即便那些回答的也只是不敢公然反对而已。

  宁渝微微叹口气,道:“草原人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朕其实多有了解,那并不是你们的本意,毕竟能够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少去奔波劳累之苦,没人会不愿意,可是不游牧那么牛羊就会饿死,牛羊一旦饿死草原人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你们说朕说得对吗?”

  “陛下所言极是。”这一下大部分的蒙古王公们都回答得十分整齐了,他们心里也在寻死,这皇帝不是挺明白的吗?

  宁渝望了望众人,轻声道:“朕之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定局,自然不是希望饿死,而是希望将来的蒙古人可以逐渐摆脱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简单来说,居住在砖瓦房子里面,肯定是要比毡房舒服的。”

  “陛下,草原人不要安逸,草原人需要的是生存。”扎鲁特轻轻叹息道。

  “是啊,陛下,若非为了活着,草原人又岂会整日厮杀?”

  “陛下的恩情,臣等心中都知晓,可是上天不给草原活路,臣等也没有办法……”

  蒙古王公们终于开口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他们或许有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厮杀为生,可是能够安安逸逸地活下来,又有什么不好呢?

  纵观历朝历代,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们,日子往往要比生活在内地的农民要更加凄惨,因为他们更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哪怕只是一场雪灾下来,可能就会饿死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安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奢求。

  当然,与此同时,由于草原的生存压力也会转化为对外扩张的动力,而最终受害的自然就是相对富庶的关内汉家百姓。

  宁渝伸出手止住了众人继续说下去,道:“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可是朕自然不会让草原人饿死,实际上你们的生活完全可以更好。”

  “还请陛下赐教。”

  “保生产,兴商贸,促发展。”

  宁渝望着众人疑惑的眼神,随后开口道:“首先第一步就是保生产。草原人最担心的是活不下去,因此朕会派人帮助你们建立青储窖,将青饲料埋起来发酵,从而保证有稳定的牧草可以提供给牛羊,倘若有了足够的准备,即便是在冬天也无需担心牛羊会死掉。”

  “陛下,这个青储窖是什么东西?臣等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朕的农业部尚书到时候会将详细的资料,还有实地应用的效果告诉你们,总之有了这项技术的推广,生存不会成为大问题。”

  宁渝也不管其他人怀疑的神色,继续道:“其次,就是兴商贸。草原上什么都缺,可以说对于贸易的需求是十分广泛的,因此朕会在草原上建立商贸行,到时候将内地的物资运送到草原上进行销售,而草原上的牛、羊还有羊毛等,都会销售到内陆,促进牧民们的生产生活问题。”

  “这个好,这个好……”蒙古王公们顿时喜上心头,他们一向都不会排斥到草原的商队,哪怕是那些黑心的商人,也常常能够在草原上发上一笔大财——倒不是真的因为草原人淳朴憨厚,实际上他们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贸易选择,只能白白吃亏。

  宁渝依旧不去搭理那些开心的草原王公们,而是继续道:“这件事将会由朕的工商部尚书负责,到时候连接到草原的各个商贸要道还有商贸中心都会开启,一应的过路费用全部取消,只收取相关的工商税即可。”

  众人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像这般优厚的条件,他们可是从来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即便是过去的清朝皇帝们,对于蒙古人也不可能这般去拉拢,他们更多对于蒙古人还是采取又拉又打的分化之策。

  只是当话题谈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不免带着期待的神色望着宁渝——前面的保生产和兴商贸就足够让他们感觉到欣喜,那么这最后一个促发展又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个都跑不了

  “所谓的促发展,自然是让草原百姓的生活能够达到更好的地步,至少不能比关内百姓日子过得太差才行。”

  宁渝说到这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他是真正亲身感受到百姓生活的变化,特别是在经过了前番对农业方面的改革,如今百姓们的负担切实地改善了许多,光是每年交的税赋,都比康熙雍正时期减少了一半以上。

  当然这一切自然是有代价的,那就是逼得复汉军不得不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一次针对士绅大族的战争,而经过了这么一次战争之后,虽然不可能彻底消灭士绅阶层,可是也使得他们收敛了不少气焰。

  众人不知道宁渝的感叹从何而来,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所谓的促发展,定居便是其中的关键,像逐水草而居,对抗风险的能力十分微弱,而定局之后,通过利用完备的生活设施和牲畜的棚圈,可以有效地提高抵御灾害的能力,与之相伴的各项配套设施,也能方便牧民的生活。”

  宁渝轻声道:“像房屋这些朕就不说了,一旦定局下来后,到时候就能拥有稳定的集市,稳定的学校,稳定的医院,到时候牧民们的生活状态,肯定要比现在好上很多。”

  “可是……这行省制度终究与旧例不合,臣等……”

  在宁渝说完之后,很快便有人又开始反对起来,这些人倒不是因为别的,完全只是因为一点,一旦郡县化了,他们这些首领们还能有什么作用?

  就好比土司们为什么会抵制改土归流?还不是因为一旦改土归流了,他们土司的权力就会大大缩水,到时候自己麾下的百姓们都接受了朝廷的管束,自然也就不会听他们土司的话了,而这个道理放在草原上亦是如此。

  对于权力本身,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地放手,即便这件事对其他人都有好处。

  “哼!所谓的旧例,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宁渝冷哼一声,“朕要在蒙古实现行省制度,亦是仿照蒙元旧例而已,你们如今表示反对,又是什么居心?至于盟旗制度反倒是清鞑所为,何来的旧制?”

  “这……”

  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绝活,既然说不过那就不说了,反正到头来还得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来。

  宁渝冷笑一声,前面的恩已经给完了,后面自然便是立威了,谁要是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那就杀几只猴子给他们看看好了。

  “朕既然身为蒙古大汗,所作所为自然要为所有的草原人考虑,你们抗拒朕的意思,可是又拿不出抗拒朕的理由,那么朕只能认为你们是在故意扰乱蒙古大局,现在咱们还可以商量,可是等到实施之后,再要是反对,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开战!”

  宁渝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杀气,“眼下朕跟你们好好说,是因为这件事对大家都有利,等到时候改制开始以后,漠南蒙古将会划分为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省,各盟改为府州,各盟盟长就做知府或者是知州,至于各旗就改为县,旗长就改为县令,将来也都如大楚官制一般,领俸银,穿官衣!”

  “当然,你们本身的爵位也会折算成为我大楚的爵位,到时候田地、良宅还有年金也都不会少,而你们的子弟也会进入雏鹰营学习,将来成为我大楚的栋梁之才——朕确实为你们考虑了许多,你们也要明白朕的苦心才是。”

  蒙古王公们微微有些迟疑,他们也不想把宁渝得罪的太深,真要是逼得皇帝发兵,那可是抵挡不住——只是一旦实行了郡县,到时候他们可就没有今天这般说一不二的杀伐自由了,到时候一切可都要听宁楚的命令行事。

  而眼下宁渝给到的条件,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可是多多少少也可以了,当下便有人想着就坡下驴算了,真要硬顶着也不是个事。

  “启禀陛下,臣谨遵圣意。”

  “启禀陛下,臣亦遵圣意行事。”

  “启禀陛下,一切由陛下说了算就行。”

  当下,妥协的蒙古王公却是越来越多,他们明白眼下的环境根本不容许大家说不,与其惹得鸡飞蛋打,还不如现在见好就收。

  眼见得其他蒙古王公们妥协了,扎鲁特终于不得不叹口气,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臣也愿意,只是臣还有一个问题。”

  “说。”宁渝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一如往常的神态。

  扎鲁特缓缓道:“若是改为郡县制度,那么咱们眼下的草场怎么划分?还有大汗的草场……”

  众人听到这里,也纷纷点头表示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在草原上面,草场几乎等同于草原人的命脉,而草场划分堪称是一等一的大事,严格来说每年召开的蒙古大会,都是为了协商草场划分的问题。

  在草原上,草场的归属可不是看过去的历史,而是纯粹看实力,有足够实力的部族才能占据最好的草场,没有实力的部族就只能选择吃沙子,像漠北蒙古喀尔喀三族便是当年从漠南蒙古残酷竞争下出走的是失败者,就是因为在水草丰茂的漠南待不下去了,才跑到漠北去的。

  那么对于宁渝这个刚刚当上的蒙古大汗,自然也要面临划分草场的问题,特别是在夹杂了如今划分郡县政策的环境下,使得草场的划分变得更加麻烦。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宁渝像刚刚那般制定出合适的政策。

  宁渝针对这个问题自然也早有准备,轻声道:“草原人的草场,就好比汉人的田地,那都是身家性命的事情,因此朕自然要谨慎以待。”

  众人微微点头,便见宁渝继续开口道:“眼下漠南诸部既然都愿意奉朕为大汗,那么就都是自己人……眼下草原的十六部四十九旗的草场,朕不会进行太多的调整,但是你们需要提供自己五分之一的草场,成为朕的直属草场,其余部分皆为各自部族私产,只需要按时交纳相应的赋税即可。”

  分掉漠南蒙古诸部部族五分之一的草场,是宁渝经过考虑许久的对策,毕竟草原人畏威而不怀德,若是一味示好并非上策,有时候拿走一些东西,更容易彰显出大汗的地位,再说了一个没有直属草场的大汗,岂能算得上大汗?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通过这次划界,就有充分的理由安排农业部下属的畜牧司前往草原上进行实地考察,像草原实际的地况地貌、牧畜的存栏量还有草场的面积等等,都可以进行收集。

  而此时的蒙古王公们却微微沉默,不得不说五分之一的草场,还是挺让他们感觉到心疼的,但是过去的时候大汗要的也不仅仅只是这些,因此倒也没有太过于反对,只能表示沉默了。

  扎鲁特又开始询问:“启禀陛下,奉献五分之一的草场,臣等自然愿意,那么草原上其他的沙漠、森林还有矿山呢?”

  “这些都将会援关内旧例,收归国家所有,到时候由国土资源部进行单独开发拍卖,所获得的利润当中,一部分归属当地原居民所有,禁止私人进行开采利用。”

  宁渝呵呵一笑,草原都给你们分了,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吧!

  扎鲁特倒也不会对这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除了草场以外也对其他的看不上眼,因此便跪下磕头道:“大汗之命,臣等自当遵从。”

  “大汗之命,臣等自当遵从。”

  众人也纷纷跪下称颂,到了这一步,他们算是彻底心甘情愿上了宁楚这一艘大船,至于将来能够行驶到什么地方去,那也要看利益所在。

  说白了,所谓的大汗,本身不仅仅只是武力的象征,也是草原秩序和利益分配的最高决策人,如果不能为下面的部族带来利益和秩序,那么这个大汗也就是一个空头名号而已。

  宁渝满意地望着众人,他眼下继宁楚皇帝、朝鲜大王之外的称号后,有多了一个全蒙古大汗,腾格里大汗……想一想还真是令人有些兴奋呢!

  “朕既然身为全蒙古大汗,自然不仅仅只是对漠南蒙古诸部族负责,漠北蒙古眼下遭受的灾难,朕也不会坐视。”

  “朕将会以全蒙古大汗的身份,命令尔等部族,尽起大军,随朕一同征战漠北,扫平准格尔,一统蒙古大业!”

  “你们,谁支持,谁反对?”

  “臣等自当谨遵大汗金令!”

  一股令人为之振奋而激动的浪潮从大帐中席卷而出,逐渐扩大到了营地,再然后传到了整个草原之上,这个消息是那么地令人敬畏。

  全蒙古大汗要统一全蒙古了!

  ……

  十一月的乌里雅苏台宛如冰天雪地一般,寒冷的北方几乎要带走一切的热量,将世界变成一片寂静而祥和的白地,而在这严酷的环境里,乌里雅苏台中央城镇中,依然显得十分热闹而狂躁。

  “全蒙古大汗?呵呵,好大的名头!”

  作为如今准格尔汗国大汗的策妄阿拉布坦,他的一生堪称充满了传奇,背叛、死亡、荣耀,这些词语几乎成为了他的典范,而对于这么一个草原枭雄而言,他的脸上如今也都堆满了皱纹,岁月几乎要走到了尽头。

  在暖烘烘的大殿中,准格尔汗国的大臣们还有将军们,几乎都用一种崇拜的眼光望着盘踞在宝座上的策妄阿拉布坦,人人心神激荡,却又不得不强自平息下来,等待着大汗的垂询。

  对于草原人来说,他们几乎是从小就听着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这些人的故事长大,其中噶尔丹是一个悲情英雄的角色,类似于努力抗争命运却又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命运的悲剧,而着策妄阿拉布坦,则更像是一个阴鸷诡谲的枭雄。

  当时间线回到康熙九年的时候,那一年无论对于噶尔丹还是策妄阿拉布坦而言,都是改变了其命运的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准噶尔部首领僧格因不满俄国强行对准噶尔部征税,于是悍然出兵攻打俄军哨所,后来却被族人给暗杀,而当僧格死后,他的弟弟噶尔丹自西藏返回,在达赖喇嘛以及和硕特首领鄂齐尔图车臣汗的支持下,登上了准噶尔大汗之位。

  草原上只有强者才能成为大汗,因此此时羽翼未丰的僧格之子,也就是策妄阿拉布坦只能强自忍下这口气,宣布遂率部众依附噶尔丹,避免了准格尔内部的一场骚乱。

  等到噶尔丹坐稳了准格尔大汗之后,便将哥哥僧格的亲信势力进行了全方面清洗,甚至不惜杀掉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索诺木阿拉布坦,还对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进行追杀。

  而此时的策妄阿拉布坦只能率领父亲僧格的旧部五千余人,逃到了博尔塔拉河游牧,并击败了噶尔丹亲率的两千追兵,在叔叔的追捕下成功活了下来,成为了噶尔丹心中的一根尖刺。

  后来噶尔丹与清廷在喀尔喀蒙古进行争锋,而策妄阿拉布坦则在背后捅了叔叔一刀,将准格尔汗国的领土重新夺了回来,导致噶尔丹遏制在科布多无法西还,而后策妄阿拉布坦更是联合康熙,将噶尔丹彻底击败,导致噶尔丹绝望自杀。

  成功报仇的策妄阿拉布坦对叔叔噶尔丹恨之入骨,甚至连其尸体也没有放过,将其的骨灰献给了康熙皇帝,并且正式成为了准格尔的新任大汗,实现了人生的绝佳逆转。

  后来在策妄阿拉布坦成功征服哈萨克汗国之后,也不免重新走上了叔叔的老路——那就是同清廷在草原上争锋,甚至还屡屡入侵青藏草原,还曾经派遣自己的大将台吉大策凌敦多布攻占拉萨,杀拉藏汗,将卫藏归于自己领土。

  如今策妄阿拉布坦的老仇人大清国算是没了,可是新出现的大楚却更加让他为之忌惮,因为眼下的这个帝国所表现出来的勃勃生机,是已经腐朽的大清所远远不及的——在这种考虑下,策妄阿拉布坦才派人去京师向宁楚示好。

  可是眼下从漠南传回来的消息,却给策妄阿拉布坦的心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甚至还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气愤,那就是宁楚皇帝居然当上了全蒙古大汗!

  什么是全蒙古大汗?就连他策妄阿拉布坦都从来没有敢这么宣扬过!这摆明了一点,他宁皇帝收拾完了漠南,到时候漠北和漠西蒙古一个都跑不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利于千秋

  策妄阿拉布坦十分生气,他望着下面围着的大臣们还有将军们,高声道:“蒙古绝不能让一个汉人来当大汗,这是对长生天的羞辱!”

  小策凌敦多布率先站出来,他是巴图尔珲台吉弟墨尔根岱青曾孙,跟策凌并称为“大者善谋小者勇”,每逢战事都率先冲在前面,因此在准格尔汗国里颇得人望。

  “大汗,汉人实在无耻,他们想当蒙古的大汗,可是却没问过草原上的勇士们答不答应!”

  小策凌敦多布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望着下面的众人,高声道:“我们不答应!”

  “我们不答应!”

  “让汉人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

  “只有大汗才能当全蒙古大汗!”

  一时间大殿中群情汹汹,他们一方面在积极地表达着对宁楚的愤怒,另一方面却是在给策妄阿拉布坦表达着忠心,使得殿中的氛围却是越发激昂。

  策妄阿拉布坦望着殿中的动静,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笑意,他过去一直都只是将当全蒙古大汗的想法藏在心里,可是眼下他却是不想再隐瞒下去了,特别是都没多久好活了——他就想在死前,能够当上全蒙古的大汗,完成他父亲乃至于他叔叔噶尔丹的梦想。

  毕竟他宁渝一个汉人都能当蒙古大汗,更不用说他这个名副其实的准格尔汗国大汗了!

  想到了这里,策妄阿拉布坦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心腹大将大策凌敦多布,轻声道:“眼下汉人胁迫漠南部族妄称蒙古大汗,实在是不可饶恕,可是很多人却被迷惑住了,要来抵抗我准格尔,实在是不应该,本大汗以为想要收复人心,就不能再只是以准格尔大汗的身份自居了。”

  这话就相当赤裸裸了,如果说前面那些人只是嚷着不能让汉人当全蒙古大汗,现在策妄阿拉布坦的意思就很明确了,赶紧支持我来当全蒙古大汗吧!

  相比起直来直去的小策凌敦多布,大策凌敦多布一向以谋略双全著称,因此他却是沉吟了一番,道:“大汗若是能够成为全蒙古大汗,臣下自当全力支持,只是……”

  “只是什么?”策妄阿拉布坦眼神炯炯地盯着大策凌敦多布,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一般。

  大策凌敦多布吞下一口口水,才忧声道:“眼下大汗正率领大军征伐漠北,若是这么早喊出来要当全蒙古大汗,只怕会引起漠北部族不必要的恐慌……”

  不管怎么说,准格尔汗国进攻漠北蒙古的理由,明面上还是冠冕堂皇的那一套,如果策妄阿拉布坦直接打起要做蒙古大汗的主意,到时候原本还存在的拉拢空间,到了后面自然也就没有了。

  严格来说,大策凌敦多布明面上这个理由还是无可挑剔的,可是背地里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他属于支持大王子噶尔丹策零的那一派,在战局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并不愿意策妄阿拉布坦为了自己的私心,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策妄阿拉布坦心中有些不满,冷哼道:“喀尔喀的那些娘们,都已经夹着尾巴跑了,还需要拉拢什么?对于蒙古壮士而言,只有手里的刀,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伙伴!”

  大策凌敦多布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策妄阿拉布坦年轻的时候还能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如今年纪越发大了,性子却开始变得越发专横暴戾,与他的叔叔噶尔丹却是越来越像了……

  “大汗,小策凌愿意做大汗手上的刀!”

  “大汗,臣等也愿意做大汗手里的刀!”

  小策凌率先跪了下来,而殿中其他的大臣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崇敬。

  策妄阿拉布坦放声大笑,他伸手扶起了小策凌,接着又斜着眼睛望向大策凌,冷笑道:“看来本汗还没有死,有人的心思就已经飞走了……”

  “大汗,臣该死……”

  大策凌敦多布跪在了地上,他这个时候除了求饶之外,其他的自然什么也不会再说,否则说得越多越显得心虚。

  策妄阿拉布坦深深望了一眼大策凌,并没有真正大动干戈,毕竟大策零好歹也是一名位高权重的大将,还是自家儿子的得力帮手,真要杀了他,反倒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哼,滚下去吧,自领一百鞭!”

  “是,大汗。”

  大策凌微微松了口气,便连忙退了下去,只是他心里有数,在退出帐外后便连忙请来了心腹,让心腹带着消息去通禀大王子。

  大汗的心思估计是拦不住了,就看大王子怎么做吧……

  ……

  十一月,京师,大雪纷纷,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当木兰围场的阅兵典礼结束之后,宁渝还单独会见了漠南蒙古诸部的首领们,并且分别好好地勉励了他们一番,像本来就很亲厚的部族首领们,还鼓励他们将来好好干,未来也能成为宁楚封君的一员,至于那些还不太适应的首领们,则暗中施加威胁……

  大会开完开小会,小会开完开私会。简单来说,这些事情虽然很费时间精力,可是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至少宁渝敢说,如今的漠南蒙古已经成为他手里的一块泥巴,想要搓圆就搓圆,想要捏扁就捏扁。

  至于漠北蒙古的事情,宁渝并不想那么早去干涉,毕竟眼下漠北蒙古喀尔喀三部还是存在一些实力的,特别是车臣汗部都还没有发挥出太多的实力,眼下跟准格尔继续厮杀一两场的机会还是有的,就连漠南蒙古都不想这么早掺和进去。

  不过蒙古的事情虽然暂时结束了,可是不代表宁渝眼下就没有了事情,就在此时的奉天殿内,几名大臣却是神情凝重地汇报情况。

  “启禀皇上,东北移民开发之事已经全部汇聚,初步的准备工作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预计要在关内特别是像关中、淮上、江南等地募民合计四十万户,其中每户平均人口为五人,也就是两百万人,需要在东北建立两千个两百户农庄出来……”

  新设立的移民部尚书黄茂德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他原来是行政院下属农业部的一名侍郎,因为颇为熟悉农事,才被临时提拔为了移民部尚书,不过为了加强移民部的实力,宁渝还专门派遣了陈世绾去当左侍郎。

  陈世绾作为原来大清的山东巡抚,本人的执政能力还是有的,特别是对于北地的情况也颇为了解,因此派他去作为副手,便可以有效查漏补缺,加快移民工作。

  “两百户农庄……这样的话每个农庄是一千人左右,平日里可以抽出五十个汉子去作为农庄护卫队,真到了危机时刻,两百人应该也是能够调出来的,这样在关外倒也不用过于担心了。”

  枢密使宁忠义呵呵一笑,他可是颇为清楚眼下关外的情况,除了大量的八旗溃兵在关外劫掠为生以外,本身也还有很多土匪存在,对当地的安全问题构成了一定的挑战,而复汉军想要全面扫荡,却并不算容易。

  毕竟关外面积广阔,他们如果以零星小队的方式活动,就很难被抓到踪迹,因此拉网式围剿基本上就不太可能,而且复汉军也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在冰天雪地里折腾。

  宁渝也笑着点了点头,“原先定下来的是百户农庄,这样一个庄子只有五百人却是少了些,眼下的两百户农庄便是刚好,不过要注意的是,枢密院要协调好农庄武装队的训练,至少要保证当地的所有汉子都能打枪……”

  一旁静静地听着的次辅李绂眉头微微一皱,他在明年就要对武装农场进行集中考察了,可是眼下怎么越听越是玄乎,难不成这还有生命威胁了?

  宁忠义呵呵一笑,“过了这个冬天后,山里面的土匪也好,还有八旗的那些溃兵,总得要饿死冻死一批人……到时候再安排武装农场的人员出关,也能赶上播种,安全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移民部尚书黄茂德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根据目前的规划,往关外移民人数至少要达到一千万人,目前组织的两百万人只是第一批,等到第一批结束三年后,将会组织第二批四百万无地农民前往关外定居,并且在后续的十年内,将剩余的四百万人全部组织出关。”

  对于这个数字,众人不由得一阵默然,这可是真正切实地减轻了内陆的负担,特别是黄土高原上的百姓基本上要转移走七八成,到时候就可以在上面实行绿化项目,也就能够进行黄土水土培育工作,减少黄河决口的发生……

  这些项目对于宁楚来说自然都属于大计划大战略,可是也代表着大花费,而这一点也让所有人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黄茂德继续道:“组织两百万人出关定居,除了路费这一项的考量之外,还需要提供相关的土地、种子、耕牛以及相关的存粮,臣等目前算了一下,光是一户移民,从迁移开始,再到全面安置下来,至少需要花上四十银元左右……”

  “四十银元,怎么这么少?”

  李绂皱着眉头发出了疑问,他可是经历过底层生活的,若是寻常人,往往还会为四十银元感叹较多,可是真要放在这种移民迁居的问题上,四十银元还真的没多少了。

  先不说田地这一块,像存粮、种子、房屋还有耕牛,哪一项不得花大钱?

  黄茂德解释道:“眼下东北已经开垦过的土地,都收归国库所有,将来是作为军功田分发的,因此眼下组织的移民,都是需要出关拓荒的,土地这一块不需要花什么钱……至于像存粮,北方的国家粮库目前已经初步建立起来了,还可以由南方沿海路转运粮食,提供两百万人一年的口粮问题不大……”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们对这件事情的相关内情还是颇为了解的。

  “至于房屋的问题,除了利用原来八旗所属的房屋,到时候还需要临时自行安排搭建,总之也是一件辛苦活,花费倒也不算太多……除此之外,耕牛的问题倒也简单,农庄每户需要开荒和耕种的土地大概在五十亩左右,算下来每个农庄也就是一万亩的样子,到时候每个农庄配二十头牛,互相轮流使用即可,这个耕牛的钱,就让移民们一起凑凑好了。”

  宁渝呵呵笑道:“所需要的耕牛可以直接从漠南蒙古诸部购买,这个钱朕出了……”

  众人一听顿时喜上眉头,谁不知道眼下的皇帝可是一个大大的土豪,皇家财团目前直接掌控的产业已经深入到了百姓的生活当中去了,像盐、糖、粮食还有相关的产业,几乎都有皇家财团的身影,对于宁渝这个有钱人而言,买八万头牛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牛要比马便宜许多,从蒙古诸部购买其实也用不了太多钱。

  黄茂德欣喜道:“如果陛下能够承担此项开销,那么到时候朝廷的支出基本上能够控制下来,大概也只需要花个一千六百万银元左右……”

  “一千六百万银元,也不算太多了……”次辅李绂呵呵一笑。

  若是放在往常,一千六百万两银子能够将朝廷愁死,毕竟像当年的大清,一年的岁入也就三千万两左右,这一千六百万两就一下子去了一半多,要是这么干其他的事情估计也就甭想干了。

  可是对于眼下的宁楚来说,税收却是呈现爆炸性增长,在革新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拥有接近四千万两的年入水平,而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一统,如今统一后的革新四年,岁入差不多已经有了六千万银元的水平,等到了明年也就是革新五年,基本消化北方之后,到时候的岁入轻轻松松能够突破八千万银元。

  因此,眼下的一千六百万对于宁楚来说,不过只是五分之一的水平,并不算特别多。可是为此能够在东北添加四十万户的汉民,这个意义就十分重大了,根本不能以金钱来衡量。

  正因为如此,即便武装农场计划耗费颇大,可是对于宁楚朝廷来说,却从没有人敢说暂停或者取消,毕竟这件事是真正的利于千秋。

  第五百三十章 东北开发

  在华夏历史上,朝廷所组织的边地移民实在是数不胜数,尽管这一举措十分消耗财力物力,可是朝廷里面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多的反对声音,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件利远远大于弊的事情。

  移民边地除了能够更好的减轻朝廷负担,掌控边地安全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能够减少内地的人口压力,从而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吃饱饭,换句话来说,盛世的基础也就有了。

  毕竟内地的土地就那么多,特别是发展到了十八世纪以来,基本上能够耕种的不能耕种的土地,几乎都已经种上了庄稼,甚至百姓们为了能够跟大自然要土地,还不惜大肆填埋湖泊开垦林地,目的就是为了多一些耕地,多收获一些粮食。

  这种做法并不能说错,但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却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不合适,特别是在宁渝这种从后世来的人眼里,这实在是有些吃力不讨好,而且后患无穷。

  对于宁渝而言,想要缓解人口压力的最好办法,并不是继续压榨内地的土地,而是往更遥远的地方进行开阔,特别是像东北平原上的黑土地,可不是一般的肥沃,即便是在后世那也是华夏的大粮仓。

  早一日把这个大粮仓开发出来,也能早一日收获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百姓。

  宁渝轻轻感叹道:“若是将来能够将这一千万人全部都移民到东北,到时候我们不仅能够在东北收获至少一万万亩的土地,还能够在东北轻轻松松拉出五十万的持枪民兵出来,对于大楚来说,也就再也不用担心东北的安全问题了。”

  众人点头,大家伙都知道眼下俄人在想办法跟宁楚争夺北方的控制权,尽管他们对于宁楚基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是将来呢?

  若是能够实行武装农场计划,到时候的东北在极限情况下,完全可以动员出两百万的人持枪民兵,到时候不要说俄人,无论什么势力来到东北,都不可能将东北夺走。

  当然,眼下的宁楚还没办法做到,可是等到计划日复一日的执行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能够得以实现。

  在商定好了移民计划之后,大臣们便要就此散去,而宁渝却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其他事情,让李绂和黄茂德留了下来,并便派人将恩斯特还有工商部尚书宁忠海等人叫了来。

  “恩斯特,南京的证券交易所计划怎么样了?”

  等到恩斯特一到,宁渝便立刻询问了起来,他心里对这件事情还是惦记了很久的,毕竟在眼下缺钱的时候,证券交易所能够将民间的游资吸引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手段,值得他去多加关注了。

  恩斯特脸上带着笑容:“回禀陛下,南京证券交易所基本上已经准备妥当,等陛下回南京后就可以正式开始,目前南京多家商行已经挂名,到时候他们的商行股票会进入正式流通,目前主要还是以记名股票为主。”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道:“嗯嗯,看来还是挺顺利的,朕以为除了这些商行之外,也可以由朝廷组建一些官方的开发公司,所进行的开发项目也能放上去进行分红。”

  此话一出,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可就不简单了。

  如果说,之前的证券交易所只是南方商会之间的资金调动玩法,那么由朝廷组建的官方项目,则更多带着一些要押宝的性质了——朝廷的能力自然是很大的,但是朝廷所开展的项目也不是个个都赚钱,如果没有更加灵通的消息和强大的资本,想要从中获利却是很困难。

  可是,一旦压中宝了,那获得的利益也不是一般的大。

  就比如宁楚眼下正在修建的沪宁铁路,现在谁都看不到未来的前景,那么如果朝廷把沪宁铁路将来的运营权拿出来组建成为公司,到时候放在南京的证券交易所上面,就是一种押宝的性质——谁都没办法预估铁路会产生的收益,因此谁也不明白它的投资价值究竟值多少,可是如果铁路真的能够产生巨量的收益,那不亚于一个聚宝盆。

  恩斯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皇帝心中的想法,尽可能用民间的钱一起来办大事,但是眼下如果贸然进行,只怕效果必会如皇帝所想——毕竟人都是一种十分短视的动物,长远眼光永远只存在极少数人身上。

  “陛下,朝廷项目若是放上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们很难给出预期的盈利——只怕现在还早了一些。”恩斯特决定实话实说。

  宁渝微微一笑,他可是见识过前世股民的疯狂,即便屡屡经历了股灾,韭菜们还不是一个劲地往里冲?只要有成功的案例,那么他们就不会认为自己是失败者。

  “恩斯特,朕的意思,并不是非要他们现在就加入进来,而是希望他们能够通过眼下朝廷的项目,来了解这些地方所蕴藏的商机——就比如朝廷眼下的东北移民计划,本身做好了也是一个能够赚钱的大买卖。”

  “什么,这也能赚钱?”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被宁渝给弄得迷惑了,这摆明了就是一个亏钱图长远的事情,难道还能让皇帝给点石成金?不要说赚钱了,就算是少亏一些那也是相当不得了了。

  宁渝微笑道:“东北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真要从里面赚钱是很有可能的,就好比东北茂密的森林,就可以砍伐下来,到时候无论是建筑还是制船,本身都能够赚到很多钱……除此之外,金银铁矿的开采,也能够赚到不少钱。”

  当皇帝一个劲地开始谈钱的时候,样子却是跟前世那些忽悠客户投资的交易员没啥区别,甚至皇帝望着大臣们的眼神里,还带着更多的鼓励和信心。

  恩斯特心里有些毛毛的,“陛下的意思是,将东北发展的前景,做成一个项目放在交易所?”

  宁渝点了点头,道:“朕打算创办一个东北资源开发利用股份公司,到时候作为东北移民计划的一部分,放在交易所里,至于前期的资金就由朕出五百万银元好了,你们若是想要出钱,也可以占一些股份。”

  “臣等若是出了钱,将来也可以从中获利?”恩斯特脸上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意思,眼下便开始配合起了皇帝。

  宁渝道:“没错,东北资源开发利用股份公司作为一个长期项目存在,其所获得的利润都将会在董事会上面进行公布,保证各大股东具备知情权,至于所产生的利润具体是投入再生产还是进行股东分红,这个届时可由董事局投票决定。如果你们觉得不想长线赚钱,也可以将手中的股份转卖掉,来获取股份的溢价。”

  难得皇帝解释的这么详细,却又让其他人有些心动,“陛下,股票的价格会有很大的波动吗?”

  “没错——作为一家上市公司,东北资源开发利用股份公司的一应财务问题都将会进行公布,到时候无论是盈利或者是亏损,都会影响到股东的信心——简而言之,也会影响到股票本身的价值。”宁渝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听起来好像很有赚头啊……”黄茂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

  宁渝嘿嘿一笑,“当然,作为股票交易所,到时候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选择,实际上朕已经打算成立朝鲜资源开发有限公司以及缅甸资源开发有限公司,到时候所筹划到的资金,都会作为朝廷的收益。”

  恩斯特叹为观止地望着面前的皇帝,他可以说是基本能够将这个逻辑给走清楚了,甚至可以说,这个项目的实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胜利——皇帝成功的将所有人绑架到了他的船上,只能跟着他的船一路行进了。

  原因很简单,当你买了缅甸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的股票之后,不管怎么样你都会下意识希望该公司的顺利成长,给你带来超越预期的利益,那么当朝廷在缅甸的利益受到损失的时候,你也会下意识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至于放弃缅甸的利益那就更加不可想象了,你会为保护自己的财产而亲自上战场。

  用利益所绑架的同盟,才是最为坚定的好战友。

  宁渝望着众人笑道:“以上诸项目朕都会进行投资,那么诸位如果相信朕的眼光,也可以投上一笔钱,再过几年后就能给大家提供难以想象的收益——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投也没有关系,等到它们成长起来以后,或许你们会花费更大的价格,去进行投资。”

  这番话表面上是说给下面的大臣们听的,实际上宁渝是说给他们背后的那些商会大族,想要跟着帝国的节奏一起飞快成长吗?那就赶紧掏钱吧!

  怎么掏别人的钱是一个难题,怎么让别人主动掏钱则是一门学问,至少宁渝眼下对这个学问已经掌握得十分精髓了,他可以肯定,继上次的封君之后,这次的股票交易所或许也能带来更多的财富了。

  实际上,跟宁渝所想的差不多,就在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不久,几乎所有的商会和大族们都嗅到了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的财富味道——一以朝廷目前的实力来看,无论是东北还是缅甸或者是朝鲜,几乎都已经拿捏得十拿九稳,本身存在了很大的投资空间,因此也都颇为重视。

  当然,重视是一方面,至于眼下是不是要掏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大消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就是台湾的朱一贵,终于遣使到了南京,要求归附大楚!

  第五百三十一章 证券交易所

  朱一贵要内附的消息,自然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宁渝的耳朵里,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内阁大臣们——只是无论是宁渝也好,还是内阁诸臣们也好,在狂喜之余,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纳闷,朱一贵到底是什么盘算?

  如果说朱一贵没有野心,任谁也是不信的,当然野心也分大或小。

  当年的朱一贵,在趁着清廷福建局势混乱之际,还曾经出兵占领过福州一带,多多少少对于东南半壁江山还是有企图的。只是野心还未待成长,就被复汉军给一战打垮了,那一场大败,死去的不仅仅只是数千义军士兵,还有朱一贵内心对大陆的野望。

  再往后,朱一贵派遣黄殿前来求和,也使得宁渝成功利用起黄殿这颗棋子,在朱一贵的势力当中插下了一根钉子,促使朱一贵只能选择割据自守,在小小的台湾岛同黄殿上演爱恨情仇。

  严格来说,在北伐之前,宁渝都没有直接武力收复台湾的计划,对于朱一贵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当年好歹也是一起起兵反清过,多多少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希望战略重心回到南方。

  眼下蒙古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宁渝心中以为收复台湾至少还需要两年,可是却没有想到,仅仅只是数年的时间,朱一贵自己想着先内附了!

  “启禀陛下,安徽巡抚朱大章和总兵官程之恩有折子呈上来了。”次辅李绂脸上带着笑意,呈递上来了两本白色折子。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已经通过军情处渠道得到了这一消息,而安徽巡抚朱大章和总兵官程之恩的消息稍微要慢上一步,不过看看倒也无妨,当下也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相对于军情处的消息,朱大章和程之恩的折子就更加详细了。

  “你们都看看吧,朱一贵这下是真的惹下麻烦……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宁渝看完折子后良久,这才将奏折递给了李绂,而等到众位大臣们看完,一个个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朱一贵之所以要内附,原因很简单,他在往东南亚发展的过程中,遭受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觊觎和打击,惹上了一些麻烦,以致于眼下不得不向宁楚内附以求自保。

  在如今的这个时代,东印度群岛几乎完全由荷兰人把持,具体来说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而他们在东南亚的实力虽然遭受过挫折,可是眼下依然十分强大,特别是海军战舰拥有足足四十余艘,根本是朱一贵所难以抵挡的势力。

  李绂首先开口道:“回禀陛下,无论如何一定要接受台湾的内附,至于东印度公司,或谈或打皆可,绝不能再重演昔日澎湖、台湾旧事。”

  “没错,要打就打,咱们也不怕荷兰人!”

  “咱们的海军力量,不见得就比荷兰人差,真要打下来,谁吃亏还说不好呢!”

  内阁诸臣以及枢密使宁忠义都纷纷表态,除了本身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没有多看得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历史上有十分惨痛的教训。

  要知道,荷兰进驻远东的历史可是相当悠久,在当年击败西班牙人之后,荷兰人逐渐确立了海上霸权地位,也开始在全世界圈地占领殖民地,像十七世纪初期就开始联合柔佛王国进攻马六甲,虽然当时并没有取得成功,可是后来却开始不断地挑战葡萄牙人在远东的殖民体系。

  而当时荷兰人的目光不仅仅只是聚焦于东印度群岛,甚至还在万历年间,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马公岛(即澎湖岛),甚至准备以互市为名,企图向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让澎湖成为荷兰在远东的殖民地。

  而当时的大明将军沈有容在经过严密部署后,亲自单舟驰往荷兰舰船,以集结在金门的武力做后盾,逼迫当时的荷兰将军韦麻郎退去,才保住了澎湖。

  可是在此之后,荷兰并未放弃占领澎湖的野心,到了天启二年的时候再度占领了澎湖,并且准备在澎湖筑城实现长久占领,而后在天启四年被明军包围后收复,可是荷兰人在退却了荷兰之后,转眼又占领了台湾,而此时明廷的国力早已大为衰弱,因此只能选择不闻不问,一直等到三十八年后,才在郑成功的努力下将荷兰人驱逐出台湾。

  “台湾旧事,绝不能重新上演,无论如何,大楚都必须要收复台湾!”

  宁渝坚定道,虽然宁楚的战略重心一直在北方,可是不代表就要对荷兰人忍气吞声,再说当年郑成功能在荷兰最为鼎盛的时候将他们驱离台湾,眼下经历过三次英荷战争的荷兰,只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

  朱一贵抵不过荷兰人是因为他没有多少积累,再加上还要提防内部的黄殿和大陆上的宁楚,这才显得有些拙于应对,特别是在面对荷兰人的海军时,他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他们心中亦是这般想法,作为新生的大楚政权,在面对外来势力的挑战时,考虑更多的往往是怎么打,而不是要怎么去和谈。

  宁渝微微沉吟一番,道:“眼下北方的事物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除了密切关注漠北喀尔喀蒙古三部和准格尔的战事以外,一定要加快我军的骑马步兵师的构建工作,枢密使就留在京师主持此事吧!”

  宁忠义微微一笑,“回禀陛下,臣已经通过工商部在同漠南蒙古诸部进行协商,让他们在明年开春二月前,提供至少十五万匹蒙古马,到下半年的时候提供十万匹蒙古马,所有的马儿都会以市价购买,不会让他们吃多少亏。”

  “哈哈哈,没错,该赚钱的时候也要让人家赚点钱,做生意不光要算钱的账,也要算一算政治账。”宁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实际上促成这么大的蒙古马交易,本身对于拉拢漠南蒙古诸部也有很大的好处,除此之外,在经济方面也是很划算的,毕竟他们将自己的马儿卖掉,换来大量的银币,总得要选择去购买来自中原的商品,也就能够拉动经济的增长了。

  宁忠义点了点头,继续道:“至于新编的十二个骑马步兵师所需一应兵员,在此之前就已经通过五军都督府征集完成,目前还在河北和直隶进行新兵训练,大概到了明年年初就能正式归建。”

  在目前的复汉军体系中,骑马步兵相对于真正的胸甲骑兵而言,仅仅只是将战马作为战略运输的工具,因此骑术要求并不高,训练难度自然是大大降低的,通常在完成了前面的常规训练之后,再就是经过短期的马术训练即可。

  正因为如此,宁忠义才有信心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完成归建,到时候再进行一定的训练之后,就可以考虑将这些骑马步兵师投入到草原上作战,而到了那个时候,就开始轮到准格尔被动了……

  宁渝在听完枢密院的计划之后,当下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可以放心回南京了,相信等到朕再次返回京师后,北方的问题就能得到最终的解决了。”

  众人一听顿时心中一凛,特别是宁忠义从一开始就明白,用新训练的十二万骑马步兵来对付只有寥寥数万人的准格尔,实在是太浪费了……想必皇帝已经盯上了俄人在北方的领土,只是这一仗到底能打到什么地步呢?

  北海?还是更远?

  ……

  当时间来到十二月的时候,南京证券交易所终于正式挂牌成立了,就在秦淮河岸边的一块空地上,一幢气势恢宏的大楼拔地而起,整整十层的高度几乎使得它成为南京立的新景象,而大楼上面还挂着一个鎏金的牌匾,写着‘南京证券交易所’七个大字,让人望着都觉得眼前发晕。

  “还真是气势恢宏啊……”

  新任清流报主编汪景祺脸上带着几分惊讶,站在了南京证券交易所的门口,他此行过来自然是为了采访,而采访的对象也就是新的南京证券交易所。

  当汪景祺走进这座稍显奢华的大楼时,才发现它本身值得如此,因为从他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几乎整个南京的权贵都聚集于此,无论是宗室派还是勋臣派,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商会都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买东北股票,东北移民计划是一个超长期的计划,再加上朝廷也很重视,其利润相当高啊!”

  “哎,我觉得买朝鲜也可以,虽然朝鲜现在不咋样,可是它的人口多,等到时候国内的劳动司签发特别签证以后,到时候从朝鲜组织人口到国内来挖矿可是很赚钱的!”

  “嘿,你们这意思就是缅甸不行了?没听说吗?程枢密已经在缅甸打垮了白古王,眼下的缅甸已经全部到了咱们的手里,封君们也都开始在缅甸建立各自的封国了,这里面的利益,想想都不得了!”

  众人吵吵嚷嚷的议论着朝廷的三大项目,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在专注地聊着关于其他商行的股票,所有人的眼神当中,都泛滥着一种贪婪的目光。

  要知道,眼下大楚的权贵们也好,还是下面的商会也好,钱财并不是少数,特别是聚集在民间的财富,更是以万亿元的规模才计算。

  在过去的时候,由于没有太好的投资渠道,这些资金通常都是被拿出去放贷,收收利钱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些人都是将钱财直接藏起来,直到腐烂为止——在宁渝看来,这自然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促进货币在社会上的流转,本身就能够促进经济发展以及朝廷的税赋增长,因此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将这些钱财给挖掘出来,就会显得十分重要。

  因此,眼下有了证券交易所之后,先不说能不能赚钱的问题,至少可以让这些钱开个口子出来透透风,其背后的意义就显得十分重大。

  汪景祺心中一动,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来到这证券交易所的人,似乎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这天南海北的消息可不是一张小小的报纸就能看完的,相信在他们的身后,应该就是各大家族的根基了……只是令汪景祺更好奇的是,这个生意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能够吸引这么多人前来?

  似乎听说证券交易所的背后,似乎就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这么一想,似乎也很正常了。

  对于汪景祺这种热衷于往上爬的人而言,每一处但凡能够给他未来仕途带来帮助的渠道,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当下便面带着微笑走进了大厅,开始跟周围的人进行攀谈。

  大家伙虽然大多都是豪门的代言人或者是商会的领袖,可是对于《清流报》还是颇为了解的,对于清流报的新任总编自然不敢怠慢,否则到时候他在清流报上写点什么,那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因此众人对待汪景祺也是颇为热络。

  “钱会长,这股票买卖,真的能赚钱,还能比咱俩商会更赚钱?”汪景祺微笑道,手中的炭笔在一本小册子上点着,他可是知道钱会长所代表的钱氏商会,一直都在做对日本的买卖,每年的贸易额都在创新高。

  钱会长是一个身材颇为肥硕的胖子,他望着汪景祺裂开嘴笑了,“汪总编可不知道,咱家的商会平日里赚钱也不容易,特别是像跑日本的贸易,本来就赚不来多少钱,中间还会有风浪和海浪的风险,要是一个不慎……呵呵,血本都能给亏下去……”

  听见钱会长絮叨了半天赚钱不易,汪景祺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饶有兴趣道:“那这跟股票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这关系还可大了!”

  钱会长一拍大腿,道:“咱以前做买卖,那风险都是咱一个人担着,这赚了还好说,一旦赔了就得掏老本,可是这老本经得起几回掏?连着赔几次咱这商会也就完蛋,可是现在有了证券交易所,咱可以把股本拿出去卖,到时候做生意这成本就相当于别人跟咱一起承担,赚了股票升值,咱也跟着赚钱,这赔了也不是咱一个人赔了,还有股东分担呢!”

  第五百三十二章 高瞻远瞩

  天底下从来不缺乏聪明人,特别是对于宁楚的高层大族们而言,他们在证券交易所出现的时候,就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它背后的潜力,其中分担风险倒是其次,更关键的是对财富规模的放大,这个作用要更加令人为之赞叹。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像钱氏商会在从事对日本贸易的过程中,能够调动的财富规模,可以很直观地用船只的数量来表示,船队的规模越大,则代表着财富越多,可是钱氏能调动的财富有限,调动的船只也十分有限。

  可是在证券交易所经过放大之后,无数民间的游离资金都可以进入证券交易所,变成钱氏商会的股票,从而到达钱氏商户的账目上,这样钱会长就能调动十倍甚至是百倍的财富规模,能够造更多的海船,赚取更多的利益,从而助推钱氏商会的股票进一步高涨,而赚到钱的股民们,自然也会更进一步买入或者是持有股票。

  因此,在这种环境下,凡是没有合适项目但是有大量资金的大族,都会选择去挑选几个拥有广大投资潜力的项目,进行大规模的投资,其中像皇家商会会长崔玉,就是在证券交易所里挑选项目的大客户。

  在证券交易所的顶楼上,崔玉面带微笑地望着楼下的茫茫众生,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财政部金融司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汪司长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财政部金融司副司长汪由敦脸上也是带着笑意,他是当初第一届科举时期的前五名,跟彭启丰、吴敬梓还有刘统勋这些人齐名,不过相对于在新闻出版司任职的彭启丰和在行政院办公司任职的吴敬梓都显得低调些许,甚至如今在地方任职的刘统勋,名声都要比汪由敦大很多。

  因此,对于世人而言,汪由敦与他的同窗相比要逊色了许多,可是他并没有多少气馁,反而抓住了机会,在财政部厮混了一段时间后,果断加入了新设立的金融司,并且在恩斯特的帮助下,将眼前的证券交易所给开办了起来。

  要知道,汪由敦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不懂,不得不虚心向恩斯特以及其他的西人请教,甚至还把当初荷兰开办的证券交易所的资料拿来学习,在这般苦心孤诣之下,却是让南京证券交易所顺利开办了起来,也使得汪由敦成了半个专家。

  “崔会长实在过誉了,汪某只不过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也算是没有辜负陛下的厚望。”汪由敦心中越是兴奋,他的脸上却越发显得冷静。

  崔玉颇为欣赏地望着面前的汪由敦,笑道:“好好做,陛下对于证券交易所还是非常重视的,只要你做出了成绩,将来入阁想必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入阁……下官何德何能?”汪由敦心中一跳,却是显得紧张了许多,毕竟对于天下官员来说,谁不想进入内阁做上一任首辅?

  在目前宁楚的文官体制当中,尽管有很多部分有着明清的影子,可是明显有很大的不同,其中像入阁资格上,根本不用像明朝那般需要有翰林出身的资格,简单来说,只要具备深厚的基层工作经验和一定的中枢部阁工作,就有资格成为入阁的候选人。

  当然,眼下的汪由敦还不可能幻想到那么遥远,毕竟想要入阁,他至少还要经历两任地方两司任职和一次部阁尚书的经验,否则根本连资格都没有。而按照宁楚目前的官制,这三任官做下来至少需要十二年到十五年左右。

  按照考满来算,一任地方两司官或者是部阁正官通常为两年一考,三考为满,正常升官逻辑是需要六年的,不过由于考满分为上、中、下三等,如果三次都是上等就可以减去两年,也就是四年才能调动一次,如果只有一次上等或者三次都是中等,那就只能按照原来的六年来算,如果都是只有一次中等或者都是下等,那就得恭喜老兄下岗再就业了。

  没错,三次考满如果没有达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降职处理,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撤职了事,至于能不能重新当官,就要重新回去考试,重新从最低的从九品开始做起。

  因此,宁楚的官好做也不好做,大家从最初的秀才试开始后就能当官,但是想要升级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至于连续考满为下等,那就说明老兄不适合当官,还是去干点别的吧,别来祸害百姓了。

  汪由敦眼下只不过部阁的副司级官员,距离首辅那个位置,不说还有十万八千里,可是至少也得二三十年的磨勘才行。

  崔玉微笑道:“汪司长确实自谦了,虽然你的同科好友他们,眼下走的路比你要远一些,可是放在整个官场生涯里,呵呵,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未来二十年内的四任阁臣跟你们关系不大,可是到了二十年后,没有别的意外,阁臣或许就要从你们当中挑选,汪司长还是很有机会的。”

  汪由敦轻轻抿了抿嘴唇,终于停止了内心的遐想,只是笑道:“崔会长今天来这里,想必不是为了汪某的前程而来吧。”

  “当然不是,崔某此行前来,也是因为要投资的缘故。”崔玉在谈到自己的来意时,脸色也凝重了许多。

  汪由敦有些好奇,“那不知崔会长想投哪些股票?今日各大商会的会长都在,还有东北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缅甸资源开发有限公司以及朝鲜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的掌柜们,基本上都到了这里,不如请他们来聊聊?”

  “也好,崔某这次前来就是要投所有的公司。”

  “这……”

  崔玉微微一笑,“你放心,陛下将皇家商会托付给崔某,可不是让崔某来当霸王的……实际上这也是陛下的授意,每个商会都投一些,但是不会投很多,大概占个十分之一的股份就好,主要还是为了团结各大商会。”

  “原来如此,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啊!”汪由敦朝天拱手,脸上微微笑道。

  ……

  奉天殿,大朝会,暖炉中传来阵阵幽香,整个大殿中都透着几分暖意。

  上百名宁楚官员分成两大列站在奉天殿中,神情肃穆地望着上方龙椅位置上的宁渝,拱手作揖一礼,他们眼下想要见到皇帝可是真不容易,毕竟皇帝要经常南北两都捣腾,连大朝会都变成了不定时召开了。

  当然,真正要议的事基本都在小朝会上和内阁联席会议上议完了,召开大朝会只不过是走走过程,看上去人多,可是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启禀陛下,外臣吴外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两排站着的大臣中间,却是跪着一个人,他的身上穿着的却是前明的官衣,整个人看上去却显得十分粗鲁,与其说是大臣,反倒不是说是个杀猪的。

  实际上,吴外在造反之前的确就是个屠户出身,跟着大哥黄殿投靠了朱一贵,后来便起兵反清,如今也成为了朱一贵小朝廷的一个大臣,此番前来南京,便是受到朱一贵和黄殿所遣,要求内附。

  “朱一贵要内附的消息,可是真的?”宁渝目光咄咄地望着吴外。

  吴外顿时就有些紧张了,他瓮声瓮气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中兴王和黄将军认为陛下才是上天应名,如今业也完成驱逐鞑虏之伟业,当内附以归朝廷,还请陛下恩准。”

  宁渝呵呵一笑,“此事自然无有不准的道理,只是朕也明白,中兴王此时内附,倒也不是心甘情愿之举动,若是将来再生悔意,朕也会十分难办的。”

  “这个……”吴外顿时有些犹豫了,如果说朱一贵就死心塌地要内附,别说皇帝不信了,他吴外第一个就不信,到时候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尔等既然要内附,如今为何又反反复复?莫不是欺我大楚无人?”

  首辅崔万采站了出来,冷冷地呵斥了一番,他向着宁渝拱手道:“陛下,朱一贵此辈信义,今日内附明日后悔,还不如派一员大将,率领大军一鼓荡平而下,以便于彻底解决后患。”

  “不可……回陛下,中兴王绝无反悔之理,既然要内附,自然是要内附的,只不过有个小要求。”吴外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荷人于马六甲截杀我等商船,还请陛下发大军讨平。”吴外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说完后却是偷眼打量着皇帝,只是发觉宁渝的眼神正要望向他时,又连忙低下了头。

  宁渝心中冷笑,什么截杀商船?还不是他朱一贵想着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朕?如果朕派大军无力讨平荷人,到时候又有什么脸面去收回台湾?如果真要讨平了,说明攻下台湾也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他朱一贵内附也能得到一个善终。

  不得不说,这些打江山的人没一个简单的,哪怕是刘如汉,当年也想着借他宁渝的手,做自己的事情,只是被宁渝反手给来了个釜底抽薪罢了。

  “朱一贵什么心思朕都知道,不过这件事朕也是允了……”

  宁渝点头应下,随后才冷笑道:“不过朕也想告诉贵使,回去跟朱一贵清楚回奏,朕不是因为要他内附才答应,而是朕本来就要打荷人,就算是没有他这桩子事,南洋也由不得荷人耀武扬威!”

  “是,外臣谨遵陛下旨意。”吴外的脸上顿时流下许多冷汗,在当今这位圣君面前,想必没有人不会战战兢兢。

  等到大朝会结束后,宁渝当即在内阁首辅崔万采等人的陪同下,驾临位于内阁西侧的枢密院,只见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早已经等候多时,另外一人则是枢密副使兼任海军部长邱泽,在二人身后则是枢密院一众高官。

  “陛下,请!”

  在枢密院众人的引领下,宁渝朝着作战规划室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笑道:“记得朕前些日子来枢密院,好像还没有这么多人。”

  宇治景谨声道:“陛下,现在枢密院和中央陆军军官学院达成了一项培养协议,要在陆军军官学院参谋系里选拔一批杰出参谋,进行枢密院实习……等到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后,到时候还会发遣回去。”

  宁渝点了点头,道:“他们都是我军的新鲜骨血,一定要好好培育才行,将来的参谋制度只会越来越完善的……”

  宇治景顿时喜不自禁,道:“有了陛下这句话,微臣的信心却是更足了,将来全面推行参谋制度……咳咳……”

  “快叫御医过来。”

  “是,陛下。”

  当下便有侍从室的人员走了出来,朝着枢密院外快步走去,通常来说,皇帝每次出行的队伍中,都至少有两名御医随驾,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所幸的是,这一次跟着宁渝的是太医院的医正叶天士,堪称当今大楚第一大医,因此宁渝心里并没有特别担心。

  等到叶天士急匆匆赶进枢密院后,很快就看到了镇定自若的宁渝,当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只要不是皇帝出问题就好好……只是当叶天士看到咳嗽不止的宇治景时,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陛下,宇将军的身子骨是老问题了……想要治好宇将军的身体,就必须要让他离开军队,从此都不能劳心费神,否则即便是老夫,也只是回天乏术。”

  叶天士脸上带着苦笑,他对于宇治景是真是已经很熟悉了,对他的身体也堪称了如指掌。

  宁渝沉吟了一番,当年宇治景在九江身负重伤,后来虽然也养好了伤,可是根子却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后来提拔他到枢密院来,远离一线作战部队,想是便是让他好好养伤——可是没有想到,光是枢密院的差事,他都已经难以为继了。

  想到这里,宁渝当下挥手道:“既然如此,那朕给宇将军先放个长假吧——”

  “陛下,臣没有事……一点陈年小伤罢了,当不得陛下如此关照。”

  宇治景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甩开了身边搀扶的手,努力站直了身体,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又重新恢复成为了一副干练的模样。

  第五百三十三章 海上霸权

  对于宇治景的选择,宁渝心中十分理解,或许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将来病死在榻上才是最大的悲哀。因此,宁渝并不会干预他的选择。

  当这个小风波过去之后,众人才跟着宁渝一同走进了作战规划室,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摆放着整整两个大型的沙盘,每个沙盘都几乎长两丈半宽一丈左右,而两个沙盘分别显示宁楚北方和南方的战略情况。

  而此时的北方沙盘上面,几乎已经插上了许多面红色的小旗帜,从京师到承德,再到辽宁、汉城等等关键位置上,都有宁渝目前部署的军队,只是在一大片的红色小旗子面前,则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地形,很明显是漠南草原和漠北草原,而在草原中间则是一片黄沙堆成的大漠。

  相对于重兵集结的北方,代表南方沙盘上面就没有多少面红色小旗子了,基本上也都是聚集在沿海和西南方向,甚至就连南京都只有一面小旗子,代表的是驻扎在南京的禁卫师一部。

  当宁楚战略重心放在北方的时候,南方自然不可能有太雄厚的兵力,不过所幸的是东南并没有真正的外患,倒也不用十分担忧。

  “收复台湾,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即便朱一贵不愿意内附,我大军只需两个师亦可攻下……反倒是马六甲这样的战略要地,绝不能再让荷人占据了。”

  宁渝毫不掩饰对吕宋群岛的野心,要知道对于吕宋群岛的认知,华夏可是比那些西人要早上太多了,早在当年的《漳郡志》中便有记载,所谓‘东洋有吕宋、苏禄诸国……则吕宋、屋同、沙瑶、玳瑁、宿雾、文来、南旺、大港、笔架山、密雁、中邦以宁、麻里吕、米六合、高药、武运福河、仑岸塘、吕蓬……海外诸番,此为最远。自泉州至其境,约十万里。’

  特别是对于从后世而来的宁渝而言,吕宋群岛除了其本身固有的珍贵资源之外,其战略位置亦十分关键,所谓岛链封锁理论中,吕宋群岛便能够起到关键的作用,而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更是不亚于西人眼中的苏伊士运河。

  因此,控制马六甲海峡,不仅是控制了一条海上关键航道,也能控制住整个东南亚的局势。

  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道:“欲与荷人争锋于南洋,陆军并不是关键所在,唯有海军才能确保战事顺利。”

  海军提督邱泽拿起一艘十分精致小巧的帆船模型,放在了马六甲海峡附近,道:“想要登陆马六甲,首先就要解决目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布置在马六甲海域的远东舰队,而这支舰队的实力对于我军而言,并不算强。”

  “根据军情处南洋司搜集的资料,目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远东舰队的真正战舰只有六艘……其中最大的旗舰是七省号一级的新舰马六甲号,装备六十八门火炮。除此之外还有五艘战舰是跟当年赫克托号同级别的战舰,装备了三十六门火炮。”

  “除了以上的战舰,其余还有三十余条经过改装的武装商船,大多只装备了二十余门火炮,加起来便是朱一贵声称的四十余艘战舰。”

  宁渝眉头微微皱起来,“除了马六甲号,其他的似乎不足为虑。”

  在场众人却是微微一笑,因为这对于如今的宁楚海军而言,便是最大的褒扬,特别是结合当年旧事一起来看,更能体现出这种变化是多么来之不易。

  所谓的当年旧事,便是指延平王郑成功收复台湾一役。

  在之前的宣传中,对于这一仗的描述并不是很多,主要是集中在延平王本人身上,以至于在胜利面前,很多人以为当时华夏与欧洲的区别并不大,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误读。

  而对于在座的有识之士而言,他们都明白一点,那就是延平王与荷兰人这一仗实在是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十分艰难。而在这一战中,海军方面的差距体现得尤为明显。

  与今日的宁楚一样,当时的延平王想要拿下台湾,首先要解决掉荷兰东印度公司部署在台湾的海军,而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账面上仅仅只有十五艘战舰,其中真正驻守台湾的只有四艘船,分别是赫克托号、斯格拉弗兰号、白鹭号和玛利亚号,而其中最有战斗力的便是赫克托号。

  至于延平王所率领的郑氏水师则是当时东亚海面上的霸主,在与清军的海战中无往不胜,旗下拥有战船数百艘,将士多达两万五千人。

  如果在不通军事的人眼里,延平王的力量几乎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倍以上,几乎是一边倒的优势。

  可是当郑成功登陆前的第一场海战——台江之战爆发后,郑氏水师才感受到了荷兰战舰的棘手之处。

  在开战之初,延平王派遣麾下大将陈广、陈冲,率领六十艘大型战舰,朝着荷兰战舰的方向驶去,准备包围荷兰战舰。而当时荷军最大的“赫克托”号率先开火,其余三艘荷舰也跟着开火,战况十分激烈。

  尽管郑军水师战舰数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可是因为当时郑军船只是传统的中式软帆,并没有采用舷侧炮位设计,因此船上承载的火炮数量十分有限,通常指部署了两门火炮,而当时的赫克托号搭载了九门铜炮和二十七门铁炮,火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因此,表面数量众多的郑氏水师反倒是被荷兰水师压制住了,刚刚开战就击沉了三十余艘郑氏水师战舰,而后其他的郑氏水师战舰也没有对其造成有效的打击,甚至连赫克托号的沉没也有几分戏剧化的因素——它并不是被郑明军队击沉的,而是毁于自己船员的操作不慎。

  当时的赫克托号幸存者陈述,荷兰人由于在炮长的舱房内部署了一门大炮,而炮长的舷门都有一道舱门通往火药室,中间起到阻隔作用的舷门没有关紧,导致大炮喷射的火花窜到了或药师,导致船上的榴弹和火药桶发生殉爆,由此才沉没了下去。

  郑明水师打得这么艰难,是因为赫克托号太强大吗?并非如此,实际上赫克托号作为一艘排水只有六百吨且火炮只有三十六门的战舰,在整个欧洲战舰中只能算是四级战舰,连三级战舰都算不上,与同时期欧洲各国海军的主力舰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要知道,郑明水师与之交战的并非荷人正规海军,只是一个荷属东印度公司,而该公司也并未将全部力量放在台湾,可收复台湾之战依旧让郑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此战结束之后,整个华夏的许多有识之士,就开始了对西方的学习,因为在战场上的那一幕已经说明了问题,华夏当时战舰设计与西方已经存在很大的距离。

  就好比在台江之战四年之后,荷兰与英国在海面上进行了一场海战——洛斯托夫特海战,而在该战中,荷兰与英方出动了荷兰方出动了一百多艘战舰,其中像七省号这种二级战舰就出动了三十多艘,至于像赫克托号这种级别的战舰就更加普遍了。

  因此,当今日宁渝对荷人在马六甲的战舰不屑一顾时,这种强烈对比的冲击感,却是使得海军提督邱泽心中一凛,他明白皇帝为什么会那么有信心,因为就连他自己,此时也是充满了自信。

  海军都督邱泽凝声道:“陛下,眼下我军已经有六艘新舰下水,全都是拥有七十四门火炮的风帆战舰,这些战舰如今正在进行抓紧入役训练,在明年四月份便能正式发挥战力。至于原来的旧舰,也在抓紧进行火箭弹改装。”

  从革新三年开始设计,经过了整整一年时间完成建造入役的六艘泰山级三级战舰,无疑是宁楚目前最新的战舰代表,它经过了来自西方的数名战舰设计师和上百名华夏船匠的共同努力下,将‘泰山级’的风帆战舰给设计了出来。

  泰山级三级战舰体长五十一米,宽十三米,排水量达到了一千四百吨,分为上下两层,拥有七十四门各式型号火炮,满载船员可达四百七十人,还能储存二十吨的火药和六十吨的各式炮弹,整体战斗能力十分强大,即便是与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的旗舰马六甲号相比,其战力犹有过之。

  特别是在加装火箭弹发射架之后,使得泰山级风帆战舰的战力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提升,即便是对于那些经验丰富的西方战舰设计师而言,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它使得登舷战的难度大大增加——因为敌舰在接近过程中,就容易被火箭弹的火力全面覆盖。

  正因为如此,宁渝和邱泽等人,心中还会那般的自信,因为眼下的宁楚海军跟当年延平王手下的郑氏水师,几乎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再去看看荷人在马六甲的战舰,也就觉得不过如此了。

  当然,相比起目前西欧海上强国装备的一级战舰和二级战舰,泰山级风帆战舰只不过是一艘典型的三级战舰,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可是对于宁楚第一次设计且建造战舰而言,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所有的军队在刚刚建立的时候,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和成长,特别是对于海军而言,更是需要学习大量的新知识。

  因此,宁渝对此结果也是非常满意的,毕竟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设计并建造了六艘三级战舰,即便是对于西方海上强国而言,也是一个令人值得庆祝的事情。

  “对于大楚眼下来说,三级战舰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是它不是结束,将来朕还希望能够看到我们自己设计建造的二级战舰乃至于一级战舰,至于更高的要求,便是希望我们的舰队,能够遍及世界了!”

  宁渝的语气中多多少少带着些感叹,相比起已经成长起来的陆军,海军还只是一个婴儿,所能影响的海域也只是局限在华夏沿海,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成长和更多的资源倾斜……当然他有信心在长期的扶持下,将来的宁楚海军,势必会走向远洋,甚至可以跟当今海上第一强国英国交手了。

  “是,陛下。”邱泽的语气中包含着无限的信心,他有理由认为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首辅崔万采沉吟道:“眼下拿下马六甲想必问题不大,只是臣心中还存在一个疑问,根据陛下所言,荷人于吕松不过只是一公司罢了,实力低微实属正常,可是其本土主力旗舰不乏一级或者二级战舰,船坚炮利,若是其跨过远洋前来征伐又该如何?”

  众臣听了以后却是心中点了点头,首辅毕竟要老成持重,该考虑到的地方都需要考虑到,无论皇帝心中作何考虑,大臣总不能一味迎合上意。特别是对于首辅这样的重臣而言,没有自己的主张终究是让人瞧不起的。

  宁渝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首辅所言,朕自然明白,不过朕常常同恩斯特等人畅谈,于西事也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说与你们听听。”

  “还请陛下赐教。”见到宁渝摆出一副要解惑的样子,众人自然大为配合。

  宁渝环视众人一眼,微笑道:“如今西方各国,其格局与我华夏战国乱世相仿佛,各国争执不休,动辄兴兵争霸,其中西人犹重海上贸易,因此这海上的霸权更是争斗得你死我活,最初称霸之国乃西班牙,次而却是荷兰,如今在经过了数次迎合英荷之战后,又变成了英格兰,因此荷兰眼下自保都尤为不及,更何况远渡至我天朝?”

  “陛下英明,臣等愚昧。想来荷人先前如此嚣张行事,于西方亦得罪他国颇深,就不说其他国家,光是一个英格兰就足够他们应付了。”崔万采恍然大悟。

  宁渝智珠在握,面带微笑道:“正是如此,不过跟英、法的联络也不能忽视,所谓远交近攻,咱们也得好好结交一下这些西人列强,听说他们眼下快到南京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最好的时代

  在一片蔚蓝无垠的海面上,一艘老式英国邮船正在缓缓前进,在强劲海风的推动下,高大的风帆显得极为壮观,在桅杆上悬挂的英国旗帜也随着海风上下舞动。

  这艘邮船的名字叫夏尔号,是原来英国皇家海军下属的一艘战船,后来卖给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并且被改造成为了一艘邮船。可即便如此,邮船船舷下面密密麻麻的炮位,依然在警告着海面上的每一艘船只,它并不是一只听任宰割的绵羊。

  夏尔号并非是从英国出发,而是从法国出发,搭载着几名神秘的客人,经过了大西洋,绕过好望角进入印度洋,然后在巴士拉进行了短暂的停留和补充淡水后,转向东方航行,并且在长时间的航行后,逐渐进入了马六甲海峡。

  “马上要抵达那个神奇的帝国了……”

  “或许并不神奇,马克波罗也许只是一个高深的骗子……”

  “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身怀使命,不是吗?”

  在略显豪华的邮船里,三名西洋人正在休息室的壁炉前取暖,脸上大多都带着几分和煦的笑容,可唯独话语中的交锋,却透出些许不和谐。

  实际上这三个人的身份都十分不凡,其中一名满头白发的白人老者是英国派到宁楚的大使皮埃尔·古贝尔,而另外一名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人,则是法国派到宁楚的大使阿尔弗雷·科曼,最后一名皮肤白皙的中年人,则是受到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一世派遣的使臣埃里克松伯爵。

  三人之所以乘坐一艘邮船前往东方,原因便是前番恩斯特的功劳,再加上多国驻亚洲的使臣报告,促使英国、法国以及瑞典决定遣使访华,促使对华进行直接贸易以及达成其他多项目的,而对于这三国来说,他们在访华之旅上有着共同的利益。

  说起来眼下欧洲的局势并不明朗,虽然大北方战争的硝烟已经逐渐散去,可是仇恨却并没有淡化,特别是瑞典与俄罗斯之前的局势,却是越发显得紧张起来,若非刚刚继任的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一世努力平抑国内的矛盾,只怕跟俄罗斯的再一次大战就会重新打响。

  对于欧洲其他各国来说,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大北方战争的影响。其中大不列颠以及汉诺威国王乔治一世与丹麦、挪威、勃兰登普鲁士以及最重要的主角俄罗斯,达成了一项反对瑞典的联盟,并且成功地削弱了瑞典在欧洲的势力。

  在1720年达成的《斯德哥尔摩条约》中,汉诺威—大不列颠和勃兰登堡—普鲁士与瑞典实行了单独媾和,成功瓜分了瑞典在北德意志的领土,而具备一定反俄倾向的法国则选择了调停,避免瑞典在波罗的海南岸势力的彻底崩溃,使得当时瑞典同法国的关系越发密切。

  因此,当宁楚作为一个新生势力,却是俄人的重大战略敌人出现后,刚刚继任没几年的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一世,顿时就忍耐不住,选择遣使访华,于是便正好连同英法两国的使者一道,乘坐夏尔号前往南京。

  而这一次足以震惊欧洲各国的远航,被誉为前往远东的‘开拓之旅’,只是到底获得的是友谊还是敌意,谁也不清楚。

  不过在举世瞩目中,俄罗斯女皇叶卡特琳娜一世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只是轻蔑地对着英国驻俄大使说了一句话,“大不列颠无需为一个野蛮而落后的国家如此关注。”

  对于宁楚的崛起,整个俄罗斯帝国都是相当恼火的,特别是当大清帝国被宁楚像扫垃圾堆一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被彻底扫除地干干净净,更是使得圣彼得堡的贵人们感觉到如坐针毡,这感觉就好像原来身边只是一只病土狼,可是现在却成了一头真正能够吃人的活老虎。

  或许是傲慢,或许是敌意,圣彼得堡并没有想着给南京派去特使,甚至连更多的关注都没有——眼下的他们,依然想着在瑞典方向找到更多的扩张空间。

  然而实际上,在此时的欧洲,除了俄罗斯以外,其他的国家对于东方的印象都是比较模糊的,对于宁楚这样的帝国更是有些看不清,而华夏辽阔的土地加上大量的人口,也使得欧洲人的态度十分谨慎——这是一个能够跟英格兰和法兰西平起平坐的东方大国。

  “俄罗斯人在远东似乎得到了不错的收获,或许我们将能够看到未来一场爆发在远东的大战,只是相比起俄罗斯的那些灰色牲口,我实在是不太看好宁楚的努力。”

  英国驻华大使皮埃尔·古贝尔是一个十分典型的英国爵士,他望着阿尔弗雷和埃里克松伯爵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也是在试探对方的情报。

  埃里克松伯爵眉头皱了起来,与英法不同,这一次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一世派遣他遣往远东,很明显是带着特殊目的的——尽快评估宁楚的军事潜力,并且尽可能与其展开相关的军事方面合作,以牵制甚至是打击远东的俄罗斯势力。

  用弗雷德里克一世的话来说,就算他当掉身上最后一个银币,也要支持宁楚跟俄罗斯打下去——虽然宁楚和俄罗斯还没有正式开战,可是他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要知道经历过了惨痛的大北方战争后的瑞典,几乎是真正的大伤元气,曾经的壮志自然是烟消云散,可是对于俄罗斯的仇恨也越发农历浓烈了几分,几乎每一个瑞典人,都想看到俄罗斯倒霉。

  因此,在听到英国大使皮埃尔的这一番论断,埃里克松伯爵有些本能地反感,道:“皮埃尔大使似乎从未去过华夏,如何能够断定他们不是俄人的对手?”

  一旁的法国大使阿尔弗雷·科曼最喜欢看英国人吃瘪,当下也笑道:“或许皮埃尔大使是一个能够进行预言的大师……只是咱们能不能看到这一幕,还需要上帝的引导才行。”

  皮埃尔对于阿尔弗雷的调笑不以为意,只是叹口气道:“实际上我并未对宁楚有丝毫的歧视,也并非反倒是根据汇总的资料来看,这是一个十分伟大的帝国,也具备崛起的一切条件,如今正处于最关键的变革时期!”

  “他们有一位十分伟大的皇帝,并没有丝毫的骄傲自大,他邀请恩斯特在几年前到来欧洲搜罗人才,并且成功地带走了许多种关键的科技资料和基础的教育资料,并且谦虚地学习一起,使得国家这几年的变化与日俱增!”

  “这个国家的皇帝开办报纸,实现土地改革,进行教育改革,并且大力加强教育,鼓励科研,还对军队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革,打赢了每一场关键的战争,就好比东方的彼得大帝一般,使得宁楚成长到几乎令人敬畏的地步!”

  “可是,这似乎与您之前的判断完全不符合!”这些资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这也是国王派他出使的原因,因此埃里克松伯爵并没有十分奇怪,只是他更加奇怪皮埃尔大使前后不一的态度。

  “时间。”

  回答问题的并不是皮埃尔大使,而是刚刚正襟危坐的法国大使阿尔弗雷,他轻飘飘地丢下了两个字,随后饶有兴趣地盯着皮埃尔道:“彼得大帝已经去世,可是他却留下了一个十分强盛的帝国,而眼前的宁楚,无论拥有多么深厚的基础,都很难真正跟这样的帝国抗衡。”

  皮埃尔大使点了点头,道:“没错,或许再给那位东方彼得大帝十年时间,他能够真正与俄罗斯进行全面抗衡,可是眼下的他,并没有办法去改变大势。”

  ……

  宁渝自然不清楚海上的这一通对话,而且他也并不想再等所谓的十年。

  怎么攻打俄国,在这个时代其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由于俄罗斯恐怖到极点的战略纵深,任何一个试图回答的人,最终都会跟着考题一块完蛋。

  从传奇统帅再到疯狂画家,他们都想将这道考题答出满分来,可是也几乎因为同样的问题而折戟沉沙。

  如果考虑到传奇统帅和疯狂画家还没出身,宁渝眼下才是世界上真正第一个真正答题的人,而对于他来说,答案只有一个,蚕食—分化。

  想要彻底占据俄罗斯,或者是彻底打败俄罗斯,都是一个不现实的问题,宁渝根本不会去考虑,但是将它肢解成几块,然后吞下北方这最大的一块,还是很有可能做到的,特别是在没有西伯利亚铁路的情况下。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正面击败俄罗斯人的基础上,如果无法取胜,那么其他的再多的想法也只是多余。

  至于说不打?宁渝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选择,因为要争夺北方的疆土,就势必会同东进的俄罗斯帝国发生冲突,再加上还有残清这一个因素,双方最后一丝和平的可能性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战争的倒计时。

  所幸的是,在这个时代距离能够成为一切帝国的敌人,即便是眼下俄罗斯实力雄厚,可是隔着茫茫瀚海,他也很难将更多的力量投放在远东,目前能够在郓春和海参崴放一千五百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至于恰克图方向也是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万人。

  相反,宁楚在北方已经具备一定的根基,并且在解决了蒙古问题后,又能依靠蒙古部族提供后勤支持,到时候在远东前线集中的兵力多的不敢说,维持五六万人作战的需求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更好的应对对俄一战,不光是内阁方面开始准备战略物资的存储,连枢密院也展开了对俄作战的战略推演,并且制定了多个相关的作战方案,目的便是为了用更多的准备,在将来爆发的大战中,拥有更多的胜率。

  宁渝负手站在宫殿下,望着外面飘落的鹅毛大雪,轻声道:“华夏正值关键时期,若说驱逐鞑寇完成一统是大业之开端,则未来的二十年内,便是寰球之风云,大楚绝不能再蒙蔽自己的双眼和双耳了。”

  “朕身负亿万毁誉与一身,自然不在乎后世如何评价。可是在现在,朕会做一代令主,带领华夏攀登至世界之巅,你们愿意助朕吗?”

  崔万采点头道:“陛下所行诸策,初看时令人疑惑,可是眼下却又让人不觉有恍然大悟之感,臣等着实深感圣意之高远,自当在陛下率领下,使我大楚传承万世。”

  其余大臣们也是一般,深深高呼万岁,倒不是他们非要当舔狗,实在是宁渝眼下取得的成绩真的太大了,甚至可以说在华夏历史上的开国君王中,如宁渝这般得国至正、治政至功以及生民至德的皇帝,都根本没有几个。

  一方面,在宁渝数年的努力下,复汉军几乎是以最快的时间,便收复了华夏目前绝大部分的领土,距离大一统也为期不远,而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没有太多的死伤,战争对于百姓造成的影响和破坏也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在目前宁楚的治政下,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取得一定的发展,除了增加了许多新开垦的耕地面积之外,工商行业的发展也吸纳了许多人口,尽管距离工业计划1.0开始还没多久,可是在南直隶的工厂区已经表现出了工业时代的潜力。

  最后一方面,《钦定大楚宪法》的确定加上对国内士绅阶层的打压,使得民风顿时一改清廷时期的颓唐腐坏,开始逐渐变得积极向上起来,而对军人阶层地位的拔高和对教育的改革,也使得死气沉沉的民风被重新注入了汉唐雄风,更多的人开始投身与对外的开拓上。

  用《清流报》总编汪景祺在报纸上的一番话来形容,“这注定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一个时代。最好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在大楚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再也不用去做一个奴才;最坏则是因为有了皇帝陛下,这个时代便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称道的人物——”

  “陛下万岁,您的荣光照耀整个华夏!”

  第五百三十五章 海参崴

  凛烈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将一片片冰凉刺骨的雪花拍打下来,使得整个天地几乎都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而在这孤寂而酷寒的荒野上,除了一小队正在行进的人群外,却是再也没有任何的活物。

  那些正在冰天雪地里行进的人们,身上裹着破旧的棉甲,头上裹着头巾,脚上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棉鞋,正在一瘸一拐地行进着,而这支显得极为落魄无比的队伍,唯一比较显眼的便是为首一人,他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八旗正黄旗棉甲,相比起身边其他人,简直要威风太多了。

  除此之外,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铁管,原本上面应该插着缨枪、雕翎或獭尾什么的,可是此时却是光秃秃的,显得略微有些遗憾。

  众人似乎满脸都带着疲惫,冰凉刺骨的雪花不停地打在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中间不时有人就此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亦或者还有人喘着气,一步步地往前挪着,生怕脱离了队伍。

  走了许久,那风雪似乎刮得更加厉害了,雪粒子不断地砸在众人的身上还有脸上,彻骨的寒冷几乎使得大部分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感觉到生疼,就仿佛有人正在用烙铁直接印在皮肉上一般,甚至导致一些人连疼痛的知觉都没有了。

  “该死的罗刹人,该死的楚逆狗贼,该死的张廷玉……”穿着八旗正黄旗棉甲的汉子双手踹在袖口中,整个人恨不得将衣物裹得更紧一些,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在感受到身体的温暖正在持续不断的溜走。

  苦啊!他小贝勒允祎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要知道,允祎可不是一般人,是康熙皇帝的第二十二子,简单来说就是雍正皇帝的亲兄弟,乾隆皇帝的叔叔,不过这位皇叔的年纪并不比乾隆大太多,也有二十岁,被雍正封了贝勒,因此人人称他为小贝勒爷。

  这位小贝勒爷原本是好好呆在京师的,后来跟着徐元梦一块跑到了盛京,接着又被乾隆皇帝带到了朝鲜,可是等到复汉军打过来以后,这位小贝勒爷又跟着跑到了郓春,开始担当八旗的军务,听俄人的调遣。

  其他的八旗兵听到了允祎的抱怨声后,顿时也开始抱怨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眼下的处境几乎比死了还难受,甚至可以说连死都死得不够踏实。

  在郓春,旗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乾隆皇帝,那也只能在俄人将领面前唯唯诺诺,而其他的大臣们更是每日要去给萨拉务拉伯爵行礼,至于那些更底层的旗人们,则成为了郓春最低贱的奴隶,他们唯一能够活下去的价值,就是做一切俄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像当年被抓到盛京的包衣一般。

  自从进了郓春之后,八旗高层就失去了对八旗兵丁的掌控能力,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俄人军官的命令行事,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甚至连俄人在海参崴筑城的时候,都要求他们这些八旗兵去干苦力活。

  众人这一次冒着风雪从郓春出发,就是要前往海参崴,而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的八旗兵丁们,等到他们到了以后,将会投入到筑城的工作当中。

  严格来说,像这样的冬季并不适合筑城,但是俄人担心复汉军会在明年开春后进军远东,便想着乘着冬季将棱堡修建出来,将来好应对复汉军的攻势——至于修棱堡的苦力活,自然就交给了八旗兵们,俄人只是拿着火枪站在远处监督他们。

  敢不听话?轻者就是一顿鞭子抽下去,重则便是直接开枪击毙。

  在接连被打死了几十个八旗兵之后,其余的人终于选择了服从,他们开始努力投身于俄人在远东建设当中,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哨楼和棱堡底下,埋着的全都是那些累死或者是冻死的八旗兵丁们,他们的尸骨甚至都成为了材料,与堡垒融合在了一起。

  在俄人的眼里,这些来自华夏的鞑靼人并不是真正的盟友,充其量也只是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浪狗,收留他们只是因为这些人还有那么一些作用,至少当一个合格的工具人还是很不错的,而在这中间会死多少人,俄罗斯人并不关心,他们也不会在乎。

  “小贝勒,咱们这趟马上就快到了!”

  一名年纪颇大的八旗兵,不住地低声下气道,他知道这位爷过去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就算是跟着大军逃难那也是一个贝勒,哪像现在这样,甚至可以说,就连他们这些人,那过去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啊!

  在场能够活到如今的八旗兵们,基本上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什么红带子黄带子都不出奇了,要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只是这些过去的宗室勋贵们,眼下却连最基本的饱饭都吃不了一顿,每天还要往死里干活。

  允祎撇撇嘴,望着一大把年纪的老八旗兵,“恒奇,什么就快到了?咱们眼下才走了一半多,剩下的路有多难走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先找个地避避风雪吧……”

  “爷,贝勒爷,可不敢歇呢,这一歇下去可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眼下这天气,想活命就只能到海参崴去,到了那里才能生火取暖,还有活命的机会!”恒奇有些着急,念念叨叨了一番。

  允祎心里不爽了,“你个狗奴才哪有那么多的废话,你看看大伙都累成啥样了,歇歇怎么了……”说着他又望向了那些八旗兵丁,“大伙累了吧,赶前面找个避风的口,咱歇上一歇才走……”

  “嘿,听贝勒爷的。”

  “爷,可不能歇呢……”

  “你们就跟这胡说,歇会难道还会死人?”

  眼看着群情汹汹,那些叫嚷着不能歇的兵丁们却是不敢说话了,他们基本上都是关外的八旗,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好歹,可是这里面很多人都是从关内过来的,都没怎么在关外老林子厮混过,自然不知道好歹,一个劲地要撺掇要歇息。

  允祎见这么多人拥护他,当下心中得意,便带领着众人顶着风雪找了一处破烂的废墟,走进去却是直接躺下了,众人也纷纷如此,在废墟中找到地方躺下,而其他那些认为不能歇的兵丁们无法劝阻,只得等待着……

  时间滴答滴答走过去,外面的风雪刮得越来越大了,废墟中却是一片宁静,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沉沉睡了下去,就连前面那些不愿意歇息的兵丁们,此时也躺了下去。

  太累了,真的实在太累了。

  在废墟中,八旗兵丁们却似乎齐齐进入了梦乡,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而在梦境里,大清国依然是那么强盛,他们这些八旗子弟们也依然处于养尊处优的生活,拿着铁杆庄稼,每日里游手好闲也没人说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能去领个差事,要么进宫去当大内侍卫,要么就去八旗中厮混个职位,实在不行了,还能去绿营当个参将什么的……

  对于如今的八旗兵们而言,这一幕似乎只能存在于梦境了,他们宁愿选择在梦境中逐渐冻死,也不愿意在起来面对那残酷而惨痛的现实了。

  实际上,在如今的郓春,像这般的旗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发现即便是逃到了郓春,可是未来却越发显得渺茫,曾经众人热血沸腾呼喊的兴复大清,如今也成为了一场彻底破灭的迷梦,就连醒来后都显得是那么绝望。

  ……

  海参崴,原本是吉林将军麾下的领土,在元朝的时候又被称为永明城,而在如今俄罗斯人的手中,却被叫做‘符拉迪沃斯托克’,在俄语中的意思叫统治东方。

  在过去,这里仅仅只是渔民们捕鱼的一处场所,可是到了如今,却成为了俄罗斯帝国统治东方的落脚点,他们对自己的野心几乎丝毫不加以掩饰,反倒是赤裸裸地表现出这种欲望所在。

  “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这里是统治整个远东的开始,但是我相信,这不会是结束。”

  萨拉务拉伯爵带着一群俄罗斯军官,走在正在大肆新建的棱堡工地上,他望着逐渐拔地而起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望着面前的萨拉务拉伯爵,微笑道:“如果女皇陛下能够亲自来到这里,她一定会为伯爵大人的功绩而感到振奋,这可是俄罗斯帝国梦寐以求的天然不冻港,有了这里的港口,将来俄罗斯帝国的海军也能出现在太平洋上!”

  对于俄罗斯帝国而言,他们一路征服东方的土地,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能够在东方获得一个出海口,从而保障俄罗斯帝国东方利益。

  而如今萨拉务拉伯爵从清廷方面敲诈过来的海参崴,却给了他更大的惊喜,因为这是一个天然的不冻港,即便是到了寒冷彻骨的冬季,海参崴也不会结冰,这也意味着船只一年四季都可以正常出海航行,这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是极为难得和珍贵的。

  “宁楚的态度已经表露无疑,他们已经拒绝了帝国的善意,代表他们已经想过同帝国在这里打上一场大仗,那么到时候能否守住符拉迪沃斯托克,才能真正决定此地的归属。”

  萨拉务拉伯爵不是一个笨蛋,他十分深刻地理解到了此时宁楚的态度,也深深感受到了对方与清廷的区别,或许将来的这一仗已经无法避免,而他此时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保住自己巧取豪夺的成果。

  对于在远东获取的土地,萨拉务拉对郓春并没有特别在意,他更加在意海参崴,因此才会着重强调海参崴本身的重要性,而伊凡·谢尔盖耶维奇便是女皇陛下从圣彼得堡派来的棱堡专家,也是未来海参崴的城防官,负责如今整个符拉迪沃斯托克防务的设计以及建造。

  “将来如果宁楚打过来,郓春丢给他们也没什么,可是海参崴必须要在我们的手里。”萨拉务拉伯爵十分郑重其事。

  “是的,伯爵先生。”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侧身行礼,“女皇陛下将我从圣彼得堡派到了远东,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我能够保证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安全,而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不妨说说看。”

  “是的,伯爵先生。”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找人拿来了一摞用铅笔画成的设计图,上面的图案十分精细,还标记着各种数字,“伯爵先生,如今正在施工的符拉迪沃斯托克,采用了沃邦式棱堡设计,并且还拥有大量的配套防御体系,实现了完整的沃邦式防御体系。”

  “在这边的高地上,我们将会修建一个哨楼,可以起到预警的作用。等到宁楚的军队抵达时,我们就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在这一片空地上,我将会设计两个炮位出来,他们的角度可以完美地攻击到攻城的敌人,使得他们死伤惨重。”

  “在这里,塔楼之间的连接可以进行兵力的快速转换,这样即便是有敌军攻入城内,我们依然有足够的机会将他们打出去……”

  听到伊凡·谢尔盖耶维奇的侃侃而谈,萨拉务拉伯爵眼神中带着一份赞赏之色,“伊凡,女皇陛下派你前来,简直就是最正确的选择,由你来负责设计建造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将会成为永远不会被攻破的棱堡!”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心里微微自得,如果论起修筑棱堡的技术,不要说在荒凉偏僻的远东,就算是在圣彼得堡他也是能够排在前三的,特别是对于沃邦式棱堡的设计,他对其的了解堪称十分深入,而这也是萨拉务拉伯爵将其带到远东的关键所在。

  对于萨拉务拉伯爵而言,符拉迪沃斯托克无论再怎么重视都毫不为过,因为这里牵涉到的不仅仅是帝国的战略,还有他个人的野心所在。

  第五百三十六章 改变世界

  萨拉务拉伯爵之所以对伊凡·谢尔盖耶维奇的设计那么有信心,是因为对方所使用的棱堡设计方案,几乎是目前全世界最为先进的方案——沃邦式棱堡。

  所谓的沃邦式棱堡,便是指刚刚去世十六年的军事家沃邦最为得意的棱堡设计工事,而经过他所设计出来的沃邦式棱堡,依造地形建设,内部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其防守能力更是因地制宜,十分强大。

  在沃邦出生之前,欧洲的城防工事因为火炮的进步,已经开始经历巨大的革新,因为在这个时代里,火炮的作用使得大量的城墙变得无用——石质炮弹能够轻易打破城墙,而金属炮弹则可以穿透碉堡间的护墙,再高耸的城堡也很难避免被击破。

  因此在这个时代,西方军事建筑设计逐渐转变思路,他们为了避开火炮的弹道,选择废弃了高大坚固的护墙与直入云霄的塔楼,使得城堡越发贴近地面,具备更好的隐蔽效果,而且在城堡的建设中,还融入了严格的几何学——城堡中所有的侧部防御工事基本都由梯形和三角形构成,形成更加稳定而坚固的结构。

  等到了沃邦崭露头角的时候,西方棱堡设计就已经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而伴随着沃邦的到来,棱堡设计开始朝着极端的方向发展,带有凸角的城墙、令人叹服的平行战壕……大量的新思维被运用到了棱堡建设上,同时也取得了极好的效果,因为大家都拿他的棱堡没有什么办法。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他吧。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许多地方都开始学习他的沃邦式棱堡,逼迫得沃邦又创造了一套沃邦式攻击法,即用来专门攻打他所设计的城堡……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句话在沃邦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绎,因此在他死后,沃邦式棱堡依然十分火热,即便是俄罗斯帝国的筑城专家们,也十分努力地学习这种棱堡建造方案,而伊凡·谢尔盖耶维奇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伯爵大人,根据目前的预估来看,符拉迪沃斯托克到明年下半年就能初步具备规模,并且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在介绍完了棱堡的细节后,终于补充了一句总结。

  “明年下半年?就不能更早一些吗?”

  萨拉务拉伯爵皱着眉头,他可不敢赌宁楚不会明年上半年就开战,到时候修到一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如何能够抵挡住宁楚的进攻?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耐心解释道:“伯爵大人,眼下我们的人手不够,光是目前的这些鞑靼人,还不足以加快工程的进度,除非让其他的俄国士兵也参与到筑造棱堡的工作中来,否则我没有信心在上半年完成。”

  萨拉务拉伯爵笑了笑,道:“缺人啊,我马上给你调遣一批新的劳工,那些该死的鞑靼人有好几千人,用来修筑棱堡足够了……反正都是一些鞑靼人,死光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再去抓一些便是。”

  听到萨拉务拉伯爵语气中的轻描淡写,伊凡·谢尔盖耶维奇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了,这些该死的鞑靼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就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能够多消耗一些也是好事。”

  对于这二人而言,无论是八旗也好还是汉人也好,在他们俄罗斯人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鞑靼人,根本没有资格占据这么好的土地,至于生命就更加一文不值了。

  相反,对于他们来说,俄罗斯帝国能够延伸到远东的力量十分有限,可以说除了眼下从圣彼得堡带过来的一千五百人,便再也挤不出更多的人,而为了供应这一千五百人,需要调集整个远东甚至是恰克图方向的力量,而这么宝贵的力量自然不能用于在冰天雪地里筑城。

  “既然如此,等到时候鞑靼人过来以后,符拉迪沃斯托克其他地方的工事都会开始修建,工期应该能够赶上明年上半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见劳工的事情有了着落,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十分心满意足。

  萨拉务拉伯爵却是挥了挥手,笑道:“先不忙着走,之前我从圣彼得堡带回来了一些伏特加,不妨一起喝几杯再走。”

  “伏特加?这可是好东西!”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眼睛一亮,鼻翼甚至还耸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闻到伏特加的味道,毕竟对于地处北地的俄人而言,为了这种恶魔发明,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干得出来得,它不光可以让人在寒冷的冬季变得温暖,还能抚慰寂寞的心灵。

  然而,如今在远东的俄罗斯人,不要说喝到伏特加,就连其他的酒也没办法喝到,因为在眼下荒凉而孤寂的远东,粮食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物资,如果用宝贵的粮食去酿酒,即便是萨拉务拉伯爵也不会容忍。

  可是对于伊凡·谢尔盖耶维奇这样的酒鬼来说,没有酒精的日子里,简直让他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力,心里那种抓肝挠肺地痒让他几乎疯狂,因此当萨拉务拉伯爵声称有伏特加时,他才会那么兴奋。

  “为了庆祝伟大的女皇陛下登基,干杯!”

  晶莹的酒液在杯中碰撞着,似乎一切都变得是那么的美好。而就在数年以后,这一天留给萨拉务拉伯爵的最后印象,却成为了最后一个宁静的冬天。

  ……

  秦淮河岸边堪称是十里粉红帐,大大小小的酒楼林立,其中不少都是京中远近闻名的销金窟,平日里总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而在其中有一家十分显眼的楼阁,名为软翠楼,今日里却是到处都装点着灯笼,看上去极为显眼,搭配着中式传统的阁楼设计,令人一看就不觉想入非非。

  可是如果人们真正走进去,其实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的软翠楼里并没有太多的华夏人,反倒处处都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他们一个个几乎都是南京城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却都齐齐聚集于此,目的便是为了欢迎新来的英国大使、法国大使和瑞典大使。

  在过去的时候,西方国家还没有往宁楚派驻使臣时,几乎很多相关的外交工作,都是直接由欧洲各国驻南京商务代表进行,其中像法国人魏德生就是一个为多国政府服务的国家掮客,而像这样的人在南京也有好几个,因此自然不会错过这次关键的酒宴。

  除了这些西洋人之外,还有江南一带的大族豪绅以及朝廷的官员们,他们齐聚一堂当然不是为了迎接这些西人大使,而是因为皇帝今晚将会驾临宴会,同几位大使进行会晤。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在朝堂上面见几位大使,反倒这般私下会见,却是让大家都有些不太明白,不过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一点,那就是当皇帝选择这么做的时候,自然会有皇帝的理由。

  外交部尚书宋恩铭手中举着红酒,望着面前的英国大使皮埃尔·古贝尔、法国大使阿尔弗雷·科曼以及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笑道:“欢迎几位大使来到南京,希望你们能够在南京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英国大使皮埃尔·古贝尔其实并不是很想一下船就来参加宴会,他情愿花更多的时间去真正了解目前的宁楚,而不是跟着面前的外交部尚书说客套话,只是到了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已经成为了这种人的本能,轻声道:“谢谢,我相信在南京,能够收获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法国大使阿尔弗雷·科曼耸了耸肩膀,道:“很感谢贵国的热情。”

  至于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这次本来就有任务在身,态度也显得热情了许多,道:“无论如何,南京不会让我失望的,不是吗?”

  宋恩铭脸上微微一笑,既不会显得过于热情又不会显得虚假,他轻声道:“大楚是一个友好而和平的国家,自然欢迎朋友的到来。”

  英国大使皮埃尔·古贝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通过前面的情报,他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目前宁楚的真正矛盾所在,并且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准确的判断,那就是宁楚与俄罗斯帝国的战争并不会太遥远,因此此时听到宋恩铭说的这些话,当下便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含义。

  见皮埃尔·古贝尔没有别的话要说,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却是抓紧问道:“皇帝陛下今天晚上会到这里,是吗?”

  “陛下的行踪,我等无权奉告,另外贵使也不要随意打探,这在我们的国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举动。”

  宋恩铭认真地回答道,却是让埃里克松伯爵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个钉子。

  见到宋恩铭不愿意回答,众人的兴致微微降低了许多,当一场宴会没有他应该在的主人时,无论再怎么奢华,都会失去他原本的意义。

  不过好在消息还是非常准确的,也并没有让西人等待太久,宁渝才在护卫的左右防护下,走进了宴会大厅中,顿时众人的目光便聚焦于此,不过宁楚臣子们自然是谦卑行礼,而其他的西人们也开始零零散散行礼。

  宁渝瞧了瞧在场的人员,虽然整体来说气氛十分单调,可是他这一次来本身就不是为了宴会前来,自然也不会再以这一点。

  “诸卿不必客气,今日朕前来就是为了与民同乐,另外也顺便来见见咱们的朋友。”

  “感谢大皇帝陛下!”

  西人们纷纷行礼,在他们的世界里,同国王一起参加聚会并不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情,更无须为此紧张过度,而眼前的宁渝皇帝很显然跟他们之前见过的皇帝一般,都十分平易近人。

  随后宁渝便同众人互相握手寒暄,算是初步认识了这几个以后将会长期驻扎南京的西方大使,众人的脸上都带着和气融融的笑容,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地和谐。

  对于一场宴会而言,无论来多少人,终归会形成一个个圈子,大圈子套小圈子,小圈子套核心圈子,而宁渝作为皇帝自然不必多言,在他的身边除了外交部尚书宋恩铭和翻译人员之外,便只有皮埃尔、阿尔弗雷以及埃里克松三人。

  宁渝的目光在这三人的脸上微微停留了片刻,笑道:“三位不远万里来到大楚,想必对大楚应该有一些多样化的认知,不知道几位可否直言?”

  “华夏是一个伟大而独特的地方,文化璀璨而内敛,人民都具备良好的素养,连城市都显得是那么的美丽。”英国大使皮埃尔·古贝尔依然率先开口道,似乎他们三人之间已经通过国力排行来划分发言顺序。

  宁渝并没有对这番话予以肯定或者否定,而是望着阿尔弗雷和埃里克松笑道:“你们呢?”

  法国大使阿尔弗雷·科曼轻声道:“陛下,我看到的大楚是东方的一个伟大国家,拥有很大的潜力。”

  宁渝依然不置可否,望向了瑞典大使埃里克松,神情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瑞典大使埃里克松要比皮埃尔和阿尔弗雷思考得更久,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虽然我对华夏不够了解,可是我想,瑞典同华夏,在北方都需要应对一个共同的敌人。”

  话语里的意思,基本上已经赤裸裸表现出来了,我是来寻找盟友的,赶紧加入到反俄大联盟吧!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宁渝的脸上带着微笑,他之所以煞费苦心地组建这个具备西方味道的酒宴,其实就是想要真正地摸一摸底,而不是仅仅在朝廷上说一些浪费口水的废话,因为很多事情还真不能在冠冕堂皇下去做。

  “朕今天请你们来参加宴会,除了想听听你们的真实想法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希望能够促成几国之间的友谊。”

  宁渝缓缓开口道:“我们几国之间如今存在着共同的利益,自然也有达成友谊的空间,而只要能够达成友谊,就能真正改变世界的格局。”

  第五百三十七章 瓷器与火枪

  改变世界格局,听上去好像只是一句浮夸而不具备任何现实意义的大话,可是对于在座众人而言,他们是完全有理由相信的,因为以大楚的体量和这位皇帝至高无上的权柄,他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

  皮埃尔、阿尔弗雷和埃里克松认真地望着宁渝,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期待着下面的话语。

  “华夏是一个拥有十分深厚历史的古国,也拥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和规则,在对于朋友和敌人的关系处理上,往往也会变得更加尖锐而深刻。”

  宁渝侃侃而谈,“对于朋友,我们更希望的是合作瓜分利益,对于敌人,我们希望的是用尽一切力气去打击他们,将他们彻底踩在地上不得翻身。”

  “那么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呢?”皮埃尔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一边说着还不忘看了看另外两人的反应。

  “利益。唯独利益之间的区分,才是朋友和敌人存在的基础。”

  宁渝深深地望着皮埃尔,“如今的大楚帝国和大不列颠就存在很大的合作空间,就看贵使要不要做大楚的朋友。”

  “哦?你是说荷兰?”很显然,英国大使皮埃尔·古贝尔对于宁楚目前的一些做法还是有所了解的,当下并没有特别奇怪。

  宁渝并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微微一笑。而外交部尚书宋恩铭随后便站起身子,道:“陛下,诸位大使,请跟我来,咱们需要一个更安静一点的地方了。”

  此时的软翠楼中的西人们,也开始纷纷扎堆聚成一团,尽管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由于人比较多的缘故,也确实不太适合继续畅谈了。

  众人在宋恩铭的引导下,乘坐马车回到了皇城中,走进了东苑的一间大厅里面,只见里面已经挂上了一幅巨大的宁楚地图,只是上面的信息似乎并不是特别详尽。

  等到众人落座之后,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走上前来,对宁渝进行行礼,随后望向了皮埃尔等三人,道:“皮埃尔大使、阿尔弗雷大使、埃里克松伯爵,眼下华夏与西方各国之间的贸易规模,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一个判断,而如今存在的一些问题,你们应该都更加清楚。”

  自从宁楚建国以来,开始强化工商贸易方面的问题,其中外贸是宁渝尤为重视的一方面,还专门安排有司从事专门的海上贸易引导,其规模也是越发壮大,到了革新四年年底的时候,宁楚与西欧各国的外贸规模已经达到了上亿银元的规模。

  就好比目前中西方之间最为重要的瓷器贸易来说,就是一个天量的交易规模,牵扯进去的利益就连宁渝都无法忽视。

  在整个十六世纪到十七世纪中,由于造船水平的提高和航海技术的发展,加上货币经济和商业的扩张,欧洲各国就已经由大西洋向印度洋和太平洋扩张,其中瓷器贸易就是关键的一点,超过数以亿计的华夏瓷器被运往西方,换回来源源不断的白银。

  尽管华夏瓷器历史悠久,在很早就已经被传到了欧洲,可是当时基本上都是通过西亚和北非商人间接传入,数量上十分稀少,往往被当成最珍贵的礼物送给国王和贵族,像寻常的百姓根本无法接触到,因此在西方存在很大的市场需求。

  在1573年6月时,两艘西班牙的大帆船从马尼拉港驶往墨西哥海岸的阿卡普尔科,船上载着绸缎712匹、棉布11300匹和瓷器22300件,总值30万比索,折白银7.5吨,其利润则高达600%,从而掀开了“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序幕。

  而到了荷兰称雄南亚时期,瓷器贸易越发兴盛,仅仅只是17世纪上半叶,就大约有超过三百万件中国瓷器到达欧洲,而在整个十七世纪,荷兰贩运到欧洲的华夏瓷器达二千万件,在欧洲占据了巨量的贸易利润,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也由此得到爆发性增长。

  因此在荷兰海上霸主确定的时期,华夏与欧洲的瓷器贸易主要是荷兰人控制,哪怕是大不列颠和法兰西这些国家,在同华夏进行贸易的时候,中间也需要经过荷兰人的一道盘剥,因此也一直让欧洲其他各国不满。

  如今随着三次英荷战争的结束,尽管荷兰赢得了后面两次的胜利,可是荷兰霸权海上霸权时代却一去不返,特别是与法国之间旷日持久的陆战,导致荷兰不得不放慢在海军上的发展,加强在陆军上的建设,特别是为了缓和同英国的关系,不得不在商业上做出让步。

  可问题是荷兰百足之虫,虽死不僵,特别是在东南亚等地区,一直都占据着主要的引领地位,而刚刚取得霸权的英法两国却只是刚刚进入东南亚,还没有进行大规模活动,力量也十分有限。

  说白了,皮埃尔、阿尔弗雷眼下最关心的问题,跟荷兰是完全分不开的,这也是他认为双方存在合作的基础。

  “皇帝陛下,中西方的贸易一直都是各国关注的焦点,可是自从有了荷兰人这样的小偷之后,他们无耻地盗走了原本属于欧洲各国的利益。”

  法国大使阿尔弗雷脸上微微涨红,在过去刚刚结束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荷兰人为反法的奥格斯堡同盟提供了十四万人的陆军,也是出兵最多的一方,因此法国人对荷兰人更加愤怒。

  反倒是英国大使皮埃尔没有那么多的情绪,英国跟荷兰之间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就好比在奥格斯堡同盟中,英荷还为了反对法国而成为了盟友,因此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平淡。

  宁渝轻声道:“无论荷兰在与不在,都不会影响到大楚与欧洲其他各国的贸易关系,但是与此同时,朕更希望各国能够更加强化对楚贸易的关系,就好比朕为了这一点,已经专门定制了相关的法案。”

  “什么法案?”众人有些好奇。

  站在一旁的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连忙走上前去,手中持着一根木棍站在大楚地图前,轻声道:“几位大使,大楚同各国的贸易规模一直存在受限,原因除了外部环境的影响之外,其中还有一些内生因素,比如推行海外贸易的政策不够持续,也不够开放——”

  “因此,为了更好的促进贸易,我大楚决定在原来的上海、宁波、福州、广州以外,再开放南京、武汉、长沙、镇江、安庆、九江、烟台以及天津等十余个贸易城市,并且简化外贸的相关程序,加快外贸步骤,另外针对各国官方的外贸可以进行集中签约。”

  众人一听顿时大吃一惊,过去宁楚虽然也在努力开放外贸,可是那毕竟是在沿海地带的数个贸易港口,可是眼下却不一样了,它如今开放的区域已经深入到了武汉这种内陆中心地带,而且连宁楚的首都南京也成为了贸易中心。

  皮埃尔心中更加吃惊,他可是相当明白武汉的地位,这座城市可是宁楚起家的地方,本身就存在太多的秘密,可是眼下宁楚却选择让其成为贸易城市,由此可见宁楚在推行外贸上的决心和力度。

  瑞典大使埃里克松更是暗暗下定决心,在过去的时候瑞典一直没有坚定开展华夏贸易,其中存在很多的顾虑,那么这次等他回到瑞典之后,一定要向国王说明开展华夏贸易的必要性,至少得像英法一样,组成一个瑞典东印度公司。

  阿尔弗雷脸上也带着许多兴奋,他向着宁渝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随后才道:“陛下的胸怀实在是无比的宽阔,法兰西将会是大楚永远的朋友。”

  皮埃尔和埃里克松也纷纷行礼,嘴里自然说得也是这般的话。

  宁渝脸上自然是笑容满面,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所谓的永远的朋友就是纯扯淡,将来等到英法大规模进入到东南亚经营的时候,矛盾自然也就产生了,当然这不影响现在成为朋友。

  “诸位,具体的贸易条约将由我大楚工商部尚书宁忠海与各位进行洽谈,至于相关的细节部分,就由你们自行商量……”

  ……

  在荷兰的问题上,宁渝并没有直接提出来,因为在眼下的东南亚地区,英法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荷兰造成太大的威胁,而且他们也不会为了大楚的利益而同荷兰开战。

  因此在这种时候,大楚同英法之前的贸易条约下,其实还存在一个隐藏的协议,那就是宁楚将负责彻底清除荷兰在东南亚的势力,从而保障对英法的贸易,至于英法将从其他方面对宁楚展开支持,比如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相关情报。

  不过在同瑞典的协商方面,宁渝则显得更加重视一些,他派人将埃里克松伯爵单独请到了御书房当中,同内阁首辅崔万采还有枢密院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以及装备部副部长许成梁等人,进行会谈。

  埃里克松伯爵心中略微有些忐忑,在过去瑞典强势时期,国力都不可能比得上如今的宁楚,而在眼下瑞典衰落的时期,则更加不可能相提并论。

  “尊敬的皇帝陛下,瑞典国王让我给您带来了一封信件,希望能够成为两国友谊的开始。”

  埃里克松伯爵一边说着一边将信件递了过来,而宁渝接过信件后,脸上也带着笑容,让翻译将文字翻译完成后,简单地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宁楚能够成为瑞典的盟友,将来一致对俄作战。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番,道:“感谢贵国国王的好意,只是联盟一事还需要多加考虑。”

  埃里克松伯爵心里有些着急,低声道:“皇帝陛下,当年的大北方战争结束后,瑞典遭受了可耻的失败,可是这一场失败是整个欧洲造成的,而俄国人只是一个卑鄙可耻的小偷,将我国的领土偷走——”

  说道这里,埃里克松伯爵的语气十分坚定,“瑞典需要复仇,更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而欧洲并不可靠,只有皇帝陛下,才是俄国人真正的敌人。”

  崔万采开口道:“埃里克松伯爵,大楚与俄国人眼下并没有交战。”

  “可是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不是吗?”

  宁渝哑然失笑,似乎在欧洲诸国人眼中,宁楚跟俄罗斯几乎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这一点与欧洲存在很大的区别——虽然眼下宁楚跟而俄国人还没有开战,可是这一天也的确快到了。

  只是结盟这件事,对于目前的宁楚来说并不可接受,因为有盟约的绑定,并不利于宁楚在欧洲的利益,而且眼下的瑞典也拿不出更加有力的筹码。

  宁渝摇了摇头,道:“大楚不会选择盟约,但是欢迎朋友,要知道,大楚对自己的朋友一向都是非常不错的。”

  眼见得宁渝的态度十分坚决,埃里克松伯爵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瞒陛下,瑞典人需要复仇,在未来终将会有一天,瑞典跟俄国人的战争就会重新爆发,如果有陛下的帮助,这一天或许会来得更早一些。”

  “哈哈哈哈,并不是帮助瑞典,而是两国之间的互助互利。”

  宁渝微笑道:“眼下大楚会大力发展外贸,不仅仅只是给欧洲卖去大量的瓷器和茶叶,我们也需要来自西方的技术和原材料,还有西方的市场。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国可以给瑞典更加优厚的贸易政策,比如两国低关税优惠……”

  “那军事方面的合作呢?”埃里克松伯爵还是有些不甘心。

  宁渝笑了笑,“在军事方面的合作可以循序渐进,比如两国可以互相派遣军事观察团,互相学习对方的经验,其中特别是对俄作战的相关资料,大楚更是急缺,如果贵国能够给一部分资料进行学习,我国可付出一些报酬。”

  埃里克松伯爵点了点头,他也略微放下心来,尽管没有达成盟约,可是至少也了解到了宁楚与俄作战的决心,等到将来楚俄战争爆发之后,到时候瑞典和宁楚自然可以形成事实上的军事同盟。

  想到这里,埃里克松伯爵也十分振奋,他轻声道:“这些自然都可以,将来瑞典与大楚之间的合作,只会越来越多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 广州码头

  广州码头,此时一片熙熙攘攘,大街上四处都是叫卖货物的吆喝声,街边的店铺更是密密麻麻,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还混杂着许多的西人面孔,只是寻常百姓们似乎对这一幕并不奇怪,宛入司空见惯一般。

  实际上,自从唐代以来,广州就一直是我国最为重要的商港之一,主要便是对外进行贸易,到了康熙年间时还诞生出了十三行这种特殊组织。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三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这一首诗所描写的便是十三行开展海外东洋、南洋和西洋贸易的盛景,足见当年十三行的强盛,而十三行的出现,便是同广州的特殊地位有很大关系,因为在康熙二十三年的时候,清廷在广州、厦门、云台山和连云港率先放开海禁,还设立了四大海关。

  四大海关的确定,使得这些地方兴盛一时,商业气氛十分浓郁,而当时广州行商对外贸易活动中,由朝廷指定一人为外贸经手人,垄断了广州整个对外贸易,后来各行商从自身利益出发,共同联合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行会团体,即所谓的“公行”,即十三行的前身。

  当然,在这个时代里,十三行还没有取得后世那么兴盛的地位,就已经宣告了结束——因为自从广东被复汉军占据之后,对工商业进行了大力扶持,并且对十三行这种依靠官方垄断地位的行商进行了限制和打击。

  在宁楚所发布的《江南工商条例》中,对商业不正常竞争行为进行了全方位的打击,因此没有办法获得朝廷支持的十三行,自然快速地泯灭于其他大商会的残酷竞争下,而广州本地与此同时也涌现出一批新时代的行商。

  这些新时代的行商们由于都是从竞争残酷的商业脱颖而出的精英,因此比起十三行的前辈们自然要强上不少,而在他们的努力下,如今的广州却显得更加兴旺发达。

  “粤海关果然是当今南方第一大商港,从港口停泊的那些商船桅杆的数量来看,就已经让人十分惊讶了。”

  一名留着短须的年轻人站在港口前,脸上略微带着几分感叹,很显然在宁楚的治理下,粤海关的发展规模却是越来越大了。

  而此时在年轻人后面,还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他轻声道:“大人,广州三司的官员现在都在等着,要不要去见一面……”

  所谓地方三司,便是当地的最高官僚机构,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都察使司,分别执掌民政、司法以及监察大权,因此当一地的地方三司官员都出现的时候,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的权势有多么显赫。

  年轻人的来头确实很大,他正是刚刚从青海返回的宁千秋,在大义军进驻青藏之后,同宁楚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明朗了,因此宁渝便另外安排人去维系同大义军的关系,然后将宁千秋调集回来。

  在将宁千秋调集回来之后,宁渝便亲自与其详谈了一番,其中的关键内容便是将来对荷兰一战而做准备,其中宁千秋将会成为未来南洋地区的影子负责人,全权负责在南洋地区进行情报工作,而他的大本营便是在广州。

  宁千秋收回思绪,如今的他相比起过去却是更加成熟了许多,淡淡道:“见面就不必了,我们并非是官场中人,俗礼也就不必讲究了,再说了他们敬的可不是咱们影子。”

  年轻人点头应是,随后便下去传达了命令,只见片刻之后,一辆辆马车随后开始沿着滚滚人潮离去,其中还有一些人正在朝着这边观望,很显然他们都还没有彻底死心。

  宁千秋并没有搭理这些人,而是朝着广州城内漫步走去,这里将来会是他长期生存且战斗的地方,相比起南京和在大义军那边,如今的广州更多了几分野蛮生长的气息,反倒不会显得那么血淋淋。

  “千秋,朕对你的期望很高,不仅仅是因为你过去的成绩,而是希望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所有潜力,帮助大楚彻底奠定南洋的统治根基。”

  宁千秋默默地走着,皇帝的话言犹在耳,不得不让他多多思考几分,他很了解皇帝,也明白皇帝不愿意只做一个类似于荷兰人那般的存在,皇帝需要更加深层次控制南洋,其中经济、文化以及政治上的绑定会很重要。

  就好比荷兰人,眼下表面上在南洋威风凛凛,可实际上危机已经蕴藏很深了,像之前就已经同爪哇打过几仗了,而荷兰人并没有占据太多的优势,他们眼下更是几乎默认了南洋的本土实力自我繁衍。

  这样的东南亚,对于荷兰而言只能算得上是一块殖民地罢了,将来一旦有什么变故之后,也就距离崩溃不远了。

  可是对于大楚而言,彻底将南洋消化下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有彻底吃下了南洋,将来才能更进一步控制东南亚,甚至是还未发现的澳洲土地。

  “大人,前面就到了咱们的地盘了。”

  一名护卫的脸上略显兴奋,很显然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他有些精疲力尽,实在是不愿意再跟着宁千秋瞎转悠。

  宁千秋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如同当年决定要去大义军一般决绝。

  “不要再叫大人了,要叫我掌柜的,咱们以后可就是这昌泰商会的掌柜了……”

  ……

  当宁楚的大间谍到了广州码头的时候,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站在了码头的地面上,望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广州城,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这里的人可真多啊,在伦敦港可见不到这些……”

  “可是伦敦港随处可见的大便却比这里多多了!”

  二人放声大笑,很显然对伦敦环境的吐槽,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日常习惯中,而相似的习惯还有对伦敦官僚们的吐槽——他们都是一坨大便。

  在二人笑过之后,其中一人随后又开口道:“约翰,公司这一次派咱们前来,可是希望我们能够做出一些成绩来的,至少不能出现太多的亏损,不是吗?”

  那名叫约翰的小伙子很显然非常有底气,笑道:“里维,在来之前,咱们不是都有很多的底气吗?相信来自大不列颠文明的成果,不会让这个富庶的国家而失望的,我们不仅要卖掉运来的大宗货物,还需要运回去大量的货物,比如瓷器、茶叶还有大黄……”

  里维却是摇了摇头,哀叹道:“你可不知道,公司在华夏的贸易中虽然一直都能赚取的利润,可是那都是将来自华夏的商品运回欧洲,才能有这些利益,可是当时也是建立在金银比价不一的状态,然而眼下宁楚的金银比价已经调到了跟国际上差不多——这就意味着咱们过去的操作方式,并不一定能够重新实现。”

  随着宁楚货币政策的逐渐完善,再加上大量新式金银货币出现在市场上,传统的货币开始逐渐迅速消亡,特别是铜钱已经完全被汇率稳定的铜币给取代,因此这也使得过去采用换银手段交易的西洋人,已经没办法继续玩下这个游戏了。

  其次还有一点,里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在此时的华夏社会中,小农经济并没有被彻底摧毁,这就导致经过高昂成本运输过来的商品,在本土商品面前变得毫无性价比可言,常常陷入无人问津的困地,因此简单来说,欧洲各国对华夏的贸易是处于长期巨额逆差的情况下,大量的金银都在这种贸易体系下流入了华夏。

  不得不说,这对于欧洲其他国家而言,想要真正挽回贸易方面的失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是想要用武力解决,也会在广袤无垠的土地和大量增长的人口数量面前,失去用武力解决的勇气。

  因此,在欧洲各国派遣使者前往南京之后,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开始了其他的尝试,将约翰和里维等一批人派遣到粤省、沪市以及南京诸地,希望能够寻找到一条新的发财之路。

  约翰微微沉默,随后又坚定道:“即便其他的商品都无法建功,可是我相信有了它以后,将来一定会让华夏人将自己的银子都给吐出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到底谁求谁

  里维望着约翰信誓旦旦的面孔,不由得迟疑了几分,他当然明白约翰之所以如此有信心的原因,那可是相当令人着迷的东西,如果真的能够在华夏风靡开来,自然能有相当大的利润空间。

  这个让约翰和里维都感到颇具信心的玩意,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指鸦片。

  当然,鸦片在华夏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早在唐代就有少量的输入,当时被称为‘阿芙蓉’,在元明时期甚至还成为了一种贡品,从东南亚进入到皇宫中,直到清朝时期,鸦片都只是作为一种药品而存在,人们还远远没有清楚地认识到鸦片的危害。

  因此,在宁楚立国之前,清廷虽然不能说遍地都有鸦片的踪影,可是对于那些权贵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稀罕物,就连当初的宁家里,也曾经出现过这种玩意,后来被宁忠源给彻底销毁了。

  在宁楚建立之后,宁渝自然对鸦片深恶痛绝,在他的严令打击下,很快《禁止鸦片法》就火热出炉,在当时的宁楚领土上全面禁绝鸦片,铲除鸦片种植产地,甚至还组织军队打击鸦片走私贸易,还焚毁了不少鸦片,由此鸦片也成为了海关里第一类严禁禁止进出口的物资。

  在宁楚的铁拳打击之下,鸦片逐渐在华夏基本消失,除了一小部分医用和军用麻醉药物以外,寻常人再难以见到鸦片的踪影。

  可是,在宁渝全面禁绝鸦片的时候,此时的大不列颠却在进一步有意放纵鸦片的使用,像英国东印度公司每年都会将大量的鸦片,送往英国国内以及欧洲各国进行贩卖,甚至连当时的英国医学界,都在大规模使用鸦片治疗。

  像什么头痛啊,发烧啊,咳嗽啊,甚至连抑郁症和月经不调这种问题,都让英国大夫们用鸦片来解决问题,当然问题虽然能够解决,可是也留下了一大堆的瘾君子,甚至是英国临床医学奠基人托马斯·悉登汉姆都声称,“没有鸦片,医学将不过是个跛子。”

  因此,当中西方的贸易逆差已经开始越发扩大的时候,来自欧洲的商人们,已经开始尝试着用不同的商品来进攻华夏市场,只是其他的商品都很难奏效,唯独鸦片成为了当时华夏销量比较高的商品,因此这对于欧洲的商人们而言,自然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里维心中依然有些担忧,道:“可是,那位伟大的陛下已经全面禁止鸦片在华夏销售,咱们即便能够弄到货源,可是也没办法大卖啊……”

  约翰大咧咧道:“大使阁下已经前往了南京,到时候这个问题肯定是能够解决的,咱们眼下可以先考虑把货物囤积起来,到时候等到华夏开放禁令之后,咱们就是第一批进入华夏的货品,价格肯定会高很多,想想那丰厚的利润,简直能让上帝都犯罪!”

  “希望如此吧……”

  里维在心口悄悄画上了一个十字,只是他内心的不安并没有为之消散,反倒越发浓重了起来。

  ……

  时间很快就迈入了革新五年三月,在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之后,解封的不仅仅只是大地,还有一些人心中的野心。

  在此时的漠北草原上,数千骑兵正在展开血腥的厮杀,火炮、火枪以及马刀,它们将战争的烈度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每时每刻几乎都有大量的骑兵摔落在马下,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战场。

  一队骑兵在炮火和弹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其中一人身上带满了血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随着马儿的起伏上下摆动,看上去却像是死了。

  等到了后方的营帐中时,一名身材魁梧的蒙古人跳下马来,将那名浑身是血的汉子背了下来,朝着帅帐的方向快步跑去。

  “大汗,策凌身负重伤,生死不知……死伤太惨烈了,咱们赛音诺颜部上千人就那么一会就没了……大汗,不能再这样了!”

  诺尔布浑身带着血迹,他朝着帅帐中央坐着的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高声叫道,很显然对方将赛音诺颜旗放在最前面的行为,已经让他十分不满。

  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他朝着身旁的另外一名蒙古王公道:“达什敦多布,本汗的所作所为,难道还要向你再解释一遍吗?”

  那名叫做达什敦多布的蒙古汉子正是如今赛音诺颜旗的旗长,因此在清廷时又被称为札萨克和硕亲王,只是这位大扎萨克眼下却表现出几分虚弱之色,似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的样子。

  “大汗,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将这个以下犯上的人杀了吧!”

  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心中实在是恼怒,自从准格尔入侵漠北蒙古以来,喀尔喀三部几乎每战都会失利,死伤更是惨重无比,不得不依靠辽阔的草原进行周旋,可是眼下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不计伤亡地抵挡准格尔军的进攻,而在这个过程中,赛音诺颜旗自然不可避免地被推上了战场,损失也是惨重无比。

  可是眼下喀尔喀三部谁没有牺牲过?不说其他的,就说他土谢图汗的直属部落里,死伤难道就少了不成?

  达什敦多布听到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这句话,顿时心里一慌,他可不敢杀掉策凌手下的大将,特别是在土谢图汗的命令下,否则整个赛音诺颜旗的人心都将会离散。

  说起来,后世出名的喀尔喀赛音诺颜部并没有出现,它目前仅仅只是隶属于土谢图汗部的一个旗,最早是出自于达延车臣汗,达延车臣汗之孙诺诺和掌管喀尔喀左翼,其长子阿巴岱为土谢图汗部先祖,而其第三子图蒙肯,因排抑红教,护持黄教,被授予了赛音诺颜号。

  到了如今,赛音诺颜旗旗长达什敦多布是上一任旗长善巴的儿子,而策凌是善巴的堂弟,再加上先前得到清廷的扶持,因此在赛音诺颜旗里的实力相当不凡,拥有一大批的支持者,即便是旗长达什敦多布,也不敢对自己的这个叔叔有所不敬。

  特别是早年准噶尔蒙古大举入侵喀尔喀部的时候,当时的赛音诺颜旗旗长善巴选择了内附,而策凌便在善巴的命令下,带着祖母格楚勒哈屯、弟恭格喇布坦投奔清朝,受到当时的康熙重用。

  清廷以其为成吉思汗十八世孙图蒙肯嫡嗣的理由,赐居京师,教养于内廷,后来到了康熙四十四年的时候,还把和硕纯悫公主嫁给了他,而这一整套流程下来,使得策凌对清廷无比忠心,还主动跟随傅尔丹进击准噶尔﹐擒其宰桑贝坤等百余人。

  因此,在当时的清廷眼里,策凌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人,跟其他的蒙古人是不一样的,而对于当时的喀尔喀三部而言,策凌却不再是自己人了。

  当然,眼下清廷基本覆灭,剩余的势力也无法对土谢图汗部造成什么威胁,因此原先隐隐在土谢图汗部颇具名望的策凌,反倒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

  眼下,当达什敦多布听到土谢图汗多有不满之意后,并不是真的要维护这个叔叔,实在是因为赛音诺颜旗里面无人可用了……

  如果再把策凌得罪完了,将来无论是他这个当任旗主,还是下任旗主,都很难按下旗内的反对声音,这无疑于给自己挖下了一个大坑。

  “大汗,臣以为此人可小惩大诫,绝不可直接一杀了之,否则容易使得军心骚乱……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让他战死在沙场上吧!”

  土谢图汗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反对,道:“昔日孙嘉淦劝说本汗向宁楚求援,可是策凌却大言不惭地说他能够挡住准格尔,可眼下准格尔都打到了巴彦乌兰山了,距离昭莫多还有多远,你算过没?”

  说起这个,达什敦多布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当初的策凌对忠于清廷的,对于宁楚自然是万般厌恶,而在他的大力反对下,导致孙嘉淦的建议被否决,只得无奈地留在了土谢图汗身边,期待有一天随着局势变化,能够说服土谢图汗。

  可是达什敦多布心里也明白,在这件事上面土谢图汗是绝对在装糊涂,他本人当初就不愿意向宁楚求援,担心变成下一个漠南蒙古,因此在策凌建言后顺水推舟否决孙嘉淦的提议,使得宁楚朝廷怨气归于策凌。

  而如今土谢图汗确确实实已经快打不下去了,又不愿意向策妄阿拉布坦投降,心里便想着改弦易辙,重新回到大楚的怀抱中——而策凌便成为了向宁楚交差的替罪羊。

  达什敦多布无奈地探口气,眼下既然策凌昏迷不醒,只能让他这个旗长代劳了,“大汗所言极是,策凌思虑确实不周,才造成眼下困局。因此臣以为,眼下当需要跟宁楚进行求援了,否则一旦昭莫多有失,车臣汗部也就危险了。”

  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微微点了点头,他也不想着对策凌赶尽杀绝,只要他不挡路就行,不过眼下此人昏迷,却正好是给孙嘉淦解释的一个机会,当下便派人将孙嘉淦请到帅帐中来,而至于原来叫嚣的诺尔布,则被重新押回到战场上去。

  话说两头,孙嘉淦当初在刘统勋的劝说下,成为了宁楚的说客,目的便是为了将漠北喀尔喀三部说来投奔宁楚,可当时的策妄阿拉布坦才刚刚侵入准格尔,喀尔喀三部还是颇有抗敌信心的,因此对孙嘉淦自然不感兴趣。

  后来战局急转直下,特别是大策凌和小策凌率军后,几乎每战必胜,而喀尔喀三部自然也就被打懵了,先是扎萨克图汗部被全面占领,紧接着就是土谢图汗部关键要地乌里雅苏台失陷,再到如今巴彦乌兰山一战失利,三部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了。

  在这种情况下,孙嘉淦发现身边的蒙古人对他的态度却是越来越好了,从最开始的不闻不问再到奉若上宾,这种转变却是跟喀尔喀三部的处境有很大的区别,这也使得孙嘉淦心中微微得意,看你们这些人还敢嚣张?

  到头来说白了,还得靠他孙某人从中牵线搭桥。

  当孙嘉淦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帅帐的时候,很快就闻到了一地的血腥味,接着抬眼细看,正好看到了生死不知的策凌,惊讶道:“可是战事不顺,策凌将军怎会变得如此?为何不去叫人前来医治?”

  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心中冷笑,他当然能看出孙嘉淦的装模作样,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反正给他看一眼就算完事,很快便挥了挥手,让人将策凌抬下去医治。

  唯独土谢图汗在做完这些后,才仔细地盯着孙嘉淦,笑道:“这些日子孙先生身居漠北,可曾还习惯这漠北的气候?”

  孙嘉淦大大咧咧地找了一张椅子,往上面一坐,随后才笑道:“有什么不习惯的?这羊羔肉也好吃,这羊奶酒也好喝,孙某人在山西可过不了这么安逸的日子。”

  土谢图汗冷哼了一声,他何尝听不出孙嘉淦语气中的讥讽味道,用安逸这个词来形容如今岌岌可危的喀尔喀三部,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孙先生就不要逞口舌之痛快了,你要明白一点,眼下我喀尔喀三部也并非只有向大楚求援这个选择。”

  土谢图汗脸色阴沉,他也不想再去耍嘴皮子功夫,而是采取了赤裸裸的威胁策略,意思很简单,你们倘若给不了一个合适的条件,那么他宁愿去投靠准格尔汗国!

  孙嘉淦脸色阴沉,道:“或许土谢图汗错误理解了孙某的意思,眼下不是我们求你们,而是你们求我们!”

  “倘若喀尔喀三部想要投降准格尔,孙某也无法阻拦,大楚也无法阻拦,可是陛下震怒之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希望土谢图汗能够好好想想。”

  真要说起威胁,谁怕谁啊?

  就靠目前宁楚的国力和武力,他蒙古人还真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资格,好好听话自然就跟漠南蒙古一样进行改造,如果不好好听话,那么不妨用武力解决!

  反正迟早也要跟准格尔打一仗,就算再加上一个元气大伤的漠北喀尔喀三部也无伤大雅,无非也就是一锅端了的事情。

  有了陛下旨意作为保底,孙嘉淦现在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有闲心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第五百四十章 京察处理

  炮火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可此时的帅帐中却宁静如水,几乎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孙嘉淦,似乎寄托于用这种无形的压力,来压倒对方的嚣张气焰。

  土谢图汗旺札勒多尔济脸色更是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他冷冷地望着孙嘉淦,过了良久才如同变脸一般,苦笑着拱手道:“孙先生,本汗刚刚多有得罪,还先生见谅。”

  孙嘉淦也不复刚刚的嚣张神色,反倒是微笑道:“大汗客气了,孙某也有意气用事的地方,既然大家能够说开,那么也好谈谈下面的事情。”

  随着二人态度的缓和,大帐中气氛瞬间也缓和了下来,达什敦多布连忙吩咐奴仆,将一只烤得金黄的烤全羊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再加上上面几乎要滴下来的油脂,却是让众人心中为之一动。

  孙嘉淦心中好笑,前面不待见的时候就吃干馕,现在有求于人了就吃烤全羊,由此可见蒙古人并不是真正憨厚之人,见风使舵的技术也不差。

  土谢图汗拔出腰间的小银刀,将羊腿上的一块肉割了下来,放在了孙嘉淦面前的银盘中,笑呵呵道:“孙先生,喀尔喀三部也不仅仅只是我土谢图汗部,还有车臣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即便是要投靠大楚,也得开个价钱不是?”

  “一切如漠南诸部旧例。”

  孙嘉淦脸上十分平静,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砰——”

  土谢图汗将银刀狠狠扎在羊腿上面,由于用力过大,导致银盘与桌面发出一声碰撞声,他眼里带着杀气,死死盯着孙嘉淦。

  帐中气氛突变,其余的蒙古人也都怒视着孙嘉淦,甚至已经有人将手按在刀柄上,只待大汗一声令下,便斩杀这个该死的汉人。

  孙嘉淦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抓住土谢图汗银刀下的羊肉,直接就往嘴里放,大口大口地嚼着羊肉,笑道:“既然有好肉,怎么能没有好酒?”

  “来人,给孙先生上一坛闷倒驴,本大汗要陪孙先生喝酒。”

  土谢图汗大手一挥,却是没有了杀气,反而对孙嘉淦带着戏谑。

  不时便有人从搬来一坛酒,上面贴着泥封,还没走近时便能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这种所谓的闷倒驴酒其实就是漠南蒙古自酿的白酒,据说早在万历年间就曾出现,由于酒香浓郁,惹得那闹市驴儿偷饮醉卧,酣声大响,被一书生戏谑,而此酒便因为诗中以“闷倒驴”而得名。

  尽管名字糙得很,可是孙嘉淦在山西也是尝过这种酒的,知道酒力颇大,明白土谢图汗存心为看他笑话,当下道:“大汗有好酒相赠,孙某自然不敢不从,只是还请大汗知晓,孙某醉了没事,可是大汗醉了却会耽误大事了。”

  土谢图汗冷笑一声,便让人打开泥封,将酒液倒在二人的碗里,便各自喝了一碗,只是二人都是海量之辈,因此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孙先生,漠北可不比漠南,当初就算是康熙爷,也不曾将我喀尔喀三部变成他大清的狗……今天孙先生,莫不是想着仅凭一句话,就让本汗仿照漠南旧例?”

  孙嘉淦轻轻叹息了一声,“大汗,孙某自然不是只带着嘴皮子来的,还带来了陛下的诚意……”

  还不等说完,孙嘉淦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折子,封面上写着《漠南诸部保生产兴商贸促发展议事折》,很显然是当初漠南诸部所行政策的一份文字版说明,当然全部都是用蒙古语翻译过来的。

  土谢图汗接过这封折子,便打开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只是一边看的过程中,神情越发变幻莫测,看到最后更是久久沉默不语。

  “大汗,那楚国陛下到底说了些什么?”见土谢图汗沉默,达什敦多布连忙询问道,很显然,帐中众人都被这封折子给吊得心里发痒。

  土谢图汗也不在意,直接将折子递给了达什敦多布,而他看完折子后也是一脸复杂,接着又交给了其他人,可是等到那些脾气火爆的,还没看完,只看到所谓停止游牧之策时,却是高声怒吼道:“什么?让我们尊他为全蒙古大汗,还要停止游牧?”

  孙嘉淦理所应当道:“真是如此。”

  “呲楞——”

  那蒙古王公见孙嘉淦坦言承认,当下拔出腰间的弯刀,搭在了孙嘉淦的脖子上,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看下你的脑袋,给你们的蒙古大汗送过去!”

  “蒙图吉,住手!”

  土谢图汗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他可不敢让人将孙嘉淦杀了,否则宁楚皇帝一怒之下,从后方进攻喀尔喀,可就不是如今的三部能够轻易抵挡的了。

  孙嘉淦在弯刀临颈的这一刻,并没有半分害怕,他要是真会害怕,也不会答应宁忠义来到漠北,对于他这种儒家士大夫而言,死亡并不是归途,而是一种死得其所的表现,特别是为国而死,那更是彪炳千古的荣耀。

  一想到将来能够名留青史,得万人景仰,孙嘉淦不仅不怕死了,反倒是带着挑衅的眼光望着蒙图吉,那意思就相当明显了。

  来啊!有种杀了我!

  蒙图吉好歹也是一个热血汉子,怎么能受到这般挑衅?当下也不管不顾,挥起了弯刀,准备将孙嘉淦这颗脑袋剁了下来。

  就在这一危机时刻,达什敦多布连忙挥刀挡住了蒙图吉这一刀,随后怒斥道:“大汗让你住手,你怎敢如此?还不退下!”

  蒙图吉盯着孙嘉淦怒视一番,随后才冷哼了一声,将弯刀收归刀鞘里面,出了大帐。

  孙嘉淦却是砸了咂嘴,仿佛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也不再继续挑衅,而是十分诚恳地说道:“诸位还是先看完,看完后再说。”

  经过了这么一番风波,其他人也都是挨个看了一遍,由于有了蒙图吉的先例,倒没有人再搞出什么事情来,而土谢图汗则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达什敦多布率先开口道:“贵使有所不知,我漠北蒙古与漠南蒙古所行制度向来不同,漠南有内地接济还能进行停游牧兴工商的政策,可是我漠北蒙古更加荒凉偏僻,连寻常商人都不会到这里来,如果不游牧,只怕大家都得饿死……”

  孙嘉淦来之前对这个问题也是有所考虑的,当下才笑道:“停游牧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根据陛下规划,等到漠南全面停止游牧,进行郡县化改制一事后,漠北蒙古才会开始进行停游牧……至少要需要十年左右。”

  “在这十年里面,你们也可以看看漠南蒙古的变化,特别是他们百姓的生活水平,肯定要比现在高上一倍不止,不敢说其他的,至少从今年开始,漠南蒙古绝不会再因为白灾饿死一个人。”

  听到孙嘉淦这番话,帐中诸人却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在蒙古部落里面,白灾可不比其他,那是真正的浩劫,无论是人口还是牲畜,都会在白灾中大批死亡。

  通常来说,在蒙古草原上面,每年从十月到次年五月,都可能发生白灾,如果只是寻常的大雪,牲畜们尚有可能扒开雪层吃到牧草,可是如果积雪由于乍暖后又降温,就很容易结出一层冰壳,牲畜们不仅吃不到草,而且易受冰壳刮伤,也就容易饿死。

  在部落里面,牲畜那可是最为重要的生产力,大家伙平时也都是吃羊奶或者牛乳,等闲时候都不可能宰杀牲畜,即便是像大汗这样的人物,也不会顿顿都吃烤全羊。

  然而当雪灾来临时,牲畜大批量死亡,就会接下来导致人口没有足够的牛羊奶以及其附属食品供应,也会被饿死在这个季节,可以说每次白灾来临时,部落都会减少一大批人口。

  土谢图汗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对于孙嘉淦所说的这番话,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只能叹口气道:“孙先生,倘若真能如此,本大汗自然不敢不归顺我大楚,只是眼下不过是你空口白话而已,如何能教人信服?”

  孙嘉淦微微一笑,“不如这样,孙某同大汗做一个约定,等到孙某回朝之后,当亲自向陛下为大汗请求援兵,而大汗等到了明年,到时候看看漠南部落里今年是否会有饿死的人,如果没有,那么大汗就立刻接受我大楚要求,如果有饿死的人,还仿照旧例,给大汗札萨克之名号,如何?”

  看到孙嘉淦一脸自信的模样,土谢图汗当下还真有些犹豫了,不过这个赌约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吃亏,当下也就答应道:“好,倘若真的如此,不仅我土谢图汗部愿听陛下处理,就连札萨克图汗部和车臣汗部,本汗也愿意为陛下说服。”

  “好,那就一言为定!”

  土谢图汗却笑呵呵地用银刀割破手掌,将鲜血滴进酒碗中,随后将银刀递给了孙嘉淦,一脸微笑地望着对方。

  孙嘉淦接过银刀,却是一脸为难,他这个读书人虽然不怕死,可是怕疼啊,只是望着土谢图汗脸上的笑意,只得心里一横,用刀子轻轻割破手指头,朝着酒碗中滴了几滴血进去,殷红的鲜血在酒液中升腾起伏。

  “干!”

  “干!”

  ……

  南京城,奉天殿,大朝会。

  对于宁楚百官们而言,今天的这一次大朝会自然是开年以来的最重要一次朝会,因为今年是京察制度真正全面实行的第一年,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薛海云成为了朝中关注的重点,他也是江西布政使薛海丰的兄长。

  薛家两兄弟在先前的士绅科举大案中都建立了不小的功劳,其中薛海丰成功取代了庆丰之,成为江西左布政使,而薛海云在主持京中调查的时候,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成功接任李绂的左都御史职位。

  这一次,新任左都御史薛海云为了打响京察一役,率先对行政院的多个权力部门发起了进攻,像工商部、内政部、外交部以及教育部等多部门都名列其中,而最为主要的罪名便是贪腐,一股反贪腐风暴开始逐渐刮向整个朝廷。

  一时间,围绕京察一事的争斗逐渐扩大到朝廷的政争方面,像今日的大朝会,便会由内阁与都察院围绕这些京察名单和贪腐案件展开交锋,双方的背后几乎都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大多都希望能够在这一次斗争中获利。

  当几声净鞭响起后,宁渝在女官们的护送下,走到了奉天殿上的御座上面,静静地望着下面的臣子们。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一般情况下来说,大朝会上是不会议事的,可是今天所有人都知道,内阁和都察院将会围绕京察一事分个清楚,因此很快就会有人上奏,倒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臣有奏。”

  果不其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林玉峰果断打响了第一炮,他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手中捧着奏折呈递给了女官,然后高声道:“回禀陛下,京察结果已出,还请陛下进行御览定夺。”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林玉峰是薛海云一路提拔上来的亲信,过去的时候一直在地方上做监察御史,因为为人秉直刚烈,甚至有人将他称为‘林刚峰’,要知道‘刚峰’乃海瑞的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得起的称号。

  想到这里,宁渝朝着林玉峰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已经铺开的奏折,只见上面所写的诸多考评却是辛辣无比,其中绝大部分人只是得了中下,像下中和下上也不乏其人,连下下也有好几个。

  终于中平、中上以及上下则寥寥无几,两只手就能数清楚,上中则是一个人都没有,至于上上按照惯例不会授予大臣,因此这个没有倒很正常。

  按照明清惯例,京察之法通常用“四格”以及“八法”考察,所谓四格指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其中像守,代表操守,分廉、平、贪;政,代表政务,分勤、平、怠;才,分长、平、短;年则指年龄,分青、中、老。

  至于所谓的“八法”,则是指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触犯“八法”者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由于明清时期,京察制度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因此宁渝并没有选择这种方式来考察官员,还是按照考满法来核定,其中名列下等者,都会除名罢官,而名列上等者放有升官考试的权利。

  当然京察都是针对正六品以及以上的官员,至于六品以下的官员,则交给各省都察院进行外察处理。

  因此,倘若按照宁渝面前的京察来处理,那么整个宁楚六品以上的官员中,将会有一大批会被裁汰。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朝堂政斗

  对于朝廷中的大臣们而言,这一次京察表面上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薛海云主持,可实际上却是朝廷两派的一次斗争,即士林派对勋臣派的一次打击,说得更深一些,是皇帝在背后进行主持的结果。

  在过去的时候,宁忠景出任内阁首辅,再加上国家尚未统一,因此宁渝并没有对勋臣派进行打击,可是如今环境不同了,国家统一基本已成定局,而军队也逐渐被学院派掌控,因此对勋臣派进行打压,也就顺理成章了。

  后面的事情无一不印证了这一点,宁忠景作为勋臣宗室代表,出任移民大臣,而相对比较独立的崔万采出任首辅,而次辅由原来士林派的李绂出任,从而进行平衡,再到如今薛海云出任左都御史,几乎都是遵循着皇帝的意图来调整的。

  因此,勋臣派对这一天的来临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并不打算全盘否定这一次京察结果,那样无疑于是在逼皇帝下杀手,他们不会缺乏这样的政治智慧,可是他们也不会全盘接受,否则也等同于告诉朝廷,勋臣们只是一块听任宰割的肥肉。

  因此,如何权衡中间这个点,是如今勋臣派大臣们要考虑的问题。

  等到侍从室主任徐泰将这封折子的内容当庭念完之后,众人的神色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几乎都带着几分忧虑,其中一部分人是因为自己的前途之故,还有一些人是因为担心朝政出现巨大的动荡。

  宁渝望了一眼朝廷中的大臣们,轻声道:“都察院出具的这份京察结果,大伙有没有什么要议一议的?”

  内阁首辅崔万采当下拱手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新年当有新气象,涤荡朝廷腐败之气,乃臣等本分职责,亦是都察院应做之事,臣无异议。”

  瞧见崔万采不打算为勋臣派说话,朝中气氛顿时一变,许多大臣们脸上都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想来这件事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都交易了什么利益?

  还不等崔万采继续开口,另外一人却拱手出列道:“回禀陛下,臣等以为,名单上绝大部分人都恰如其分,可唯独上海知府盛奇和应天知府董成玉,这二人的评价似乎有些过低……”

  出列之人正是当今勋臣派代表——组织部尚书程望,他在老太公程远芝过世后,成为了当今程家的家主,与枢密院副使程铭并称为‘二程’,是当今大楚最顶端的权贵。

  宁渝对于程远芝当年的援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激的,于是便将程望抬到了组织部尚书的高位上,尽管权利跟过去吏部完全无法相比,可也是入了阁的重臣,因此也是微笑道:“程公以为可有不妥?”

  “臣不敢……臣只是以为此二人能力还是有的,都察院冠以下等评价似乎有些不妥,其中贪腐之说更无真凭实据……”

  程望轻声禀告道,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焦虑之色,似乎对这件事已经胸有成竹。

  宁渝的嘴角微微一翘,他当然知道上海知府盛奇和应天知府董成玉这两个人,他们都属于目前勋臣派里的高官,也是在勋臣派多番努力的情况下,才得以出任上海知府和直隶知府这两个位置。

  其中像盛奇是原来从军中出来的官员,他最早是复汉军都督府的出身,跟着宁忠景跟得比较紧,因此才得以在建国后出任高位,他的性格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和煦,在民间的名声也不错,因此之前颇得勋臣派的看重。

  至于董成玉的来历就相对比较复杂,他原本是南下都督府的官员,后来又进了政务大学学习,在毕业后得到了程望的看重,便得以有机会出任应天知府这一关键职位。

  因此,这一次都察院给到的京察名单中,其他大部分人都不算很关键,可唯独这两个人是派系扶持的重点人选,还都得了一个下中的评价,因此才导致程望将这两个人单独提了出来,也是对其表示不满的由头。

  宁渝并不打算直接插手进去,反倒是笑道:“程公说得也有道理,这京察自然需要真凭实据,不知道都察院可有相关证据?”

  “回禀陛下,相关证据自然是有的,臣这就呈递上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林玉峰很显然做好了准备,他面无异色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呈递给了侍从室主任徐泰。

  侍从室主任徐泰接过了折子,正准备呈递给皇帝宁渝,却没想到宁渝直接挥了挥手,“念吧,林玉峰的东西,总不至于有见不的人的事情……”

  “是,陛下。”徐泰神色如常,直接打开了折子,开始朗声念道:“上海知府盛奇于改造旧城方案中,存在大量不明支出,却无相应解释,十分可疑,虽暂无实据,后续将由都察院并大理寺共同会审……应天知府董成玉与商人私相授受,违逆划拨土地于商会使用,且有干预工业计划1.0的行为……”

  奏折篇幅并不长,可是听起来却是让人冷汗大作,因为一旦这上面的文字查证属实后,到时候盛奇和董成玉不要说罢官,就连自由和生命都会彻底失去,毕竟像这样的行为,性质实在是太严重了。

  大臣们的心底不由得暗叹一声,在都察院面前,只怕这二人再无机会了,就算是组织部尚书程望,也很难进行有效阻挡,毕竟无论程望权势多高,在皇帝面前也只有认命的份。

  可是程望却仿佛没有丝毫担忧,等到折子念完后,脸上更是带着些许放松,仿佛这本折子上面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值得看重的地方。

  宁渝瞥向了程望,轻声道:“程公,眼下都察院提供的东西,是否能够说明此二人存在问题?”

  程望却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都察院所呈奏的内容,虽说看上去属实,可是却陷入了一叶障目的错误中,自然也就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果。”

  “哼!程公倒是撇得干净,可是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朗朗乾坤之下,如何有假?”

  林玉峰的脸上带着些许愤怒,他不光痛恨贪官污吏,对这种遮蔽贪官的权贵也没有什么好感。

  程望笑了笑,道:“人人都说你是‘林刚峰’,可是老夫却不以为,这海刚峰好歹也是智计过人之辈,可是你这个‘林刚峰’却偏偏没有脑子,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你!哼!”林玉峰的脸上顿时一片怒气,却出于士大夫风范,并未同其争论,只是狠狠一甩袖子,以表达内心的不满。

  这一下左都御史薛海云可就不爽了,毕竟林玉峰是代表都察院出来解释的,却被人骂没有脑子,这不是摆明了给他薛某人看的吗?当下薛海云走出官列中,凝声道:“程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好,何必去占一些口舌便宜?若是不能替此二人解释,也就不要再争论了。”

  程望当即便拱手道:“老夫自然有话要说,其中是非曲折,就交由陛下和几位大人评判了。”

  “程公还请直言。”宁渝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句。

  “是,陛下。”程望却也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封奏折,呈递给了侍从室主任徐泰,然后高声道:“先说盛奇,都察院弹劾其有贪腐嫌疑,认为有大批支出未曾记录在帐,本官这里边是盛奇呈递的账本,在旧城改造一项目中,上海官府卖地三千九百七十亩,拍卖获得银元一百九十万元,其中有四十五万元用来修整交通,还有八十万银元置办官办企业,由于这些银钱属于地方财政专用,因此未曾记录在财政部的账上,但是在年中统计上却是有相关的支出的……”

  “另外,盛奇所创造出来的拍地模式,使得上海官府的财政收入达到历史新高,其中光此项上缴国库的银元就已经达到了六十万元,在目前诸府中的成绩还是非常显著的。”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道:“上海的发展模式还是值得借鉴的,不过都察院的担忧也很正常,地方政府骤然获得大批的土地出让资金,更需要进行全方位的监管,都察院在进行调查的时候,也需要多方了解才行。”

  “是,陛下。”薛海云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难堪之色,在他看来如果只是调查不仔细,无非丢的是都察院的面子,可是如果放过了贪腐官员,那才是真正不能接受的事情。

  程望又接着说道:“至于应天知府董成玉,与商会交往过密的确是事实,那是因为在工业1.0计划当中,会存在大量的工业基地设置在秦淮河的上游……董成玉认为这些工业将会对秦淮河造成大量的污染,到时候秦淮河或将成为一条死河和臭河,这才选择同商会沟通,另选他址。”

  这一下却是让宁渝都颇为惊讶,“程公,董成玉做得好啊!咱们发展工业,决不能以环境作为代价,要尽可能控制工业对环境所造成的破坏,这一次董成玉却是提醒了我们,将来在给工厂选址的时候,一定要多方考察,绝不能对周围环境造成过于严重的影响。”

  宁渝的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之色,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中,能够有这般对环境思考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如今有董成玉这般的人才,说明有多么宝贵,当先宁渝便用毛笔在桌面白纸上写下了董成玉的名字。

  见到宁渝都颇为欣赏董成玉,薛海云只得低声道:“启禀陛下,这番都察院对其的调查确实有些不尽详实,臣绝不会再犯此等错误,至于眼下京察结果,还请陛下定夺。”

  众人顿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很显然都察院在这件事情上面,多多少少还是折了面子,却不知后面还会掀起什么风雨。

  宁渝反倒是没什么感觉,轻声道:“那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后直接提交内阁批准吧。”

  “是,陛下。”

  薛海云脸上多少有些无奈,这一次没有在最大的地方上建功,让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爽。

  ……

  宁渝回到御书房之后,便派人将首辅崔万采叫了过来,自然是因为京察这件事当中,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党争。

  党争几乎贯穿了人类整个发展历史,古今中外都不乏党争事件,而且党争发展到严重地步,比如明末时期,对国家的摧残是极为恐怖的,甚至是毁灭性的。

  可能会有人觉得,既然党争不好,那么为什么不打击党争呢?

  实际上,历代君王都会有意识地限制党争,可是却无法消灭党争,一来是内斗风气无法避免,特别是因为利益的斗争,会天然形成派系,演变成为党争;二来,如果下面真没有党争,变成了铁板一块,那真正最担心的反而是皇帝,所谓异论相搅之术,本身就属于帝王术的一大关键。

  因此,宁渝并不担心会出现党争的问题,毕竟这是迟早的,他真正担心的是,党争会不受限制,会无底线扩大斗争的范围,如果变成这样,对于国家而言会陷入严重的内耗。

  因此,如何限制党争,引导党争正常发展,才是宁渝真正最在意的东西。

  仅仅过了片刻,崔万采便脸色严峻地走进了书房,想来自从当上了首辅之后,大大小小的琐事已经让他有些精疲力尽,当然在拜见皇帝的时候,他脸上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轻声道:“臣崔万采拜见陛下。”

  “崔卿,对于今日京察之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宁渝的这个问题看似跟大朝会上问得相似,可实际上却截然不同,大朝会上问的是对京察名单的意见,而眼下问得却是对京察这件事的意见。

  崔万采很显然有备而来,他并没有细思,只是轻声叹口气道:“很显然,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毕竟这一回是士林派给勋臣派脸上打了一耳光,勋臣派虽然抱住了两个关键位置,可是后续的报复绝不会少。

  宁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是太好解决呢……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党争要公开

  党争的问题,并不是皇帝下令就能够解决的,即便是像嘉靖这种手腕过人的皇帝,在对付臣子们的时候,也会选择在臣子中间制造矛盾,来实现分化制衡。

  所谓的‘阉党’从来都是文人们故意制造的污水,因为它更应该被叫做保皇党,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保障君权不被压缩,而大臣们则下意识地希望将君权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因此也会有意识打压保皇党。

  宁渝作为开国君王,他有枪杆子在手,所以不需要内廷太监来作为帮手,光凭借自身的手段就可以将大臣们压制住,但是这并不是常态,像士林派对勋贵派的打压,就是一次尝试,而宁渝要做的不能仅仅只有制衡,还需要保障君主的超然立场。

  在这一方面,日本的天皇制度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像天皇之所以能够保持那么久的传承,并不是因为天皇有多么强大,而是天皇根本没有权力,所以才会被人所容忍,才能保持足够超然的地位。

  宁渝当然不会甘心去做那样的有名无实的皇帝,因此像这种自我削弱的方法,从一开始就被彻底否决,而能否找到一条新的道路,则是对现状的一种思索。

  “崔卿,朕以为党争无法避免,限制党争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反倒会使得这种党争演变成为更加隐蔽化和残酷化,于国家不利。”

  崔万采轻轻叹口气道:“陛下,历代君王无不思索这一难题,可是至今未得良法。”

  实际上,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不过崔万采并没有明说。

  法子也很简单,即明朝的厂卫制度和清朝的密折制度。

  作为一个天子而言,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要对事物有足够的分辨能力,可是因为皇帝地位太高,无法时时接触底层,也就被人天然形成了一层信息的隔绝,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消息,都是被臣子们给粉饰过一遍的,导致皇帝没办法了解真实情况。

  就好比赈灾,对于皇帝来说,这件事好像很简单,无非就是出现灾情的时候,底下的大臣们呈奏灾情,然后一级一级转达到皇帝这边,然后皇帝一看不得了,得赶紧赈灾啊,然后就根据奏折呈奏的情况拨付赈灾款,然后一级一级下发,灾情缓解,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

  在这个过程中,皇帝能够接受到的信息很少,表面看他能够拥有很大的处置权,可是处置是否得当,是否应该这么处置,下次有没有改进的地步,这些他都不会知道,皇帝能够知道的就是底下人呈递上来的歌功颂德的文章。

  可实际上,当大臣们串通在一起的时候,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可怕。

  因为国家非常大,每个月甚至是每天都会有人汇报灾情,有人为了贪腐,会故意夸大赈济规模,好从朝廷多拨付银两,如果朝廷每场灾情都完全听信下面的汇报,足额拨付赈灾款,就会导致国库钱财迅速流失,等到真正遇事情以后,反倒就没钱可以拨付了。

  因此,当党争变得逐渐恶化的时候,皇帝就只能听到两边大臣对彼此的无底线攻击,很难分清双方谁说的对谁说的错,也没办法进行有效的处理,怎么干都是错,怎么干都是昏君。

  怎么办呢?靠皇帝自己掌控的厂卫吧,靠底下忠心的大臣们的密折吧,虽然这些办法也不能彻底控制,可是好歹能够让皇帝听到一些真实的声音。

  但是,这些好制度对于大臣们可不一定了,特别是那些平日里喜欢胡作非为的官员们,谁也不愿意在吃着火锅唱着歌的时候,被一封密折给告到了诏狱里面去,因此所有的大臣们,都会下意识联合起来打压厂卫,打压密折制度。

  崔万采之所以不说这两个法子,并不是因为他对皇帝不忠,而是因为他不能说,尽管皇帝心里很清楚,可是一旦由他主动说出来,那么所有的官员都会视他为敌,这个首辅自然也就干不下去了。

  不过恰巧的是,宁渝知道这两个法子,可是他并不会把希望单纯寄托在这个上面,因为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朝,其实都说明了问题,那就是厂卫和密折,到了后期作用就基本无效了,再难发挥出他们应该有的效果。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番,“崔卿,眼下我大楚正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若是以过往常理去看待党争,只怕难以起到应有的效果,你明白吗?”

  “工商大兴……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崔万采微微叹了口气,在面前这位皇帝的扶持下,工商大兴已经不再只是一句空话,在南京、上海、武汉乃至于其他的许多地方,都已经有许多工业开始拔地而起,而蒸汽机、织布机的运用,也几乎改变了过往的一切生产方式。

  像传统的男耕女织生活,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许多无地农民都选择走进了城里,走进了工厂中开始日复一日进行劳作,虽然相比起过去要劳累许多,可是赚取的钱财也不是种地能够比拟的,甚至还有许多半大小子都进了工厂讨饭吃。

  至于传统的农家土布,也开始在蒸汽机和织布机面前溃败,大量质量优质且价格便宜的机制布开始挤占市场,而传统农家土布的价格则飞速下降,很多家庭式的织布作坊也纷纷倒闭,大量女工走进了大型织布工厂……。

  工商界逐渐在扩大自己的影响,也会对朝廷的政局造成一定的改变,其背后的勋贵们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也开始大规模投入资金和关系进入工商界,这一点虽然是皇帝的授意,可也是工商大兴的体现。

  工商大兴对传统士绅阶层造成的威胁,要远远比宁渝当初对士绅的打击要大,而新出的田税政策则是在这个趋势上狠狠推动了一把,使得不少士绅也开始往商绅进行转变。

  “工商大兴,百姓就不能再继续束缚在土地上面,就需要打破士绅对百姓的人身控制,朝廷的士林一派虽然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可是他们还是想争,争是却是对朝廷政局的掌控,想要让朕慢下来……”

  宁渝轻轻叹口气,这一次士林派和勋贵派围绕直隶知府和上海知府的争夺,并不是一个偶然,因为这两个地方便是目前工商大兴的关键地区。

  崔万采苦笑道:“陛下,正因为如此,眼下的党争才会演变成为这么复杂的局面……或许,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可能会更好一些。”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一切何尝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

  倘若勋贵派和工商界发展过快,第一个感觉到不安的绝对是皇帝本人,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一方面扶持工商,另一方面又要大力提拔士林派的李绂和薛海云等人了。

  宁渝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许明悟之色,轻声道:“既然党争无法避免,与其让他们私下串联造成不可控的危险,何不让他们堂堂正正地进行党争呢?”

  ……

  南京城,软翠楼。

  初春的天气里,气候还算是非常宜人的,在阵阵丝竹声中,数人正团团围坐在一起,桌面上摆着一桌精致的酒宴,都是江南正当时的菜肴,还有一壶美酒放在旁边。

  只是相对于酒宴之美,坐着的数人脸色却显得不是那么好看,为首一人正是当今工商部尚书宁忠海,其次便是组织部尚书程望,另外还有数人陪坐,其中一人正是陷入京察风波中心之人——应天知府董成玉。

  宁忠海作为当今王叔,又执掌工商部尚书之职位,堪称位高权重,亦是勋臣派领袖,因此他平日里也经常会宴请一些好友和看重的大臣们,只是往日里众人都是谈笑风生,倒不似今日这般气氛凝重。

  当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为何会如此,还是因为京察一事中,给发展得顺风顺水的勋臣派一记闷头棍,虽然应天知府董成玉和上海知府盛奇被保了下来,可是其他中低阶层的官吏们,却被罢免了许多位,甚至还有一些人直接进了大牢中等待候审。

  根据目前宁楚的官制,一旦被罢免官位,那么想要继续当官就只能选择重新参加考试,然后重新等待着组织部分配,可以说新任官吏需要走的路,他们也是一步都不能少的,而且由于底子不够干净,想要东山再起更是难上加难。

  毕竟在目前的宁楚,每年都会举办科举考试,每年也都有大批的新任官员需要等待安排,这个时候一个被罢免过的官员,想要重新有合适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许多人丢了官以后,也就没了继续当官的心思了。

  “京察一事,实在是一个惨重的教训……”

  宁忠海脸上倒没有太多的失落之色,毕竟他也在风风雨雨里摸爬滚打过,眼下这些损失还没有放在他的心里,关键是他现在有些不太明白皇帝的心思,因此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凝重。

  程望很显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处,苦笑道:“士林先前被陛下打压,再加上战事未定,才使得我勋臣派逐渐坐大,可是眼下却有些过犹不及,陛下自然也会松一松士林派的笼子了。”

  “哼,这帮子摇唇鼓舌的小人之辈,凭空攀咬一口,却也是极为麻烦。”

  另外一名行政院的官员摇了摇头,他是行政院办公司司长苏烈,此人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意,在这一次的京察系统中,行政院方面被罢落的好几个官员,都是他的亲信。

  应天知府董成玉虽然知道对方说的不是他自己,可是眼下这关口多多少少也是在给他张目,便举起了酒杯道:“苏大人,眼下还是要多多慎言,最近乌台多为陛下看重,真要是被他们听了去,再参奏个几本,多有不美。”所谓的乌台,便是指都察院的别称。

  宁忠海笑了笑,轻声道:“几位心里有些不适,这也是正常的,可是陛下并不会真正让都察院一手遮天,他们迟早会有苦头吃的。”

  “还请王爷赐教。”众人心中微微有些不解,眼下这都察院堪称喧嚣一时,实在是看不出要衰落的迹象啊,只不过程望心中一动,似有所解。

  “让柏公说一说吧。”宁忠海望向了程望,意有所指,而柏公正是程望的号。

  程望微微抚须一笑,道:“关键还是在于工商一事,就凭这一点,陛下就绝不会放任都察院四处攀咬我等。”

  “工商大兴!”董成玉轻轻吐出一个词,前面他着实有些被都察院给吓到了,眼下回过神来,心里多多少少也就明白了些许。

  简单来说,都察院可以涤荡吏治腐败问题,这是皇帝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皇帝只要吏治清廉,这一切终归都是为了朝廷这个整体而去考虑的,特别是在眼下工商业茁壮成长的时期,勋臣派的作用将会体现得更加重要,而这些是士林派无法取代的。

  “用勋臣派去发展经济,重用工商力量,而士林派去控制平衡,去肃清腐败,这是陛下心中的谋算。”

  程望轻轻叹口气,说起来他们也只是皇帝的棋子罢了,只是做棋子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连自己的棋子身份都不清楚。

  宁忠海点了点头,他并不想为这一次京察大动干戈,否则除了引起皇帝的警惕和打压,不会有其他的好处,因此这些道理必须要跟程望他们说明白才行,眼下既然程望他们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当然也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

  “陛下的谋算并不只是谋一时一地,更不是只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陛下心中所想的,乃是大楚江山的未来。”

  宁忠海脸色有些凝重,“因此,本王以为,即便是引导工商发展,也不可肆无忌惮,否则士林派就成了陛下布置的后手了。至于陛下为何要发展工商,又忌惮工商,恐怕还有很多我们眼下还不知道的问题。”

  第五百四十三章 责任内阁制

  宁忠海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能够看出工商大兴背后所带来的重重矛盾,即在这个转变阶段的过程中,本身需要牺牲大量的人口、环境甚至是其背后带来的一切代价。

  辛亏宁楚在之前进行了长期的战争,拥有大批的战俘可以缓解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阵痛,因此目前并没有被更多的人感受到,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变化,其实放在个人的层面上是很小的,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

  然而放在了国家的整个大层面上,这个变化是极其离谱的,甚至有些吓人,从粮食产量、生铁产量,甚至是人口数量的增长上,都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整个宁楚几乎就像一辆加速越来越快的马车,朝着前方驶去。

  程望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叹气道:“陛下圣心独运,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主张,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在朝廷上我们可以静观其变,但是在大局上,一定要跟着陛下的步调走。”

  宁忠海挥手道:“我大楚同准格尔的战争,大抵会在今明两年内彻底结束,可是同俄人的战争,或许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需要将力量下沉到地方上去,最好是要到东南亚,到时候才能吃到第一口好处。”

  不得不说,宁忠海作为工商部尚书,其阳光还是非常敏锐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大楚的战略重心虽然在北方,可是经济发展的重心却始终都在南方……特别是这一次同英法瑞典三国的谈判,几乎已经透露出皇帝的想法——对于规则内外,他的对待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规则内即指当初宁渝在内阁会议上划定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面不能存在封君,不能存在豪强,如果有那都会受到朝廷的残酷打击,因为那些地方都属于核心。

  可如果是在规则外,可以有封君,可以有豪强,也能充分满足大家的野心,只要你有能力,就都可以出去开拓发展,但是与此同时,朝廷不会为你兜底,是赚还是赔都看个人能力。

  宁忠海心中明白,想要让勋贵派长期不衰,光靠国内的影响力是不够的,倘若等到目前的这批功勋老臣逐渐老去后,再想要如今的鼎盛地位是绝无可能的,因此必须要持续不断对外开拓,才能始终维持勋臣派的地位。

  程望点了点头,轻声道:“只是眼下很多人的目光还是只停留在国内,实在是太短浅了些……京察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令人汗颜啊!”

  “无妨,树大有枯枝,都察院会帮我们清理这些人,但是咱们自己,不能出现原则上错误,否则即便是陛下,也救不了我们。”

  宁忠海脸上带着些许凝重,他望向了紫禁城的方向,悠悠叹了一口气。

  ……

  “江南士风柔弱,可不是没有敢于出手的勇气,薛公此举堪称一时表率,只可惜让董成玉和盛奇这二人侥幸过关,未免有些遗憾。”

  在南京城的一处茶楼中,一名青衫老者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正是江南大儒严鸿逵,而在他的下首,则坐着一人,却是主持京察之事的左都御史薛海云。

  薛海云脸上带着些许苦笑,轻声道:“京察非党争之工具,在下即便是主持京察,也不可能肆意编造,否则只会引起陛下的不快。倒是这一次京察中,出现的问题确实不少,却让人多少有些忧心。”

  “哦?薛公的意思是?”

  严鸿逵不同于他的好友吕毅中,他多少还是比较热心于政局的,只是皇帝不太欣赏他,也只能平日里读书聊以自娱,可是像这种朝廷消息,他也往往都带着很大的好奇心。

  薛海云摇了摇头,“严格来说,大楚立鼎以来,诸事都尚顺遂,可唯独有一点,朝廷官员与商贾之间的联系却是太过于紧密了,就拿那个董成玉而言,我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在南京旧城改造方案中有谋私利的情况,可是他每日里都同那些商会商人们宴饮,着实令人不齿。”

  “世风日下啊!我士林君子,岂能同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同流合污?”

  严鸿逵脸上带着几分惋惜,“陛下重用工商,为的虽是富国强民,可是终究并非堂皇正途,且那等商人为了谋取暴利,残害生民无算,就好比那条所谓的宁沪铁路,虽然不知道修来到底有何用。可是眼下据说已经为此死了数十人……”

  薛海云脸上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这死的数十人,都是战场上俘虏的八旗兵,可是圣人教化之地,怎么能够这样罔顾人命呢?就算是八旗俘兵,那也是人啊!

  “陛下如今大兴工商,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到时候让人听到了平白生出误会。老夫以为,我士林一派前番屡遭挫折,如今陛下似乎多有重用之意,在这个关键口可不能再惹怒陛下,就连次辅大人也是这么以为的……”

  相对于还算鼎盛的勋贵派,士林派早已经元气大伤,因此对于皇帝还是颇具忌惮心理,而且眼下随着李绂和薛海云的上位,他们也开始尝试着转变思路,不再做那茅坑里又硬又臭的破石头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家伙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灵性的。

  严鸿逵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刚刚还在抨击工商呢,怎么这位大人的意思就要绕开了?这当官的都这么能见风使舵吗?看来这敌人根本就不是在外面,就出在士林一党的内部啊……当年的东林就是这么完蛋的!

  一想到了东林党,严鸿逵就来了劲,他抚须道:“薛公,纵使工商势大,可是我江南士林风骨也不弱啊,再说了还有湖广士林、浙闽等地士林,真要说起来,也是能够争上一争的,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松懈?”

  薛海云斜斜瞥了一眼这个老顽固,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道:“严先生,这去年才兴起了一场士祸,逼得陛下不得不痛下杀手,如今为何又要这样蛮干,咱们得保存力量啊……这工商嘛,注定没法阻拦的。”

  严鸿逵冷哼道:“去年的士祸是他们不尊国法,还动辄串联想要造反,被陛下镇压也是纯属活该,可是咱们是为民请愿,岂能相提并论?至少工商的发展,不能就这么肆无忌惮,薛公职掌乌台,正应当狠狠一刹歪风邪气。”

  老头子心直口快,却是让薛海云听得眉头一皱,他不愿再与其争辩,便轻轻哼了一声,选择了告辞离去,而严鸿逵见此情景,当下也不欢而散,却是为日后士林一派的分裂埋下了隐患。

  等坐上了马车之后,薛海云心中有些忧虑,虽然说他也是士林一派,可是他跟严鸿逵这种老顽固完全不一样,他对于工商的崛起虽然有警惕心理,可是也明白这是如今的大势,任何人胆敢阻拦在前面,都会被时代给无情地碾压过去,即便是他薛海云,甚至是李绂。

  可问题是,薛海云今日同严鸿逵的会面,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士林派对于之前的失利,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做出太多的反省,而这些人的存在,势必会影响到将来陛下对士林的看法,也就会影响到对他们这些人的看法。

  毕竟有一个猪队友的存在,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只是薛海云心中有些犹豫,因为他还不清楚次辅李绂到底是什么想法,要说起在朝堂上的地位,他薛海云毕竟不算最核心的人物,次辅李绂可是皇帝宁渝在当年东征都督府的老人,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

  想来想去,薛海云也不顾敏感,径自让车夫去了李府,想着求见次辅李绂,以便于应对眼下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只是还没等他到李府的门口,却见新任侍从室副主任刘统勋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还带着几分凝重。

  “薛大人,陛下有请,还请大人随下官速速进宫吧。”

  原来刘统勋在山西说服了孙嘉淦出仕之后,累功获得了升官的机会,并且还被宁渝亲自提拔为了侍从室的副主任,从而一朝得以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

  薛海云很欣赏这个后辈,当下连忙拱手,随后跟着刘统勋进了宫,等到了奉天殿之后,只见宁渝跟着几位大臣已经在那里闲聊了。

  “臣薛海云拜见陛下。”

  宁渝见到薛海云过来,连忙热情地招呼道:“薛卿赶紧过来,刚刚朕还在问你呢。”

  薛海云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有事但管吩咐……”

  “朕就像知道,听说现在士林还是有些不满意,觉得朕在京察中还是有些偏袒,你看要不要组织人来一起斗啊?”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根本没把自己说得当成一回事。

  可是这话一处,却使得在场中的士林派大佬们脸色一变,无论是次辅李绂还是薛海云顿时心里叫了苦,想来这是皇帝已经不满意了,而首辅崔万采脸上却是带着几分苦笑。

  至于宁忠海、程望等人,则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看来这猪队友不光是自己这边有,对方似乎也不少。

  次辅李绂当即摇头道:“回禀陛下,京察一事已经由陛下亲口定下,岂能再有反复?纵使些许小人有些意见,也只不过是庸人之言罢了,陛下无需放在心里。”

  宁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朕思来想去,觉得党争难以避免,还不如将它摊开到明面上来说,要斗就好好在明面上来斗!”

  “陛下,此话可说不得……臣等都是为了大楚所思,绝非为个人私利……”众人大吃一惊,皇帝居然把他们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这可怎么能行……

  宁渝摆了摆手,“哎,朕当然知道你们是为大楚而争,可是朕以为,争一争不是坏事,特别是在当官这种事情上,更要好好争上一争!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做官了,必须争赢了才能当官!”

  争赢了才能当官?这话说得虽然挺实在的,可是在众人耳朵里,却显得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陛下,这不是鼓励大家伙党争吗?天下没这个道理吧?”次辅李绂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要告诉宁渝这么做有多么严重,这当皇帝的,怎么能让臣子们主动去党争呢?

  宁渝听到这里,似乎对李绂的回答有些失望,有些遗憾地咂摸了下舌头,“这可不行啊,你们就算是要党争,这水平也要尽快提升上来才行,眼下光靠这点本事,可达不到朕的要求。”

  什么?党争水平不行?这使得众人目目相觑,这话似乎不应该由皇帝说出来,虽然大家伙当官也才没几年,这水平确实还不算很高,可是哪有皇帝主动要求臣子提高斗争水平的,这不是给自己找刺激吗?

  众人不明白,可是首辅崔万采心里门清,眼下这位年轻的皇帝心里可是有着大图谋,只是眼下谁也没有猜透罢了。

  宁渝好整以暇地解释道:“过去的时候,咱们虽然改革了科举,改变了提拔人才的选拔内容,可是这毕竟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咱们要改,还有另外一个方面要改,那就是责任内阁制!”

  “什么是责任内阁制度?”首辅崔万采好奇地问道。

  宁渝笑了笑,“过去的时候,你们当官的都是没有责任的,这天下治好了治坏了都跟你们关系不大,治好了是因为圣天子在朝,治坏了那是昏君无道,就你们是最清白的,哪怕天下出了漏子,你们还能继续当官!”

  “可是朕以为,内阁既然负责处理国中政事,那么也需要进行负责才行,绝不能轻轻松松地甩锅了事!”

  这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听起来有点明思宗的味道了……大家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忿了,咱们都是给你老朱家……不对,给你老宁家打工的,这天下治坏了怎么可能追究我们呢?我们都是大大的忠臣啊!

  现在倒好,皇帝要找咱们忠臣的麻烦,这可不是一个当皇帝应该干的事情!

  第五百四十四章 竞争上岗

  在中西文化当中,内阁制度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不过尽管都叫内阁制度,可是中西方的内阁制度却基本是两种东西,它们之间的差异之大,绝非一个词语能够涵盖。

  众所周知,华夏的内阁制度是源自于大明,其出现本身也是因为一个非常有名的历史事件之后——即胡惟庸案,这一案件的特殊性自然无需多言,总之朱元璋废除了两千多年的宰相制度,改变了皇权与相权之间的界限。

  当皇权过于庞大的时候,帝国繁重的政务都会堆积到皇帝一个人身上,即便是长时间007工作的朱元璋皇帝,也会感觉到辛苦劳累,而到了他的子孙后代的时候,由于没有老朱这么奇葩的能力,于是果断分权给了官员,也就导致了内阁制度的出现。

  也就是说,华夏的内阁制度是源于皇权的过于集中,而导致不得不出现的分权现象,因此明朝皇帝内心并不想给那些为自己干活的大臣们以太高的官位,也就导致初期的内阁大学士们,几乎都是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政事当中,官品则只有小小的正五品。

  与此同时,由于皇帝对大臣们都不放心,因此明朝的阁臣们只有建议权,也就是票拟的权力,没有决策权,也就是没有披红的权力,因此早期都是阁臣票拟,由皇帝本人来披红,从而保证皇帝拥有最大的权力。

  可问题是,即便只是披红,皇帝每天也需要007上班,这对于皇帝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因此披红权力也就慢慢过渡到了皇帝最信任的人手中——即内廷的太监们,他们开始读书学习,参与到政治当中,而就像前面所说的,他们的角色并不是阉党,而是保皇党。

  这一制度延续到了清朝,而即便是清朝改头换面的军机处制度,也无非就是内阁制度的一个翻版,并没有超出这个局限的范围。

  可是,无论是明朝的内阁制度还是清朝的军机处制度,并没有达成皇帝真正想要的状态,而且恰恰是因为明清的这两种制度,才导致内阁的权力责任划分变得困难,甚至导致文臣集团的权力过于泛滥。

  简单来说,内阁或者是军机处的作用是在于辅政,因此皇帝是必须要给与内阁一定的权力,而由于没有了宰相,导致六部的庶务是被下放到了部阁,使得尚书们的权力变得更大,这样一来内阁统筹六部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可问题就来了,内阁拥有巨大的权力,可是权责却并不一致,所有的责任都实际上归属于皇帝本身,而皇帝又天然不会承担责任,也就导致出现了问题,全朝廷虽然都是责任人,可是却没有人能真正承担得起责任,又不敢对皇帝问责,只能选择不了了之。

  其次,在法理上面,内阁由于没有宰相之名,自然也无宰相之责,因此即便是更换内阁首辅,也无法对首辅进行问责,因为他们明面上并没有权力。

  像嘉靖时期的严嵩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严嵩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权;有宰相之权,而无宰相之责。”这句话正是说出了内阁制度的弊端所在,而且正因为首辅权责不一致,也才使得明朝党争纷纷,像严嵩被徐阶击垮,而徐阶又被高拱逐走,这也反映了内阁本身的不确定性。

  明朝的内阁制度本身并不够全面,更谈不上完美,它本身由于不够健全,才会出现崇祯十七年时间内换掉了十九任首辅的笑话,而朝廷长时间陷入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和党争中,也才使得明朝的败亡。

  因此,宁渝在建立大楚之后,虽然也建立了内阁制度,可是心里也一直希望能够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改变,而改变的方向,自然是要让内阁权责一致,即责任内阁制度。

  宁渝望着脸上带着迷茫的众人,语重心长道:“朕是要真正跟内阁共同治理天下的,绝不只是让内阁作为一个只会票拟的部门,这披红之权,早就应该授予内阁嘛!”

  内阁诸臣听到这里,顿时心头一颤,可以说但凡进入内阁中的大臣,谁都不会去奢望能够披红,要知道本身有了票拟制度,再加上披红制度,就等于是半个皇帝了,谁敢要这样的权力,那不是在等着找死吗?

  “臣等不敢,还请陛下收回圣命。”崔万采顿时心里一慌,连忙拱手拒绝,他要是敢答应下来,只怕明天就会有人要参奏他居心叵测了。

  宁渝摇了摇头,道:“这披红之权自然不是白白给你们,你们还是先听朕说完。”

  “是,陛下。”大臣们心中尽管有无限疑惑,可是眼下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在朕看来,既然要让内阁名副其实,自然也需要加强内阁的地位,日后内阁将会全面参与到行政当中,所有的内阁大臣都将会冠以从一品的职位,拥有相关事务的票拟和披红权力,但是所有的消息都需要对朕以及国咨院进行汇报,且内阁不得对枢密院进行干预。”

  宁渝先是抬高了内阁的地位,然后笑道:“内阁的任期依然是五年一届,其中内阁将由党派当中产生,你们都可以下去光明正大注册党派,到时候通过党派的身份来参与下一届内阁执政选拔,在国咨院具备优先票数者,并且通过朕的相关审核后,将成为下一任执政内阁。”

  “获得组阁权力的党派竞选人,将会在朕的任命下成为内阁首辅,而败选党派则为在野党,职掌都察院以及大理寺,形成制衡制度。”

  “所谓的国咨院,即所有的侯爵以上的贵族,以及军队代表,还有各省地方代表,各行业先进代表组成,每年内阁需要在国咨院上进行述职报告,只有内阁报告通过国咨院以及朕,才能参与下一财年的收支统计中来。”

  “倘若没有通过审核,朕有权直接罢免内阁,并且宣布提前竞选责任内阁,只是流程上还需要从前面国咨院进行,到时候将会选拔出新的责任内阁出来。”

  “每届责任内阁竞选之前一年,原国咨院自动解散,重新由皇帝圈定新任国咨院人选,并且针对前任内阁总结汇报进行审定,以及针对新任内阁就职报告进行审定。”

  “另外,所有参与竞选的党派都必须要符合法律,要接受国咨院以及朕派出来的核查,所有的财政账目都需要公开处理,任何党派都不得接受国外势力的政治献金,亦不得接受其他任何个人的捐款。”

  ……

  经过了宁渝这么一番解释,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这皇帝可是直接鼓励大家组成党派来进行竞争,这可真是华夏历史上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也就是说,从这一天开始,就算想要当官,也不要想着卸任就完事,因为下一任组阁还需要党派来竞选才行,也就必须要给国咨院以及皇帝一份满意的答案,若是答案不够满意,那么下一任换党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对于宁渝而言,他的权力并没有因为内阁权力的扩大而有所局限,因为在法理上面,组成内阁必须要受到皇帝和国咨院的审核,而国咨院人选也都是由皇帝一手圈定,因此也就注定皇帝的权力还是总览一起,但是在政务上的责任,却过度到了内阁手中。

  也就是说,如果内阁干得不好,那自然就是内阁的责任,到时候宁渝可以光明正大进行重新组阁,使得民怨归于内阁而不归于皇帝,如果内阁干得足够好,皇帝也拥有足够的筹码对其进行限制,使其不会对皇权造成影响。

  至于宁渝规定的内阁不得干预枢密院,更是长期践行的政策,这一政策决定了皇帝始终拥有掀桌子的权力,也可以使得军队与政界的联系更加分散,有利于皇帝掌握手中的权力。

  崔万采当然意识到了这个制度背后所隐藏的问题,当下苦笑道:“回禀陛下,只怕这么一来,每任责任内阁任职之时,都会对朝廷官员任职造成冲击,只怕不利于官员长期为政,特别是对于地方官员而言,更是大忌……”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崔万采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每任内阁上任后,岂不是都要把对手赶到一边去,把自己的人提拔上来?那么这么一来,又如何延续政策的连贯性呢?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宁渝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准备的,他站起身子笑了笑,道:“朕不管你们到时候会怎么做,反正相关的议案都要呈递到朕还有国咨院的手中,再加上都察院的辖制,想来你们不会肆无忌惮破坏规则。”

  众人当然也能听明白这里面还有一句话,真正肆无忌惮破坏规则的人,也无法继续得到皇帝和国咨院的信任,那么这个内阁自然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眼下所有人都已经听明白了,以后想要参与政治就必须要抱团了,必须要结党才行,只有结党才能真正承担起政党的责任,才能有资格参与到执政内阁的竞争当中,而成为了内阁首辅,也就有机会能够形成自己的执政团队,从而确保内阁里面不会出现打架。

  而且由于皇帝和国咨院的限制,再加上军队的独立地位,等同于内阁的权力不会集中到某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是内阁首辅也无法对皇权造成威胁,而执政内阁想要维持地位,执政政党想要持续执政,也就必须要给皇帝和国咨院一个交代。

  众人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分焦虑和期待,他们明白当责任内阁制度形成后,再想要当一个左右逢源的阁臣是不可能了,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执政主张,也必须要去努力贯彻自己的理念,否则将再也无法在宁楚的朝廷中生存下去。

  用宁渝的话来说,他宁愿臣子们在执政的过程中逐渐摸索前进,哪怕犯了一些错误也没用关系,但是他绝对无法容忍那等和光同尘不做实事的臣子,像这样的人对于国家才是真正的大害。

  在这一次殿前谈话结束后,宁楚内部两个新型党派悄然产生,其中由勋臣派核心人员宁忠海和程望组成了一个名叫‘保皇党’的派系,其宗旨便是维护皇权的稳定和大楚的兴盛,而另一个则是由士林派组成了一个叫做‘清流党’的派系,他们的宗旨跟保皇党差不多,但是多了一项维护士绅地位的内容。

  自从两党成立之后,便开始兴办大肆报纸,宣传党派宗旨,并且开始吸纳新生力量,从而为五年后的竞选做准备,至于在此同时,南京城内其他大大小小的比如‘青年党’‘进步党’以及‘楚民党’等等党派也开始产生,只是他们由于地位所限制,并没有‘保皇党’和‘清流党’那般喧嚣的声势。

  当党派政治产生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并没有立刻呈现出来,可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却成为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因为他们赫然发现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捷径,那就是组织自己的政党去角逐执政内阁,便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

  虽然执政内阁需要皇帝批准,也就意味着内阁首辅还是要通过皇帝的批准,可是在大家的眼里,这依然要比过去的道路更加清晰许多,因此一时间加入党派者人数众多,在整个大楚境内形成一股新的波澜。

  第五百四十五章 长缨在手缚蛟龙

  随着责任内阁制度的确定,以及党派政治的产生,使得大家伙把眼光已经逐渐放在了五年后的责任内阁上,居然在无形之中延缓了日益滋生的朝廷政治矛盾,让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放在了外部事物上面。

  革新五年四月,宁楚与英国、法国以及瑞典分别达成了双边贸易通商条约,在该条约中详细说明了双方的贸易范围以及低税货物额度,并且还达成了一系列的官方合作,当然在这些条约的背后,则代表着东西方无尽的贸易利益。

  与此同时,宁渝也跟英国大使皮埃尔、法国大使阿尔弗雷和瑞典大使埃里克松,在针对荷兰问题上,达成了一个隐性的条约,那就是宁楚负责彻底击败荷兰在东南亚的势力,并且允诺给他们自由通航权,而其余诸国将承认东南亚归属于宁楚的势力范围。

  通常来说,对于西方列强而言,一旦承认了对方的势力范围,那么在一般的情况下,就不会再来争夺这里的利益,而对于英、法、瑞典诸国而言,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宁楚的眼皮子底下进驻东南亚,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一个人情。

  用英国大使皮埃尔的话来说,“东方楚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触怒它,而是选择跟它进行更多的合作。”

  宁渝倒不是那么在乎皮埃尔嘴里所谓的奉承,实际上在结束了谈判之事后,他很快便带着大臣们,朝着上海而去,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要从上海渡船到京师,而是要去检阅在上海的复汉军海军舰队。

  如今驻扎在上海的复汉军主力舰队,在接受了六艘主力风帆战舰入役之后,已经完成了相关的训练任务,并且已经回到了上海港口进行休整,而在这一次休整结束之后,复汉军主力舰队便会向马六甲驻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发起进攻,完成这一次战略任务。

  而这一次对马六甲的进攻,也将会成为宁楚正式插手南洋战事的序幕,到时候不光是要清除荷兰人在南洋的势力,还要彻底击败当地的土著势力,从而将南洋纳入到宁楚的版图之中。

  大楚革新五年四月十八,上海码头上戒备森严,无数复汉军士兵站在码头上警戒地注视着身边的一切,而随着一声响亮的号角声音响起,数十艘风帆战舰在信号旗的引领下,渐渐驶出了港口,而这些战船的体型是那么的庞大,看上去都显得十分威风。

  在此时的战舰的甲板上面,已经站满了复汉军海军的军官和水手们,他们身着整齐的白色军服,头上带着军帽,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们大部分人原本都是漕帮和绿营水师出身的汉子,后来投靠了复汉军之后,成为了大楚海军军事学院的第一批学生,也成为了如今宁楚海军的主力。

  当战舰驶出港口的时候,岸边此时也站着许多穿着红色袍子的官员,他们簇拥着皇帝宁渝,用一种十分满足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一切,而宁渝更是高声指点着,淡淡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显得十分璀璨——这一幕很快就被宫廷画师画了下来,成为了流传后世的名作。

  宁渝脸上微笑着,望着身旁的大楚海军军事学院教育长何塞·杜维萨,感慨道:“何塞,朕当初之所以要将你们都给留下来,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幕,咱们辛辛苦苦耕种下去的种子,它已经发芽了。”

  何塞·杜维萨是当初恩斯特从西方请来的葡萄牙海军军官,精通风帆时代的海军战术,而且具备非常优秀的战略眼光,因此在宁渝跟他畅谈过一番后,便让他直接当上了大楚海军军事学院的教育长,负责全校的教育工作,至于这个院长本身,当然是由宁渝自己担任了。

  何塞·杜维萨望着面前的战舰,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微得意,道:“陛下当初既然选择了信任,那么我自然也会还给陛下一份结果,如今的宁楚海军,虽然还不算十分强大,可是在亚洲这片海面上,却也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

  宁渝微微沉默了一会,道:“如果西方海上强国派遣舰队来到亚洲,我们的海军能够阻挡吗?”

  “陛下,大楚海军真正的年龄只有一岁不到而已,想要一下子追上西方海上强国,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何塞·杜维萨摸了摸鼻子,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

  宁渝脸上有些无奈,他知道在风帆战舰时代里,想要下饺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下子迎头赶上英法荷兰这些海上强国,更是不太现实……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秘密武器,只要蒸汽铁甲舰早日能够研发出来,就能实现漂亮的超车。

  只不过蒸汽机才刚刚开始进行实际应用,想要进一步改善其技术方面的问题,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蒸汽机没有得到长足的进步,蒸汽铁甲舰也就只是一个虚幻的东西,很难真正成为可以依靠的军国利器。

  因此,眼下想要大肆扩展海军实力,只能选择成熟且可靠的风帆战舰,而专业化的战舰尤其是三级战列舰及以上级别的战舰,对于木材的选择非常苛刻,并不是想要制造就能制造的,因此即便是对于大国而言,想要大量建造也很困难。

  在这个时代里,战舰通常需要选择榆木、杉木、松木或者是橡木等木材,且并不是直接砍伐下来就能用,它还需要满足耐腐蚀性强、韧性强以及抗水泡的能力,因此在砍伐完木材后,需要将木料放个几年充分干燥后才能使用。

  当然,也真有国家头铁,直接用刚刚砍伐下来的潮湿木料建造军舰,其中代表便是拿破仑时期的法国,用潮湿木料在短短几年里就造出了一百多艘战列舰,可是仅仅只用了二十年,这些战舰中的四分之三就被海水给泡烂了,几乎成为了世界海军历史上的一大笑柄。

  因此,按照正常的建造时间,通常在砍伐木材之后,还需要进行干燥一年,在船体框架搭建完成后还要遮盖起来继续通风除湿几个月,然后才能进行后续的装配工作,即整个造船时间需要在两年以上甚至是更久。

  宁楚目前建造的六艘三级风帆战舰,虽然用时仅仅不到一年,可是木料是早就已经提前准备妥当的,这个时间并没有算进去,才使得这六艘战舰能够在一年内顺利建成。

  “轰隆隆——”

  在宁渝复杂心思中,复汉军海军战舰上面的火炮正式进行了试射,齐齐轰鸣的炮声在海面上激荡开来,浓白的烟雾顿时弥漫在海面上,人人神色激动地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舰队,很快便感受到了巨舰大炮所带来的魅力。

  身着整齐军装的海军提督邱泽,率领十余名海军高级军官,朝着宁渝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神色中带着些许肃穆之意。

  “陛下,此战末将必当竭尽全力,不畏牺牲,为我大楚夺下南洋!”

  一面巨大的复汉军海军旗帜漫卷天空,如同火焰一般在空中飞舞,让旗帜下方的复汉军军人们,显得更加坚毅。

  “千帆竞渡征碧波,长缨在手缚蛟龙!”

  宁渝高声诵念着这句诗,他的目光亦在众人中流转,“今日出征,朕将会在南京城等待为你们庆功!”

  ……

  婆罗洲,作为南洋的一块热土,它与华夏早早就结下了缘分,早在东晋时期,便有高僧法显由印度求得佛法,回归中国途中经过南洋,曾有一提及耶婆提,即当时华夏人对婆罗洲的初始认知。

  在经过了上千年的时间发展后,有许多华夏人都因为种种原因,乘坐海舟到了婆罗洲进行生存,因此在这块土地上,不仅仅有大量的土著酋邦,也有许多华人在此地生存,他们保持着华人的本色,说着华夏人的语言,生活习俗上亦与华夏人相同。

  当宁千秋带着随从们沿着婆罗洲西岸,从卡普阿斯河汊流与兰达河合流点上岸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拥挤、肮脏、杂乱的场景,只见上千个大大小小的窝棚林立其中,当然也有一些用砖石建成的房子出现在里面,只是数量上非常少。

  在这些破旧与杂乱的建筑群当中,有一重传统的中式院落,虽然比不上江南水乡的精致,可是在这异国他乡,却显得十分另类,甚至让人有些瞠目结舌,很显然在这里建造传统的中式院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宁千秋身上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走到岸上的时候,只见早就有两人在此地等待,他们身材矮小,脸庞黝黑,先是望了一眼宁千秋的脑袋,接着才笑一笑道:“之前来的汉人,脑袋后面都留着辫子,现在没看到辫子,反倒让人有些不太习惯了……”

  “无妨,都是华夏儿女,早就不用留辫子了。”

  其中一人笑了笑,“对对对,都是华夏儿女,大人这边请。”

  说着话的功夫,这二人便带着宁千秋一行人,穿过了密密麻麻的窝棚,朝着中央的中式院落行进,宁千秋抬眼望去,只见那些居住在窝棚中的人,大部分都是汉人,其中还有一小部分当地土著,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菜色。

  在路途中经过一番简单的交谈,宁千秋才明白了过来,这二人都是婆罗洲本地汉人大族吴家的人,一个叫吴阿生,一个叫吴阿炳。

  吴家原本都是明郑遗民,当年随着郑氏投降清廷之后,他们不甘心受到剃辫的侮辱,便选择潜逃到了婆罗洲,集聚了大量的汉人力量,成为了婆罗洲的一方势力。

  宁千秋此行前来婆罗洲,便是存着拉拢他们的心思,让他们能够成为宁楚所用,为将来婆罗洲的局势打下基础,其中关于婆罗洲的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

  “大人,自从前几年开始,这逃到婆罗洲的汉人却是越来越多了,他们就是没有剪去辫子,后来入乡易俗,大多也都给剪掉了……”

  吴阿生一边带路,一边指着四处的窝棚解释,他微微感慨道:“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台湾那些地方活不下去的贱民,后来连浙江和福建那边,都有许多人坐船过来,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无非就是要讨条活路。”

  宁千秋微微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缘由,说起来还是当初统一之战造成的影响,使得不少无地农民选择了直接逃到婆罗洲,他们所求的并没有别的,只有一份安宁和太平,因此在当时环境恶劣的情况下,不少人都移民来到了这里。

  相对于比较健谈的吴阿生,吴阿炳则显得沉默了许多,他始终都站在前面带路,将宁千秋等人引入到了院子中,只见从院子里出来一名中等身材的壮汉,他快步走到了宁千秋的面前,随即深深弯腰行礼。

  “启禀宁大人,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莫怪。”那壮汉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脸上却带着几分戒备,神情也十分凝重。

  宁千秋并不在意壮汉的态度,只是负手在背后道:“你们当年都是延平王的遗民?”

  “正是……”

  “既然都是明郑遗民,为何又潜藏于山野之间,甘愿做那普通百姓呢?”

  壮汉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当初延平王都未曾兴复大业,靠我们这些人又能做得什么大事?索性逃到了这南洋之地,好生过日子便是。”

  宁千秋微微一笑,随后却摇了摇头,“你们都是真汉子,若是早上几年,不如让你们加入我复汉军,实现我复汉伟业,只不过眼下清鞑已经被彻底驱逐,倒也无需你们出力了。”

  “如此也好,只要我汉室重兴,先父祖他们也会在地下安息。”壮汉终究悠悠一叹,他却是想起了当年父祖的嘱托,不免心中有些黯然失色。

  在当年的那批仁人志士当中,并不缺乏那等希望王师有朝一日能够北定中原的人,只是随着时光的消逝,他们终究无法看到这一天。

  宁千秋沉声道:“今日,我大楚将会重临南洋,你们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将南洋化为我天家之地?”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南洋聚宝盆

  壮汉是当今婆罗洲吴家的家主吴兑,也是当今婆罗洲汉人中的一名首领,而他的祖父吴泽是延平王手底下的大将,也正是在吴泽的带领下,当初从台湾逃到婆罗洲的那些汉人有了主心骨,才能在这一片异域他乡活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当今吴家在婆罗洲的威望非常高,而吴兑作为当今吴家家主,也就成为了影子在婆罗洲要拉拢的第一人,宁千秋这一次前来婆罗洲,为的便是将吴兑拉到大楚的旗帜之下,从而奠定在婆罗洲的统治基础。

  吴兑固然性情豪爽,充满了对华夏文明的倾慕,可是也不能掩盖他是从婆罗洲出身长大的事实,再加上他也迎娶了婆罗洲本地酋邦大族的妻子,因此在面对宁千秋的拉拢时,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

  “宁大人,婆罗洲有婆罗洲的规则,现在身在婆罗洲的汉人们,已经不想再去大动刀兵了,大家只想好好过日子。”

  吴兑神情中有些为难,他可是知道自己眼下这份生活来之不易,可以说也是充满先辈血泪的财富,怎么能够轻易毁掉呢?

  至于大楚的雄心壮志,终究跟他隔得太远,他即便倾慕华夏文明,可是也不愿意为此放弃现在的美好生活了。

  说起来,眼下婆罗洲的汉人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相对于华夏的百姓而言,婆罗洲堪称是一块充满财富的土地,除了背井离乡之外,所能够享受的实际优惠却大了不少。

  婆罗洲虽然是疫气横行之地,可是却很富庶,像他们现在所处的这边地方,四周都是一年三熟的水稻田,产量几乎不亚于上好的江南水田,而且婆罗洲地广人稀,即便是加上那些土著,也依然有大量的土地处于未开垦状态,只要稍微努努力,见那些土地开垦出来,那都是真正的财富。

  除了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水稻田,还有许多棕榈以及香料可以进行种植,而它们本身都可以用来卖钱,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矿产资源,比如金矿、金刚石矿以及银矿等等可以开采。

  当然,后世更珍贵的橡胶,虽然在如今还没有被人所利用,可是一旦等到橡胶得到大规模的工业应用之后,婆罗洲也将会成为一处良好的橡胶种植基地。

  因此,如今的婆罗洲虽然属于异域他乡,可是此处的繁华富庶却并非内陆所能相提并论,除了自然条件的良好之外,此地天高皇帝远,也没有朝廷的势力压在上面,老百姓的日子自然要好过不少,因此汉人在婆罗洲普遍都过得还不错。

  宁千秋当然明白吴兑以及此地汉人心中的想法,在来之前也都有一定的预估,因此此时并不惊讶,只是笑道:“你以为这里的好日子还能一直过下去吗?”

  “什么意思?朝廷莫不是要对这里动武?”吴兑憨厚的脸庞上出现一丝警觉,他感觉有些东西似乎跟他想得并不一样。

  “朝廷会在南洋动武不假,可是并不是在这里。”

  宁千秋眉头微微一挑,“朝廷能看到这里的富庶,荷兰人自然也能看到,你觉得荷兰人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继续发展下去?不要痴心妄想了。”

  吴兑听到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荷兰人的实力虽然强,可是眼下在婆罗洲的势力却是非常多,他们可来不及先打我们。”

  宁千秋知道,吴兑这话说得倒也很实在,因为此时的婆罗洲,堪称是诸多势力厮杀的角斗场,根本不存在一家独大的情况,即便是荷兰人,也只是扶持了柔佛王国,并不能完全控制婆罗洲。

  早在一百年前的时候,柔佛王国可比现在强势多了,当时正值葡萄牙与荷兰争夺东南亚香料贸易的利益,因此荷兰便选择了联合柔佛王国,将葡萄牙人的势力从婆罗洲驱离,使得柔佛王国的实力一度达到鼎盛。

  只可惜好景不长,到了1673年的时候,柔佛王国受到了苏门答腊岛上的占卑人的入侵,以致于国势一蹶不振,后来柔佛王国马哈茂德苏丹还被人暗杀,使得柔佛王国的政权落入到了首相手中,从而又经历了长达二十年的内乱。

  到了如今,婆罗洲上的柔佛王国已经变得四分五裂,先后受到了锡克人和武吉斯人的入侵,而且森美兰又从柔佛王国脱离出来,使得整个婆罗洲成为了其他国家的跑马场。

  当然,也正因为婆罗洲变成了一片散沙,才使得当地的汉人有机会浑水摸鱼,在婆罗洲上拥有不小的势力。

  “眼下你们觉得荷兰人不会对你们动手,那是因为他们还在跟英国人和爪哇人纠缠,等到他们腾出时间来,你们想要再渡过这样的日子,就绝不是那么容易。”

  宁千秋知道自己很难一次性说服在婆罗洲的汉人,当下也不再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道:“将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派人去广州联系我。”

  吴兑有些不明所以,只得点头同意,当然他也不认为会出什么事情,只是当成了对方的一次警告罢了。

  ……

  在南京城枢密院中,宁渝站在了一副十分宽大的南洋地图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地图上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久久沉默不语。

  这份南洋地图是英国人给他送来的好礼,名义上自然是为了打击荷兰人,只不过此时却成为了宁楚在对南洋局势进行分析的关键地图,要知道无论是清廷还是宁楚,都没有针对南洋更加精准而详细的地图,因此眼前的这份地图,却成为了宁楚君臣的共同参照对象。

  宁渝望着地图上的婆罗洲,心中却是想起了后世崛起与此地的一个小国——兰芳共和国,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因为在当时的亚洲,不仅仅是华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孤悬海外的兰芳共和国更是无法抵挡大势的到来。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再过五十年左右,在婆罗洲坤甸的华人公司“兰芳公司”将会在西婆罗洲建立起亚洲的第一个共和国,即兰芳大统制共和国,以坤甸为首都,而那一年又被称为兰芳元年。

  当时的兰芳共和国由华人组成,后来也加入了不少的酋邦,其中华人总揽国家的保安及各部族之间的协调工作。而各部族的内部事务,仍然由酋长负责。等到发展到了最巅峰时期,兰芳共和国的势力范围几乎占据了整个婆罗洲。

  只可惜在国内外风云变幻之际,特别是清朝在亚洲事物上的逐渐失败,使得西方列国已经看穿了清朝外强中干的本质,因此等到中法战争爆发之后,荷兰也乘机侵入兰芳共和国,而兰芳共和国虽进行了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其残余势力逃至苏门答腊。

  当时的荷兰也担心清政府会做出什么反应来,也没有公开宣布占领兰芳,而是扶持了一个傀儡政权,一直到清朝灭亡的时候,荷兰才正式宣布对兰芳的占领。

  宁渝心中对兰芳共和国的成立是非常欣赏的,也悲叹于其沦丧敌手的命运,如今他回到了这个年代,面对着还处于一片勃勃生机的婆罗洲,心中自然不免会有些感慨。

  “宁千秋去了婆罗洲?”宁渝负着双手,轻轻问了一遍。

  影子负责人宁罗远站在了他的身后,低声道:“没错,千秋他这一次去婆罗洲,便是希望能够拉拢在婆罗洲的汉人势力,想着为即将到来的荷兰之战,先下一颗闲子。”

  宁渝点了点头,对婆罗洲的布局是早已有之的,看似跟眼下的这一仗没有太多关系,可实际上却是紧密相关,毕竟等到驱逐走荷兰势力之后,就一定要抢先占下空出来的势力空档,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可如果临时安排国内人过去,一来是时间上不允许,二来也会引起当地土著不必要的敌视,反而是已经在婆罗洲生存下来的汉人势力,可以不声不响地完成势力的转移。

  “等到战事结果一出来,就立马通知宁千秋,直接走水路,就不要通过南京中转了,要不然总有些人会趁乱取利。”

  “是,陛下。”

  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微笑道:“陛下,南洋诸事看似一团乱麻,可是咱们眼下却有一把快刀,他们真敢动手,咱们一锅端了便是,这一次明面上为后续登陆战准备了五个师,可是后续随时还能再动五个师。”

  宁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五个师自然不是用来对付荷兰人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实际上这五个师完全是用来对付那些当地土著酋邦的,等到荷兰人败退之后,这些人想必一定会蠢蠢欲动。

  五个师剿灭土著的正面反抗,再加上五个师进行残酷的拉网梳理,复汉军这一次的的确确是用了心思去对待这些谁都看不上眼的土著们,当然这也是宁渝本人的要求,因为他需要的是一个安定而富庶的南洋。

  在宁楚未来的规划当中,南洋将会成为宁楚对外贸易的桥头堡和拳头产品输出地,即未来华夏的橡胶生产基地和棕榈油生产基地,都会落在南洋诸岛,而且作为亚洲贸易的核心地带,马六甲也会承担起十分重要的战略任务,即控制中西方贸易出入口。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实际上此时中西方的贸易规模是非常大的,除了华夏对西方的贸易之外,连同日本、朝鲜以及南亚的各地酋邦,都需要通过马六甲的航道,因此宁渝为了更好的抓住以上这些地方的经济命脉,马六甲就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想到在未来的中西方贸易中,宁楚能够通过大批量的工业产品,以及瓷器、橡胶、丝绸、黄连、桐油等产品来收割西方各国,攫取大量的贸易顺差,宁渝心中就感觉到十分地快意,因为这说明西方的金银会如同海水一般涌入到华夏来!

  要知道,在历史上华夏就长期对西方保持贸易逆差,一直到鸦片贸易这个毒瘤出现之后,才使得华夏出现了逆差的情况,而眼下宁渝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因为在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新式陆军面前,西方不可能让宁楚开放鸦片贸易,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因此,通过南洋这个聚宝盆,将西方的金银吸收到华夏来以后,再结合目前宁楚的新式货币体系和金融体系,就可以使得这些资金流十分迅速地投入到工业再生产中——而这也将意味着宁楚最为艰难的工业化,将会用一种无比顺利的姿态去实现。

  在历史上面,工业化堪称是强国必须要走的一条血泪心酸之路,而且走起来也十分艰难,哪怕是强如英法这样的国家,为了实现工业化不仅对外实现全方位的殖民,对内也进行了无比惨烈的剥削,可以说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帝国的威名下,几乎都是尸体的堆积。

  说起来,如今的华夏虽然在宁渝的指导下,进行了有条不紊地工业发展计划,可是想要平稳地渡过这一艰难时期,付出的牺牲也不能少——可是如果能够把这个发展的阵痛转移出去,那自然能够更加平稳地渡过工业化。

  而在这一转移阵痛的过程中,除了对外进行战争之外,通过对西方贸易获取到的资金,也能够缓解百姓的处境,这也是宁渝为什么要坚持发展对西方贸易的原因。

  除了资金之外,宁渝还很庆幸一点,那就是自己在金融产业上的布局还算非常早,像银行、证券交易所都已经成立,股票市场也开始进行正规化的运作,像银监会和证券监督会这样的监管机构也已经成立,因此腾飞的基础已经完全具备了。

  宁渝心中已经完全想好了,等到来自西方贸易的利益源源不断流入华夏时,他将会在原来的工业发展1.0计划的基础上,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像城市建设、贸易商港建设、道路桥梁建设,还有对各地矿产资源进一步勘探等等计划……

  只要有了钱,这大款自然是怎么当怎么得劲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帝国的朋友

  巴达维亚,作为一座具备数百年发展历史的城市,这里几乎见证了南洋土著人民同西方侵略者的风风雨雨,甚至可以说光是从它的名字上的变化,就能体现出这种风云变幻。

  在最早的时候,巴达维亚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巽他格拉巴,其中含义便是指‘椰林密布之地’,长期以来都是输出胡椒和香料的著名海港,受到当时贸易者们的青睐,当然也使得它落入到了葡萄牙人的手里。

  后来到了十六世纪的时候,穆斯林首领领导印尼人民打败了葡萄牙殖民者的舰队,收复了巽达加拉巴,把这里改名为雅加尔达,意思为‘光荣的堡垒’,而当时的华人称它为‘椰城’。

  等到七十年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再一次占领了印度尼西亚,并且将雅加尔达再次改名为‘巴达维亚’,从此巴达维亚便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所在,贸易遍及亚、欧、非三大陆,还长期在此举办交易会。

  当然,在巴达维亚同样不缺乏汉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从中原逃过去的百姓,在巴达维亚成功生存了下来,并且受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重视,成为了打压当地印尼土著的一大筹码,像不少的华人都被荷兰人任命为甲必丹。

  所谓的甲必丹,便是指葡萄牙及荷兰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殖民地所推行的侨领制度,原本意思是指首领,即利用在印尼上经商、谋生或定居的华侨领袖,让他们帮助殖民地政府处理当地的民政事物,重点就是控制当地酋邦势力。

  像刘如龙便是在巴达维亚生存了几十年的甲必丹,他出身于巴达维亚华侨大族刘家,擅长说一口荷兰语,再加上家族在南洋经营的层层关系,使得他年纪轻轻就受到了荷兰人的看重,成为了巴达维亚有数的华侨首领。

  靠着荷兰人的撑腰,整个刘家势头都在蒸蒸日上,他们靠着甲必丹的特权,四处欺行霸市,除了不敢惹西洋人之外,对于巴达维亚的酋邦和华人都十分苛刻,以至于巴城的华人都对刘家恨之入骨,可是刘家却丝毫都不在意。

  用刘如龙的话来讲,只要能够保持他们刘家的富贵,当荷兰人的狗又如何?

  可是随着宁楚的崛起,南洋的局势也在发生着飞速的变化,汉人的势力逐渐深入到了南洋,大量挂着宁楚旗帜的商船也在南洋穿梭,其中所出现的利益上的冲突也不少,因此原本在整个南洋生存的汉人们,都开始思考起一个关键的问题,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华夏人?

  正所谓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

  对于南洋华人而言,他们虽然在南洋的日子过得比内地好上许多,可是在身份认同问题上却一直都比较痛苦,因为他们虽然自己认为自己是华夏人,可是毕竟生活在异域他乡,却经常受到一些歧视。

  特别是对于在南洋的荷兰人而言,华人虽然能够对他们的统治起到帮助,可是终究只是把华人当成下等人,从本质上不比眼下的酋邦地位高,而且荷兰人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还经常去故意挑动当地酋邦和华人的矛盾冲突。

  刘如龙不在乎这个,可不代表其他的华人不在乎这个,他们终究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回到华夏,也希望能够真正成为华夏的子民,因此这些人对于宁楚的到来,往往都是持以欢迎的态度。

  只不过刘如龙最近也有些慌了,因为宁楚崛起的消息并不是秘密,再加上前段时间荷兰人跟台湾义军冲突的消息,使得不少华人都私下传小道消息,认为复汉军要打到巴达维亚来,这让像刘如龙这样的甲必丹都有些惊慌。

  刘如龙可不认为当复汉军到来后,他能够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他对华人做的那些事情,都足够他死上十次都不止了。

  当然,刘如龙也有自己的底牌,那就是现任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自从维佐斯上任以来,刘家便将大量的银子送进了总督府中,在听说维佐斯喜爱华夏瓷器后,甚至还专门派人到广州去搜罗了大量的精品瓷器,送给了维佐斯。

  “老爷,维大人刚刚派人来了,说要您去一趟总督府。”

  就在刘如龙心中忧虑之际,下人的一个消息却是将他吓一跳,总督维佐斯平时很少召集众人,因此这个时候有事情相召,自然是有大事发生,因此刘如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他连忙叫人准备好了礼物,然后跟着他一路往总督府而去。

  不一会,下人便准备好了各色礼物好几担,其中光是瓷器就有好几对,再加上三千两白银,一行人就这么挑着担子,往总督府方向而去。

  在巴达维亚城里,像这么光明正大送礼的,其目的地自然只有总督府。毕竟整个巴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只要是给他送礼,总督维佐斯几乎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当然想要指望总督办事,那就要看送礼送得够不够多了。

  等到刘如龙走进了总督府中以后,却发现巴达维亚其他几个华侨首领也来到此地,他们的头上也都有一个甲必丹的头衔,也都是总督维佐斯亲信,大家伙聚集在这里,很明显也是得到了总督维佐斯的命令。

  只是过了好一会,维佐斯始终都没有出现,只有他的副官雅各布出现了一次,然后简单丢下了一句等着的命令,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众人在总督府等得口干舌燥,原本还能聊会天,可是到后面也没了兴致,只能枯坐在大厅中等候,面上却没有半分的不敬,毕竟大家伙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在这里发脾气可没有人迁就。

  一直等到灯火通明之际,总督维佐斯才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潮红,额头上都是汗水,整个人似乎刚刚忙碌了许久。

  见到维佐斯出现,众多华侨首领们连忙迎上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十分谄媚,“总督大人,小人们都已经到了,不知有什么吩咐?”

  维佐斯抬眼望向了众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傲慢,随后才开口道:“这一次来,主要是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小人洗耳恭听。”刘如龙连忙凑了过来,而其他人也都纷纷如此表态,热情地恨不得去亲吻维佐斯那张肥脸。

  维佐斯清了清嗓子,使得声音显得不那么低沉,“先说说坏消息,根据从广东那边传来的消息,宁楚海军已经从上海转移到了广州,虽然还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可是威胁却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宁楚要来了?”

  众人顿时心里一惊,他们虽然已经预料到宁楚要将势力触及到南洋,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要知道过去宁楚的海军可是长期在北方活动,还基本没有长期驻扎在广州的例子……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几乎人人心中已经想起了这句话。

  维佐斯在说完话后一直在冷眼旁观,他要好好看看这些华人的表现,因此也并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看着这几人的神色不住变幻。

  刘如龙刚一抬头,便正好看到维佐斯冷淡的目光,当下心中一惊,却是顾不得许多,站出来大声道:“回禀总督大人,宁楚只不过是刚刚兴起之国,其海军势力自然弱小无比,岂能跟总督大人相提并论,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坏消息。”

  维佐斯顿时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刘如龙的肩膀,道:“刘,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后面要说得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欧洲方向已经给我们派遣了一整支舰队,当然这支舰队本来是用来进行轮换的,可是此时却来得恰到好处,等到他们到了,即便是所谓的宁楚海军,也只有失败的命运。”

  听到维佐斯说出这番话,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可是知道像这种轮换可是每五年一次,今年为何却是提前了?当然这个原因众人是不可能知道了,而维佐斯也不会给大家进行解释。

  实际上,在之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眼里,巴达维亚尽管一直是荷兰在亚洲的重要贸易城市,可是由于欧洲局势的影响,已经迫使他们不得不减少对亚洲的投入,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实力并没有很大的增长。

  可是如今随着宁楚的崛起,很多东西也就发生了变化,特别是中西方贸易额度的加大,反倒促使荷兰东印度公司越发重视南洋的地利环境,他们希望能够让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具备更强的发展潜力。

  当然,随着荷兰人对巴达维亚的重视再此升级,使得荷兰在巴达维亚的军事力量得到上升,也让荷兰人在巴达维亚近几年的军费支出大增,这些军费开支自然都要本地人来承担,而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落在了这些华侨身上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巴达维亚真正的有钱人还是要数华人,脾气也很好,根本不会反抗,而那些酋邦不光没有钱,而且一个个还凶得要死,根本不好压榨。

  果不其然,维佐斯总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望着面前的甲必丹们,笑道:“你们都是帝国的朋友,也应该明白眼下的一切绝不是免费的,要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安全永远都是最为宝贵的东西,那么你们愿意为安全付出多少钱呢?”

  众人顿时心里一沉,大家伙彼此纷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为难之色,倒不是说他们不愿意出这个钱,实际上不管多少钱,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毕竟之前给维佐斯总督个人送的钱也不少了。

  可是眼下却不一样,这些身在南洋的游子们,说起来是游子,可是哪个在华夏没有几条根根蔓蔓?甚至有不少人,都是直接跟宁楚官方有联系的,像影子也好,军情处也好,相关的合作也不是没有过。

  正因为如此,他们便不能随便给这笔钱,因为这笔钱名义上可是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费,其性质是非常恶劣的,也就代表着谁给了钱,将来也就别想着再两面讨好了!

  华侨代表之一的李家家主李光烈走出一步,轻轻叹了一口气,试探道:“总督大人,安全自然是无价的,若是为了帝国的大业,咱们多出点没关系,可是今年确实没做什么生意,去年还亏损了一大笔,这家里实在是没有银子了……”

  众人听到李光烈带头,连忙纷纷走上前去,也开始哭起了穷,唯独只有刘如龙一人,一直冷笑着望着诸人——你们还真把荷兰人当成傻子了?

  维佐斯总督脸色顿时一变,他也不再客气,直接朝着身旁的卫兵们招呼道:“把这个该死的黄皮猴子给我抓起来,吊在城门上三天,对了,还要把他的全家人都给我抓起来,把他的财产都收到总督府来!”

  一番晴天霹雳下来,却是将李光烈给震慑住了,他连忙跪在了地上,开始讨饶,只是卫兵们又怎么会听他的话?当下便将他按在了地上,然后用绳子绑住了手脚,还用一块布将嘴巴塞了起来,活活像头要被宰杀的肥猪。

  见到这一幕,其他的华侨领袖们再也不敢多嘴了,他们用祈求地目光望着刘如龙,指望他能够说几句好话,不管怎么样,那李光烈也是华人不是,当年也是跟着大家伙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

  刘如龙却装作没看到一样,径自撇过头去,却是根本不为李光烈多说一句话,而是一个劲地巴结讨好维佐斯总督。

  “总督大人说得对,咱们怎么能为了一些钱,而放弃全家人的安全呢?小人刘如龙愿意出白银三万两,在三天内全部筹措过来,交给总督大人!”

  维佐斯顿时放声大笑,朝着刘如龙竖起了大拇指,“刘,你是帝国真正的朋友,将来等到帝国彻底击败这里的土著以后,你也会大大发上一笔财的!”

  随后,维佐斯便满含深意地望着其他人,“帝国对敌人自然是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对于朋友也会大加关照,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帝国的朋友!”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攻占拉萨

  在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的威逼利诱下,其他的华侨首领们很快便选择了交钱,他们也不光自己要交钱,还承担了一部分摊派的任务,而这一笔钱也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大家都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朋友了。

  “对朋友,我们绝不会让他吃亏!”

  维佐斯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从华人处能够敲得这么一大笔钱,已经让他颇为欣喜,当下便笑道:“我们会全力保障你们的安全和利益,对了,等到将来打败宁楚以后,我们也会给你们更多的福利!”

  众人只得纷纷大声赞扬维佐斯,以示自己内心的恭敬,特别是刘如龙更是大肆赞扬了一番,让维佐斯十分开怀,一直到最后宾主尽欢众人这才散去。

  等到大部分都离去后,维佐斯却示意让刘如龙留了下来,带着他走进了书房中,这使得刘如龙心中大喜,几乎以为自己彻底成为了维佐斯的亲信。

  作为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的书房自然与众不同,不光有大量来自华夏的瓷器和书画装饰,还有不少当地土著的装饰物,看上去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在稳重的中式文雅中又凸显出些许土著的蛮荒特色。

  不过这些都没有吸引刘如龙,真正让他目不转睛地却是书房里的一艘风帆战舰模型,精致绝佳的做工,使得整艘战舰都显得栩栩如生,尽显威风气派。

  见到刘如龙盯着帆船模型看,维佐斯微微一笑,“它是目前荷兰最先进的战舰七省号,当年在对付英格兰的时候立下了不朽的功绩,只可惜我们没办法真正拥有这样的战舰,只能看看模型了。”

  刘如龙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连声道:“凭借总督大人在南洋的经营,将来迟早会有的……总督大人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维佐斯哈哈大笑,他在刘如龙的肩膀上拍了拍,“刘,你知道吗?你比起那些人聪明太多了,他们什么想法我都很清楚,无非就是眼下宁楚还没有打过来,等到宁楚的海军到了巴达维亚,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去选择投诚——”

  “可是,他们也不好好想想,眼下在巴达维亚到底是谁在做主……他们自以为的小聪明,才是真正的笑话。”

  维佐斯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很显然对于这位总督而言,他对于华侨们的想法还是非常了解的,又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刘如龙,笑道:“不过没有关系,不愿意合作的人便是敌人,实际上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

  “什么合作对象?”刘如龙心里下意识感觉倒有些不妙,他紧紧盯着维佐斯。

  维佐斯冷酷道:“我已经跟几家大酋邦达成了新的协议,邀请他们成为我们的盟友,以便于将来抵御宁楚的军队,至于报酬嘛,便是整个印度尼西亚的华人了。”

  “这……这……”刘如龙目瞪口呆,这刚刚还交了钱的,怎么就突然……

  维佐斯笑了笑,转身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道:“刘,你大可以放心,现在宁楚还没有打过来不是吗?再说就算打过来了,到时候我也会保住你们家人的性命的,当然,这个忙自然也不能白帮,毕竟安全可是奢侈品!”

  刘如龙吞咽了一下唾沫,只觉得背上都是冷汗,这红毛鬼子实在是太心狠了……

  ……

  南洋暗流涌动之际,广州却变得越发繁华热闹,大量的商船停泊在了广州港口,码头上有许多劳力正在将货物往上面进行搬运,其中大部分都是瓷器和茶叶,其他的都是内陆的一些特产小玩意。

  当然很多人都不清楚,在广州码头旁边二十里的位置也有一处码头,不过那里却不是商港,而是一座真正的军用码头,上面已经停靠了几十艘战舰,其中最大的六艘风帆战舰上,两侧露出密密麻麻的炮位。

  宁千秋身着整齐的复汉军军装,从战舰搭着的舷梯上走了下来,而此时岸边则站着另外数人,为首者正是海军提督邱泽,他正率领海军的几名将领在此地等候。

  等到宁千秋走到岸边时,连忙对邱泽行了军礼,毕竟对方的官衔严格意义上可比他大许多,笑道:“宁某前来广州,却是有劳邱军门在此等候,实在是心中惶恐啊。”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确有些不像话,毕竟邱泽已经是中将军衔,而宁千秋并没有挂将衔,只有一个上校的军衔,与对方的地位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可是在真正行内人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原因很简单,第一邱泽的爵位不如宁千秋,第二便是宁千秋军衔虽低,可是职位却非常重要。

  宁渝在设置影子以及军情处的时候,有意把主官的品级和军衔压低,其中像军情处处长石薛的官衔只有一个少将军衔,而影子负责人宁罗远的官品也只有正四品,原因便是因为这两个部门属于权力部门,因此在名头上就不能太大,否则无法制衡。

  邱泽心中自然明白对方的特殊地位,当下也是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带着宁千秋回了海军部在广州设置的临时指挥衙门,只见众人乘坐着马车,绕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后,便见到在山林后有几排宅子隐隐约约出现,却是显得隐秘至极。

  宁千秋当下便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才是影子在广州的据点呢,不过这也给我提了个醒,咱们自己找的地方都没有邱军门这里隐秘,实在是失职啊!”

  邱泽放声大笑,“倒也不是这么回事,咱们这次到广州来可是有重任在身,所涉诸事极为机密,因此万万不可泄露分毫。”

  “看来真的快要打了……”宁千秋微微叹了一口气。

  邱泽微笑不语,带着宁千秋穿过层层岗哨之后,走进了海军部指挥大厅,只见在这所宽大宅子中,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不过相对于寻常沙盘不同,里面大部分都是水,只有寥寥几块陆地露出在水面,很显然这是在模仿南洋的周边海域。

  宁千秋不由得朝着前面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位于水面上的几艘木制帆船模型,显得精巧无比,而且在水面一旁还有一些代表军队的小旗帜,当下便明白这是在演练水陆联合进攻了。

  说起来,在宁楚目前的战例当中,进行水陆联合进攻的战事也不算少,像进攻鹿儿岛一战便是选择登陆,还有辽西之战和朝鲜之战中,都选择过登陆的方式,而这一次进攻南洋很显然也少不了登陆战,甚至可以说由于南洋的地理环境,大部分战事都将会由登陆战决定。

  邱泽见到宁千秋颇感兴趣,便站在一旁介绍道:“眼下海军对登陆战的总结演练已经颇为成熟,只要能够彻底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就可以进行登陆作战,到时候南洋诸岛也就成为了瓮中鳖了,不过这方面还需要军情处和影子提供相关的情报。”

  宁千秋微微点头,轻声道:“今天我过来便是要给你通禀一个坏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原来的海军战舰数量预估有误,因为他们有新的战舰从欧洲过来,原本是轮换的,可是眼下情况不对他们可能要长期驻留了。”

  “多少艘?什么级别的战舰?”

  邱泽皱了下眉头,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要知道原本他们预估的轮换时间至少在两年后,可是如今却提前了。

  宁千秋苦笑道:“目前我的人只是知道有这个消息,更深的军事情报还不算清楚,我们准备跟军情处合作,搞到具体的资料,只是眼下有一点可以确认,荷兰人对于我们的意图似乎很清楚……”

  邱泽哀叹一声,他望了望门外,才轻声道:“广州这里的消息几乎都成了筛子,不管是本地的番商也好,还是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都有可能将战舰驻留在广州的消息漏出去。”

  宁千秋长期从事情报工作,对这一点自然是心知肚明,“我们马上会在广州进行一次清洗,到时候可以洗掉大部分的探子,不过就眼下这件事来看,我很担心荷兰人会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战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邱泽点了点头,伸手从水面上拿起了一艘战舰的模型,然后放在了泗水附近,轻声道:“虽然海军现在还是在演练,可是初步的计划已经拟好了,到时候我军水师将会对泗水直接发起突袭,从而威逼巴达维亚的荷兰海军与我海上决战。”

  宁千秋知道这么做的目的,原因便是巴达维亚经过了荷兰人的长期经营,已经变成了一座十分坚固的要塞城市,特别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基本上驻扎在巴达维亚,因此想要从海面上直接强攻巴达维亚,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反倒是通过攻打泗水的方式,吸引巴达维亚的海陆军前来支援便是一个好主意,到时候完全可以实现在海面上的决战,只要消灭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到时候攻占巴达维亚就只剩下了时间的问题。

  一旦彻底拿下了巴达维亚,到时候复汉军就可以沿着巴达维亚逐步攻占整个爪哇岛,而后可以通过登陆作战的方式,逐步扩张到苏门答腊岛、婆罗洲以及苏拉威西岛,奠定在南洋的战略优势。

  毕竟没有了荷兰人的阻拦,光靠那些葡萄牙人很难再对复汉军产生威胁,反而是这些岛上的土著们,还会对复汉军造成很大的影响。

  邱泽继续介绍道:“这个计划只是一个设想,这中间有许多地方都要借助影子的帮助了……”

  宁千秋轻声道:“我这一次去印度尼西亚可不是什么都没做,南洋的华人里面,我们还是能够说得上话的,特别的那些在婆罗洲和爪哇岛上的华人们,可是都期盼着王师能够早日来到南洋呢……”

  说到这里,宁千秋也有些感慨,他发现自己曾经对南洋华人的一些认知,实际上并不够客观,说起爱国心,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差。

  其中有些华人虽然自己没有太多的金钱,可是依然希望能够捐助给影子,作为在南洋的经费开支使用,当然这自然是被宁千秋给拒绝了。

  还有很多泗水华人甚至自发地组织了起来,表示要在宁楚海军抵达泗水的时候起兵,到时候有了他们从泗水城作为内应,就能更快地攻下泗水……

  宁千秋轻声道:“陛下对我们颇具重望,也是希望我们能够成功地将南洋拿下,到时候不光台湾能够归附,整个东南亚的局势也都尽入我手,此计划绝不能失败,否则你我二人无颜去面见陛下。”

  “是的,那么后续的计划还要再完善,咱们一定要赢……”邱泽脸上流露出一丝凝重,语气显得十分深沉。

  ……

  “陛下,刚刚收到消息,陈道显所部已经攻占了拉萨,还活捉了七世达赖喇嘛!”

  南京城,奉天殿内,内阁首辅崔万采拿着一封折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高声向宁渝禀告了这个消息,随后还递过了折子。

  宁渝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有些惊愕,要知道陈道显虽然是去年年初开始往青藏方向走,可是毕竟前面经历过跟年羹尧等人的纠缠,真正进军青藏的时间还是在七月份,可是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陈道显就拿下了拉萨!

  宁渝连忙接过了崔万采的折子,正是陈道显所呈递上来的,当下连忙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顿时就明白了原因所在。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陈道显这一次去青藏,其实也是运气足够好,才得到这么好的结果!

  从康熙年间开始,准格尔部就已经对青藏进行了进攻,还杀掉了拉藏汗,将蒙古和硕特部赶走了,使得青藏本土派的实力大大衰减,后来到了雍正继位的时候,又派了年羹尧和岳钟琪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使得本土派几乎陷入了全面蛰伏的状态。

  后面的情况也就简单了,正因为前番的战事缘故,导致清廷从青藏收缩回力量后,也使得这里出现了战略空白的现象,在本土派还没有真正恢复之前,陈道显的这一次出兵,自然取得了十分好的成果。

  第五百四十九章 册封藏王

  陈道显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占据拉萨,除了青藏本土势力出现空白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宁楚当初支援给他的那些火器,使得大义军在面对那些喇嘛军队的时候,几乎逢战必胜,无往而不利。

  在陈道显攻占了拉萨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忘记给宁皇帝报喜,他派遣亲信陈玉章带着大量的贺礼,从青藏过陕西,然后从关中一路抵达了南京,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意思——他虽然占据了青藏,可是依然是宁楚的臣子。

  说起来,眼下的大义军跟过往已经大不相同,这支脱胎于白莲教的军队,在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之后,特别是在经历过多次变乱之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要数陈道显上位以来,出于跟宁楚的特殊关系,从一开始便全面靠向宁楚,将自己当成了宁楚的藩臣势力,并且有意在清洗白莲教势力,使得如今的大义军已经彻底脱离了邪教的影子。

  当然陈道显这么做也是希望给宁渝看,他已经将大义军全面改造一新了,为的便是希望能够得到宁楚更多的支援,至少不能再将大义军当成敌人来对待,而到了如今,他的这个想法便差不多基本实现了,即便是宁楚内阁,也开始考虑将大义军变成藩臣之事。

  宁渝对自己的这个老丈人还是怀着颇为复杂的心理,当下感叹道:“大义军能够有今天这个样子,倒也不负当年的一番苦心。”

  的确,当初为了将大义军改头换面,宁渝不惜动用影子在大义军内部苦心经验,最终成功实现李代桃僵的计划,将刘如汉给干掉,迎接陈道显上位,而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里,陈道显便给他交付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崔万采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相信有了这个消息,陈妃也会开心许多,而这一次陈道显带来的贺礼也不少,其中像河西骏马五百匹、两当狼牙蜜三千斤还有虫草上百斤,当然还有更珍贵的是,他们沿途的行军路线图也一起带过来了。”

  宁渝眼神一亮,他当然知道沿途行军路线图有多么重要,可以说有了这份地图,他完全可以沿着大义军的方向,一路进攻到拉萨,中间可以避免太多不必要的歧路和险路,这可是真正表示臣服的意思!

  “好,使者在哪里,让他来见朕吧!”宁渝心中高兴,自然也就想见一见这位来到南京的使者了。

  很快,一名中等身材的文人在经过了多重检查之后,被送到了大殿上,正是陈道显派遣的使者陈玉章,他朝着宁渝进行了叩拜。

  “臣陈玉章奉家叔之命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玉章是陈道显的一个远方侄子,这两年也一直作为陈道显的亲信,帮助他做了不少事,在大义军中的地位也不一样。

  宁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听说你们攻占了拉萨,朕心中却是着实欢喜,若是你们受阻于青藏,倒显得朕有些过于苛刻了。”

  陈玉章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毕竟当初正是宁楚朝廷逼迫大义军放弃陕甘,西进青藏,踏上了这一条尚不知道吉凶的道路,因此若是大义军在青藏无法生存,宁渝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惋惜和愧疚。

  “多赖陛下洪福护佑,大义军虽偶有挫折,可终究是能够在青藏站稳,这也多亏了陛下支援的那些火器。”

  说到这里,陈玉章心里其实多多少少是有些感叹的,大义军虽然成功攻占拉萨,可是中间也是付出了许多心血,特别是陈道显和他的那些老兄弟们,为了大义军的生存可以说是绞尽脑汁,费劲了心思。

  特别是在进入了青藏之后,除了要面临本地势力的打击之外,还要面临青藏牧民百姓的误解,无论是文化差异还是宗教差异,都会使得当地的牧民百姓对大义军产生敌意,他们在一些有心人的忽悠下,误以为大义军进入青藏要强迫他们改信白莲教,于是朝着大义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誓死进攻。

  当然,尽管许多牧民展开对大义军的袭击活动,可是此时的大义军已经大规模装备鸟枪和火炮,士气也十分高昂,因此寻常的牧民百姓根本不可能会是大义军的对手,使得大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纠结起来的牧民们。

  在对青藏本土势力进行打击的同时,陈道显也没有忽视政务方面的问题,他背靠着宁楚的大旗,自然也对宁楚现有的发展模式十分清晰,便借着刀兵之威,在青藏各地实行新政,特别是在先前的战争中,他镇压了一大批的青藏土司和头人,没收了大量的牧场,因此便进行重新分配,从而得到了一批人的支持。

  在刚刚忙碌完了政务方面之后,陈道显又立马展开了对军队的整顿计划,其中大部分的老弱病残和一部分家属都被重新安置,然后将剩余的青壮重新组织归建成军,人数虽然从七万人一下子降低到了三万人,可是这三万人却完全属于火器军,相对于过去却是精良了许多。

  不过在陈道显的心中,他并不认为这三万人就能赶得上复汉军,毕竟除了火器不如复汉军精良之外,就连训练方面也不够专业,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自然很有限,因此这一次陈道显派遣使者来到南京,除了表达自己的使者,多多少少还有些求援的意思。

  陈玉章脸上略微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道:“启禀陛下,我大义军沿途征战不休,其火器损坏严重,除了自身战损之外,也有许多是保养不善之故,因此家叔派遣臣到南京,也希望陛下能够支援一批火器,还有能够支援一批军事教官。”

  宁渝点了点头,他当然能够明白这不是托词,毕竟这个时代的火器耐用度都不高,损耗率都是非常高的,一般多打几仗就要考虑支援了,而陈道显既根本没有自制火器的能力,也没有一条稳定的火器供应渠道,因此也只能向宁楚求援了。

  对于陈道显的要求,宁渝准备答应下来,他眼下并没有将这三万人当成是威胁,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出于战略原因,现在的宁楚没办法对青藏以西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也很难对那里形成强有力的统治,因此让大义军在那里驻守,推行新政似乎是一个很好的举措。

  除此之外,在还没有消灭准格尔汗国之前,准格尔汗国以及年羹尧等辈始终都对青藏虎视眈眈,他们妄图重演当年旧事,将青藏收到怀中,因此在青藏必须要有一只宁楚自己的力量才行,而眼下大义军便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既然要让大义军在青藏发挥其作用,那么该给的资源也要给才行,名义上的东西也不能少了。

  宁渝微笑道:“朕打算册封陈将军为藏王,作为我大楚之边疆藩臣,镇守青藏之地,相应的火器以及军事教官自无不可,贵使以为如何?”

  “藏王?”

  不光是陈玉章大吃一惊,就连其他的大臣也都有些惊讶,看来皇帝对陈道显的重视程度还真不一样啊……

  说起来藏王这个名头还是很有来头的,从明朝就已经有藏王,一直到康熙五十九年的时候,清廷护送七世达赖噶桑嘉措回到西藏,才建立起政教合一的西藏政权,但是这个时候依然是有藏王的,只不过是清朝册封的藏王罢了。

  眼下大清都已经快嗝屁了,青藏的所谓藏王和七世达赖之间也爆发了争斗,后来七世达赖将藏王给干掉了,还没等到他收拢权力,陈道显就率领了大义军进了青藏,而后在几场大战之后,便占据了拉萨,还抓住了七世达赖。

  因此,严格来说眼下的藏王是空出来了,如果陈道显被任命为藏王,自然对巩固其地位有莫大的好处,因此连陈玉章一时间都没有料到,他的脸上瞬间涌现出一片狂喜之色。

  “回禀陛下,倘若家叔能被任命为藏王,则大义军上下无不对陛下感恩戴德!我大义军也将永为陛下驱使!”

  陈玉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可是明白这一举动的巨大意义,眼下只要能够达成这一目标,什么承诺都是可以许出去的,毕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说起来陈玉章可不是陈道显过去身旁的那些人,他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也明白眼下天下的大势,宁楚可以说已经是彻底占据了整个华夏了,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将来迟早也会收回来的,而大义军眼下只有合作这条路,根本不可能进行任何的对抗。

  因此,想要合作取利,大义军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而眼下宁渝要将藏王这个帽子扔到陈道显的头上,便是认可了大义军的这份付出。

  宁渝脸上带着微笑,“好,既然这样,朕就拟旨下去,册封陈道显为藏王,至于相关的火器援助和军官援助,会有枢密院进行研究决定。”

  “多谢陛下!”

  陈玉章跪在地上,脸上顿时变得激动无比,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义军越发兴盛,他能够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了。

  ……

  对于宁渝的决定,崔万采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可是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实际上一个空头的藏王,说白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反倒是后面对陈道显的援助,却是让他多少有些犹豫。

  “陛下,大义军如今都已经有了三万人,且都是火器军队,如果我军帮他整训,至少可以整训出三个师出来,这些应该够了吧。”

  御书房中,崔万采脸上带着些许犹豫,他始终都对大义军持着戒备心理。

  宁渝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当即才轻声道:“如果没有了准格尔和俄罗斯,三万人肯定是够的,可是在朕看来,如果再给陈道显一些援助,他能够对准格尔和俄罗斯造成的威胁,可就相当不同了。”

  说起来青藏一线不仅连接着陕甘,而且也跟草原相隔不远,特别是准格尔汗国更是处于一条线上面,将来如果真要出兵准格尔乃至于中亚,青藏之地的经营却也不能缺少,因此说起来地缘威胁,陈道显还真能对准格尔和俄罗斯人产生威胁。

  特别是将来要跟俄罗斯打得这一仗,不光是要在远东动手的,也要在中亚地区和西西伯利亚动动脑筋,到时候陈道显或许还能作为一道奇兵,直接给俄罗斯帝国来一招猛虎掏心,用地缘优势来逼迫俄罗斯人拉长战线。

  崔万采心思机敏,自然能够想到这一点,可是他反而针对这一点有更深的疑问,“陛下,眼下陈道显有求于我们,自然可对其进行驱使,可是有一天他不再受我们控制,岂不是养虎为患?”

  这一点大家自然都能想得到,毕竟藩臣这玩意不管眼下多么听话,将来终究会成为隐患——哪怕当年的三藩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也是大清权贵们手下的狗,后来之所以能咬人,也是因为没有人能再控制住它了。

  宁渝微微一笑,道:“藩臣之祸,朕自然心知肚明,可是眼下却多有不同,首先青藏属于偏远边地,相对更加穷困,且难有外援之力,只要我大楚能够始终保持强势,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其次眼下俄罗斯与准格尔才是大敌,有了陈道显也能起到牵制作用,于战略上是一招妙棋。”

  说到这里,宁渝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色,“等到北面诸事初定,朕也就会让陈道显回京,到时候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消化掉大义军和青藏之地——陈道显毕竟无子,他除了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还能为谁考虑?”

  “陛下所言甚是,臣心服口服。”崔万采脸上带着些许赞叹之色,眼下的皇帝可以说已经将人心捏在手心里了。

  宁渝望向了远方,轻声道:“朕原本还以为今年是南北并进之势,可是眼下却发现,这北面的火似乎已经拦不住了,不得不抓紧布局北方……影子传来了消息,似乎策妄阿拉布坦都快要死了?”

  第五百五十章 大帐惊变

  在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面,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只见远远的地平线上,无数牛羊正在草地上辛勤地啃食着嫩叶,在牛羊边缘还有一些牧民们,他们挥舞着鞭子抽打着牛羊,红扑扑的脸庞上充满了喜悦之情。

  毕竟今年的雨水比起往年要好了很多,生长的草地也显得更加肥美丰茂,那些啃食着青草的牛羊们,也会比起往年长得更加肥硕,这对于草原上的牧民们而言,自然是一个极好的季节。

  随着日头的逐渐升起,地平线上有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他们的人数似乎漫无边际一般,根本就看不到头和尾,从林立的旗帜中可以看出,他们都属于准格尔汗国的军队。

  在这一条长长的队伍中间,则是簇拥着一个巨大的辇车,在十六匹骏马的牵引下,朝着前方隆隆前进,而四周由数百名准格尔大汗亲卫护卫着,他们身上背着火枪,腰间悬挂着弯刀,庄重中平添了几分肃杀。

  实际上自从进了腊月之后,北方准格尔与喀尔喀三部的战事基本上就逐渐停歇了下来,倒不是准格尔不想一鼓作气打下去,实在是因为冰雪之故,导致行军十分不利,因此这一歇就歇到了三月,双方之间除了偶尔有哨骑互相拼杀之外,便没了更大的冲突。

  就在天气好转之际,准格尔汗国自然尽起大军,准备彻底将土谢图汗部给消灭掉,然后趁势攻入到车臣汗部。可问题是,就在这个关键口上,策妄阿拉布坦的旧伤却发作了,整个人连骑马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趴在辇车上面,跟着队伍一路前行。

  “大王子现在到了哪里了……”

  辇车上,一股浓烈的药味充斥其中,由于到处都封闭了起来,因此这个味道久久无法散去,被熏得脑瓜子都发疼的策妄阿拉布坦,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他朝着辇车外叫道。

  在车外随驾的大策凌敦多布连忙驱马来到车前,低声道:“启禀大汗,大王子现在正在加急赶来,大概还需要三四天就能赶上我们了……还请大汗稍稍等候。”

  策妄阿拉布坦声音有些阴沉,“那就再等等,号令大军在此歇息……咳咳……”

  听到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咳嗽声响起后,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去年的战事虽然顺利,可是也让策妄阿拉布坦劳累过度,再加上年迈旧伤复发,以至于身体彻底垮了下去,这位草原的枭雄终于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很显然,策妄阿拉布坦即便是到了如今这副田地,也不愿意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衰弱,因此他自从坐上了辇车之后,便再也没有从上面下来,而其他的臣子们想要拜见他,都只能在辇车外说话。

  当策妄阿拉布坦下达了就地歇息的命令后,当下所有人也就停住了脚步,然后四散开来准备就地下营,除了搭建大量的帐篷之外,更关键的是还要照顾好随行的战马牧畜,因此人人都十分忙碌。

  大策凌敦多布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策妄阿拉布坦的御辇在护卫下越走越远,才终于叹了一口气,越是老迈虚弱的狼王,就越是会表现出自己强势狠辣的一面,眼下任何人但敢触怒大汗,都将会受到其全力的打击,而这让他不得不对大王子产生些许担忧。

  只可惜眼下的他,并没办法跟大王子有密切的交流,甚至连个能够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静静等待事态的变化……

  准格尔大军在策妄阿拉布坦的命令下,便在此地接连停留了三天,一直到三天的夜晚里,远方才传来了一阵紧密的马蹄声,只见大王子噶尔丹策零带着一队亲卫骑兵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人人脸上尽显疲惫之色,很显然这一路上很不轻松。

  大王子噶尔丹策零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显得十分精干,在刚刚进入营中后,便径自从马上跳了下来,顺手将马鞭扔给了身后的亲卫,面色沉重地向大策凌敦多布方向走来。

  大策凌敦多布早早便迎了上去,低声道:“大汗眼下身体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大王当下当以大局为重,一定不要触怒大汗。”

  与所有的皇室一般,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策零之间既是父子关系,又是君臣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君臣关系反而更重要一些,因此双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反倒多多少少透着些许疏离。

  因此,眼下大策凌敦多布这话就说得相当直白了,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告诉噶尔丹策零,赶紧装一段时间好儿子,等到大汗死了,你就能上位当爷爷了!

  噶尔丹策零脸上阴晴不定,他的目光在大策凌敦多布的脸上停留了一阵,随后便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的侍卫们同时四散开来,在周边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网,将二人包在中央,以保证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敦多布,我能相信你吗?”

  噶尔丹策零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大策凌敦多布,神情中透着些许期待。

  “大王,臣自当奉命而行。”

  大策凌敦多布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跟噶尔丹策零虽然是叔侄关系,可却也是噶尔丹策零从小到大的玩伴,就连噶尔丹策零射箭都是大策凌敦多布亲手教会的,因此对于大策凌敦多布而言,他自然是无比希望噶尔丹策零能够登上大汗的宝座。

  噶尔丹策零随即便轻声耳语了一番,却是让大策凌敦多布脸色变了又变,很显然对方说出来的这番话,令他都有些心惊,只是到了最后,在噶尔丹策零冷厉的目光中,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在二人刚刚谈完之后,便有大汗亲卫将领多尔木前来奉请噶尔丹策零入帐觐见,噶尔丹策零脸色丝毫未变,将亲卫直接留在了原地,自己一个人跟着多尔木朝着帅帐而去,只见在夜幕的笼罩下,仅仅只点着几盏烛火的帅帐,透着无尽的幽深。

  噶尔丹策零心中微微有些惊慌,勉强笑道:“为何大汗的帅帐如此阴暗?怎么不多点一些烛火?”

  多尔木脸上带着笑,轻声道:“大王子,这是大汗的意思,他说太亮了眼睛会疼,还是暗一点好,暗一点人舒坦。对了,大王子,后面臣就不进去了,还请大王子一个人进入大帐即可。”

  噶尔丹策零点了点头,当下也不再继续多问,而是独自一人朝着帅帐走去,他的性子是随着他父亲策妄阿拉布坦的,不仅十分多疑,而且对血脉亲情也不看重,因此越往帅帐中走,他心里越发地惊惶。

  在过去的三十年中,策妄阿拉布坦并不仅仅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这位枭雄在征服漠西蒙古各部的时候,也会收纳许多女子,因此噶尔丹策零有四个兄弟,他们虽然不如噶尔丹策零那么有势力,可是也有自己的亲信人马,可以说也是他这个大王子的备选。

  从一开始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对噶尔丹策零是非常看重的,还会经常教导他,为他延请名师教授知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位草原枭雄的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他跟康熙皇帝一般,对越来越大的儿子逐渐产生了忌惮心理,因此反过来开始扶持噶尔丹策零的几个弟弟,来制衡这位大王子。

  噶尔丹策零颇具其父年轻时的几分风采,除了多疑之外,还十分擅长隐藏自己,他开始逐渐收敛锋芒,在军中培植亲信,还大肆拉拢自己的叔叔大策零敦多布,通过他在军中掌握了一大批自己人,可是这些也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恐惧感,因为在草原枭雄策妄阿拉布坦面前,没有人会有自信。

  “终于,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噶尔丹策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无声地说道,随后便毅然决然地大踏步走进了帅帐,就仿佛他第一次提着刀上战场一样。

  刚一进帐,噶尔丹策零还以为帐中有许多武士在等着自己,却没有想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老迈不堪的策妄阿拉布坦,他此时正半躺在塌上,脸上带着几分微笑,亲和无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额直革,孩儿终于赶回来了!”

  噶尔丹策零跪在了地上,将头贴在地面上,没有策妄阿拉布坦的允许,他不敢擅自走到对面面前。

  策妄阿拉布坦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后喘息道:“扣兀,走近些,让额直革好好看看你……”仿佛这一段话废了他很大的力气一般,说完后又咳嗽了几声。

  噶尔丹策零脸上带着些许犹豫,随后终究是向着塌前走了过去,然后跪在了地上,抬头望着策妄阿拉布坦,却发现自己心中的这头雄鹰,如今已经变得满头白发,而脸上的皱纹更是层层叠叠,很显然已经没有多久时间可活了。

  看到策妄已经变得如此老态,噶尔丹策零终究忍不住内心的血脉亲情之念,悲声道:“额直革,孩儿没能好好照顾您,是孩儿的不是!”

  策妄阿拉布坦呵呵一笑,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噶尔丹策零的头,轻声道:“咱们蒙古人不是汉人,不讲这一套……扣兀啊,你今天来这里,真是很不应该啊!”

  “额直革,孩儿前来有何不可?”噶尔丹策零似乎有些奇怪。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便有几十名身穿甲胄的护卫冲到了帐中,为首之人更是拔出了弯刀,搭在了噶尔丹策零的脖子上,很显然只要随着策妄阿拉布坦的一声令下,噶尔丹策零这颗头颅就要搬家了。

  帐中突逢大变,可是噶尔丹策零却似乎并不奇怪,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举动,他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病榻上的策妄阿拉布坦,轻声道:“额直革,你想要孩儿的命,孩儿给你便是,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

  策妄阿拉布坦努力地挣扎着坐起来,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脸上带着些许得意,望着自己的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冷笑道:“扣兀,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额直革都看在了眼里,你以为能瞒得过额直革吗?”

  说完这句话,策妄阿拉布坦努力地喘息了几声,轻声道:“额直革之所以一直没杀策凌敦多布,并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要通过他来将你拴住,额直革知道,若是他死了,你就不敢这么毫无防备地回来了。”

  噶尔丹策零默然,很显然对方的话让他无力地反驳,大策凌敦多布是他放在大汗身边的亲信,也是大汗的风向标,只有大策凌敦多布安全,才能证明他是安全的。

  只是眼下这一幕却似乎在告诉他,无论他噶尔丹策零做什么事情,都无法逃脱对方的眼睛,甚至反倒被对方给彻底利用了。

  然后就在策妄阿拉布坦还想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帐外却传来了一阵喊杀声,还有刀剑劈砍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在肉搏拼杀一般,不时还有人发出凄惨的叫声,然后仅仅只是过了片刻,帐外又恢复了平静。

  策妄阿拉布坦神色中带着些许犹疑,很快便让其中一名大汗亲卫出帐查看,然后他刚刚一出去,就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又是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当声音到了帐外的时候,只见从外面往里面扔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却正是刚刚出去的大汗亲卫头颅,还不等众人脸上变色,只见大策凌敦多布从帐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血珠子,身上更是一股冲天的血腥味,整个人看着显得煞气十足。

  大策凌敦多布走进帐中以后,却是看都不看躺在榻上的策妄阿拉布坦,而是单膝对着噶尔丹策零跪下,高声道:“大王,帅帐附近已经全入我手,帐外大汗亲卫已经全部被臣斩杀,特来营救大王!”

  噶尔丹策零很快由悲转喜,脸上更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自信,他高声道:“帐中诸人听命,若能扶持本王子登上大汗宝座,将赏千金,封万户!若是执迷不悟,本王子身死,你们也都要死!”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汗易位

  很显然,在噶尔丹策零刚刚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让大策凌敦多布多做一手准备,而如今随着策妄阿拉布坦图穷匕见,大策凌敦多布埋伏在帐外的亲信们,便成为了扭转局势的关键所在。

  在草原上,背叛与忠诚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东西,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

  当大策凌敦多布成功地控制住了整个帅帐周围的局势后,噶尔丹策零自然也就展开了对其他人的威逼利诱,而在他的种种手段下,仅剩下的几名亲卫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勇气,而是选择了放下手中的弯刀,归顺到了噶尔丹策零这一边。

  可以说,眼下的局势几乎彻底不利于策妄阿拉布坦了,而是这位草原枭雄却似乎没有任何阻拦或者改变的想法,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眼中充满了欣慰。

  “扣兀,你终于长大了!”

  策妄阿拉布坦的神情中透露出浓浓的欣赏之色,随后他努力地坐稳住了身子,轻声道:“来吧,杀了我,整个准格尔就是你的了!”

  一旁的大策凌敦多布随后便拔出了自己腰上的弯刀,跃跃欲试地准备走上前去,砍下这颗诡计多端的脑袋,彻底奠定大局。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去,噶尔丹策零却拦住了他,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大王子,似乎还不太习惯眼前策妄阿拉布坦的这幅处境。

  “额直革,孩儿不能杀你。”噶尔丹策零思考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为什么?杀了我,你就能够当上大汗?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策妄阿拉布坦似乎十分失望,他脸上带着些许震怒之色,望着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再一次质问道:“你还想不想当大汗了?”

  噶尔丹策零抬起了头,他坚定而大声地说道:“想,额直革,孩儿做梦都想成为像额直革这样的男人,成为我准格尔部的汗王!”

  策妄阿拉布坦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咳嗽了几声,“扣兀,从你刚刚出生的时候,额直革就知道你是草原上的雄鹰,将来注定要成为我的继承人,可是你还太小了,太嫩了,没有办法带领准格尔汗国生存下去……”

  说到这里,策妄阿拉布坦的脸色微微平静了下来,轻声道:“额直革明白,想要让你顺风顺水地成长下去,只会彻底害了你,所以额直革才会不顾一切地逼迫你,就像熬鹰一样,让你感受到饥寒交迫,让你感受到危机四伏,直到你开始学会勾心斗角,学会尔虞我诈……额直革就知道,你开始长大了。”

  “额直革……”

  噶尔丹策零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策妄阿拉布坦竟然一直都怀着这般的苦心。

  策妄阿拉布坦坦诚地望着噶尔丹策零,苍白的头发微微抖动着,“扣兀,如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能够带着部族生存下去,能够带着准格尔汗国生存下去……眼下你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了我,杀了我以后,你就能够成为汗王……”

  “你放心,杀了我之后,小策凌也会忠诚于你,整个准格尔汗国都会忠诚于你,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完成统一全蒙古的大业,成为新的成吉思汗!”

  “额直革……”

  “动手吧!不要再犹豫了……”

  噶尔丹策零的嘴唇轻轻抖动着,他缓缓接过了身旁侍卫递过来的长刀,朝着前方走去,他一步步走着,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幼时的一幕幕,当初的策妄阿拉布坦还处于叔叔噶尔丹的威逼之下,带着自己东躲西藏,甚至不得不与部族相互搏杀……

  然而岁月荏苒,几十年过去了,父亲也垂垂老矣,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给自己上了这最后一课,自己的时代好像真的要到了……

  随着一道寒光之后,噶尔丹策零在鲜血淋漓中接过了汗王令信,成为了新一代的准格尔大汗。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他们望着噶尔丹策零高呼万岁,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似乎在庆贺新大汗的出现。

  当噶尔丹策零彻底掌控了整支准格尔大军之后,他很快便率军朝着小策凌敦多布的方向进行汇合,倒不是觉得策妄阿拉布坦在临终前会欺骗他,而是对于对于此时的噶尔丹策零而言,他不再会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对方的手中。

  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噶尔丹策零的大军就抵达了前线,而小策凌敦多布也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噶尔丹策零的身前,并且交出了自己的兵权,而到了这一步之后,噶尔丹策零也算是彻底收拢了大权,将目光投射到了只占据最后一小片土地的土谢图汗国。

  来吧!额直革没有完成的伟业,就让我来亲手完成吧!

  ……

  漠北的硝烟滚滚,顶多也只能影响到广袤的草原,而在如今的内陆当中,却浑然是另外一幅模样,久违的太平终于彻底降临了。

  自从宁楚驱逐清廷之后,也就成为了天下共主,种种新政的推出,虽然在无形中减轻了人们的种种负担,可是工商业的崛起,却有带来了一些其他的变化。

  随着五月份的到来,民间也迎来了革新五年的上忙,所谓的上忙即官府要征收的夏税,通常是从五月份开始征收,到八月底彻底结束。

  桐城乡下有一片庄子,唤做杜家庄,此时许多刚刚忙过了农活的农人们都忙完了农务,正聚在一起闲谈,享受着夏日难得的片刻休憩时光,当然在闲聊的时候,自然会说到马上要进行的上忙交税了。

  一个脸上爬满了皱纹的农人,嘴里叼着水烟袋,正吧嗒吧嗒地抽着,“哎,听我那能识文断字的大侄子说,报纸上说啦,今年的农税又要减一些下来!”

  “是啊,圣天子在朝,才使得咱农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就说这前前年取消了苛捐杂税,前年又取消了漕赋,去年改革后,咱们缴纳赋税就完全按照央行的银元和铜元结算,又少了一层盘剥……”

  旁边的农人年纪轻一些,看上去倒有几分机灵的劲头,他扳着手指盘算着,“大楚未立之前谁能想到这样的好日子?就不说那些杂派,光是为了凑换银子,就不知道被人盘剥了多少道!”

  农人这番话很快就得到了周围其他人的认同,因为他们都是亲眼见证,仅仅只是数年的时间里,农民负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减少,这样的变化已经足以让他们庆祝一番了。

  在过去清廷的时候,农人在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后,不光要交大量的田赋正项,还要交杂派和火耗银子,而这些杂派和火耗银子反而远远超过了正项,除此之外,在每年的上忙和下忙之际,还要把谷物换成银钱,而一般这个时候都是粮贱钱贵,特别是银子比铜钱更贵,以至于又被盘剥了两道。

  在众人说得热烈之际,又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农加入到了闲谈中,他并没有跟其他农人一般,往地上一蹲就开始闲谈,而是朝着天上拱了拱手。

  “要说还是圣天子当朝呢!你们知道吗?咱们的日子过得美,可是北方那边的百姓就不一样咯,我那在山东的远房就来信说,去年北方可是一场大旱,得亏了有陛下,要不然他们都得饿死!”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这老汉有些亲戚在山东,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北方大旱,只是这事毕竟都是听说,谁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当下便纷纷凑近了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头发花白老汉当下感慨道:“我那远方说了,原本北方就缺粮,可是天杀的鞑子还四处搜罗百姓的存量,来供给他们八旗,结果去年北方大旱,到处都是颗粒无收,不少百姓就没了活路……得亏陛下率领大军荡平了北方清兵,还派人从南方运来了几百船的粮食,赈济给了百姓,要不然我那远房早就饿死了!”

  说起来,在复汉军攻下北方之后,却偏偏赶上了北地的一场干旱,不过幸好先前皇帝就已经颁下免税的旨意,还从湖广和江南调拨了大量的粮食入北方,也才避免了一场可能会发生的大灾。

  而在这一次赈济灾民的过程中,宁楚虽然是作为一个新生政权,可是在赈灾中表现的组织能力却远超当初的清廷,因此大大收割了一次民心,无数北方百姓都在感叹皇帝之圣明,大楚之仁德。

  “是啊,是啊,还是陛下仁德!”

  周围人纷纷感慨一番,也学着先前老汉那拱手的样子,对着根本没见过的宁大皇帝歌功颂德,等到他们恭维了许久之后,又有人开始发话了。

  “嘿,老陈头,听说你家小子要从军队里回来?莫不是犯了什么错?”

  一名老汉貌似有意无意地凑近了过来,询问着那名头发花白的老农,而周围的人突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顿时也都不说话了,等着看老陈头的笑话。

  对于这些还算忠厚的农人而言,也少不了对他人的嫉妒之心,特别是老陈头还经常炫耀他家那个在复汉军里当兵的儿子,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眼红。

  那名唤做老陈头的老农一见周围人的眼神,顿时撇了撇嘴,冷笑道:“哼,是啊,我那犬子是要退伍回来了——不过他可不是在军队里犯了错,而是得蒙陛下亲笔谕旨,将来要回到咱们桐城,做从九品下的巡检!”

  我滴个乖乖!众人顿时大吃一惊,这老陈头不声不响地还憋着这么大口气呢,顿时都有些惊慌,刚刚自己不会得罪他了吧……

  原来,如今的复汉军在结束了北伐之战后,对军队也进行了多番调整,特别是那些年纪过线的老兵还有伤残士兵,都逐渐迎来了退伍期,他们在宁渝的旨意下都逐渐回到家乡,开始担任一些巡检等小吏职位。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巡检职位,即便是最小的乡巡检,那也是从九品下的官职,这些遍布整个宁楚的小吏是正式列入到宁楚的官僚体系当中的,吃的是正儿八经的皇粮,再加上也是拿枪的出身,因此对乡间民人的威慑力反而更大一些。

  自从宁楚的科举制度以及官吏制度进行改革之后,变化的不仅仅是中央朝廷,像地方官场也出现了很大的变革,特别是大量的小吏都已经进入到了朝廷的正规编制,当然这些人的品级也都是最低的从九品下,可是收入却相比以往提高了很多,因此他们也比起过去的官员清廉了许多。

  由于大规模扩充县乡及以下的官员体系,也使得目前的宁楚的财政压力倍增,根据宁楚整个中央财政的规划来算,在合并北方各省之后,行政方面的开支达到了两千八百万银元,相对于之前的八百万银元,却是翻了整整三倍有余。

  当然,在如今农人心里,他们自然是更加喜欢现如今的这种模式,因为相对于过去乡绅统治乡村的局面,如今官府直接深入到乡里,更容易让人接受。

  “现在的老爷们也比过往和善了许多,听说现在都有一个民意度的考核标准,要是民意度太低,老爷们这官可就不稳当了……不过相比起过去,现在的老爷们都不断案了,倒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了。”

  老陈头似乎很喜欢说这些‘机密’消息,他望着众人笑道:“听说现在的老爷们就是治民经济,只负责处理地方事务,至于那些判案权力,似乎全部都归给大理寺了哩,咱们县就有一个县大理寺,每天去敲鼓的人还不少!”

  “咦……谁这么大的胆子?还真敢去敲鼓?”旁人顿时有些咂舌,这官司摆都摆不脱的,怎么还有人主动相告呢?

  老陈头嘿嘿一笑,道:“听说现在什么敲鼓的人都有,什么分家产的,什么分田地的,还有那些借贷纠纷的,实在是层出不穷啦,还有那等穷酸生,靠着一副好讼言转门给人写状子,还赚了不少银钱呢……”

  对于老陈头的话,众人都是一副感慨莫名的模样,看来这大楚的天下,真是不一样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分税制改革

  “盛兄,我这一路走过来,实在是叹为观止啊,没有想到如今的上海,竟然已经变得如此繁华!”

  上海知府衙门中,吴敬梓正坐在上海知府盛奇的对面,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之意,很显然如今上海的发展已经让他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

  车水马龙的上海码头,加上连绵不绝的厂房,还有那座用水泥和钢筋建造而成的上海证券交易所,几乎让人叹为观止,而这一系列的变化几乎都是在这三年时间内发生的,也都是在他盛奇辛辛苦苦的成果。

  盛奇脸上微微带着一份谨慎之色,轻声道:“陛下恩重如山,盛某不得不谨慎以待,绝不敢辜负陛下厚恩。这一次吴兄前来上海办差,盛某也将全力配合。”

  吴敬梓连忙微笑着点了点头,望了一眼盛奇额角上的白发,心中着实有些感叹,这位盛大人如今才不过四十来岁,却已经显得有些沧桑,看来这上海知府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好过。

  实际上,这一次吴敬梓是以行政院办公司副司长的身份,受到内阁的委派前来进行全方位的调研,目的便是为了能够将上海的发展模式向全国进行推广,加快各地的发展速度,并且能够切实有效地实现经济水平的增长。

  如今人人都知道,全国统一基本上成为了定局,战事也逐渐开始转变为局部战争,因此经济的发展成为了首要的考核目标,想要升官发财,那就必须要大力发展地方经济,特别是今年皇帝和内阁还有意推动分税制度,将来地方税收方面将更加需要依赖地方造血。

  吴敬梓一想到这里,却是有些感叹道:“其实不瞒盛大人,今年都察院对大人您进行弹劾,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今年财政收入方面虽然得到增长,可是财政支出却更加超额倍增,就不说别的,为了南北融合,朝廷光是在行政开支方面就已经达到了两千八百万银元,因此这种情况下,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关系,自然需要重新梳理。”

  盛奇并没有多少惊讶,实际上他更加了解这里面的关系,不由得轻声叹道:“今年行政支出大增也不光是融合北方诸省,还有各地县乡都配备了大量的官员,并将过去的吏员纳入到了财政计划当中,从而严防基层出现大规模腐败,这样以来自然就会出现行政开支大大增多的想象了。”

  华夏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自然是国力的彰显,可是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国家越大,人口越多,对于治理水平的要求也就越高,而在人员素质普遍低下的时候,只能通过大量的基层官员去实现,从而便会增加朝廷的负担。

  在明清之际,通常有句话叫做皇权不下乡,反应的便是这个问题,因为国家没有那么多的钱去养那些基层官吏,便只能选择将基层政权让渡给不入编制的吏民和其背后的乡绅,这便是所谓的乡绅共治。

  当然,在将基层的包袱甩给乡绅阶层之后,朝廷看上去减轻了很大的负担,可是本质上却有很多弊端,比如无法真正调动民力,也无法真正建立高效的政治体系,一旦遇到事情之后,就会从乡绅中孕育军阀乃至于割据势力,说来说去都是朝廷力量衰弱的体现。

  特别是在宁楚大规模实行新政,打击士绅势力的背景下,更加不可能将基层行政权力让渡给乡绅,那么也就只能选择改革科举制度,大肆扩张官僚群体,并进一步瓦解乡绅阶层,扩大朝廷的统治范围和力度。

  除此之外,宁楚为了保证官员不会轻易去进行贪腐,不可能将官员的薪俸定得过低,像朱明那种对官员太苛刻的手段,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因此在将官员薪俸水平提高到正常额度之后,还加了一项养廉银,导致整个官僚集团的开支就变得十分巨大。

  到了这一步,最大的问题便出现了,那就是缺钱。

  要知道,宁楚今年为了养这些官员花了两千四百万银元,可是这个数字并不算多,因为还有很多偏远地区还没有被完全纳入到宁楚的直接统治下,等到再过五年,完全将县乡以下地域消化之后,宁楚的行政费用完全有可能达到六千万银元到八千万银元的规模。

  而今年宁楚在工商赋税的大规模增长的前提下,年入也刚刚到六千三百万银元,而这个数字就已经比清廷要涨了近一倍,而先前预估再过五年,宁楚的财政收入也只能增长到一亿两千万左右的水平,也就是说至少一半的钱要拿去养全国的官员,要是再把军队的费用扣除掉,那么就啥都不剩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因此无论是盛奇还是吴敬梓,都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危险。

  吴敬梓作为长年在中央任职的官员,其政治敏锐力是很强的,对于财政方面的了解也很深,他低声道:“不瞒盛兄,在出京之前的时候,小弟跟财政部的汪司长是同年好友,也一起简单聊了聊,听说分税制度最迟就在明年进行了。”

  “哦?这么快的吗?”盛奇脸上带着些许忧虑,继而轻声道:“我大楚诸省各地方经济发展不一,可是都需要配备一定的官员,像上海地方税收比较高,自然能够支撑得起,可是内陆特别是像西南和西北地区,地方财政基础薄弱,只怕难以应付。”

  盛奇这一番话自然是发自内心的,他并不担心分税制的实行会对上海造成影响,因为在分税制度下,像上海这种地方理论上只会更加有钱,特别是他今年光是通过土地出让拍卖制度,就获取到了一大笔资金了,而这也是皇帝宁渝所赞赏的原因。

  不要搞什么清官贪官,他只要能搞钱善于搞钱的官,如果搞钱的这个过程不会惹下什么乱子,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官。

  吴敬梓随后低声道:“陛下以为处于国计民生所念,就必须要对税制进一步细化,特别是在全面完成金融改革之后,分税制也就有了一定的基础,到时候会由内阁连同财政部组织一个专门分税制度改革小组,在进行基础调研后,将会在全国各省中挑选试点县,然后根据试点结果进行调整。”

  盛奇听到这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切勿求急求快,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你盛奇盛老兄不是被人誉为急性子吗?听说在上海经济改制上面,你老兄可是一马当先,害得上海的其他同僚们都说,要你盛老兄切勿求急求快呢!”

  吴敬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却是一本正经地谈笑了起来。

  盛奇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有些事能急,有些事只怕急不得!”说到这里,正堂上面摆着的西洋座钟却开始发出声声响动,原来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聊到了下午。

  盛奇连忙一脸歉意地站起身来,拱手道:“若是继续把客人留在这里,可就是我的不是了,还请吴兄随我一同回府,老妻善于做得一手杭菜,还请你这个老饕品尝一二。”

  在南京城里,吴敬梓向来以爱吃会吃能吃闻名,对于各地的美食佳肴都颇有鉴赏,同僚之间常常打趣其为老饕,却不想这个名头都已经传到了上海。

  吴敬梓当下哑然一笑,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盛兄厚意,今日小弟还有许多事情要询问盛兄呢!”

  ……

  养心殿,数十名大臣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大殿上,人人脸上带着些许期待之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好像跟过往等待皇帝有些不同,在期待中还透着些许紧张。

  过了好一会,终于从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正是当今的大楚陛下宁渝,他面带微笑地牵着一个孩童慢慢走进了大殿,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许多女官。

  “见过陛下,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臣们见到皇帝到了,连忙拱手行礼,还不时地偷眼打量站在地上的孩子。

  人人都知道,当今皇长子宁承泽应天命而生,特别是刚刚一出生的时候,就以天家尊贵血脉来试用牛痘法,而后此法才遍及天下,可以说挽救了无数孩童,因此在如今的民间,许多人在感恩戴德之余,大都认为皇长子宁承泽将来会承袭大楚宗嗣,成为天下君主。

  而如今牛痘法已经实行四年有余,而皇长子宁承泽也到了虚岁五岁的年龄,虽然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听说十分聪慧过人,早早便在宫中接受过启蒙教育,因此这一次他出现在朝臣们的面前,很显然是要准备给他找个真正的授业老师了。

  要知道宁承泽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太子,乃至于成为皇帝的人选,毕竟眼下宁渝麾下子嗣还不是很多,除了宁承泽之外,便是陈妃之子宁承义,以及刚刚生下的女儿宁璇,当然皇帝还年轻,未来再生十个八个都有可能,可是他们终究难以跟宁承泽相提并论,因此宁承泽在如今的储君争夺战中已经遥遥领先了。

  在这种情况下,先成为宁承泽的老师,将来就有可能变成太子的老师,以此进入太子潜邸,将来入阁可不就变成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虽然以宁渝眼下的年龄来算,宁承泽至少还需要四五十年才能继位,他们根本享受不到当帝师的滋味,可是他们的门生年轻啊,如果能够得到皇帝的看重,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眼见着大臣们望向宁承泽的目光越发炙热,宁渝却是微微一笑,道:“今天召集你们过来,确实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承泽——不过可不是给他找老师。”

  什么?不是找老师?

  大臣们顿时有些奇怪,不过首辅崔万采还是比较了解皇帝的,当即询问道:“陛下,敢问大皇子可是要就学?”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道:“没错,大皇子是要准备就学,不过不是学习旧学,而是学习新学,朕决定开办一所皇家公学,专门面向功勋爵臣子女教育的学校。”

  众人面面相觑,自从宁楚教育改革之后,在关于教育方面就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自然就是过去的那一套,被称之为旧学,而教育改革后的这一套则被称为新学,正处于茁壮成长的阶段——双方自然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长期处于互相争斗的局面。

  很多人误以为文人士子之间并没有什么斗争,其实这也是一种错误的想法,实际上自从教育改革和科举改革之后,旧派学子们就借故发起了反抗行为,后来被宁渝给大刀阔斧的手段给解决了,而明面上的纠纷虽然消失了,可是背地里却依然互相绞杀。

  当然,新学虽然刚刚起步,可毕竟有皇帝的大力支持,因此现如今的局面也算不错,许多勋贵之家都会安排子弟学习新学,参加科举考试,再加上各大学院的建立,使得新学处于一种遍地开花的状态。

  不过之前的新学发展,毕竟还是面向大众,而如今宁渝所说的皇城公学,则是真正盯上了帝国的继承人乃至于帝国勋贵阶层,这使得支持旧学的大臣们有些担忧——长期以往下去,旧学岂不是要彻底被打压下去?

  教育部右侍郎林海言便站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些许焦虑之色,低声道:“启禀陛下,此举似乎与旧例不符,圣人教化之道,当因材施教,大皇子天赋异禀,更应该选拔大贤进行教化之,若是付诸学校,只怕会泯然众人。”

  大臣们听了以后顿时纷纷点头,这一番话倒说得有条有理,毕竟皇子的教育岂能随便?更不用说大皇子搞不好就是将来的太子,就应该因材施教才对,跟别的人混在一起,能教的出一个好皇帝吗?

  见众人都表示赞同之意,宁渝却是扫视了众人一眼,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迂腐,你们的这一套,早就已经过时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皇家公学

  在过去的上千年当中,封建王朝对于皇子的教育一向都是最为重视的,因为关系到帝国的未来,不得不加以谨慎对待——因此基本上教育模式都是如同明清一般,给皇子选拔大儒,然后通过言传身教的模式,妄图让皇子们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这一套听上去很美好也很可行,可是真正翻开史书,可以发现很残酷的一点,去掉没有结束正统皇室教育的开国皇帝之后,然后可以发现,剩下接受这一套教育模式的皇帝,几乎没有多少真正的人才,充其量也只是中人之姿。

  如果说清朝之前的皇子教育失败,是因为皇子本身不刻苦的原因,那么清朝皇子教育的成果,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像清朝时期,就对皇子教育极端苛刻,皇子在长到虚岁六岁的时候,就要准备开始到尚书房入学,跟着师傅身边受教,而当时尚书房的皇子老师,基本上都是由翰林官员出任,不光要有杰出的学识,还需要良好的品性,即端正、谨饬,以此保证不会带坏皇子。

  在给皇子准备了授读师傅(即班主任)之后,内廷还会根据具体情况,给师傅搭配一到两个官员作为副手(相当于副课老师),最后这些老师们,也要定期接受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考教,保证皇子的教学质量。

  而当豪华的师资力量确保之后,皇子的课程表也就会被定出来,而在这张表格当中,皇子的生活可谓是相当的辛苦——

  首先,每天早上卯初时刻(相当于早上5:00~5:40)就进入尚书房,然后到未正二刻(中午14:30)才能放学,而这个阶段主要是跟着老师读书,一般师傅读一句,皇子跟着照读一句,在反复诵读能够朗朗上口之后,还要再读百遍。

  在上完课之后,皇子接下来要开始学习步射,另外每五天还要在圆明园学习一次骑射,而像这样的学习过程几乎要持续到皇子正式成年为止。

  而在一年当中,只有元旦、端阳节、中秋节、万寿节以及自己生日才能放假,加起来一共也就五天,其他时候即便是在除夕那天,也要学习。

  可以说,像这种能够比拟后世衡水模式的学习方式,已经将皇子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了,也将皇子本人的精力压榨殆尽。

  然而,方向不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取得真正的效果,根据宁渝后世的记忆可以知道一点,用这套模式学习的清朝诸帝,实际上才能都十分平庸,其中像康熙和雍正都是通过长时间的政务磨炼,才真正实现变化的。

  宁渝对这种模式十分嗤之以鼻,高声道:“皇子更应该接受大众教育,如果只是将他关在深宫中学习文武艺,于国究竟有何意义?朕以为你们的方法,只能将皇子教成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却没办法教成一个皇帝!”

  大臣们顿时有些尴尬,特别是林海言更是脖子都红了,这话简直指着鼻子在骂,可关键是骂得还挺对……就好比在这一套模式下成长的万历,可不就是个真正的儒生吗?丝毫没见半点帝王的霸气。

  首辅崔万采心中虽然是默默点头,可是他这时候也要站出来,转圜一下气氛,“启禀陛下,大臣发言,不应该给与诛心之罪。”却是在偷偷提醒宁渝,话说得太重了。

  宁渝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语重心长道:“诸位爱卿,皇子教育是大事,是国家的根基,可正因为如此,朕才以为绝不能脱离了民间,也不能脱离了生活的实际,唯有让皇子从真正的环境中成长,才能汲取外界的力量。”

  “朕要开办皇家公学,到时候不光会在功勋爵臣当中选择子女,也会挑选军中烈士功臣的子女,还有雏鹰营里表现优良的孩子,都可以跟着皇长子一起入学,到时候让皇长子不仅能够学到真正的知识,也能从身边人身上,接触到世界的更多面,你们懂吗?”

  说完话,宁渝又转头望向懵懂无知的宁承泽,笑道:“泽儿,你可愿将来认识更多的小伙伴呢?”

  “泽儿愿意,多谢父皇陛下。”宁承泽眨巴着眼睛,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教育部右侍郎林海言顿时恍然大悟,他脸上带着羞愧,低声道:“臣愚钝,臣实在不该妄言,没能体会到陛下的良苦用心,臣实在有罪。”

  “言者无罪,言者无罪。”

  宁渝脸上带着笑意,挥了挥手道,“现在皇家公学只是一个初步方案,要等到明年才能全面建成,到时候才会正式开学。朕今天提到这个事情,主要是要告诉你们,针对皇家公学的各级职位,还有老师的选拔,入学孩子的选拔,都会马上开始,到时候你们要忙也是忙这件事。”

  “是,陛下。”

  大臣们听到了这里,顿时有些骚乱,因为皇帝这一番话说得太明白了,让皇子从小接触更多的小伙伴,为的可不光是让他长见识,实际上是在给皇长子培植人脉,扩大将来的人脉关系,那么也就可以明白一点,但凡能够跟皇长子一同学习的孩子们,将来是不是就有了一张通往权力世界的门票?

  要是认真说起来,这可比什么科举来得更加现实一些,因为不管在皇家公学能够学到什么,都不能改变学生的身份——他们都会成为皇子乃至于太子的同学,这可是一个黄金不换的好身份!

  就连影子负责人宁罗远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当然能够看出这里面的奥秘,当下便轻声道,“启禀陛下,那臣要向陛下讨得一份恩赏了。”

  宁渝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宁罗远,他可是相当了解自己身边这位常年惯于隐藏自己的间谍头子,可以说对方可从来没有借助影子大权干一些个人的事情,也没有跟自己开过口——今天这个意思可就不一般了。

  “你且说说,朕能答应的自然都会答应。”

  宁罗远微微感叹道:“陛下有所不知,影子行事出入艰险,常常有不测之事,其中一些人更是音信全无,无法认定其是否有烈士资格……可是臣终究于心不忍,他们的子嗣没办法真正有个前途,还请陛下恩准,让他们入学。”

  宁渝微微沉默,随口开口道:“此时自无不可,你去拟定名单提交给朕即可。”

  “多谢陛下。”

  宁罗远连忙跪在了地上,给宁渝行了庄重一礼,在如今全面取消跪拜之礼的大楚中,却是难得一见,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宁罗远这一拜完全是替那些遗孤们拜的。

  眼见得宁罗远已经捞走了一部分好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希望能够占得一些名额,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宁渝就先打住了众人的想法。

  “所有入学名单都需要交由朕审阅,这件事就这样吧,把大皇子先带下去。”

  “是,陛下。”

  等到女官们将年幼的宁承泽带出了大殿之后,宁渝才开口道:“内阁刚刚提交了本年度的财政收支计划,其中本年财政预估收入为六千三百万银元,可是财政支出却已经达到了七千三百万银元,也就说财政赤字计划达到了整整一千万!”

  “朕看了看,其中行政开支两千八百万,军队开支两千两百万,光这两项就达到了五千万,至于其余的城镇建设、交通建设还有工业计划开支,就算刨掉了单独的工业1.0计划开支,也达到了两千三百万银元,可谓是捉襟见肘啊!”

  当话题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整个奉天殿内的气氛却已经变得十分凝重起来,无论是这个收入还是这个开支,实际上都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家的想象力,要知道在清廷时期,一年三千多万两银子的岁入,可已经是极限了,哪里有这么大的规模?

  可即便是六千万三百万银元的岁入,也几乎填不满当下宁楚开支,这还是在皇室财政单独拎出来说的前提下,要知道在之前的历朝历代里,每年岁入的很大一部分,还要交给内库很大一部分,而如今的宁楚却只是交付了象征性的六十三万银元。

  在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崔万采自然要出来说话了,他作为内阁的当家人,心里自然是有一本账本。

  “回禀陛下,自从去年收复北方以来,再加上官员基数扩充的缘故,新政费用暴增三倍,难以降下来,而军费支出亦相较于北伐前增长了六成有余,亦情有可原,至于城镇建设、交通建设还有工业计划开支等等,均为五年计划中的重要项目,实在难以取舍。”

  说来说去,钱不够是真的,可是降不下来也是真的,条条框框都是大事,都要好好去办,自然也少不了银子。

  当然,宁渝自然也不会有盲目节流的想法,毕竟眼前的花费并不是浪费,而是真正利于国家的必要投资,如果盲目砍下来,看上去是节省了钱,可终究耽搁的是国家的发展机会和战略时间,因此他自然不是盲目开炮。

  “世人常说要开源节流,可是朕也知道,眼下大楚南北刚刚归一,想要实现全面的财政增长,还需要几年的消化时间,或许再过三年,咱们的财政收入就能突破一万万银元,可是眼下却济不得事……至于眼下节流,也无法节下什么,朕以为,分税制度或许可以考虑一二了。”

  图穷匕见,朝廷重臣顿时心中一凛,要知道在如今的南京官场上,分税制度已经不再是什么真正的机密了,只要拥有一定品级的官员,都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了这次变革,当然大家心里对分税制度都是有褒有贬的,只是眼下都在观望罢了。

  如今靴子要即将落地,所有人都有些微微的迷茫,毕竟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分税制度,也没有前例可以遵循,甚至很多人都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分税制度。

  当然,对于这一方面,宁渝也有自己的帮手,那就是作为目前宁楚金融货币改革的负责人恩斯特,他在针对税收方面的制度性改革,也有许多对中西方的思考认知。

  “启禀陛下,分税制度几乎是目前解决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平衡的绝佳办法,实际上在如今的欧洲,英格兰、法兰西还有瑞典都已经采取相当程度上的分税制度,并且有效地解决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财权关系。”

  恩斯特站了出来,这位深受宁渝信任的外国人,如今也得到了宁渝的加倍信赖,在成功进行了金融改革之后,便给恩斯特加封了公爵,虽然是不能世袭的流爵,可依然让恩斯特大为感动,并决心要为大楚牺牲奉献一辈子了。

  听到了恩斯特的这番说明,倒使得不少大臣来了兴趣,毕竟自古以来,如何控制地方权力,特别是控制地方财政的问题,几乎贯穿了整个王朝的一生,可是并没有多少人能够进行有效的解决,常常会陷入到自己打自己的矛盾中。

  而眼下宁楚的问题虽然不仅仅只是地方财政和中央财政的问题,可是一旦能够更好地平衡地方税收关系,自然更加有利于拱卫朝廷本身的威权,光靠这一点,如果一旦能够成功,似乎给恩斯特再来一个公爵都不为过了。

  毕竟,这可是多少皇帝梦寐以求想要解决的难题。

  第五百五十四章 噶尔丹策凌的奋起

  所谓的分税制度,主要便是指划分中央和地方收入来源,通过划分税权,将税收按照税种划分为中央税、地方税,从而进行分开管理。

  而实现分税制度的逻辑,就是可以让地方可以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决定立法、开征、停征、减税、免税,确定税率和征收范围,相对于中央统一税收的规划而言,要更加灵活变通,在实际征税方面具备更好的效果。

  此外,在分税制度之前,所有的财政收入都划归中央,然后由中央财政根据规划递解给地方,使得征税这件事跟地方的联系就会过于松散,容易导致大量的潜在的税收会被漏掉——因此当地方税收能够进行单独核算,自然能够提高他们的收税积极性。

  无论是古今中外,朝廷与百姓之间在关于征税和避税问题上,一直都处于一个反复较量的状态,因此征税问题也就成为了一件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而往往地方直接征税效率,则跟他们自身的利益有关系。

  而在过去的时候,中央为了辖制地方,常常会将财税这一块全部捏在自己的手里,也就使得地方征税同自己的利益上,并没有太多的关彻系,于是也就导致征税效率的底下了。

  当然,在分税制度上也分为彻底分税制与不底分税制两种形式,其中彻底分税制度是彻底划分中央和地方税收管理权限,不会设置共享税,这种分税制度的征税效率最高,可是对法制环境要求也是最高的,因此并不适合目前的宁楚。

  而对于宁楚这种中央集权国家而言,不彻底分税制度既能保证税收管理权限交叉,又能保证中央财政的主导性,自然更加适合目前的宁楚了。

  在恩斯特进行了相关的解释之后,众人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这一套在过去的大一统王朝根本不会实行,反倒是对地方掌控不力的晚唐时期,倒有几分影子在里面,可是这样一来,税网绵密,百姓岂不是负担过重?

  “可是税网绵密之下,终究会有人觉得朝廷过苛……”

  当大臣将这番顾虑说出来后,宁渝却是摇了摇头,朗声道:“根据我朝目前的税法来算,由于火耗银、人头税以及杂派已经全面取消,只归于田税和工商税赋,而田税的征收额度也采用了阶梯制度征税,普通百亩以下的家庭,所需要交纳的税赋只有前朝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如何能谈得上税重?”

  说起来大臣们的心思其实很明白,根本就不是说那些小老百姓的事情,而是在说他们自己家族,由于眼下都是官绅一体纳粮,合法避税肯定是没有了,可是还有一些小套路能够私下避税,可眼下这一套分税制下来,这还怎么躲税?

  原因很简单,过去之所以能够避税或者是偷税,那是因为税收跟地方关系不大,所以当地的官员为了交好当地豪绅大族,自然会给个面子,将税赋压力转到百姓身上,如果百姓交不了钱,也有中央财税来补缺,甚至很多省份的藩库常年都没几两银子,升官以后就不归自己管了。

  可是如果实现了分税制度后,根据目前宁楚的税法来看,地方官员想要发展就必须要将原本能够征收到的税征收到手,否则自己就要饿肚子,其次想要转嫁到百姓身上,也会因为官绅一体纳粮制度和阶梯征税制度的原因,导致无法实现。

  因此,到了眼下这一步分税制度出台,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皇帝的意思,那就是锲而不舍地在对乡绅大族下手,通过这一系列的税法,将他们的财富从土地上剥离开,纳入到朝廷和地方的双重监管中。

  简单来说,宁楚这一年一个政策下来,几乎是将传统士绅的特权给剥夺得一干二净了,也将他们对百姓的控制权彻底打碎了。

  崔万采当然明白皇帝的想法,随即轻声道:“陛下所言甚是,百姓税赋轻重自有民情所在,至于税收范围划分,却又是一个问题,如何给地方预留税额?又该预留多少呢?”

  这话的意思基本上就是指分税制的实施已经成为定局,后面就该走到实际操作的层面,而这个层面中就关系到中央和地方的博弈问题,因此崔万采不得不多加几分谨慎。

  宁渝轻声道:“分税制度不是要分家过日子,中央主导财政是必然的选择,地方财政自然要全面配合中央财政计划,部分地方财政基础过于薄弱,以至于无法维持自身存在的,将由中央酌情进行财政支付转移。”

  “那么哪些应该划给中央税收范围呢?在朕看来,除了田税、工商税和印花税要收归中央之外,像那些需要全国统筹的战略物资商品,比如盐、铁、粮食等等,都将会划拨中央税收范围,至于像地方具备特色的资源,比如各地的茶税、土地出让费,还有其他税源比较分散的税种,比如车船税、交通税等等都可以放进地方税。还有一些税源虽然比较普遍,可是征收难度大的,可以化为中央地方共享。”

  宁渝的这一番话终于打破了最后一个谜底,而对于众人而言,这一番税制改革却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朝廷对于地方并不是要放纵,而是要继续拉紧财政这根绳子,想要钱就得好好配合皇帝,否则要饭去吧。

  崔万采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显然以后大家恐怕对于那些偏远地区将会更加畏难,毕竟大部分时候都要依靠地方税收,而这些地方先不说能不能捞得好处,可关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自身都无法维持下去,又能如何捞好处?

  ……

  就在宁楚君臣上下应对分税制度财政改革之际,北疆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噶尔丹策凌在亲手弑父之后,终于成为了准格尔汗国的一代新的枭雄,而这位大汗相比起垂垂老矣的策妄阿拉布坦而言,不仅更加年轻,而且也更加有创新力。

  出于长期对战事的思考,噶尔丹策凌决心改变目前准格尔汗国的松散制度,并且为了更好的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便单独设置了一个独立的军事组织——昂吉,而这个昂吉则有些类似于八旗,上马成军,下马为民。

  噶尔丹策凌将十万户准格尔族人编入昂吉中,并一共设置了二十一个昂吉,每个昂吉拥有五千户,并且由卫拉特各部有权势的台吉分领,像绰罗斯的达瓦齐、达什达瓦、杜尔伯特的车凌、和硕特部的沙克都尔曼济、辉特的阿睦尔撒纳、土尔扈特的巴图尔乌巴什等等都拥有昂吉。

  这些准格尔汗国的台吉们自然也就选择支持刚上位的噶尔丹策凌,他们虽然都自己拥有昂吉,可是平时主要负责承担后勤,大小政事经宰桑办理,以告图什墨尔定议,出战则完全听命于噶尔丹策凌,以此保证噶尔丹策凌具备更强的统治能力。

  在做好了这些准备之后,时间也就来到了六月,而噶尔丹策凌准备亲自率领六万准格尔大军,朝着昭莫多的方向而去,打算彻底将土谢图汗驱赶到车臣汗部,并且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车臣汗部,彻底保证准格尔汗国对漠北蒙古的控制。

  严格来说,这依然属于策妄阿拉布坦先前的规划,只是还没有得到彻底实现,策妄阿拉布坦的身体就支撑不住,而他为了促使这一战略能够顺利实施,不惜让儿子噶尔丹策凌亲手弑父,目的便是用更短的时间完成交接,以此保证对喀尔喀蒙古的攻占。

  然而,噶尔丹策凌终究与自己的父亲有很大的不同,他不光是英勇善战,而且他更加野心勃勃,主要就表现在了对待宁楚的态度上——先前策妄阿拉布坦希望同宁楚达成和议,哪怕舍弃漠南蒙古也都可以,而此时的噶尔丹策凌却不一样,他决定在消灭喀尔喀蒙古后,继续进攻漠南蒙古,甚至还有青藏蒙古。

  而在此之前,噶尔丹策凌决定要先做点什么,至少要向宁楚表示一下自己的意思。

  “小策凌敦多布,本汗打算派你回固勒扎,统帅驻扎在固勒扎的一万准格尔大军,还有年羹尧的三万人,进驻安西边界,一旦宁楚要插手战事,你就立刻进攻甘肃!”

  “大汗不可!”

  大策凌敦多布一听这个命令,当下便站出来劝谏道:“大汗,当下我准格尔出战漠北之际,绝不能节外生枝啊,若是让宁楚提前出兵,只怕会影响大汗大计!”

  噶尔丹策凌冷哼了一声,“敦多布,你跟父汗他们都想着先避开宁楚,不惜委曲求全,可是真的能避开吗?难道你们还没看出宁楚的狼子野心?”

  说完后,噶尔丹策凌站起身子,在原地走动了一圈,才站定望着众人冷笑。

  “敦多布,你莫不是胆怯了不成?若是胆怯,你就自己回固勒扎吧!”

  大策凌敦多布顿时面色涨红,他直接跪了下来,仰着头望着噶尔丹策凌,而接下来一幕却是让众人大为惊骇,只见大策凌敦多布十分果断地拔出腰上的小银刀,雪白的刀锋却是让众人心中发寒。

  噶尔丹策凌却不为所动,低声吼道:“敦多布,你想干什么?”

  大策凌敦多布却是咬了咬牙,狠狠挥刀下去,却是将左手的无名指给斩断了,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物,而此时的大策凌敦多布,脸色也变得微微苍白,低声道:“大汗,臣绝无胆怯之意,若是能够助大汗成就一代大业,臣甘愿一死谢罪,只是恳请大汗三思啊!”

  噶尔丹策凌脸色顿时有些阴晴不定,若是以他眼下的性子,就是一刀杀了大策凌都不为过,可是他不能杀,毕竟大策凌堪称他上位的第一功臣,真要杀了估计人心就彻底散了。

  想到这里,噶尔丹策凌却是连忙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策凌敦多布,呵斥旁人道:“还不赶紧派人来包扎?”

  接着噶尔丹策凌又朝着大策凌敦多布满怀歉意道:“敦多布,你又何必如此呢?谁不知道你大策凌敦多布对我准格尔汗国的忠心?只是啊,有很多东西你还没有想到。”

  等到旁人将大策凌敦多布包成了一团之后,噶尔丹策凌才慢慢接过对方手中的银刀,重新插回刀鞘中,叹息道:“你以为本汗就那么迫不及待要跟宁楚开战吗?可是眼下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底部了!”

  噶尔丹策凌脸上带着些许凝重,“眼下宁楚皇帝在木兰围场都已经当上了全蒙古大汗,由此可见其野心所在岂止漠南一隅?若是再不下定决心,将来等到他练好大军,我准格尔汗国又该如何自处?”

  小策凌当下便跪了下来,沉声道:“大汗所言极是,臣愿意率领大军,为大汗牵制此大敌,以保证大汗再无后顾之忧!”

  众人纷纷也跪了下来,要求带兵牵制宁楚,而一旁站着的大策凌敦多布则是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了,也不可能再去拦了。

  只是那个一手击溃整个大清国的对手,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

  当噶尔丹策凌吹响了进攻昭莫多的号角声后,超过六万大军正兵分两路朝着昭莫多发起进攻,而对于正在昭莫多苟延残喘的土谢图汗而言,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说起来,对于整个漠北蒙古部族们而言,昭莫多可以说是一个能够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因为当年的准格尔汗国在噶尔丹的率领下几乎无战不胜,就连康熙都不得不亲征来扼杀这个威胁,而就在双方最后一次交手的时候,昭莫多便成为了战争的关键之地。

  然而,到了如今,昭莫多再一次即将成为战争的焦点,可是土谢图汗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战心,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击败那个来势汹汹的敌人……

  土谢图汗心中多少有些悲凉,或许当下只能期盼来自宁楚的援军了,可是即便援军来了,又能不能发挥当年的奇迹击败准格尔呢?又或者即便击败了准格尔,土谢图汗部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战前准备

  说起昭莫多之战,如今的土谢图汗也真正倒捏了一把冷汗,对于当时的土谢图汗部而言,那是一场相当大的危机,虽然如今的土谢图汗没有感受到那份严峻,可是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中发寒。

  就在乌兰木通之战后,噶尔丹虽然向清廷认罪立誓,上书请降,可实际上只不过是虚以逶迤的故智,他很快就又在科布多召集旧部,还勾搭了北方的俄罗斯人,准备东山再起,重新攻下蒙古诸部。

  等到了康熙三十三年之际,康熙举行喀尔喀会盟,要求噶尔丹前来参与,而噶尔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他反而要求康熙将土谢图汗及哲卜尊丹巴大喇嘛交给他处置,还打算策动科尔沁等部叛乱,因此双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而在这一战当中,噶尔丹率骑兵三万,攻入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而康熙则发兵十万,分成三路迎击噶尔丹,通过诱敌战术将噶尔丹诱至昭莫多,利用优势兵力将噶尔丹大军彻底击溃,并斩首两千余级,生擒百余人,而噶尔丹也彻底一蹶不振,最终死在了科布多。

  如今噶尔丹策凌卷土重来,土谢图汗却没办法抵御其锋,他终于选择了向宁楚服软,让人叫来了孙嘉淦,表示愿意代表喀尔喀三刻臣服宁楚,并且写了一封信件交给了孙嘉淦,让他呈递给宁楚皇帝,请求救援。

  孙嘉淦得到信件之后自然喜不自胜,他拍着胸脯承诺——说服皇帝出兵,到时候一定要打败准格尔汗国,保证喀尔喀三部的安全。

  尽管土谢图汗不是很相信孙嘉淦的人品,可是眼下的他却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看着对方带着信件,在几名护卫的跟随下,便就此坐着马车离开了昭莫多,往京师地方向而去。

  在经过了数日的加急赶路后,孙嘉淦终于抵达了京师郊外,而就在这个时候,军机处却似乎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一般,拦住了孙嘉淦一行人的车架。

  与影子不同,军情处的军官在不出任务的时候,通常都是穿着一身军装,在他们亮明了身份之后,便有一个少校军官站了出来,他轻声禀告道:“孙大人,枢密使大人让我前来迎候,咱们赶紧去枢密院吧!”

  孙嘉淦心中泛起许多疑惑,自己这一行人行事也还算低调隐秘,怎么还没进城就被堵住了?还有枢密使既然派人在此地等候,相信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漠北发生的变故,也就是说在他之外,军机处在漠北还有其他的暗探。

  “也好,本官正有事要求见枢密使,就在前面带路吧。”

  一行人随后便继续出发,朝着京城枢密院的方向而去,而京城里的枢密院虽然比不上南京枢密院的规模大,可是如今也是军机重地,沿途都有大量的军队设立了关卡,重重严格检查之下,直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等进了枢密院以后,一行人七拐八拐到了一间小院子门前,而军机处的少校军官也不多言语,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孙嘉淦独自一人进了院子。

  孙嘉淦脸色沉凝地踏步进了院子,穿过了一道走廊之后,便进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屋子,里面都是衣着整齐的复汉军军官,大部分肩膀上都是悬挂着少校以上的军衔,人人都在忙碌着,屋子中央还摆着一副巨大的地图。

  就在孙嘉淦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名上校军官却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微笑,轻声道:“孙大人,这一次事急从权才用这个方式把你请过来的,枢密使正在等你呢。”

  说完话以后,也不待孙嘉淦说什么,便将孙嘉淦带到一个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正是当今枢密使宁忠义那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

  孙嘉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了办公室之中,只见得宁忠义正一脸微笑地望着自己,便低声道:“启禀枢密使,下官如今刚刚从北疆返回,有紧急军务要禀告。”

  宁忠义轻轻点了点头,“是不是土谢图汗那个老狐狸让你来的?”说完后后,便从案桌上翻找出了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孙嘉淦。

  孙嘉淦心中确信无疑,军情处的确在蒙古有自己的暗谍,他连忙接过档案袋,拆开来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心中大为惊讶,可以说目前北疆的种种形式几乎都在这里面,包括对准格尔汗国目前的最新动向,其中关键的一条便是准格尔汗国小策凌率军一万连同年羹尧三万军队,正驻扎在哈密。

  “噶尔丹策凌这是疯了吗?难不成他要两线作战?”孙嘉淦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宁忠义冷笑了一声,“噶尔丹策凌可不光是想着两线作战,他已经派人跟俄罗斯人接触了,准备跟俄人借兵五万,到时候与我复汉军决战北疆,简直是异想天开。”

  说起来是异想天开,原因也很简单,俄人根本不可能变出五万大军来,即便是目前在远东的所有俄人加在一块,撑死了也就能出三万兵,而这三万兵还是把先前从欧洲过来的一万人算上的情况下,才有这么多人。

  孙嘉淦虽然对蒙古的情况十分熟悉,可是他对俄人的内情却不太了解,不过他虽然不了解这些,可是他相信宁忠义的判断,随即轻声道:“这一次土谢图汗只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他让我回到京师,目的就是为了求援。”

  宁忠义微微沉默了一会,道:“陛下还没有传来旨意,现在却还不能轻举妄动。”

  实际上,目前宁楚对北方的战事已经准备得十分妥当,十个骑马步兵师正式入役,加上现有的骑马步兵师,一共有十三个,而到了年底还将会有十个骑马步兵师加入现役,因此到年底的可用兵力能够达到二十三万人。

  二十三万骑兵,完全可以彻底剿灭准格尔汗国和俄人,只是眼下南京方面迟迟没有消息,却让宁忠义有些纠结。

  孙嘉淦心中有些焦急,叹道:“如果错失现在这个机会,只怕到时候反而会给噶尔丹策凌一些别的想法……”

  就在二人商议之际,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二人不由得抬头看去,却发现正是先前的上校军官,而他的脸上略显几分激动,手中有一张特殊的纸条。

  “枢密使,陛下已经传来消息,他已经率领禁卫师北上,请务必做好战前准备!”

  等到军官重复完密旨之后,宁忠义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笑容也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看来这一战,马上就要开打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区区十万人

  革新五年六月,宁渝所率领的禁卫师抵达天津码头,只见码头上除了随处可见的军人之外,还有大量的直隶百姓们,他们在宁楚的治理下开始逐渐摆脱先前的贫困状态,因此大多都自发地前来迎接皇帝。

  在欢乐的气氛当中,天津知府袁忠泉也老老实实带着官员们,站在码头前面迎接皇帝,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是宁渝下船之后所见到的第一幕场景,却是让宁渝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很快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然而,对于官场中人而言,往往惯于察言观色,皇帝的神情变化自然不会瞒过他们的眼睛,顿时场中气氛便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

  天津知府袁忠泉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轻声道:“启禀陛下,臣等绝无组织百姓前来迎接圣驾,实在是百姓感念圣上,自发前来迎接之故,臣实在不忍拂逆民意,故而未曾劝离,还请陛下明鉴。”

  宁渝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用一口湖广话慢条斯理道:“既然情有可原,朕也就不怪罪你们了。只是百姓感念朝廷,官府也需要做好引导,朕于两京来往密集,倘若每次这般迎接,实属扰民之举,更易出现踩踏之惨事,当引以为鉴。”

  “陛下恩德,臣等知晓。”

  揭过这一道小风波之后,宁渝也就乘坐着御辇朝着京师出发,而随驾的禁卫师也将会一同前往,到时候会在京郊大营中进行休整,准备后续的北征之事。

  说起来,宁渝对这一次北征多多少少是感觉有些仓促的,倒不是担心打不过俄人或者是准格尔,而是担心毕竟才拿下漠南蒙古,对于漠南蒙古的控制也才进入初始阶段,如果再一口气拿下漠北,只怕朝廷会力有不及之处。

  不说其他,光是官员配备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像漠南蒙古就被划分为三个省份,上上下下的官员配备就不是一个小数,而将来拿下漠北蒙古之后,又要划分三个省份左右,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官员,如果想得更远一些,一旦征服了准格尔汗国,那么又将需要大量的官员建立统治。

  对于宁渝而言,如果只是击败准格尔,虽然能够算得上赫赫战功了,即便是朝廷上下也都是颂扬之声,可是对于宁渝而言,却还是有些不够,因为战争绝不仅仅只是战争,无论是在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方面,都需要考虑到。

  可是眼下局势却不一样了,原本预计策妄阿拉布坦还会继续领导准格尔汗国一到两年,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准格尔汗国即便要打喀尔喀三部,也不会有那么快的进展,还会顾忌到宁楚的反应——可是现在的局势却变化得十分迅速,噶尔丹策凌的上位使得双方的战争变得提前了。

  宁渝心里也明白,局势不会跟着自己的想法走,眼下既然已经出现了变化,那就跟着变化走好了,只要坚决彻底地打垮噶尔丹策凌,到时候北疆的局势就还是由大楚来主导。

  等车架抵达了京师之后,次辅李绂、枢密使宁忠义还有孙嘉淦等人当下便迎接了上来,众人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振奋。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体安康。”

  “朕安。”

  宁渝挥了挥手,然后便坐在养心殿上的御座上,平静道:“先前朕在南京的时候,原本还以为准格尔汗国的动作不会这么快,毕竟策妄阿拉布坦已经老了,无论他多么枭雄一世,都难以掩盖老迈这个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毕竟先前的康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无论他曾经多么英明一世,可是在岁月面前终究显得是那么虚弱,而策妄阿拉布坦也不会例外。

  宁渝终究只是随口一提,他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不过既然要打,朕也不会担心,此战一旦开启,那么什么时候结束将由我们决定。”

  “为了准备这一战,朕让内阁准备了三千万银元的军费预算,其中一千五百万由特别军费划拨,另外一千五百万会进行战争国债发售,而这也仅仅只是第一笔军费,如果不够将会继续发行战争国债。”

  听到宁渝的话,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已经通过先前的战争国债尝到了甜头,特别是在北伐结束之后,大量的战利品和土地使得大量国债进入了偿还阶段,让不少人都赚到了钱,因此发行国债,将更容易被百姓们接受。

  宁忠义在知道皇帝的决心之后,心中自然大喜,他朗声道:“陛下,眼下军队方面已经准备妥当,而漠南诸部也派遣了许多族人参加复汉军,目前被编入了独立第一骑兵师,其中师长由孛儿只斤根敦担任,副师长王木生,参谋长董玉和,暂定满编人数为八千人。”

  宁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师的战力如何先不论,但是至少可以说明这半年以来,漠南蒙古诸部族已经开始逐渐融入到大楚中来,而这也充分说明了前面漠南蒙古对策的成果,这对于后续收复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具备很重要的意义。

  “好,有此一举,更能说明人心之向北,咱们这一战已经有了八成的胜算!”

  就在众人兴奋之际,孙嘉淦却拱手道:“陛下,当下尚有一策未用,若是陛下能用之,当有十成胜算。”

  “哦?孙卿难道还有什么良策不成?”宁渝脸上略微带着几分犹疑,而一旁的次辅李绂却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孙嘉淦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陛下当前仅有一后一妃,虽有上古先圣之风,可毕竟后宫凋敝,于国不利。当下正值亲征蒙古之际,还请陛下在蒙古选妃,一来充实后宫佳丽,二来笼络蒙古人心。”

  宁渝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他一向都反对将国事与自己的私事牵扯在一起,可是这个孙嘉淦却好像不知道一样,还是大大咧咧献上了这样的计策。

  当然,宁渝心中知道,与蒙古和亲是清廷能够笼络蒙古的一个非常好的政策,几乎贯穿了整个清廷的前中期,像努尔哈赤在一统建州女真之后,便迎娶了科尔沁部博尔济锦氏,用通婚的方式成功的分化了察哈尔蒙古,同时也拉近了满洲与蒙古的关系。

  而后到了清廷入关之后,清廷为了更好的笼络蒙古人,控制其举动,便依旧保持与蒙古的联姻,像顺治也好,康熙也好,其实都与蒙古有过和亲举动。

  而眼下孙嘉淦便也是出于这个心理,来给自己献上的和亲政策,无论如何其实也不能怪他,只是让宁渝自己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孙卿,朕以为后廷之事与前朝之事不应该牵扯太深,此计就算了吧。”宁渝的神色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他不想为这个问题去打压这位颇具能力的重臣。

  然而孙嘉淦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李绂却又开口了,他低声道:“陛下,臣以为孙大人所言甚是,至于陛下所言后廷之事,可亦是天下之事,若是能够通过和亲之策,促进与蒙古诸部族的关系,又何尝不可呢?相信喀尔喀三部之所以犹豫不决,便是缺少了陛下的亲自表态罢了。”

  宁渝微微一怔,他有心想要反驳,可是自己的那些话却又很难说出口,毕竟李绂所言不无道理,在这个时代想要让人相信对方的诚意,那就是跟对方做亲戚,无论是和亲也好还是联姻也罢,都是一种战略上的对策。

  “也罢,孙嘉淦,你就去漠南和漠北走一趟,告诉他们,朕准备在蒙古选妃,然后出兵漠北,击败准格尔!”

  “是,陛下。”

  孙嘉淦脸上大喜,有了皇帝的这一道旨意,将来的漠北之战,恐怕会有更多的部族站在大楚这一边了。

  ……

  郓春城,如今大清名义上的行都所在,然而出现在此地更多的却是金发碧眼的俄人,不得不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在郓春城中心,便是当今大清国皇帝乾隆的所在地,而这处所谓的皇宫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重院子,并不显得多么起眼,而在皇宫旁边的几件小房子当中,则住着当今大清国的柱石老臣徐元梦、张廷玉以及其他的宗室大臣。

  而在一件小房子里面,此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大学士徐元梦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胸口处则几乎看不到起伏的动静,唯有两颗还在转动的眼珠子,却在告诉所有人,他徐元梦还没有死。

  张廷玉此时正坐在病床前,脸色也是灰暗无比,他双手握着徐元梦的手,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毕竟没了这位大学士,大清恐怕要更加颓唐了。

  “善长公,俄人刚刚派人来说了,他们要准备打仗了,到时候会跟楚逆交战,要求咱们也要出战——哎,这屋漏偏逢连夜雨,您又躺下了,大清该怎么办呀?”

  徐元梦努力地抬了抬头,却感觉浑身上下都十分费劲,终于他选择放弃了,低声喃喃道:“不能……不能打……俄人狼子野心……靠不住……”

  张廷玉心中一悲,叹气道:“可不是,这俄人无非就是希望咱们的人去给他们当炮灰,到时候谁管咱大清的死活?只是眼下咱们的兵权都在他们的手里,固然有几个佐领还能听咱们的话,可是他们的处境也不好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一说起皇帝来,徐元梦却是轻轻叹了一声,连同张廷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原因便是当今的大清皇上,已经彻底不想再考虑大清那摊子烂事了,每天就借酒浇愁,然后和几个宫女终日玩乐。

  徐元梦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衡臣啊,复兴大清是不想啦,你将来要是有机会,就投了宁楚吧……只要能保住皇上一条命就成……”

  听到徐元梦吐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让张廷玉有些愕然,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片惨然,“眼下宁皇帝恨不得杀了下官,又如何能够接受下官投效?善长公实在说笑了。”

  只是此时的徐元梦却是再也没有了生息,他终于死在了郓春,而双眼却始终都睁开着,脸上则彻底失去了红晕,几乎变成了一根又瘦又小的干柴。

  当乾隆皇帝得知徐元梦身故之后,他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悲伤,只是跟张廷玉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宁楚短时间还不会打过来——就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繁衍子孙的大业中,他似乎已经将亡国的悲痛彻底隐藏在了心里,再也不会表露出分毫来。

  然而就在张廷玉将徐元梦葬下之后,萨拉务拉伯爵便派人过来,将张廷玉请了过去,而张廷玉自然是无力拒绝,跟着一名俄人军官到了郓春城内最高的一座城堡中。

  萨瓦乌拉伯爵似乎心情还不错,他看到了张廷玉进来以后,还颇为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还让人给张廷玉泡了一杯温热的黑茶。

  “张大人,咱们眼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知道哪个?”萨拉务拉伯爵甚至还开始跟张廷玉开起了这样的小玩笑。

  张廷玉并不习惯萨拉务拉伯爵的玩笑话,他轻轻叹口气,“坏消息莫不是要跟楚逆去打仗?”

  “不,这是好消息。”

  萨瓦乌拉伯爵放声大笑,然后意味深长道:“只有打仗,我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对于俄罗斯帝国而言,自然就是东方的统治权,而对于你的大清而言,便是曾经的土地,当然不包括远东。”

  张廷玉已经不对恢复大清抱有任何期望了,即便是有俄人的帮助,他也不认为能够击败宁楚,只是眼下寄人篱下,自然也不好表示明确的反对,只是脸上挤出一丝干瘪的笑容。

  萨瓦乌拉笔伯爵似乎并不在意张廷玉的想法,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坏消息嘛,也不算那么坏,宁楚比我们想象中拥有更多的势力,根据准格尔汗国的老对手传来的消息,他们这一仗似乎至少会有十万人。”

  说到这里,萨瓦乌拉伯爵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当然,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十万人。”

  第五百五十七章 敲诈勒索

  对于在远东的俄罗斯人而言,他们并不重视华夏,也不重视华夏人,包括曾经跟他们交过手的清廷和没有交过手的宁楚——在他们的感官里,这二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根据萨拉务拉仅有的军事知识了解,宁楚即便会出兵十万,可是能够真正用在郓春和海参崴方向的,顶天也就一两万人,毕竟后勤也没办法支撑太多的人,而以眼下海参崴的防务而言,一两万人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胁。

  只需要再等上一个月,海参崴的防务体系就已经初具威力,而再过上三个月就会相当完善,到时候这座采用沃邦棱堡法打造的防务体系,就能展现其恐怖的獠牙,它会通过极其高效的方式,粉碎一切敢来进攻的敌人。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带着笑容,望着张廷玉的神色,就好像看到了一只肥美的母鸡一样,意味深长道:“张大人,相信到现在你应该能够明白,如果不是我们俄罗斯帝国,大清国早就已经灭亡,绝无可能会有重新恢复帝国的可能,那么既然俄罗斯帝国为你们大清国提供了这么珍贵的支持,你们该怎么回报俄罗斯帝国,回报女皇陛下呢?”

  张廷玉心中涌现出一缕莫名的烦躁,现在的大清还有什么?就连最后的八旗兵都给俄人去当牛做马了,可是这个该死的老毛子还在冀图于要好处!

  说起来,自从八旗跟俄人打交道过了以后,见到对方体毛旺盛,便取了个外号,唤做老毛子,流传甚广,甚至连乾隆都曾经当做笑话一样说了出来,却是让张廷玉在此时气急败坏之下,也在心里怒骂了一番。

  只是无论心里多么不爽,张廷玉面上终究保持了几分平静,他冷冷道:“如今大清已经沦落至此,即便还有些什么东西,在进郓春城的时候,也都送给了俄罗斯帝国和女皇陛下,实在是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萨瓦乌拉伯爵虽然听出了张廷玉语气中的浓浓不满之意,可是他并没有丝毫在乎,反倒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张大人,你要明白,大清想要复国,可不能光靠我们,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底牌吗?或者说,一笔能够复国的资金?”

  张廷玉脸上的讥讽之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大清也不可能再复国!”

  不可能复国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大清君臣的脑海中,只是他们一直都不敢去面对,甚至都不敢去想,一想脑子就会疼,一想整个人就得拧巴起来。

  终于,张廷玉长长松了一口气,徐元梦的死和萨拉务拉伯爵的逼迫,使得他真正开始思考了这个问题,并且很快也得到了一个答案——就这样吧,再也不要去想那些虚幻的东西,甚至他已经不想再做大清的官了,他只希望能够归居田园了。

  萨拉务拉伯爵望着面前张廷玉,终于沉默了下来,他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些人只是卑劣的小丑,丢掉自己国家的懦夫,可是眼下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人真正陷入了绝望的时候,外界的力量反而再也无法影响到他们,就好像他已经无法再去逼迫张廷玉干什么了。

  “哼,你们好好想想吧,千万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最后丢下一句带着浓浓威胁的话语后,萨拉务拉伯爵终于离开了,他似乎不想再面对张廷玉了。

  望着离去的萨瓦务拉伯爵,张廷玉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在原地站立了许久,终于叹口气,朝着乾隆所在的皇宫方向而去,虽然乾隆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可好歹守在那四重小院子门口的还是八旗的将士。

  当张廷玉慢慢走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只见那里站着两名精神抖擞的八旗兵,他们的脸上红通通的,而肩上则挎着一杆火枪,带着些许血腥味道的刺刀正插在腰间,却是让张廷玉都给看愣住了,原来八旗的兵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只是眼下再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即便是站在门口的八旗兵能表现出精兵的气质,可是于大局却无半点用处了。

  张廷玉终于不再驻足,而是朝着院子里面走去,当徐元梦死后,这里的大臣们几乎都是以他张廷玉为首,再加上宗室的几个闲散贝子,大家伙全指望着张廷玉来拿主意。

  不过还没有走进院子里面,张廷玉便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似乎男男女女都有,等到他再走几步,便看见年轻的乾隆皇帝正在跟着几名宫女太监们在肆意嬉笑玩闹,场面却是极为不堪。

  “老臣张廷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他径自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几个大礼。

  乾隆皇帝撇过头来望了张廷玉一眼,随后毫不在意道:“原来是张师傅来了,朕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你——这样吧,徐师傅已经死了,以后你就顶替了他的大学士差事吧,你来做主就好了,朕终究还是相信张师傅你的。”

  张廷玉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挥了挥手,只见那些宫女们太监们纷纷退了下去,而乾隆皇帝也似乎根本不想挽留一般,坐在椅子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院子里面一时间却是变得十分安静,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声鸟叫声,而院子中站着的两个人,却仿佛再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终于,乾隆皇帝抬起了头望着张廷玉,张了张嘴,年轻的声音却是变得有些艰涩。

  “张师傅,你说朕以后死了,还有脸去见皇爷爷和父皇他们吗?”

  皇帝终于表现出了他内心的脆弱和孤单感,而这种感觉跟过去的两个皇帝又是截然不同的,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抗拒。

  像康熙皇帝,虽然刚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年龄要更小,可是终究接手了一个还算平稳的大帝国,后续无论是铲除鳌拜也好,还算诛灭三藩,都有十分充足的时间来给他运筹帷幄。

  而雍正皇帝继位的时候,虽然痛失江南半壁江山,可是大局依然在手,也拥有数年的时间来苦心经营,最终即便无法挽回失败的结果,可是他终究为此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唯独只有他弘历,继位之时堪称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先是雍正战死沙场,接着又彻底失去了关内土地,而关外也岌岌可危,在这种环境下,他能够选择先征服朝鲜打开局势,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只可惜宁楚的速度太快,动作也太过于迅猛,以致于乾隆不得不舍弃祖业,选择遁逃到了郓春,托身于俄人的势力之下,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张廷玉似乎十分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他苦笑道:“皇上何出此言?若是我大清没有出此变故,皇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盛世之君,延续大清的鼎盛之势!”

  是啊,如果没有出这个变故该多好,乾隆皇帝在心里默默念着,如果没有出这样的变故,他在当上皇上之后,怎么会面临这么严峻的局面?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只是世事难料,乾隆皇帝终于摇了摇头,似乎将脑海中的一些杂念抛去,随后才轻声道:“张师傅,今天俄人将你叫去,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呀?”

  张廷玉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凝重道:“皇上,今天俄人将老臣叫了去,除了说要跟宁楚开战的消息以外,便是说要帮助我大清重新复国,让皇上还继续当整个华夏的皇上,他们只要远东就好……”

  “此话可当真?”

  乾隆皇帝顿时激动不已,他现在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会。

  “自然是假。”

  张廷玉苦笑连连,“俄人说这些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从老臣嘴里,套取咱们大清最后财富的秘密,可是这些钱原本就没有多少,老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就此便宜了俄人,还是留给皇上以后的生存所用吧,想来也能让皇上过一些好日子了。”

  所谓的大清最后的财富,其实也只是夸张罢了,这笔钱是当初徐元梦和张廷玉等老臣悄悄藏下来的,原本并不是用来进行复国之用,数额上也不打,仅仅只是给爱新觉罗的子孙最后一份保障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似乎走漏了,让萨拉务拉不知道从来听来了,然后借着这次要跟宁楚打仗的机会,想把这笔钱夺走,当然俄罗斯帝国自然是不会在乎这点钱的,可是他萨拉务拉在乎啊,他还想着将来用这笔钱再往上面爬呢。

  听完张廷玉的讲述后,乾隆心里最后一份希望也泯灭了,他狠狠道:“早知道俄人如此狼子野心,先前也绝不该投降俄人,以致于现在进退两难。”

  张廷玉心道当时要是不投降俄人,现在你乾隆的脑袋都该被宁楚摘下来当尿壶了,怎么现在转过头来又后悔了呢?

  不过张廷玉也明白乾隆的心思,只能顺着他的口风道:“当年俄人在康熙年间的时候,就已经侵占我大清的土地,最最是无耻之极,后来还想着乘火打劫……只是眼下说多无益,皇上,咱们还得想想以后的路啊。”

  “可是……可是朕眼下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张师傅解惑。”乾隆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恳求。

  张廷玉左右看了看,确定周边再也没有第三双耳朵,才低声道:“陛下,咱们眼下不能继续留在郓春了,老臣先前找人打听过,这一年多来宁楚一直在厉兵秣马,他们迟早是要打到北边来的,到时候郓春肯定是挡不住的,而俄人的心思则是全力龟缩在海参崴……而他们也不会让咱们留在海参崴。”

  说到这里,张廷玉颇为忧心道:“更关键的是,即便他们让咱们留在海参崴,到时候能不能挡住复汉军也不好说,到时候若是城破了,皇上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乾隆心中大惊,“这俄人也都这么靠不住了?他们不是常常自吹自擂,声称这里绝不会被复汉军攻下吗?”

  张廷玉脸上泛起苦笑,“皇上,这些俄人那是没见过宁楚的厉害,就说这打仗吧,老臣可是跟着圣祖爷和先帝爷都上过战场的,这复汉军眼瞅着是越打越强,火器也是越打越厉害,甭管是什么坚城,在宁楚的进攻下几乎都难以自保,才导致我大清国势颓唐如斯……皇上想想,咱们大清的城池都没能保下来,更别说这座只有几千人的小城了!”

  乾隆好歹也是带着兵马亲征过朝鲜的,当下便有些赞同,这汉城怎么瞅着都比这郓春要坚守,可是在大清八旗的进攻下,还不是一朝崩溃下去?而眼下宁楚的兵更胜一筹,城池却更弱许多,这最后的结果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可是乾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那咱们往哪跑呢?这眼下咱们也跑不了,先不说俄人在此地看管之严密,再说这北方苦寒之地,随便跑还不如待在这里,好歹还有吃有喝!”

  张廷玉见皇帝松了口,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微笑,道:“皇上,老臣花了十万两银子,买通了一个俄人军官,他到时候会把皇上运到海参崴那边去,然后趁着海参崴那边局势混乱,从海参崴坐船到朝鲜,再从朝鲜坐船到一路南下到台湾,而正好台湾现在也十分混乱,到时候便可以偷偷带着皇上到马尼拉,然后就可以坐西班牙人的船就可以到欧洲去……”

  听到张廷玉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又是朝鲜又是台湾的,最后还要到马尼拉甚至是欧洲去,乾隆皇帝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招不靠谱,他犹豫道:“张师傅,朕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再说现在宁楚也还没有打过来呢,咱们可不能慌了手脚,到时候反而显得被动了。”

  乾隆摆明了不会跑这么远的路,这让张廷玉又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只能选择就此罢休,毕竟皇帝不答应,他也不可能强逼着乾隆跑路走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君臣二人正在密谋之际,宁楚终于选择出兵漠北,兵锋直指准格尔。

  第五百五十八章 混乱的俄罗斯

  革新五年七月,宁渝在京师会见漠南蒙古诸部,还有从漠北跑路过来的喀尔喀蒙古三部使者,当下便表示,要秉着蒙古大汗的身份,将准格尔汗国击败,彻底恢复蒙古的和平与美好,在场众人顿时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带着天朝大军回援喀尔喀蒙古。

  要知道,喀尔喀蒙古三部使者可不是天生爱哭,实在是因为眼下喀尔喀三部的状况让他们不得不哭——就在孙嘉淦回到京师之后不久,噶尔丹策凌便尽起大军展开了进攻,导致前线的喀尔喀三部联军节节败退,就连土谢图汗都差点被大策零敦多布给活捉了!

  这一下却是彻底吓尿了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二人盘算了一下如果没有外力的支持,最迟到年底土谢图汗部就会成为一个历史,而车臣汗部原本势力就比较弱小,恐怕顶多也就坚持到明年春天,也就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宁楚再出兵也没有意义了。

  因此,喀尔喀三部便派来了求援的使者,而这一次使者摆出的态度则十分谦卑,表示只要宁楚出兵,将来一切仿照漠南蒙古旧例,听任宁楚的安排,当然前提是要保住三部的富贵才行。

  在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宁渝自然不会白白放过,他先是在北京举办了一个欢迎仪式,以表达自己作为蒙古大汗的态度和诚意,接下来便果断发布了一道亲征漠北的谕旨,算是进一步稳固了军心。

  对于皇帝要亲征漠北的消息,大臣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腹诽之词的,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对付准格尔汗国,自然有枢密院可以策划,也有众多将军可以挂帅,何必让皇帝亲自前往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大事?

  因此,就在宁渝返回宫中休息,就准备刚刚吃上一块西瓜的时候,枢密使宁忠义便不顾非议,亲自前来劝谏。

  “陛下,准格尔汗国并非那等强敌,何须陛下亲自出手,岂不是显得我大楚太过于看重此辈?臣作为枢密使,愿意替陛下分忧。”

  宁渝望了望面前的西瓜,然后又看了看面前神情凝重的王叔,当下笑了笑:“王叔,这天气热,还是先吃块西瓜,此瓜味道甚妙,倒让朕还颇为喜爱。”

  宁忠义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想着吃西瓜,可是皇帝所请,岂能拒绝?当下只能拈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只觉得甘甜无比,吃起来颇为爽利,便又拿了一块开始吃了起来。

  宁渝瞧见宁忠义吃得香甜,便也拿起一块,一口咬了下去,将西瓜吞咽之后,才笑眯眯道:“于朕而言,北征之战的爽利不亚于这块西瓜,若是没有摆在朕眼前也就罢了,你们吃了也就吃了,可是眼下既然摆在了朕面前,岂有不尝之理?”

  “陛下,可是战事凶危……”宁忠义还想再反驳一句。

  “难不成枢密使没有信心打赢此仗么?”宁渝脸色如常,只是这句话却让宁忠义微微一滞,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打得赢?那皇帝自然顺杆往上爬;说打不赢?那他这个枢密使只怕是就要立马下台了。

  宁忠义原本就不善于言辞,此刻更是变得脸红脖子粗,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到宁忠义这幅神情,宁渝也没用继续为难他,而是轻声道:“王叔应该能够明白,这一仗关系可是无比重大,除了要对付喀尔喀三部,还需要对付后面的蒙古人,除了军事上药打仗,还要在政治上抚慰蒙古人,其中分寸拿捏,可谓烹小鲜。”

  什么是烹小鲜?举重若轻,躁而多害,静则全真。

  而对于宁渝而言,北伐之战过去之后,北方的威胁并没有变小,反倒是若隐若现的俄罗斯人,一跃成为了宁楚目前最大的敌人。

  可能会有人会问?为什么眼下宁楚最大的敌人是俄罗斯,而不是南洋的那些欧洲国家呢?

  原因很简单,眼下的宁楚是一个陆权国家,而俄罗斯也是一个天然的陆权国家,双方对于土地的争斗具备更强的韧性,一旦有所弛懈,就会被对方所乘,就像历史上演绎的异样,随着清廷的衰落,俄罗斯便在清廷的身上狠狠啃了几大口下去。

  因此在宁渝看来,他最需要打击的敌人便是俄罗斯帝国,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个还不算特别茁壮的巨人给肢解掉,让它再也不会成为大楚的威胁,而眼下正好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简单来说,根据宁渝的了解,就在彼得大帝的去世之后,俄罗斯帝国经历了一系列的动荡,阴谋诡计几乎侵染了这个国家,而处于其暴风中心的皇室更是屡遭波折,若是如历史上发展,如今的俄罗斯女皇叶卡特琳娜一世应该已经死了。

  不得不说的是,俄罗斯沙皇的继承几乎充满了戏剧性,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在彼得大帝生前的时候,他跟前妻洛普辛娜生育了一个孩子,叫做阿列克谢,基本上确定了当时的皇储地位。

  只可惜在洛普辛娜和周围保守派大臣的影响下,阿列克谢也不赞成彼得大帝的改革措施,而后被彼得大帝怀疑谋反,将其投入了监狱中,随后这位可怜的皇储也十分恰当地死在了监狱里面,仅仅只留下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也就是彼得大帝的孙子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

  按照当时的法令,在阿列克谢死掉之后,应该继承皇位的应该是彼得大帝和后妻叶卡捷林娜所生的儿子彼得·彼得罗维奇,可是这小子也不幸夭折,导致孙子一跃而上,成为了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但问题就来了,这位俄罗斯版本的朱允炆并没有得到祖父的宠爱,反倒使得彼得大帝担心孙子太过于年幼,会被保守派利用来打击自己的改革大业,而这将是大帝所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十分果断的决定,下诏更改了传统的皇位继承法令,规定皇位不一定非要传给男性直系后代。

  意思很就很简单啦,老子想让谁当皇帝,谁就能够成为俄罗斯帝国的新任沙皇!

  然而很可惜的是,彼得大帝死得太快,他并没有来得及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反倒引来了无数野心家的目光,人人都盯上了这个空悬的沙皇宝座,其中最有实力的便是朝廷中掌握了君权的元帅缅希科夫。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缅希科夫发动了政变,将彼得大帝的皇后也就是自己的老情人抬上了沙皇的宝座,当然他也不一定是出于爱情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只是想要过度一下,给自己当沙皇创造机会。

  然后就这么顺利地渡过了两年,而眼下叶卡捷林娜一世也生病而挂掉了,使得缅希科夫再一次开始了骚操作,他擅造诏书,将帝位传给年仅十一岁的彼得,并同时把所有政敌悉数流放到西伯利亚。由此,俄罗斯版本的朱允炆正式当了皇上。

  虽然这是宁渝原来世界的世界线,现在还是不是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毕竟两边隔得实在太远了,想要知道欧洲的消息,至少有三四个月的延迟时间,因此就算眼下出现了变化,宁渝也是不清楚的。

  可是在宁渝自己看来,这样的变化应该不会出现,而且就算出现也没有关系,因为不光叶卡捷林娜一世是一个短命鬼,如今这个新的沙皇彼得二世也是一个短命鬼,关键还是一个没有真正实权的短命鬼。

  简单来说,缅希科夫元帅实在是太过于跋扈,他在扶持彼得二世登基之后,自己就当上了摄政王,自封为大统帅,还把自己的女儿玛利亚许配给了才十一岁的彼得二世,自己就总览朝政,开始对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其他子女进行疯狂的打压。

  如果说故事进行到了这里,只能说俄罗斯出了个董卓式的人物,可问题是这位俄罗斯版本的董卓并不够坚挺,他突然间也病倒了,并由此失去了权力——由此可见,锻炼身体是多么的重要。

  而在缅希科夫病倒后的数年里,整个俄罗斯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迷乱之中,各种清洗与反清洗不断上演,一直持续到彼得二世死后,安娜一世上位之后,这位相当狠辣的女皇才终于将保守派彻底打压了下去,稳固了局势。

  也就说,摆在宁渝面前的,是一个已经陷入了内乱边缘的俄罗斯,而这个过程至少会持续三年左右,如果在这个时候给这个巨人狠狠来上那么一下子,很可能会导致它轰然倒塌,而这将会是一场最大的盛宴。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路会攻

  京师,枢密院。

  “陛下,如今噶尔丹策凌已经沿着克鲁伦河往东进攻,即将进入巴颜乌兰,而根据我军情处情报得知,沙俄此时也有一部兵力正从贝加尔湖向南行进,至于正在哈密方向的年羹尧部似乎也有异动。”

  在定下皇帝亲自北征的计划之后,针对北征之战的总体步骤自然也需要好生规划,因此宁忠义便亲自在地图前向皇帝介绍目前的情况,而其余的内阁大臣和枢密院大臣也在一旁进行参赞军务。

  宁渝望着新式军用地图上的标记,顿时便感受到了眼下北疆军情的险恶之处,相对于年前的时候,准格尔汗国的入侵动作却是越来越大,而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的势力也在进行异动,似乎是在策应准格尔汗国的行动。

  次辅李绂望了一眼地图,轻声叹息道:“看来俄人跟准格尔汗国的勾结,比起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入,或许他们早在清廷崩溃之时,就已经有着勾结一起狼狈为奸的打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从地图上开看确实如此,眼下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的动作,正好跟准格尔的攻势形成了钳形的攻势,像这样一来喀尔喀蒙古就会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势必要多留一个心眼,否则很容易被双方给凿穿。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坚定道:“料敌当从宽,朕以为必须要小心应对俄人的威胁,要以快打快才行,须知眼下噶尔丹策凌刚刚继位,正是风头正盛之际,也最受不得挫折,倘若一战击败,势必会影响他在准格尔汗国的威信,到时候针对进行打压也就只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说到这里,宁渝干脆站了起来,走到舆图面前,细细道:“咱们预计能够遇到的准格尔军会在六万左右,而俄军不会很多,顶天了也就在远东有一万人,那么加起来就是七万人,咱们眼下能够出动十四万人,打起来不吃亏。”

  “陛下说得是,真要打起来,咱们的后勤也要强上许多,到时候可以动员牧民来为我们运输物资,不过为了防止准格尔和俄人骑兵的骚扰,咱们至少需要五万人去保护后勤线路畅通,真正运用到前线的估计只有九万人。”

  宁忠义手中拿着一根长棍,在地图上虚画了几道,而那几道很显然都是最有可能交战的地带,由此可以看出在这位枢密使心中,对于北疆局势研究之深。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既然要打,那么就不能再把噶尔丹策凌放回到漠西去,朕决定此战将会兵分三路,其中董策统帅骑马步兵第三师和孛儿只斤根敦的独立第一师,一共一万八千人,组成东路军,越过克鲁伦河,侧击准噶尔军。”一边说着一边在舆图上画下了一道痕迹。

  “是,陛下。保证完成任务!”

  董策和漠南蒙古的孛儿只斤根敦纷纷站起了身子,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肩上将星闪耀之时,尽显二人自信。

  宁渝当即点头,继续道:“由朕亲自率领禁卫师、骑兵步兵第一师、第五师和第六师,出独石口,经克鲁伦河上游地区北上,伺机寻求与其决战,并且随时策应东西两路兵马,以求此战完胜。”

  “陛下,倘若只有四个师,加起来才五万兵力,会不会有点略少了……”

  宁忠义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眼下噶尔丹策凌到底有没有合兵谁也不知道,如果正面相遇,只怕皇帝的兵力反倒还要少一些。

  宁渝摇了摇头,“朕不仅仅是中路军主帅,也会负责调动两路兵马,倒也无需过于担忧。”

  说完后,宁渝又在地图左边划了一道,继续介绍道:“枢密使将会率领剩余的两万兵马从归化、宁夏越过沙漠,一路沿着翁金河北上,到时候负责切断噶尔丹策凌的退路,势必让他再也回不去漠西。”

  “是,陛下,此战绝不纵走一人。”

  宁忠义的语气淡淡的,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其中的决心。

  宁渝笑了笑,道:“至于东北方向的俄人,就交给许成梁,让他务必将其拦截在双城堡和打林乌拉以北,绝不能越过这条线,等到朕收拾完了准格尔,便与他汇合拿下郓春和海参崴,彻底砸掉这两颗钉子!”

  众人纷纷点头,俄人在远东势力较小,倒也不用担心他们闹出什么大的乱子,靠许成梁所率领的两个师,完成阻截的任务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等到皇帝解决完了准格尔汗国之后,远东自然也能轻松可下。

  “最后就是哈密小策凌的一万人,还有年羹尧的三万大军,他们眼下可是不乏对甘肃的野心,倘若咱们东边打起来,他们也不会放过西边。”李绂插了一句嘴进来。

  宁忠义却是连忙接过话头,轻声道:“虽然哈密方向有四万军队,可是他们的战力都相当低下,像年羹尧的三万破烂大家都清楚,也没啥可吓唬人的,主要是小策凌的这一万人,到时候可以让钱英过去。”

  “恩,不错,钱英于防守之事上滴水不漏,正适合做这件事,告诉他,朕不要小策凌的脑袋,让他把年羹尧给朕留下来,绝不能再让他跑了,朕要拿他的人头,来为凤翔府受难的百姓们报仇!”

  宁渝拔出腰间悬挂的装饰意义更重一些的长剑,狠狠地扎进了地上,只见剑身微微摇晃着,就仿佛那些不屈的身影。

  ……

  革新五年七月中旬,宁楚大军出关,朝着北方漠北蒙古的方向而去,而此时漠南蒙古的部族们也开始得到了动员,大量的后勤小分队也开始组成,他们将会在宁楚官员的安排下,持续不断地将后勤线上的物资运送到漠北去,从而缓解物资上的问题。

  大草原上,一支几乎看不到头和尾的骑兵队伍,正在由南向北行进,只是队伍仿佛在进行简单的行进,为了节省马力,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以致于远远望去反倒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其中行进在队列最前方的,便是这一次东路军的主帅董策和副帅孛儿只斤根敦,他们二人身上都穿着盔甲,头上罩着铁盔,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地威武,其中副帅孛儿只斤根敦的头盔上,还绑着一根红色的缨带。

  “厉兵秣马多少也有半年了,这一战就看咱们到底能砍下多少颗脑袋了。”

  如今统率着骑兵步兵师的董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翩翩美少年了,他在北伐之战结束后,便被骑马步兵师的作战方式所深深吸引住了,便放弃了调回到枢密院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新组建的骑马步兵师中,经历了长时间的摸爬滚打,终于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

  而在他一旁的漠南部族首领孛儿只斤根敦反倒颇显老成,他的嘴唇上留着一撮胡子,脸上则是带着浓浓的自信,说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我是最后的忽必烈子孙,对付漠西蒙古的那些蛮子,我和我的族人们,都很有信心将他们的头砍下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当中,由于准格尔汗国的存在,漠西蒙古和漠北蒙古几乎是一对解不开的冤家,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生死大敌永远都是对方,而双方之间的和解,则被认为是一种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漠南蒙古则同漠西蒙古之间的仇怨,同样也是非常深刻。

  眼下有了出征漠北的机会,这对于孛儿只斤根敦而言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他希望能够借助这次出战的机会,给族人证明自己的功绩,这对于他将来成为新任知府是颇有好处的,而且还能得到宁楚贵人的赏识,说不定还有机会封爵。

  董策无声地笑了笑,他的年纪虽然比孛儿只斤根敦要小一些,可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却反而更多一些,当下道:“根敦,眼下可不能松懈,咱们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跟准格尔汗国接触,而首战绝不能失利!”

  孛儿只斤根敦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太习惯被身边的小子教训,可是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就在二人先前刚刚碰面的时候,就因为口角之故打了一架,而最终的结果是董策用刀子顶在了孛儿只斤根敦的脖子上,而导致孛儿只斤根敦手中的刀子也顶在了董策的胸口处,接下来的结果自然便是二人都受了一顿军法。

  因此,对于眼下的孛儿只斤根敦而言,他对董策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特别是眼下还组成了东路军,便没有继续相争了。

  董策倒没有孛儿只斤根敦的那些小心思,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忧虑的,原因很简单,踏入草原作战跟过去的作战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面,四处可见的几乎只有茫茫的野草,便再无其他路标,这对于复汉军无疑是一个新的挑战。

  实际上,从去年组建开始训练骑马步兵师以来,枢密院就开始深入考虑这个问题,因此从组建开始就在围绕着草原作战的目标进行训练,延请了漠南蒙古数百名资深的老牧民来教导方向,并组织到漠南蒙古的野外训练,其中最关键的一项便是行军能力。

  要知道,在草原上面行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掉队,而一旦在草原上脱离了大队伍,后面几乎就只有靠运气才能活下去,因此在复汉军长期的训练模式中,判别方向和行军能力才是关键因素,而这一点也将决定他们未来与准格尔汗国的作战模式。

  “根敦,你知道咱们为什么在进入草原后,每隔三十里就留下五十人设置一处兵站吗?”董策的声音传递了过来,却是让孛儿只斤根敦的精神微微一震。

  孛儿只斤根敦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得意道:“因为你们知道,想要在草原上跟漠西蒙古打仗,后勤永远是最关键的事情,可是想要保住你们的后勤,就必须要留下足够多的人!”

  “没错,前面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准格尔汗国,而在我们的身后,则必须要保证足够安全的后勤通道,否则前线大军将会陷入到极为危险的境地。而根据枢密院的计算,我们在目前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五千人在草原上组建兵站,这将会大大压缩我们的可用兵力。”

  董策的声音当中透着些许凝重,“我们眼下绝不能小看准格尔汗国,特别是没有跟他们交手,终究要保持几分小心,可不能以为他们就是那么好对付……根敦,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孛儿只斤根敦点了点头,神情终于不再那么玩世不恭,他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实际上董策这番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在接下来行军中,董策和孛儿只斤根敦二人交替行军,互相警戒,却是过了十余日之后,一直未曾见到准格尔大军,这一幕不仅没有让董策心中欣喜,反倒让他的眉头紧皱万分。

  残阳如血,随着一阵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复汉军骑兵队伍停歇了下来,原来董策带兵许久,生性谨慎,明白夜间行军危险重重,因此每日行军中都会在天黑之前准备寻找营地,方便就地下营。

  在草原上驻扎营地可不同于内陆,像内陆扎营都是需要选择地势较高且靠近水源的地方,借助地利来形成障碍,从而避免受到敌军的突袭,可是草原地势平坦,根本没有什么遮蔽,若是敌军趁夜偷袭,则很难进行有效的反抗,因此扎营之法便出现了一些变化。

  只见复汉军将车队中的大车都从马儿身上卸了下来,然后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阵型,然后将人马都拢进了车阵之中,并且在大车上装着沙袋,蒙以湿毡,几乎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城,然后便有士兵持枪守卫在车阵上,警戒四方。

  像这种车阵战术虽然无法活动,可是如果在扎营的时候使用,却具备十分强悍的防御能力,至少骑兵趁夜偷袭也很难攻克车阵,因此在草原上广为使用,像准格尔汗国就有一种战法唤作‘驼城’,同样是以骆驼和大车为营,防御他人突袭。

  复汉军士兵们似乎已经训练过许多次下营战法,人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不慌不忙地将车阵扎了起来,这一幕却是让孛儿只斤根敦都有些吃惊,他手下的漠南部族士卒虽然也会扎车营,可是绝不会有这么高的效率。

  “董策,我以前常听说汉儿手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孛儿只斤根敦脸上带着笑容,他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却是听见一阵十分轻微的抖动声,顿时脸上变得十分凝重,连忙趴到地上去听动静。

  就在孛儿只斤根敦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董策跟他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严肃无比,二人眼神相交之时,却是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可能真的掉进准格尔大军布下的圈套中了!

  第五百六十章 阴差阳错

  在草原上面作战,跟其他地域作战都存在很大的不同,其中对于战场情报的掌握将会变得十分重要,将会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败。可是话虽如此,但真正想要完全掌握自己身边的情报,实际上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在草原上作战之前,往往都会持续很久时间的前哨站,即双方哨探对彼此的追逐厮杀,以求能够控制战场区域的情报,而在双方哨探互相厮杀的时候,两边的军队基本上都难以对战场进行持续有效的了解。

  至于眼下董策和孛儿只斤根敦遇到的情况,则要更加复杂几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准格尔的哨探,也就没有提前知道对方的行踪,可是眼下的动静却毫无疑问地在告诉他们,就在这个叫做巴喇和屯的地方,他们遭遇了准格尔的大军。

  孛儿只斤根敦似乎有些不信邪,他重新趴在了地上,仔仔细细听了一会,这一会更加清晰的抖动彻底打消了他的幻想,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低声道:“董策,眼下咱们没有发现他们的哨探,说不定他们也没有发现咱们,咱们可以抢先突袭他们。”

  对于这个漠南蒙古人而言,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其他人的手中,与其被人彻底围困致死,还不如选择主动出击,还能死里求活。

  要知道,眼下东征这一路的军队加起来只有一万四千人左右,还有四千余人分散在后方的补给线上,如果正面跟准格尔汗国对战,或许还有一定的机会,就算打不赢也可以趁机而走,然后死死缠在准格尔大军身后,找机会不时偷咬上一口。

  可是一旦被人围住,那么不管复汉军多么强大,都有可能会被人慢慢耗尽所有的体力,最终沦为听任宰割的地步。

  董策没有回应孛儿只斤根敦,而是轻轻闭上了眼睛,却是让一旁的孛儿只斤根敦越发焦急,他甚至高声道:“董策,若是你贪生怕死,我愿意先带人冲在前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到时候你再率领大军,要么进攻,要么就退走,如何?”

  董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摇头道:“根敦,你以为我是胆小么?绝非如此,我早已经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于度外了,若真的贪生怕死也不会等到今天,实际上我只是不愿意死得那么没有价值,咱们眼下绝不能再蛮干,得看看他们的动静。”

  “天色已黑,咱们现在要是派哨探去探营,只怕是九死一生。”

  孛儿只斤根敦摇了摇头,哨探在夜间探营是相当危险的,特别是眼下还不知道准格尔汗国做了多少准备,若是对方早就调集了大军在外面埋伏,只怕哨探连消息都发不回来。

  “九死一生总好过十死无生,根敦,我准备在军中挑选五十名死士,随我一同去探营,若是天亮之前能够返回,到时候咱们另做打算,若是快到天亮还没回来,你就不要再管我,赶紧往南边发信号,然后边打边撤!”

  董策脸色十分坚定,这件事不能交给其他人去做,否则于军心大为不利,而且他自己上阵反而更加放心一些。

  孛儿只斤根敦一听这话,顿时豪气冲天,摇头道:“既然是探营这种事情,还是让我去吧,你带着人守在这里!”

  “此事再无更改,你且守好车营,绝不可让人所乘。”

  董策倒不是非要自己去逞能,而是眼下出于拉拢漠南蒙古部族的关键时候,绝不能让孛儿只斤根敦就这么死在了战阵上,否则会大大有损漠南蒙古的归顺之心,因此董策认为自己去反而更好一些。

  孛儿只斤根敦顿时便急了,他想着继续磨下去,可是却被董策以主帅之名强留在了大营之中,在参谋处的辅佐下,负责整个东路军的指挥大权。

  车营中,火把熊熊燃烧,超过数千人正身穿铠甲站在营地中央,而董策则同样是一身戎装,他并没有过多的说一些煽情的话语,只是简单地描述了此行的任务,随后也只是环视了一眼众人,平淡地说出了一句话。

  “今夜,谁敢与我一同去领取赏功!”

  一句话却是尽显豪迈之气,将这一次九死一生之行,变成了一次轻飘飘地领取赏功的行动,却是让众人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当下便有数百人齐齐踏出一步,他们当中军衔不已,从最小的一等兵到中校团长,几乎都有人举出自己的右手。

  “我等皆愿。”

  董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不愿意再啰嗦下去,他直接在当中挑选了五十人,骑着战马朝着车营之外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而剩余的复汉军士兵们,则纷纷拿起了手中的火器,倚在了车营边上,脸上带着浓烈的战色,数十门轻量的骑兵火炮被拉下了炮衣,炮口开始逐渐调整,对准了黑夜之中。

  孛儿只斤根敦望着消失的董策,喃喃道:“可千万别折在这里面了,咱还要彻底胜过你才行……”

  ……

  实际上,在距离巴喇和屯十里开外的一座小山包附近,的确已经驻扎了一支准格尔的大军,而这支大军足足拥有六万人,正是当下噶尔丹策零所率领的准格尔主力大军。

  一队骑兵打着火把在山包上面穿行,他们身上都穿着铠甲,头上带着铁盔,其中为首一人的头盔上更是镶嵌了一根长长的翎羽,脸色阴沉中带着些许冷厉,正是当今准格尔汗国的大汗噶尔丹策零。

  等到骑兵到了帅帐前时,噶尔丹策零才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手中挽着马鞭朝着帅帐中走去,其余人则纷纷跟在他的身后,谁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大汗的垂询。

  过了好一会,众人都进了大帐之中,而噶尔丹策零则稳坐帅帐中央,面前却是出现了一根香喷喷的烤羊腿。

  “大汗,咱们遭遇的那只骑兵,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支,可是基本能肯定,他们是宁楚和漠南蒙古的骑兵,他们眼下就在巴喇和屯驻扎,大汗,咱们天亮就发起进攻吧!”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跪在地上,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他是准格尔汗国的另外一位老将察罕,原本是他父亲策妄阿拉布坦的心腹,后来却不知为何早早便投靠来了噶尔丹策零,成为了噶尔丹策零眼下得力的帮手。

  噶尔丹策零手中拿着一柄小刀,正在慢条斯理地切着羊腿,脸上则毫无表情,似乎始终都将注意力都专注在羊腿上,然而众人都明白这是汗王在思考时的表现。

  “他们有多少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巴喇和屯?”

  察罕的脸上顿时出现细密的汗珠,期期艾艾了许久,终于咬牙道:“大约有一万多人,却是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想必是朝着我准格尔汗国而来。”

  “朝着本汗来?那他们对本汗的行踪还真是了如指掌……”

  噶尔丹策零冷笑道,将手中的小刀狠狠扎在羊腿上,冷笑道:“你们不要以为本汗什么都不知道,大军此行秘密至极,还不曾有其他人探知,可是他们眼下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由得让本汗不生疑心!至于到底是谁,本汗自然会查个究竟。”

  众人顿时心慌不已,跪在了地上,原来准格尔大军对于复汉军东路军的消息并不灵敏,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原因也没有多么复杂,仅仅只是因为噶尔丹策零希望能绞杀车臣汗部的最后残余势力,并且由东而南,逐渐进入到呼伦布雨尔,打通跟俄人的联系。

  可是眼下两边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真的不小心撞到一起,而其中由于准格尔汗国放出的游骑更多,因此抢先了解到了复汉军的行踪,却是生出了这莫大的意外来。

  察罕顿时心慌不已,他连忙低声道:“回禀大汗,老臣以为此事恐怕只是碰巧,倘若是宁楚布下的圈套,恐怕绝不止这么一些人,或许咱们反倒可以彻底消灭他们,就能够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噶尔丹策零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些许愤恨之意,他环视了大帐中所有的将领一眼,终于选择将猜忌先放到了一边。

  “先下去准备吧,待天亮之后,本大汗亲自率军进攻,势必要消灭这些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九死一生

  “砰砰砰——”

  在寂静的黑夜之中,一连串的枪声噼里啪啦响起,只见一队骑兵正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飞奔着,他们虽然在黑夜当中驰行,可是并没有点燃火把,不时有人在黑夜中栽倒下去,随后被踩踏而过。

  筋骨断裂之声时有传出,其中还伴随着一些人的闷哼声,可是从头到位都没有任何人嘶吼出来,只是在无尽的压抑中进入死亡。

  只见这队骑兵后方上百步的距离中,有一大队的骑兵正在努力追赶,他们当中零星打着火把,其他人也都在策马狂奔,由于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似乎只要前面稍微松懈几个呼吸,后面的追兵就会迎头赶上。

  “绝不能死在这里……要活下去……活下去……”

  董策在心中默念着,他此时正骑着马儿奔在最前方,也是目前最安全的位置,因为不时有人主动扑过来,挡住他身后的弹丸和弓箭,以致于董策身后已经倒下了七八个骑兵,可是他却始终安然无恙。

  尽管眼下的局势凶险万分,还死去了许多兄弟,可是董策依然觉得十分值得,因为他在夜间的这一次刺探中,摸到了准格尔大营边缘,还抓住了准格尔夜间巡逻游骑一名,从对方的口中挖出了情报,原来这里果真是准格尔主力大军的所在地!

  根据这个游骑的说法,准格尔并不是为了来进攻自己这一支东路军,实在是因为太巧的缘故,才导致己方暴露了踪迹,不过眼下准格尔大军并没有全面展开,仅仅只是在北面和西面布下了重兵,东面和南面还属于空白状态。

  在得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董策微微安心了些许,可是他明白还不能完全放心,便想着再抓一名探子在证实这些消息,可是没想到在这一次抓捕中,却是惊了探子,让他把枪打响了,以致于整个准格尔大营都沸腾了起来,并且很快就组织了重兵前来围捕。

  因此,董策只能率领自己手下的五十名死士朝着后方而去,他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到营地中去,然后抓紧组织南撤传递消息,因为在眼下南撤足够及时的话,完全是可以躲过准格尔大军的围剿,此外等到消息传到皇帝那边的时候,到时候就可以聚歼眼下的准格尔主力大军。

  “砰——”

  就在董策心中思虑微动之时,后方一枪却是正中了马腿,使得马儿不由得往前一曲腿,而他则几乎要被抛出去,整个人的身子都斜斜地挂在马背上,速度也瞬间减慢了下来,而后方的准格尔兵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显得十分兴奋。

  根据眼下的距离,他们只需要十个呼吸,就能够活捉这个掉下来的人!

  在这危机之时,身旁的死士们也看到这一幕,他们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其中一人果断侧身一拉,将董策带到了自己马上来,就在董策刚刚坐稳之后,他颇为留恋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马儿,整个人透出一股决死之意。

  “带着师长跑出去……”

  在死士抛下了这句话之后,他果断从马上跳跃了下来,整个人斜斜地扑在了地上,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只是带着些许安然,随后掏出了身上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手榴弹的引线。

  董策死死咬着牙,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骑着马儿疯狂地朝着前方冲去,而其他的人也都如此这般,直到十来个呼吸之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并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散开在了这片荒野。

  原来就在死士掉下去之后不久,后方的追兵就已经追赶了上来,只是还没等他们逼住死士,就被轰鸣的手榴弹给炸了个七零八落,超过四名骑兵直接被炸倒了下去,浑身血肉模糊。

  没有人说任何话,包括董策自己也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匹马儿在经过了长时间的驰行之后,体力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驮着一个人或许还能继续跑下去,可是驮着两个人则绝无幸存的机会。

  因此,当死士伸手去拉董策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将命让给了董策。

  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追击之后,正在黑夜中驰骋的董策和死士们都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所有人不由得心中雀跃了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营地的方向,而这火光便是生存的希望。

  身后的追兵们很快也看到了火光,可是他们却丝毫根本不愿放弃的样子,继续追逐着,而当火光越来越盛之际,从营地中也闪耀着一片火光,原来是一大队带着火把的骑兵,他们正从营地中鱼贯而出,朝着这个方向驰来。

  “哈哈哈哈哈,活下来了,咱们活下来了!”

  董策的脸上带着些许振奋之色,他不由得高声大笑道:“二郎们,待我等汇聚大军,换过马后,再来一场痛快的厮杀!”

  “好!杀光他们!”

  “末将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一阵阵的欢呼声终于汇聚在了一起,而众人身后的追兵们却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他们终于没有了继续追击,而是选择了掉头,朝着来的方向驰去。

  果然,从营地方向出来的骑兵,正是孛儿只斤根敦,原来自从董策出营之后,他彻夜未眠,一直在等候着董策的消息,因此当董策往大营方向逃窜时,他也及时发现了这股骑兵,随后也就发现了追兵,当下便选择了出营接应。

  “董将军不愧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有此深夜探营一举,将来必当会天下闻名!”

  孛儿只斤根敦很快便迎了上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敬佩之情,在蒙古人的世界当中,想要折服对方,最好的办法永远都是用胆略和武力来正面,他们只佩服真正顶天立地的汉子。

  董策却是微微一叹,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带着剩余的死士们跟着大伙回了大营,随后在经过了短暂了修整之后,便开始清点伤亡,而结果却不免让人心酸不已,出营时的五十一人,如今却只剩下了十九人,整整三十二人都死在了归途。

  望着神情坚毅的死士们,董策纵使是铁石一般的心肠,此时也充满了惋惜之意,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句话诚不欺人。

  “兄弟们,他们虽然没有回来,可是本将承诺,将来一定要迎接他们的忠魂遗体,回到忠魂阁。”

  “多谢大人,末将代死去的弟兄,给大人敬个礼!”

  一名少校眼圈却是红了,他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要知道寻常士兵牺牲,只会进入忠烈祠,少有人能进忠魂阁,除非立下大功方可,而一旦进入了忠魂阁,则代表他们的亲属子孙,一辈子都不会再为前途发愁了。

  像这样的承诺,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给出的,也不是任何人给了就有用的。

  在说完这件事之后,董策拉着孛儿只斤根敦,还有参谋处的军官们,开始针对眼下的形式进行分析,以便于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当董策说到准格尔的主力大军已经到了附近之后,几乎人人的呼吸都微微紧促了许多,他们都明白这支消失了踪影的大军位置是有多么重要,可以说眼下宁楚十万大军一直分成三路进军,就是为了找到这支主力的影子。

  眼下目标就在眼前,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吃下,不得不说让人感觉到十分遗憾。

  孛儿只斤根敦沉思了许久,狠狠一咬牙道:“董策,咱们要是留在这里,等着陛下大军前来如何?若是等到了援军,这一仗咱们绝对是首功!”

  没错,如果东路军率先找到了准格尔汗国大军的位置,那么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宁楚将会占尽优势,完全可以抽调援军前来进行包围,到时候即便是东路军都死绝了,也能彻底吞下准格尔的六万大局,相当于彻底灭掉了准格尔汗国。

  可是到了这个关头,却是谁也不敢开口同意,原因很简单,一旦选择要留下来,那么就会面临九死一生的结果,因为中路军眼下的位置他们仅仅知道一个大概,具体却不够清楚,因此他们要坚守的时间也就会被无限拉长。

  董策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眼下的巴喇和屯附近只有一些小部落,根本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所以想要坚守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再加上后勤补给线极其容易被准格尔军切断,真要在这里坚守下去风险将会极大。

  “董策,你要明白,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要牵制准格尔汗国,如果就这么跑了,将来再想找到他们的踪迹,只怕会更难!”

  孛儿只斤根敦轻轻叹了口气,他可不是那种只会动武的蛮子,实际上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并不比董策要差。

  “是啊,大人,如果眼下要走,只怕半路上容易被准格尔前锋截住,到时候还是要打!”另外一名少校参谋也开口了。

  “打!即便是牺牲再大,我们也要打!”

  董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明白,战场上可以有大仁,而绝不能有小仁。

  所谓的大仁,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结束战争,才能彻底减去战争对百姓生活的破坏,避免百姓流离失所,而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是不择手段也无伤大雅,而这便是真正的大仁。

  至于那些在战争中搞什么“仁义”和“礼仪”的君子们,却是彻底忘记了战争的本质,他们只有被人利用弱点而战败的结果,不仅导致自己身死族灭,还会使得国家失去未来,使得所有人都沦落到更加悲惨的境地。

  眼下的局势便是如此,若只为目前的一万四千人去考虑,就算能够带着他们逃出去,那也只是小仁。可是为了全局战事考虑,即便所有人都牺牲在了这里,那也是大仁。

  “是,谨遵大帅将令!”

  众人脸上带着些许欣喜和紧张,便纷纷开始围拢在舆图前,准备好接下来的战事准备,而他们的时间,则仅仅只有离天亮前的最后片刻。

  至于董策则是让人用暗语写成了九封求援书信,朝着皇帝所在的方位派去了九路使者,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将信件送出去,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将救援信送到皇帝手中,那么他们就能够打下去。

  “打吧,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打下我这个硬骨头!”

  董策望着准格尔大军所在的方位,嘴里带着些许呢喃,而略带疲劳的眼神当中,则是带着些许锐利的光芒。

  ……

  天亮了,一颗红日伴随着清晨的雾气,开始缓缓上升,而阳光所照耀的大地上,也开始变得有了色彩,而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则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鼓声。

  六万准格尔大军开始绕着方向,朝着复汉军的位置包围过来,而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扛着一杆厄鲁特火枪,剩下一部分人则是背着长枪,而队列中还有大量的骆驼炮,看上去却是显得十分威武,却是比大清的军队要强出不少来。

  实际上倘若清军看到这一幕,确实是要自愧不如的,因为准格尔所使用的火枪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的,因为准噶尔的军工业十分发达,比如“其铁最良”,发达的冶铁业,也使得准噶尔的枪炮产业技术十分雄厚。

  比起当时其他的蒙古各部落,准格尔早就已经摆脱了传统的弓马骑射的风格,开始实现“弓箭换枪”,就好比在先前康熙对阵准格尔的乌兰布通之战中,准格尔军队就有上万名火枪手,依靠‘驼城’的掩体,向冲锋的清军发起凶猛火力打击,使得清军的伤亡十分惨重。

  因此,在此时的准格尔汗国君臣心中,并没有特别把复汉军的火力强大当回事,因为他们也一直都是以火力强大而著称,在这些蒙古人的心里,并不认为能战胜清廷的宁楚,就能战胜他们,他们认为自己要更加强大。

  而就在大军行进之中时,噶尔丹策零也出现在了军中,他的身边则是围拢了许多护卫,所有人都是用着谨慎的态度去面对汗王,因为大家伙基本都知道,就在昨夜当中,复汉军的探子居然都摸到了大营旁边,惹得汗王是一整宿都没有睡觉,整个人都几乎气懵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炮兵对决

  帅帐中气氛沉凝如水,所有人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即便是大策零敦多布此时也不敢在汗王气头上劝谏,察罕更是冷汗直冒,因为执行大营护卫警戒任务的正是他的部署,可是偏偏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着实让噶尔丹策零无比气恼。

  “你们谁能告诉本汗?昨天过来探营的到底有多少人?”

  噶尔丹策零脸上流露出一抹阴冷之色,他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此时在准格尔汗国的威望却已经建立起来了。

  察罕顿时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回禀道:“启禀大汗,大概……大概有五十骑左右……”

  “那击毙了多少骑?又活捉了多少骑?”

  “击毙有三十二人……暂无活捉。”

  “啪——”

  噶尔丹策零顿时暴露,他高声地用漠西蒙古语吼叫着:“这就是你们平时自吹自擂的王庭汗帐!这就是你们说的固若金汤!可是等到别人都摸到大营这边来,你们才发现,还没有把他们全部留下来,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吗?”

  “大汗饶命!实在是太快了……我们的人实在追赶不及啊……敦多布大人,您是知道实情的啊!”

  察罕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了,花白的头发更是不时颤抖,整个人都有一种晕眩的感觉,顿时便慌不择言起来,却是把大策零敦多布给牵扯进来了。

  这一下可好,当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噶尔丹策零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杀机,他便是依靠大策零敦多布作为内应才得以上位,因此对于内外勾结这种事情看得极为忌讳,而眼下负责王庭禁卫的察罕与负责征战的敦多布居然有联系,这简直是最大的挑衅!

  原本在一旁的大策零敦多布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狠狠地望了一眼察罕,立马跪在了地上,高声道:“大汗,臣的确知道实情,可是臣所知道的实情,绝不是察罕所说的那般!”

  大策零敦多布明白,眼下比起其他的事情,最重要的便是打消汗王的猜忌,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帮助察罕,反而需要再给他刺上一刀才行,这样虽然不可能彻底消除汗王的猜忌,可是却能避免眼前这一刀。

  果然,当他这句话说完后,察罕顿时心若死灰,而噶尔丹策零的眉头反倒舒缓了几分,他冷冷地望着大策零敦多布,一字一句道:“那你就说说,你所知道的实情吧。”

  大策零敦多布微微松了一口气,才低声道:“大汗,昨日之所以没有将这帮敌军全部留下来,纯粹是察罕夜间酗酒贪杯之过,以致于没能在第一时间集结部属追击,以致于在时间上晚了许多,才给了那些敌军逃窜的机会。”

  这件事摆明了要给汗王一个交代,因此为了自己活命,大策零也顾不得许多了,再说他对察罕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噶尔丹策零顿时大怒,望着察罕高声道:“察罕,敦多布所言,可否属实?”

  “属实……大汗,臣对大汗的忠诚可鉴日月,还请大汗饶恕臣一命,臣愿意入死营搏杀……”察罕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所谓的死营,便是指那些身犯死罪的士兵,或者是那些逃兵所在的地方,每逢战事一起,他们便会推着盾车,就这么冲在最前面,承受对方的炮火打击,也就是战前的炮灰罢了。

  看到察罕这幅神态,众人也不由得有些戚戚然,只是眼下大汗没有表态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再去求情了,毕竟前面大策零都差点被搅和进来了。

  噶尔丹策零阴冷的眼神微微一凝,挥了挥手,“下察罕入死营,今日一战,全看你的命数了。”

  “多谢大汗!”

  察罕脸上顿时如释重负,只要能够入死营,他就有机会保住自己的性命,总好过现在被一刀斩首。

  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噶尔丹策零便带着诸将出了大营,来到了阵前,看到组织严密的车阵时,手中的马鞭指着车阵,笑道:“还以为他们昨晚就会选择逃跑,没想到居然还敢逗留在此地,却是不想活了。”

  大策零敦多布也站在一旁,他轻声道:“大汗,他们昨天探营想必已经有所收获,可是他们不逃跑,想来是有更大的图谋……”

  “他们想要固守待援,跟本汗在此地决战?”

  噶尔丹策零本身就是个聪明人,因此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他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冷笑道:“本汗在此地拥有六万大军,只需要切断车阵补给,到时候他拿什么跟我打?至于援军,也要看他们能坚持几天。”

  大策零敦多布也是摇了摇头,他同样有些想不明白,尽管汉人守城十分厉害,可是那毕竟是真正的城池才行,而眼下光是用大车围成的车营,如何能够顶得住火炮的一直轰击?只怕这些汉人是真的不要命了才对。

  “大汗说的是,无论如何,咱们打一打就明白了。”

  噶尔丹策零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传下本汗金令,大军展开合围,绝不可放任一人逃脱!”

  当号角声响起时,整整六万准格尔大军,分成了数路缓缓逼近宁楚车营,无边无际的士兵们拿着火枪和刀剑,数百面旗帜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住了。

  ……

  车营中,许多复汉军士兵正在用配发的工兵铲掘土,然后用随军携带的麻袋装了起来,堆在大车上面进行加固,这也属于他们的日常训练内容之一,因此进程十分迅速,在准格尔大军展开行动之前,复汉军就已经初步垒成了一处壁垒。

  董策和孛儿只斤根敦二人正在一同巡视营垒,望着目前初具规模的营地,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按照原来的车营,他们也是可以坚守的,只是如果准格尔军用火炮持续轰击,则有可能会击毁大车,导致车营被破掉。

  如今通过沙土麻袋加固,那么就不用担心准格尔军的火炮威胁了,也就有了长时间坚守下去的底气。

  董策望着远方隐隐约约浮现的准格尔军,低声道:“他们的动作很快,最迟再过一个时辰,咱们这里就会被彻底合围,到时候就只能坚守到陛下来援。”

  “所幸我们的求援信使在三个时辰前就出发了,他们应该能够躲过准格尔的追兵,可以在两天内将消息传递到最近的军情处,到时候军情处会以最快的时间将情报传递到中路军,总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孛儿只斤根敦在经过了昨夜这一番后,心中却是信心倍增,便接着董策的话头高声笑道:“陛下眼下的位置距离咱们应该有八百里到一千里,如果全力进军的话,最快将在五天后抵达巴喇和屯,最慢的话也只需要七天,也就是说咱们只需要坚持八天到十天,到时候就能等到陛下的援军。”

  “没错,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计算,应该就是这样……而这一次他们会断掉我们的补给线,幸好咱们扎营的时候找到了水源地,水源十分充足,全军上下也带足了十日的干粮,到时候若有欠缺亦可杀马取肉。”

  董策神情十分坚毅,他经历过太多次战事,像这种固守待援的情况也不少见,而他也向来以韧性十足著称,因此完全有信心能够在此地守住这十天。

  “接下来,只有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十天……”

  在统一了思想之后,几乎所有的复汉军士兵都了解了目前的现状,不过他们并没有多少担忧,毕竟构成眼下东路军的部队,所有的军官都是经过了北伐的老兵,哪怕是一个班长也都是经过了战事的洗礼,至于其他的新兵也都经过了完整的新兵训练,因此战力上并不会太过于逊色。

  特别是眼下的复汉军中,都会每天晚上进行文化课程教育,他们在士气方面和战心方面,都不会比老兵欠缺很多,眼下真正最欠缺的也就是作战经验了。

  而这一次复汉军东路军的火力也十分出色,所有的复汉军士兵都拥有一杆汉阳造燧发枪,营垒中央还专门构建了炮兵阵地,八十五门六斤骑兵炮分成了三处阵地,并已经亮出了自己黑黝黝的炮口,时刻等待着发射的命令。

  到了正午时分,准格尔军终于排成了堂堂正正之师,开始朝着复汉军的方向前进,他们的速度并不算快,不过阵型十分整齐,其中最前面的人身披盔甲,头戴护颈头盔,手持马刀和厄鲁特火枪,而后便是弓箭手,再往后便都是身披铠甲,头戴尖顶盔,手持马刀和梭镖的士兵。

  这些都并没有超出董策的预期,可是让他颇为惊讶的是,就在阵后居然又出现了许多火炮,这些火炮都被架在了骆驼身上,虽然口径不大,可是数量却零零散散有三百多门,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孛儿只斤根敦神色也有些凝重,道:“那些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骆驼炮了,绝不能小看它们。”

  董策听到‘骆驼炮’这个词,突然想起了军情处的一则情报,那就是在噶尔丹策零继位之后,便花费心思打造了一支军队,叫做‘包沁’,似乎就是一支独立的炮兵部队,类似于复汉军中的直属炮兵团,火器相当先进而强大,而且在瑞典使者访华期间,还专门聊到过一件事,那就是瑞典的一些炮兵技术因故流落到了准格尔汗国,甚至有个瑞典陆军中尉还做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军事顾问。

  原来在过去的第五次俄瑞战争中,瑞典惨遭失败,而当时有个叫做雷奈特的瑞典陆军中尉在波尔塔瓦战役里被老毛子擒获,被迫加入俄军,来到了西伯利亚,后来在准格尔与俄罗斯的交战中,大策零敦多布在亚梅什湖大破俄军,将倒霉的雷纳特再次俘虏了过来。

  而当时的雷纳特已经受到了相当大的折磨,他为了好好活下去,便凭借自己掌握的火炮和炮术方面的知识,投靠了准格尔汗国,从而将准格尔汗国的火炮技术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要知道,即便是在当时的欧洲,瑞典炮兵也属于顶尖的水平,像号称“北方雄狮”的古斯塔夫·阿道夫国王以及享有“野战炮兵之父”美誉的托尔斯滕森将军,他们都十分重视火炮的运用,也相当重视火炮性能的提升,因此当时的瑞典火炮基本上属于独步天下。

  因此,当雷奈特贡献出自己的炮兵知识后,策妄阿拉布坦如获至宝,立即委以重任,将他提升为整个准格尔汗国的炮兵开发和建设的负责人,成为了准格尔汗国有数的高层,并且还向雷奈特承诺,在建设好准格尔炮兵之后,将来可以放他回瑞典。

  这么一来,在雷奈特的指导下,准噶尔人制造出了十五门四磅炮,五门小口径炮,二十门十磅炮,具备了一定的兵工生产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雷纳特出身于瑞典炮兵,更加强调野战方面,因此给准格尔汗国铸造的都是火力也许并非顶级,但却更加机动灵活的野战炮,而不是那种笨重的红衣大炮,因此便形成了这种骆驼炮。

  董策神情微微有些凝重,根据眼下准格尔军表现出来的火炮实力,要比他预想的更加强大一些,绝不是清军火力所能相提并论,这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自然是一个不妙的消息。

  “看来这些人就是包沁,咱们的火炮应该会在射程和威力上有优势,可是数量上就远远不及他们,特别是他们并不是那种临时集合起来的炮队,而是已经长时间一起使用,这代表他们的训练水平更加高度趋一。”

  不得不说,噶尔丹策零在对炮兵的理解上远远超越了他的父亲策妄阿拉布坦,因为在过去的时候,炮兵大部分都是分属各营来使用,这样就会造成互相之间并不算熟悉,训练水平也不相同,然后在战前就会出现炮术水平层次不一的情况。

  而眼下噶尔丹策零早早就弄出了一个‘包沁’部队,便是将所有的火炮集中在一起使用,再加上有瑞典人的帮助,炮术水平绝不是清军能够相提并论的。

  “准备,目标敌方火炮,咱们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五百六十三章 惨烈搏杀

  当战斗正式打响后,率先开火的并不是准格尔军,毕竟他们所依赖的骆驼炮,虽然性能要比子母炮强上不少,可是相对于复汉军目前的火炮还是要差一些,而他们并不知道复汉军火炮的具体射程,因此懵懵懂懂便走进了射程之内。

  在复汉军炮术军官的指挥下,八十五门六斤炮齐齐发出了自己怒吼,八十五颗开花弹飞向了天空,随后眨眼间便一头栽进了准格尔炮兵行军队列之中。

  “轰隆隆——”

  只听见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超过三十多门骆驼炮就这么被击毁了,顺便还带走了上百人的性命,顿时空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道,而复汉军的炮兵阵地上也升腾起了一片白茫茫的烟雾,看上去极为显眼。

  在这个时代当中,想要隐蔽炮兵阵地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硝烟就是最好的指向标,再加上炮兵很难快速转移,以致于双方的大战成为了一种互相炮轰的残酷情状。

  董策心中十分无奈,他明白自己只有第一手的优势,等到准格尔军构建完成炮兵阵地之后,自己这八十多门火炮,肯定会损失惨重,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倘若不打这个时间差,将来出现的损失只会更大。

  “抓紧发射,赶在他们构筑炮兵阵地前,多打上几轮!打得多打的快的,战后可授予宝鼎勋章!”

  很快,命令被下达了炮兵阵地当中,几乎所有的炮兵都开始沸腾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一枚宝鼎勋章有多么难得,像平日里大家都只能得一些基本的忠勇勋章,而像宝鼎一级的勋章只会颁发给军官和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士兵,而眼下他们就有这个机会获得,而获得勋章之后,到时候好处自然也就数之不尽了。

  “轰隆隆——”

  “第二轮,点火!”

  “第三轮,点火!”

  复汉军炮兵士兵开始不断加快节奏,由于在战前位置图都已经标注清晰,因此后面的工作变得十分简单,当炮术军官在找到准格尔军的火炮位置后,便会在第一时间算出标数,然后进行开火,整个过程算得上行云流水。

  而与此同时,被炸得有点受不了的准格尔军,也开始不断加快步伐,所幸他们的骆驼炮都属于轻型火炮,因此复汉军第三轮炮火落下的时候,整个准格尔军的火炮也抵达了预定的位置,而此时的准格尔军与复汉军的位置,仅仅剩下了一里左右。

  当然,等到准格尔军的骆驼炮开始构建阵地的时候,他们的损失也十分巨大,其中除了第一次出其不意被击毁了三十多门骆驼炮以外,后续两轮也造成了十余门火炮的损伤,加起来几乎有六十门骆驼炮被就此击毁。

  只见远远望去,此时的准格尔军已经不成阵型,炮兵队列中更是横七竖八倒下了大量的尸体,还有许多骆驼炮的残骸留在了原地,甚至还有炮身被炸飞了出去,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受。

  大策零敦多布脸色苍白地望着前面发生的一切,他便是负责‘包沁’的军官,因此此时火炮力量遭受了重大打击之后,他无论如何也躲避不过这个责任。

  “大汗,臣出师不利,导致骆驼炮损伤惨重,还请大汗斩了臣,以慰人心。”

  阵地前,大策零敦多布跪在了噶尔丹策零面前,整个人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懊悔之色,甚至还带着浓烈的愧疚之意,他真的情愿一死,来洗刷自己的罪孽。

  此时的噶尔丹策零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之色,变得沉重如水,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就这么而短短的片刻时间,他的火炮就损失了这么多,而想要重新铸好这些火炮,他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关键还有时间。

  可是眼下噶尔丹策零却不能惩罚大策零敦多布,毕竟包沁是安排给大策零敦多布进行指挥的,倘若就此杀掉他,也无法挽回损失,反倒还会使得包沁陷入混乱,这是他所无法接受的后果。

  “敦多布,本汗不会杀你,但是本汗要你明白,不是因为你的罪行不够大,而是因为你还不能就这么便宜的死掉,你需要带领包沁,压制住他们的火器,明白吗?”

  噶尔丹策零死死盯着大策零敦多布,脸上露出一片阴沉之色。

  “是,大汗,大策零绝不会辜负大汗期望!”

  在大策零敦多布得到了噶尔丹策零的支持后,便立马返回了阵前,他安排剩余的骆驼炮开始构建炮兵阵地,并且让军中的炮兵军官开始预估距离,准备进行试射,这便是攻方与守方之间的差异,相对于守方而言,攻方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试错。

  “轰隆隆——”

  随着骆驼炮开始进行试射之后,数颗弹丸被发射到了复汉军阵前,只不过因为准头不够的原因,并没有造成任何对复汉军的打击——然后董策的脸色却变得十分凝重,因为眼下还只是试射,等到他们找准位置后,那么双方就只能陷入死战的境地了。

  “赶紧开火,趁着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准头,再打掉一批火炮!”

  复汉军炮术军官脸色微微涨红,他急急地吹动着嘴里的口哨,示意让炮兵们继续加快节奏,不少炮兵在听到了哨声之后,却是直接将军衣解开脱下来了,就这么打着赤膊流着热汗开始装卸开花弹,他们如今开火的速度几乎要比训练时还要快上许多。

  随着炮声的响起,一波又一波的开花弹被复汉军的火炮发射到了空中,随后落在了准格尔军的炮兵阵地上,却是炸了个稀巴烂,不光又摧毁了十几门火炮,还将不少的炮手都给当场炸死在了原地。

  见到自家火炮阵地惨重的伤亡,噶尔丹策零再也忍受不住,他几乎都想一刀杀死大策零,只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的时候,准格尔军的最后一次试射终于达到了目的,有数门复汉军火炮被己方摧毁,还杀死了十几名复汉军士兵!

  大策零敦多布几乎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他对着炮兵们高声呼喊道:“继续,给我狠狠地打,到时候我会向汗王为你们请功!”

  在听到大策零敦多布许诺后,其他的准格尔士兵自然也在加快速度,只是他们原本速度就慢上许多,此时再怎么提高速度,似乎也赶不上复汉军开炮的频率,至于双方的精准度则更是相差甚远——到后来时,复汉军每一轮齐射几乎都可以击毁数门乃至于十余门火炮,而准格尔军却只能击毁三四门的复汉军火炮。

  当战局发展到了这一幕,双方实际上都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剩下的战斗就是刺刀肉搏了,双方在难以有腾挪的空间,而此时双方的战斗力相比,准格尔军拥有一百八十多门火炮,复汉军却只剩下了六十来门,相差了足足三倍。

  当然在实际的交战中,由于复汉军火炮射程更远,精准度更高,威力上也更大,因此尽管数量上较少,可是反而能够占到一定的便宜,在轰轰隆隆的炮声中,双方你来我往,倒是打得无比热闹。

  炮战持续了大概整整两个多时辰,双方的损失也变得极为惨重,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准格尔军也受不了了,准格尔军在付出了一百六十多门火炮的代价下面,却只是击毁了复汉军四十余门火炮,战损比几乎达到了四比一的惨烈程度,因此即便是噶尔丹策零也承受不住,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火炮在这一战中彻底损失殆尽。

  “砰——砰——砰——”

  随着进军鼓声的响起,准格尔军的步兵军队开始朝着复汉军的车营方向发起进攻,他们保持着完整的阵型,前排为火枪手,中间是弓箭手,最后便都是拿着刀剑的肉搏士兵,而在远方还有数千名骑兵正在一侧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进车营中大肆杀戮。

  对于准格尔军而言,他们的战法跟复汉军本质上是很相似的,都是先用火炮进行轰击,在火炮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之后,再用火枪进行远距离的密集射击,不过由于他们火器并没有实现全员装备,因此还需要一些弓箭手补充,最后便是肉搏步兵了。

  “准备!”

  当准格尔的步兵越来越接近车营的时候,董策不由得振臂呼喝了起来,他的手中拿着一柄军刀,指着前方的准格尔军,雪亮的刀锋透着浓浓的杀气。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

  “砰——”

  到了一百步的时候,随着一阵整齐而清脆的枪声响起,复汉军士兵的阵线上冒出了一股浓密的烟雾,而整整一排黑色的铅弹如同雨水一般被发射了过去,在对面的准格尔士兵的阵列中制造出了一片血线,光是这一次打击,就有一百五六十多名准格尔士兵倒在了地上。

  准格尔士兵手里拿着的火枪射程大概是在八十步左右,他们如果也选择在一百步开枪,根本不会有复汉军这般的准头,打起来不划算,因此只能忍受复汉军的第二轮射击,继续坚持往前走。

  等到了八十步的距离后,准格尔兵终于开始准备第一轮齐射,可是很快就发现了极为惨烈的一点,那就是他们的火枪都是火绳枪,相对于燧发枪而言,射速要慢上不少,因此当准格尔兵点火射击之后,复汉军已经再一次打过来了两轮,继续击倒了数百名准格尔士兵。

  “砰——轰——”

  寄予准格尔军厚望的第一轮齐射终于被打响,然而结果却让噶尔丹策零心头在滴血,原来复汉军依靠车营壁垒射击,上面堆满了沙袋和泥土袋,因此大部分的铅弹几乎都打在了上面,而复汉军中只有寥寥十余人被击中倒地。

  而就在准格尔君臣瞠目结舌之际,复汉军的新一轮射击又出现了,而这一次同样带走了八十多条人命,可以说在复汉军高效的杀人效率面前,准格尔军就好像一块暴晒在太阳底下的冰块,看似庞大,可是消亡的速度也非常快。

  “大汗,不能再这么打了,再这样打下去,咱们即便是拿下这些人,自身的损失也绝不会小!”

  准格尔小台吉达瓦齐连忙跪下,刚刚死的那些人当中,有很大部分都是他的属下,因此他不能看着这些人就这么白白死在这里。

  噶尔丹策零咬了咬牙,拔出自己腰间的弯刀,高声道:“让死营上,凡是先登营垒者,可免死罪,赏千金!”

  “杀!”

  伴随着嘶吼声,准格尔弓箭手和死营的士兵们开始往前冲,而复汉军方向则是有条不紊地开枪射击,一排排的枪声显得极为有节奏感,而在这般火力的攻击下,准格尔士兵自然是沿途死伤狼藉,不过好在现在阵型分散,倒也坚持了下来。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三十步的时候,准格尔弓箭手便开始朝着空中抛射,大量的箭矢落在了营垒中,却是造成了一定的伤亡,由于复汉军普通士兵都是不批甲的,因此不少人都被弓箭射倒在地,却是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实际上,眼下复汉军之所以会出现混乱,还是因为这一次东路军的组成中,大部分都是新兵,他们如果打过一仗或者两仗,那么这种情况就会好转许多,可偏偏第一仗就遇到了噶尔丹策零的主力,难免会有些举止失当。

  董策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准格尔军,还有略显散乱的复汉军士兵,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怒意,他不顾落下来的箭雨,将军刀狠狠往下一劈。

  “继续射击!军法队准备,随时执行战场纪律,后退者斩!”

  “一人退,全队皆斩!一队退,全连皆斩!一连退,全营皆斩!”

  酷烈的连坐制度在复汉军当中并不罕见,毕竟在战时当中,任何人都会有胆怯的心理,这种心理能够理解,但是不能原谅,因为一旦因为胆怯而后退,带动的可能就会是整个队伍的溃散,因此复汉军在建立完善的物质保障的前提下,也在长期执行严格的军队纪律。

  在这样的严厉命令下,虽然复汉军士兵们依然在遭受伤亡,可是其他人都已经稳下心神来,当他们知道后面的军法队更可怕的时候,那么就只能坦然面对眼前的敌军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不能打了

  巴喇和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名字,一个往日里根本不会被人所注意的地方,就在此时此刻却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所在,因为就在这里,六万准格尔大军与一万四千复汉军在此地激战,在这里死亡与毁灭。

  “嗖——嗖——”

  “砰——砰——”

  当弓箭发射的声音与复汉军火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所构成的便是一片死亡,只是在双方的惨烈搏杀中,弓箭毕竟比不得火枪的威力,大量的准格尔士兵都被复汉军的弹丸所击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乌伦布稳稳地端着手中的火枪,脸上充满对敌人的杀人,他恨不得将对面的准格尔人全部杀光,让草原都成为皇帝陛下的领土。

  作为漠南草原的蒙古人,乌伦布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奴,每日里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将主人的牲畜好生喂养好,这样他跟自己的家人就能够得到一些足够维持最低生计水平的食物。

  可是自从南方的大楚陛下成为了蒙古大汗后,生活很快就变得不一样了,乌伦布得到了大楚的解救,他跟其他的农奴们都成为了自由人,甚至还有幸加入了草原独立第一师当中来,成为了为大楚作战的战士。

  战士,多么美好的一个名词!

  乌伦布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在过去的时候,像他这么低贱的奴隶根本没办法成为真正的战士,只配去伺候那些牲畜,手里也只配拿着马鞭,而不是刀枪。

  然而如今的他,却成为了一个为皇帝陛下作战的勇士,并为此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赐——整整二十亩肥美的草场,以及几十只羊和几头牛,当然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为汗王效劳整整十年,十年后他才能真正成为这片草场的主人。

  因此,在此时的乌伦布心中,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比不上伟大的皇帝陛下,因为父母只能让他去当农奴,可是皇帝陛下却能给他牧场和牛羊,让他不必再为自己的生计而担忧,光凭借这一点,就足够他为皇帝而去卖命了。

  “砰——”

  乌伦布扣动了扳机,很快他的脸上绽放出一缕惊喜的笑容,因为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面前的一个准格尔士兵胸口绽放血花倒在了地上,这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个战利品。

  有了这个战利品,他将来就能够多上十亩草场,还有十只羊!

  “嗖——噗——”

  就在乌伦布喜气洋洋的时候,一声弓弦弹动,只见一枝羽箭直接透额而出,使得乌伦布直接翻倒在了马下,整个人眼看着就没气了。

  “哼,该死的贱奴!”

  手中执着弓箭的正是当今准格尔汗国有名的勇士多尔木,只见他在弯弓搭箭,手如流星一般,接连射出七支箭矢,洞穿了七名复汉军的头颅,却是引起准格尔军中一片呼喝,准格尔士兵的士气顿时上升了不少。

  在战争当中,一夫之勇虽然无法改变整个战争的格局,可是却能激荡起不少人心中的勇气,从而形成连锁反应。

  而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噶尔丹策零的眼中,他自然是大喜过望,当下高声道:“多尔木不愧是我准格尔汗国的勇士,本汗要大大嘉赏于他!”

  大策凌敦多布顿时脸上带着笑意,道:“臣昔日也是知道多尔木此人的威名,还想从达瓦齐手里讨来此人,可是达瓦齐却小气得不行,根本不愿意答应臣的要求。”

  “哼哼,这样的勇士谁不爱?就连本汗大帐的亲卫也就这个水平了,达瓦齐不愿意给你,实在是太正常了!”

  噶尔丹策零放声大笑,眼见战局有稳定下来的趋势,他内心也放松了不少,当下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然而就在准格尔君臣喜出望外的时候,正在东侧战场上巡视的董策脸上却充满了杀气,他可不会再让这个人活下去,只是此人处于准格尔弓箭手当中,却是很难直接用火枪击杀他,因此尽管复汉军士兵的火枪依然保持密集状态,可是依然没能杀掉此人。

  “谁有办法能杀掉这个人?本帅愿意保举他入中央军校进修!”

  董策环视了一眼随行的参谋们,却是掏出了自己的压箱底的宝贝,要知道现在中央军校的进修资格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即便是对于东路军的参谋们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因为只要经过进修,军衔升一级不说,还能得到更好的锻炼机会,可以说踏上了一条通天之路。

  当然,想要拿到这个进修资格,要做到可也没那么容易,众人都陷入了一片冥思苦想之中。

  仅仅只是过了一会,便有一名上尉参谋站起身子,低声道:“大帅,卑职董安志有一个想法,或许可行。”

  “说。”董策一向是不会拖泥带水的性子,因此回应也是相当斩钉截铁。

  董安志微笑道:“此人箭术超神,且狡诈擅藏,每次发箭之后便转移身形,难以确定位置,因此卑职以为,不如遣人直接以手榴弹群起攻之,定让此人无处可逃。”

  在目前的复汉军当中,手榴弹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规的武器,应用颇多,也深受官兵喜爱,至于长期作为秘密武器的火箭弹,则存在很多不足,其中准头性太差就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因此董安志才考虑使用更容易操控的手榴弹来进行狂轰滥炸。

  董策听到这个主意,脸上顿时带着些许微笑,这个法子似乎比较简单可行,便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那就由你选拔军中善于投掷手榴弹的士兵,将此人给本帅炸死,若是事成,本帅绝不吝赏。”

  “谢大帅!卑职绝不辜负大帅期望!”

  在拿到了董策的手令之后,董安志很快便找到了三十名善投手榴弹的士兵,每人分配了两枚手榴弹,然后悄悄将他们带到了阵前,隐藏好了自己,并没有显露半分身形,唯恐惊扰了还在放冷箭的多尔木。

  董安志死死盯着正在射箭的多尔木,低声一旁数人道:“你们且拿好手榴弹,不可直接往他的方向丢,只需要往他身旁一处扔即可。”

  说完后,又如此吩咐了其余数人,同样也是这般,都是不直接丢到多尔木那边去,而是往他一旁丢,却是让大家颇为奇怪。

  一名士兵笑道:“董大人倒是奇怪,这过去丢手榴弹都恨不得丢到这些狗材的肚子里,如今怎的还要往一旁丢,这哪里是要杀他?分明是在救他。”

  董安志呵呵一笑,轻声道:“若是寻常人自然是照之前那般即可,可是这多尔木却是狡诈无比,定是拉着其他的准格尔兵做靶子,既然如此咱们就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去,等他以为躲避了危险,便教他好看。”

  众人却是齐声称妙,他们一个个谨遵董安志的吩咐,将手榴弹的引线拉出来,其中数人还特意剪短了些许,也便于加快引燃速度,接着便一个个用手举着,另一手则拿着火折子。

  “丢!”

  随着董安志的发号施令,顿时便有四五颗手榴弹丢在了多尔木的东侧一处,果不其然,在见到数枚黑乎乎的东西被丢过来后,正在拉弓射箭的多尔木却是吓了一跳,他连忙朝着身旁躲避,并且让人挡在他的身前。

  “轰隆隆——”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多尔木虽然被炸得七晕八素,可终究是活了下来,至于那几个被他拉到身前的替死鬼,则是一命归了西。

  然而还没有等到多尔木回过神来,又是几枚与先前类似的小黑点被先后扔了过来,这一下可是把准格尔士兵吓得够呛,众人都认为此物凶险,便纷纷慌不择路朝着后方躲避,而多尔木狡诈无比,心中认定其中有陷阱,反而一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就在此时,董安志的布局终于起了效果,就在准格尔兵与杜尔木分散之时,真正的杀招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被扔了过来,而这些手榴弹都是被剪掉一段引线的手榴弹,它们几乎在被扔出去之后稍过数息,便在多尔木的方向直接炸裂,顿时成片的铁雨碎片激射而出,却是将多尔木的身体惯穿了数十个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好!”

  董安志瞧见多尔木身死的场景,顿时放声喝彩,而一旁的复汉军士兵们则同样高声大笑,气势却是陡然一升,反而是对面的准格尔兵,却是再也坚持不下去,终于丢下了七八百具尸体,就此退却了下去。

  正在观战的董策顿时大喜,他望了望已经逐渐偏西的日头,心中却是微微涌现出一片喜色,看来这第一天就要结束了……

  然而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这一日的进攻却是令人失望至极的,甚至让他都产生了退缩的心理,早知道复汉军如此不好打,可是却没想到这么难打——仅仅只是一天的围攻,就已经损失了一百多门的骆驼炮,还有上千人的伤亡,而对面的复汉军伤亡几乎不到四分之一。

  按照眼下的这个算法,噶尔丹策零倒不是没有胜利的可能,因为复汉军也就一万四千人,如果用这个比例换算下去,他只需要付出五万两千人的伤亡,就可以彻底拿下复汉军东路军,可问题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噶尔丹策零并不是一个只有肌肉的蠢货,他很明白眼下的处境,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很显然会受到宁楚其他路主力大军的围攻,如果继续啃这个硬骨头,那么这个可能性几乎会上升到必然,到时候也就是整个准格尔汗国的败亡之时。

  因此,按照目前的处境来看,最好的选择是直接退走大漠——可问题是这样对军心的打击几乎是惨烈的,毕竟以数倍兵力不能围歼复汉军一部,就算是以先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的威望,都难以承受这般的打击,甚至有可能导致族人的围攻。

  当问题陷入到两难之际,噶尔丹策零很善于吸取他人的意见,不管有没有道理,至少将来背锅的人就找到了,而可怜的大策凌敦多布便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敦多布,看完今天的战事,你以为还应该继续打吗?”

  实际上,此时的大策凌敦多布也是满心的纠结,因为今天损失最多的包沁部队,就是他的核心部署,可是眼下都损失了近半——这无疑会大大削弱大策凌在准格尔汗国的地位,以及在大汗心中的地位。

  所以大策凌是不愿意再打的,可是他却不敢这么说,要是再被盖上一个畏敌的名声,将来也就彻底完蛋了,便微微思索道:“回禀大汗,根据先前的推测,这支军队应该是宁楚的其中一支,他们还有主力在草原的其他位置,如果只为了剿灭他们,而使得准格尔汗国大伤元气,或许不太值得。”

  “那你的意思是?”噶尔丹策零循循善诱。

  大策凌敦多布很显然十分谨慎,他紧接着又转过话头道:“可是如果放任宁楚在草原上发展,不仅会破坏大汗的计划,将来迟早会威胁到准格尔汗国的安危——因此,咱们该打还是要打。”

  噶尔丹策零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微微冷哼了一声,“敦多布,你的意思是继续打下去咯?”语气中的恶劣已经不再有丝毫的掩饰。

  大策凌敦多布低低叹口气,道:“臣以为打肯定是要打的,可是不能这么打,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好盟友吗?可不能再让俄国人在一旁看热闹……得让俄国人赶紧加入进来才行!”

  噶尔丹策零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暂且撤军吧,不过敦多布,俄人那边狼子野心,图谋甚大,就要你去多多费心了。”

  “是,大汗。臣必当完成使命。”

  在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大策凌敦多布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结果,当下自然也应承了下来,好歹他跟俄罗斯人还是打过交道的,而且他还给俄罗斯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回忆,几乎所有在远东的俄罗斯人,都十分痛恨眼前的这个人。

  当然,世事多变,无论是俄人还是大策凌敦多布,似乎都没有想过,他们还有在一起联手的一天。

  第五百六十五章 猫捉老鼠

  穆克图,在距离昭莫多并不远的一处地方,此时正驻扎着数之不尽的复汉军士兵,遮天盖地的旗帜几乎将整个天空染成赤色,而在穆克图的中央草场,则扎着一顶巨大的帅帐,上面是一面迎风招展的赤龙团旗。

  很显然,在赤龙团旗所在的地方,便是当今大楚皇帝的行跸所在。

  说起来,宁渝并没有体会到多少北征草原的豪气,反倒是在日复一日的行军驻扎中,感到了些许烦闷,因为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遇到过准格尔汗国的军队,或者说他根本连根毛都没有碰到过,沿途中除了发现些许牧民,到处都是一片荒凉。

  如今的宁渝已经很能体会到当年蓝玉和朱棣的心情,像前者还好,一路追到了捕鱼儿海,并收获了一场足以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大捷,除了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遁去外,几乎把整个北元朝廷给包圆了,缴获男女七万余口,马牛驼羊十五万。

  至于再往后的朱棣相对而言就收获寥寥了,五征蒙古虽然将恢复了些许元气的蒙古部族驱逐而走,为明庭留下更多战略生存空间,可毕竟没能收获太多的战果。

  因此,征战漠北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军对垒,互相冲杀,而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至于猫和老鼠的角色则常常处于变幻的状态,找到对方往往比消灭对方要更难。

  于是,在心情烦闷之际,宁渝也常常拉着李绂进行对弈,以消磨闲暇时光。

  “哈哈哈哈,李卿棋道终究是思虑过甚,反而失了锋芒。”

  宁渝手中执着云子,望着棋局上的黑白交错,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得意。

  的确,光是从棋盘上来看,黑棋已经将白棋困死局中,大局已定之下,白棋却是再无机会。

  “陛下,这局棋却是臣输了。”

  说是输了棋,可是手执白棋的李绂,脸上却没有任何失落之意,反倒是带着些放松。

  原因很简单,跟皇帝下棋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不能一味故意相让,又不能真让皇帝输个满头满脑,只能用巧妙的法子在不经意处相让,才能让宁渝真正法子内心地感觉到开心,而这样下棋反倒比赢棋更难。

  因此,尽管宁渝的水平远远不及李绂,可他毕竟是皇帝,倒在李绂巧妙相让下赢了不少盘,连日来的烦闷也少了许多。

  “来,李卿,咱们再来一把!”

  就在宁渝兴冲冲地准备再来厮杀一盘的时候,帐外却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枢密都承旨沈宏义急匆匆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急之色。

  “启禀陛下,东路军传来了最新消息,他们在巴喇和屯遇到了准格尔汗国的主力,准部新汉王噶尔丹策零似乎也在,董将军认为战机难得,决定与敌相持,等待陛下引兵合围,彻底歼敌于此地。”

  “什么?东路军遇敌?巴喇和屯?”

  宁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个什么巴喇和屯的地方,他根本听都没有听过,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很快一股狂喜席卷心头,这可真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一直苦苦寻找的主力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能够确定消息准确,那收获可就大了!

  只要彻底消灭这几万准格尔主力军,那么复汉军就可以主力西向,到时候荡平准格尔汗国也就不再是什么难题,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这一战灭准部的机会,几乎就这么飞到了宁渝的面前!

  准格尔汗国自从立国以外,就长期征战不休,可是兵力却始终都保持在一个十万左右的水平线,即便是巅峰的噶尔丹时期,总兵力也就十几万人,可是这样的准格尔汗国却能长期在同时跟清廷和俄罗斯帝国争锋,甚至很多时候都占据了上风!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先前噶尔丹时期的准格尔汗国对清廷的战争虽然失利,可是并没有真正大伤元气,噶尔丹之死也更像是内部斗争的一个结果,而雍正时期,恢复了元气的准格尔汗国甚至在和通泊一战中,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

  “五千貂锦丧胡尘”这句诗几乎成为了当时的一句名言,因为在该战中接近有五千京营八旗兵死在了和通泊一战当中,超过十四员大将战死,连雍正都被气得吐血。

  而在对东面的大清取得优势之前,如今的准格尔汗国在对俄罗斯帝国方面也丝毫不落下风,就在康熙五十五年的时候,俄罗斯军开始沿着额尔齐斯河深入到中游左岸的亚梅什湖,对准格尔汗国的势力形成了严重的挑战,因此策妄阿拉布坦派遣大策零敦多布率兵一万余人包围了入侵的俄人,最终取得了歼灭敌军两千多人的战绩。

  简单来说,这个时候的准格尔帝国虽然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军队也不过十万之众,可是偏偏就能与一旁的清廷和俄罗斯帝国打得有来有回,不是没有缘由的。

  宁渝也明白,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准格尔在清廷和俄罗斯人的双面夹击之下,依然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一直到噶尔丹策零去世后,汗国因内讧开始衰落才真正被灭亡,也就说终究是毁于内乱,而非外敌。

  由此可见,想要在这个时代消灭准格尔汗国,难度并不比北伐轻松多少。

  李绂也深以为然,他轻声笑道:“陛下,眼下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咱们得赶紧看看东路军在哪个位置!”

  宁渝微微一笑,连忙起身走到了舆图面前,开始寻找巴喇和屯这个地点,只是这个地方确实太小,因此还是沈宏义早早便做了功课,给宁渝勾勒出了那个受到关注的小地方了。

  很快,通过两边的初步预估,宁渝也得到了一个类似于董策的结果,他要想率兵赶过去。

  “陛下,眼下东路军因为要顾全后路的缘故,目前只有一万四千人在巴喇和屯,而据董将军声称,准格尔兵至少在五万以上,也不知他们能坚持多久。”

  沈宏义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那个老学长董策,而是担心整个蒙古草原的战局变化,如果他的这个老学长在噶尔丹策零面前吃了亏,那将来恐怕乐子就闹大了,整个东部草原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漏洞。

  宁渝沉吟了片刻,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了,不过出于对董策的了解,他依然非常相信对方的选择和判断,以目前的复汉军的底蕴来算,坚持几日终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眼下真正为难的是,在巴喇和屯到底是不是准格尔的主力?

  这并不是不相信董策,而是因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军情刺探更需万般谨慎,倘若董策自己也被蒙蔽了呢?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下令,准备全军集结!”

  宁渝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炭笔丢在了桌子上,他终究下定了决心,无论是不是准格尔的主力,总比在这里弈棋要强。

  “是否应该先收拢兵力,再去救援?”

  李绂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倒不是反对出兵,而是认为眼下中路军仅仅只有三万七千人,如果于途中遭遇准格尔军,反倒有些被动。倘若能够收拢兵力之后,到时候总兵力能上升到四万五千人左右,即便是遇到准格尔军,也不用担心吃亏。

  宁渝摇了摇头,低声道:“军情如火,却是不可耽误片刻……沈宏义,速去传下朕的命令,收拾行装于今日拔营,不能再耽搁了。”

  “是!陛下!”

  复汉军的强大,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体现在装备上面,更大的程度上是体现在令行禁止上面,因此当宁渝的命令下达,再到全军收拾行装开拔,仅仅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大军形成了一条长龙开始出发,而这一次不像先前那般漫无目的,已经有了十分明确的方向指引,因此全军上下士气逐渐上升,人人都希望能够在此战中获得更多的功劳,以及更多的奖赏。

  ……

  巴喇和屯,在准格尔军停止进攻之后,他们也并没有真正远离此地,而是依旧将复汉军围困在了巴喇和屯,整个战场顿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中。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董策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准格尔军留在这里,哪怕付出再惨烈的伤亡都是值得的,因此他甚至还让全军上下都写了遗书。

  只是如今的平静却冲刷了这份惨烈,这让董策心里以为准格尔军受不了前番的惨烈伤亡,准备暂且修整一番,可没想到一连过去三日,准格尔军都毫无动静,甚至都已经开始拆帐篷,一副打算撤军的模样,这不仅让董策心里自然不甘心,也让其他的复汉军将士心中不爽。

  “娘的,要是他们还继续当缩头乌龟,干脆我们打出去!”

  孛儿只斤根敦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他望着远方的准格尔军的旗帜,闷声闷气道:“既然他们不打,说明是彻底畏惧了咱们,咱们何不主动出击?”

  董策却是摇了摇头,“不可。眼下咱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等待陛下前来即可。”

  “可是,看这个样子,他们不一定会继续留在这里,你看,他们今日已经开始拔营了,如果咱们再不动,他们就要跑路了!”孛儿只斤根敦狠狠吐出了一口唾沫。

  在蒙古人的生存逻辑中,从来都没有蛮干和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个说法,他们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思路,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绕,绕完了就拖,直到把对方彻底累到精疲力尽,然后一鼓作气消灭对方。

  因此,这固然说明准格尔军在作战时不如八旗那么意志坚决,可是也能说明他们要更加灵活,也更加难缠。

  董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性格谨慎,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行差踏错,坚决道:“噶尔丹策零生性狡诈,或许这也只是他激我等出战的做法,若是咱们贸然出营交战,到时候缠斗在一起,咱们这一万多人可坚持不了太久!”

  “嗨——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先去寻营吧!只是这日子,却是过得让人淡出鸟来!”

  孛儿只斤根敦撇了撇嘴,终究是放弃了继续劝说,走出了大营。

  然而就这么有过了两日,准格尔军大营方向终于出现了动静,却见到营中仅有数百名准格尔士兵,反倒从营外的小山丘后面,忽地出现了上万人马,至于后方兵马,则更是数之不尽。

  正如董策所料,这是噶尔丹策零设置的一个圈套,他将营中让出,然后埋伏大军在山丘外,若是董策真前去交战,只怕自己的营垒顷刻间就会被夺走,到时候复汉军便再无支撑,只能血战到底了。

  然而,噶尔丹策零千算万算,却依然没想到率领这次出战的董策,竟然谨慎到了这个地步,这使得他的圈套算是彻底泡了汤,再加上又浪费了两天时间,使得噶尔丹策零不愿意继续再待在此处,终于选择了拔营撤离。

  而此时的孛儿只斤根敦正随着董策一同站在营垒前,望着正在后撤的准格尔兵,他这才陷入了深深的后怕,倘若前番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就此前往进攻准格尔大营,只怕就落入圈套,就此便全军覆没。

  “董策,看来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孛儿只斤根敦算是真正开始佩服起了董策,他在此之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服的,可是如今噶尔丹策零设置的这个圈套,却促使他真正了解了董策。

  董策摇了摇头,望着已经逐渐消失在草原上的准格尔军,不由得叹口气道:“董某并非英雄,此番也有些许侥幸,只是真等准格尔部就此撤离,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他们——”

  对于董策而言,他自然不会仅仅只是满足于脱困,他更希望能够将准格尔军彻底留下来,成为自己的战绩。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战漠北(一)

  在诱敌之计彻底失败后,噶尔丹策零终于选择了放弃消灭面前这股复汉军的机会,开始选择往后撤,不过他并不打算完全撤离克鲁伦河,而是打算等等俄罗斯人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他眼下跟宁楚之间的战争,绝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因此当宁渝希望能够在漠北全歼准格尔主力时,噶尔丹策零也希望能够留下复汉军的主力,如果能够留下宁楚的皇帝,那自然会更好。

  出于这种心理,噶尔丹策零就好像是一只在等待着偷鸡的黄鼠狼,带着自己的大军开始撤往尼布楚的方向撤离。因此在尼布楚一带,已经有了俄人的军队,只要大策零敦多布能够跟俄人达成协议,到时候或许能够合兵相攻。

  就在噶尔丹策零撤离之后的第三天,宁渝所率领的军队终于赶到了巴喇和屯,与东路军正式汇合,而此时的复汉军合兵一处时,加起来却已经有了足足五万人,遮天蔽日的复汉军红色军旗,几乎将天地都给盖住了。

  “回禀陛下,臣等惭愧,未能留下噶尔丹策零。”

  董策弯腰抱拳,脸上带着浓重的惭愧之色,毕竟噶尔丹策零是从他眼前走掉的,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拦。

  宁渝轻轻叹口气,心中多少有些失望,轻声道:“你无需自责,实际上能够发现准格尔军的主力,就已经很难得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拦住他们,实在是太过于困难,再加上噶尔丹策零生性狡诈,若是一味蛮干,反而落了他的圈套。”

  一旁的次辅李绂却是笑道:“陛下,眼下虽然走脱了噶尔丹策零,可是不代表他们就会一味北逃……实际上通过这次事情能够看出一点,噶尔丹策零野心勃勃,且极具自信,若非先前打疼了他,他也不一定会走。”

  宁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李绂这话说得确实在点子上,噶尔丹策零的后撤几乎是压着最后的时间走的,如果他再晚撤离一天,宁渝绝对会派骑兵赶上去,去吊住他们——这也能说明一点,噶尔丹策零实在是有些贪婪了……

  就在这个时候,董策脸上却带着几分笑容,道:“陛下,虽然眼下臣未能留住噶尔丹策零,可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实际上就在噶尔丹策零刚刚拔营而走的时候,臣便让孛儿只斤根敦率领草原师跟了上去。”

  “如何?赶紧说来?”宁渝顿时眼前一亮。

  董策满怀信心道:“臣见到噶尔丹策零大队北撤之后,便让孛儿只斤根敦将军在军中挑选精锐骑兵一千五百人,一人三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点,那就是死死跟在噶尔丹策零身后三十里处,每日都派一次轻骑返回报信,我等只需要跟上即可。”

  宁渝不由得眼前一亮,笑道:“此计甚妙,准部虽然众多,可是他们正因为队列庞大,反倒不如我军灵活,只要能够咬住,我军完全可以追上去进行决战!”

  “绝不可错失良机!”

  在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之后,复汉军很快开始沿着前军的道路,进行加急追赶,由于孛儿只斤根敦沿途都会安排人手返回报信,因此前面的状况也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简单来说就是准格尔军也发现了缀在自己身后的复汉军骑兵队伍,便也开始安排拦截,并提高了全军的行军速度。

  你逃我追,你追我逃。双方却是不断地转变自己的角色,形成了一场越来越严酷的缠斗,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开始爆发了剧烈的冲突,每日里都有大量的骑兵互相追逐,拦截,杀戮,也造成越来越多的士兵,死在了这条充满艰辛的追逃之路上。

  一天。

  两天。

  三天。

  ……

  一直到第六天,双方的缠斗持续了整整六天,也给了后面复汉军一个追赶的机会,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宁渝的赤色团龙旗与准格尔汗国的大汗旗帜相遇,双方之间仅仅隔了不到二十里,而两只大军所抵达的位置则叫做孟克脱罗海。

  孟克脱罗海,是位于霍勒津布拉格旁边的一处部落,而霍勒津布拉格在蒙语中的意思是指‘旺盛的泉水’,而在后世还有一个更加有名的称呼——满洲里。

  当然,在如今这个十八世纪初,中东铁路西部线尚未开始建设,因此作为从俄国进入中国东北地区的首站,‘满洲里站’这个称呼自然也就没有出现,而兴盛发达的满洲里也就不曾出现了,如今依然只是霍勒津布拉格。

  说起来,在北疆之地维持五万兵力作战实在不是一件简单事,也幸亏双方都不一般,像准格尔汗国自然因为游牧性质,本身就带着大量的牛羊作为后勤,才能维持住军队的规模,而复汉军则是因为长期的准备,才能短暂维持住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两军相遇之后,自然再也容不得准格尔军再从容后退,毕竟宁楚也是有自己的骑兵军队的,若是噶尔丹策零再不管不顾进行后退,到时候复汉军很可能会继续安排骑兵进行袭扰进攻,到时候恐怕很容易被复汉军一波冲散。

  “咚咚咚——”

  随着复汉军的鼓声响起,复汉军保持着整齐的队列开始缓缓进入战场,因为这一战是双方遭遇的会战,因此不可能提前形成营垒,那么为了抢占先机,便需要抢占先机占据有利方位。

  数万复汉军所形成的声势自然非同凡响,行进间所带起来的烟尘更是席卷漫天,其中整整三个师的步兵结成了三排横阵,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三百余门火炮,另外还有一万余名真正的骑兵正排成了四个大方阵,加起来却是凑出了五万之众。

  其中真正惹人耳目的则是位于阵中的中军,一面高大的赤色团龙旗竖了起来,略显古朴而有韵味的苍龙在血色一样的旗帜上,显得是那么气势十足。

  而这一幕落在准格尔军中众人眼中,却是颇为有些不同的感受。

  “汉人居然都敢走出营垒,前来追击我等,看来他们之所以有这般胆色,确实倒有些与众不同,只可惜于今日之战,本汗必当取胜。”

  噶尔丹策零的脸上带着些许轻蔑,又带着些许不自然,他可不会忘记几日前的那场血战,那一战虽然只是闹了个虎头蛇尾,可是却让噶尔丹策零并不敢真正小觑复汉军了。

  在噶尔丹策零的命令下,准格尔军也摆出了战阵之势,两万名火枪兵同样摆出了两道长长的横阵,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千名弓箭手,在弓箭手之后则是以及上万名拿着矛的步卒,初步看上去也颇为气势堂皇。

  令人不胜感叹的是,在准格尔大军当中,还有一百八十余门骆驼炮,看上去数量虽多,可是与如今宁楚的火炮数量却是彻底颠倒了过来,与先前局势大为迥异。

  不过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在准格尔大军的阵后,超过两万多人的骑兵排成了密密麻麻的阵列,却是让人几乎数都数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些旗帜在风中呼呼作响。

  在复汉军中央,宁渝身穿一身铠甲,手中持着装饰意义更重的长剑,脸上并无太多的凝重之意,因为只要准格尔军放弃逃窜选择合战,那么在正面战场上就绝无战胜的可能。

  因为正面作战,复汉军当为天下第一!

  “此战须胜,朕将为诸君先贺!”

  宁渝望着眼前气势雄浑的复汉军士卒们,当下拔出自己的长剑,斜斜指向了天空,而随着宁渝的这番拔剑,复汉军与准格尔军的距离也在缓缓拉近。

  由于这个时代的火器射程有限,只是远远开火并无太多用处,因此两军之间的距离也开始逐渐拉近,从原先的数里之遥,逐渐逼近到了二里左右。

  当双方战阵逐渐拉近之时,率先打响的依然是复汉军的炮兵,不过与先前不同,眼下复汉军的火炮不光在质量上远远超越了准格尔军,而且在数量也几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只见复汉军的炮兵阵地上,此时被分为了三个炮群,每个炮群前都有一队进行测算的士兵,他们将会算好敌军方位和距离,从而好给炮群制定打击目标,其中下令之人便是各炮群指挥官,基本上都由炮团团长出任。

  “目标划定,距离测算,点火!”

  在每门火炮后面,都站着几个复汉军士兵,其中一人手里便拿着火把,在该人听到指挥官的命令后,随即便点燃了引线,只见复汉军的火炮纷纷作响,浓烟弥漫之际,却是将数百颗弹丸发射了出去。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之下,却是将准格尔军前变成了一片火海,大量的开花弹还有实心弹,在准格尔军中肆意收割着士卒的性命,而作为全军前驱的火枪兵,由于阵型密集,更是变得伤亡惨重,仅仅只是一轮炮击下来,死伤几乎超过五百余人。

  大量的士兵几乎在懵懂无知中,就已经倒伏在了地上,他们许多人的身体几乎都变成了一个破筛子,上面正不断流出鲜血,浓郁的血腥之气却是使得众人都为之咂舌。

  在瞧见了这一幕后,噶尔丹策零的脸色却是阴沉了下来,他原本就十分重视火炮的力量,还不惜组成包沁部队,可是此时在复汉军面前,却几乎处处落在下风,这使得他多多少少有些气恼。

  当下,噶尔丹策零心中明白,此战如果要胜,就必须拔除复汉军的炮兵阵地,而想要做到这件事,就只能依靠步卒缠住对方主力,然后用骑兵全力突击过去,才能真正威胁到复汉军的火炮力量。

  很快,一连串的命令被噶尔丹策零下发了下去,只见军中传令兵快速地将命令传达了下去,而准格尔军也很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军上下几乎都开始不要命地向前行进,他们急切地想要拉近与复汉军的距离,以此发挥自身的优势。

  “轰隆隆——”

  当然,在准格尔军向前行进的时候,复汉军的火炮也在玩命一样地倾泻着弹药,大量的开花弹在逐步提高的射速面前飞快消耗着,而带来的变化便是越发残酷的战场,以及越来越多倒伏下去的准格尔兵。

  终于,当距离拉进到一里半的时候,准格尔军的火炮也开始进行了轰鸣,而准部其他的士兵也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因为在准格尔军中的命令上,写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复汉军拉入到缠斗中。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骑兵一个冲锋的机会,而骑兵也是眼下噶尔丹策零最为倚重的优势,他希望能够通过骑兵的冲锋,来转化胜利。

  “杀啊!”

  准格尔军毕竟久经战事,士气并不算差,因此偶有伤亡也还在承受的范围内,其中也不乏骁勇善战之精锐,他们冲在最前方,口中大呼酣战,纵使被弹片伤着也毫不在意。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复汉军士兵们也开始端起了火枪,在烟雾缭绕中扣动了扳机,一排排的弹丸如同暴雨一般席卷了过去,大量的准格尔士兵随即便倒地身亡。

  在第一排的枪声响过之后,后排士兵立刻便踏步向前,然后举枪射击,弹雨纷飞之下去是将准格尔大军前打出一道白地,陷下去的那一块随即又被后排的士兵补上,仿佛这般的伤亡还没有让准格尔军崩溃。

  而就在前军即将接战的时刻,噶尔丹策零虽然心疼准格尔军的伤亡,可是瞧见了机会,那就是当前军相接之际,复汉军的炮兵阵地终于出行了一个空档,在他们的身前除了那一万骑兵之外,便只有两千余名的步卒了,而他完全可以用两万的骑兵压垮复汉军!

  “汗王金令,诸部勇士随我一起杀!”

  “杀啊!”

  在一阵阵的呼喝声中,只见准格尔骑兵如同翻滚的浪潮,密密麻麻的骑兵们朝着复汉军的方向开始进行慢慢加速,而等到现在这二里左右的距离跑完之后,他们速度也会达到一个巅峰,到时候当一举击溃复汉军的骑兵!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战漠北(二)

  在马克沁机枪出现之前,骑兵始终都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手,也是双方主帅的最大王牌,而往往自古以来的战略大家,通常也都是运用骑兵的高手和天才。

  而在眼下的华夏当中,真正算得上有能耐的骑兵指挥天才并不算多,至少在目前复汉军当中,对于骑兵运用也只是处于初级阶段,只有寥寥数人善于使用骑兵罢了。

  可是对于蒙古人而言,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了马背上,也从小就开始驱使牛羊群行动,而这些生活中锻炼的知识却与骑兵作战暗合,分进、合击、包围、群攻,几乎都可以从中找到影子,因此他们在骑兵作战的时候,也更加纯熟。

  对于眼下的准格尔汗国小台吉拔都而言,他就是一个十分擅长利用骑兵的将领,只见他亲自率领的骑兵千人队,几乎是全军中默契程度最高的骑兵队伍,所有人的方向都朝向了拔都旗帜所知的方位。

  “今日一战,合该我等出人头地了!”

  骑在马上的拔都,脸上浮现出一丝潮红,很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甚至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对于这个常年生活在马上的汉子而言,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拔都之所以如此激动,纯粹是因为在眼下的准格尔军中,作战方式跟过去已经大相径庭,他们跟清廷一样开始走上了火器这条发展道路,往往都是利用火器消灭敌军,以致于传统的骑射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重视,而这一切都使得拔都内心深深为之失落。

  如今他就要向大汗证明,在无坚不摧的骑兵面前,火器只不过是孩童的玩具罢了!

  不仅仅只有拔都这么想,其他的准格尔汗国骑兵们也都深深憋着一口气,他们骑着战马,手中挥舞着长矛,马背上还挂着短弓,一路驰骋向前,士气如虹。

  “蒙古铁骑,确实不同凡响!”

  在复汉军大阵中,宁渝脸上带着些许赞叹,毕竟上万骑兵驰骋沙场的气势确实让人感觉到无可匹敌的感觉,可是宁渝心里也并不担忧,因为眼下的复汉军,在应对这种铁骑冲锋的攻势前,已经具备十分纯熟的经验。

  只见在复汉军阵后,大量的火箭弹终于展露出了身影,用这些发射速度更快的火箭弹来对付驰骋的骑兵,不仅具备良好的杀伤效果,而且其发射时的声势也更让对方骑兵容易发生混乱,因此成为了如今复汉军的制胜武器。

  “咻——咻——咻——”

  当复汉军士兵们齐齐点燃了火箭弹之后,无论是复汉军还是准格尔军,顿时都被眼前的惊人一幕所吸引,甚至有人不自觉都长大了口。

  只见天空中出现了数百道火焰,它们用一种无可匹敌的速度飞快地划过一道弧线,就仿佛是流星火雨一般,一头栽进了正在冲锋的准格尔军中。

  “轰隆隆——”

  剧烈的轰鸣声瞬间遮盖住了阵前的枪声,在一阵人仰马翻当中,数百冲在最前面铁骑顿时栽倒在地,而紧接着冲过来的战马似乎也被这种轰击给吓住了,不少马儿都已经开始往后调转马头,死活不肯再往前前进,以致于后面的马儿止不住势头,跟前面的骑兵撞成了一团。

  在无边的混乱之中,拔都拔出了自己的马刀,狠狠砍杀着前面的骑兵,一边砍杀一边道:“不要堵在这里,跟我冲,杀光他们!”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准格尔汗国的骑兵们也都纷纷效仿,他们径自直接砍杀着前方的将士,以便于给后续的大军扫清道路,只见血雨纷飞中,夹杂着大量的残肢断臂,看上去却显得十分惊悚。

  在火箭弹、火炮肆意轰击骑兵的时候,准格尔骑兵依然在努力往前,大量倒伏的尸体几乎都被骑兵给踩烂了,马蹄每一次踏上地面时,几乎都要陷进血水之中。

  “想活命,就跟我冲!”

  拔都手中举着马刀,另一只手控制着缰绳,脸上带着浓浓的血腥,他大声呼喝着手底下的士兵们,却是隐隐约约成为了全军的箭头,冲在了最前面。

  他不懂汉人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意思,可是他心中也明白,这一仗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冲上去,才能活下来!

  而此时一直在阵后的复汉军骑兵们也开始动了,其中在最前面的便是宁楚的两个胸甲骑兵团,一共整整三千人排成了一个锋锐的箭头,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其他漠南蒙古人组成的冲击骑兵,加起来也有上万人之众。

  站在三千胸甲骑兵团最前面的箭头部位的,便是当今第一胸甲骑兵团团长宁承祖,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阿拉伯马上,手中平平地端着骑枪,脸上则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把眼前的敌人真正放在眼里。

  要说起跟蒙古骑兵的交战,宁承祖是有相当的经验的,正是他在八里桥一战中彻底打崩满蒙马队,才迅速奠定了胜利,因此对于满蒙骑兵,宁承祖自然不会有什么畏惧,他有的只是无尽的战意。

  整齐而有序的马蹄声如同雨水一般响成了一片,相对于其他的复汉军,复汉军骑兵往往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十分沉默,他们并不会高声嘶吼,只是沉默地端着骑枪,然后等待着撞击的一刻发生,而这一刻就将决定死亡,要么是敌人死,要么是自己亡。

  瞧见了复汉军的骑兵开始发起进攻,拔都的脸上带着些许冷意,很显然汉人的骑兵让他感受到了威胁,那种整齐划一的节奏感,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战场。

  “汉人骑兵?终于出来了!”

  对于拔都而言,只要将眼前的复汉军骑兵彻底消灭干净之后,他们就能直面复汉军的火炮阵地,而准格尔的士兵都带了铁锤和栓塞,到时候只要把栓塞打进炮管当中,那么这炮暂时就废掉了,此战也就赢了一大半。

  “杀掉他们!”

  在拔都发出如同狼一般的嚎叫,他带着身后的准格尔骑兵们,狠狠踢了一下马腹,却见准格尔骑兵的速度却是又加快了几分,而且原本宽松的横阵却是开始变得密集了许多,在漫天的烟雾之中,准格尔兵骑兵们的威势达到了巅峰。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个枪炮即将大兴的时代,蒙古骑兵依然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强大,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几乎拥有与生俱来的高超骑术,而长期游牧锁所锻炼出来的箭术,也使得他们在黑海、里海、乃至伏尔加河等地声名远扬。

  五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在距离逐渐拉近之时,拔都高高挥动手中的弯刀,他的目标是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复汉军骑兵,而对方则是举着一柄长长的骑枪,看上去拔都并不占便宜。

  可是拔都自己心里明白,他之所以选择用弯刀而不是长矛,便是他相较其他人更加灵活,自信能够躲过对面的骑枪刺击,而只要能躲过这一击,他手中的弯刀就能够看下敌人的头颅。

  “砰——”

  当双方骑兵撞在了一起的时候,骑枪所发出的剧烈碰撞声响成一片,无数名骑兵从马上纷纷跌落下去,而铠甲的摩擦碰撞声几乎让人牙齿都为之发酸。

  拔都的确躲过了复汉军骑兵手中的骑枪,可是他的弯刀也并没有真正命中对方的脖子,而是命中了对方的骑枪,将那杆长长的骑枪给砍成了两截,而此时一旁的另一根长矛却狠狠戳了过来,却正好戳在了拔都的铠甲上,将拔都的身体直接撞了下去。

  旁边的复汉军骑兵感觉到些许遗憾,他的那一矛若是戳中要害,或许还能击杀掉对面的敌军,可是眼下却只是将他打落马下,也不知究竟杀了此人没有。

  躺在了地上拔都感觉眼前几乎一黑,后续的骑兵冲锋踩在他的身上,几乎将他的骨头都给彻底踩断,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回想起了一切,从幼年开始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箭,再放养牧马,成亲生子,那些美好而难忘的场景很快就涌上了他的脑海里……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躺在地上的拔都几乎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骑兵正在驰骋而过,越来越多的马蹄踏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就在此时的战场之上,复汉军骑兵与准格尔骑兵的冲撞,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只见大量的士兵和马匹尸体倒伏在了土地之上,还有许多无主的马儿正在四处奔走,只不过颇为惹眼的是,倒下去的大部分都是准格尔骑兵,人数更少的复汉军士兵反倒伤亡较低。

  身在局中的骑兵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位于阵营两端的君主们,却能看到刚刚那一瞬间的经过——复汉军胸甲骑兵团的三千骑兵,几乎就像一把锋利的长矛,直接插入了准格尔骑兵的阵营之中,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和障碍,所有胆敢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几乎都被挑翻到马下。

  而有了这么一把锋利的长矛在前冲锋,后续漠南蒙古的骑兵们则是继续扩大这个伤口,他们的攻击能力虽然不如胸甲骑兵那么犀利,可是胜在数量众多,一时间也就遏制住了准格尔骑兵的攻势,双方开始缓缓进入了缠斗阶段。

  ……

  在骑兵作战陷入了缠斗的当口时,复汉军阵前也出现了十分惨烈的一幕,负责拖住复汉军步卒的准格尔军,几乎用一种不顾一切的打法,他们迎着复汉军的火炮轰鸣抵达到了阵前,与复汉军进行极为残酷的互相轰击。

  “砰——”

  “砰——”

  “咻——轰隆隆——”

  复汉军整整三个骑马步兵师排成了三条横阵,他们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几乎制造出了一片弹雨,将涌上来的准格尔军彻底击打在地,粉碎了他们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掷!”

  阵前的一名复汉军少尉军官,手中挥舞着军刀,正指挥着士兵们点燃手中的手榴弹,随后便狠狠扔了出去,铺天盖地的小黑点也带来了大量的伤亡,只见准格尔军如同被割草一般,纷纷扑倒在地,血流成河。

  如果说在战前的时候,准格尔军的士气还算比较高昂,可是当战斗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时,士气几乎无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其中很明显的一点就体现在准格尔军已经攻不动了,他们的数量尽管依然很多,可是却没了那种锐气。

  因此,在战局出现这种变化时,复汉军这边看得出来,准格尔军也能感受得到,他们当中开始逐渐出现骚乱,甚至有人开始往后退。

  噶尔丹策零望着眼前战场上的这股动静,眼睛中却是闪过一丝杀气,他恨不得将这些胆怯的鼠辈给一刀斩了,可是眼下战局混乱之际,却只能将胜利寄托在他们的手中。

  “大汗,阵前局势不妙,或许应该早日考虑后路……”

  准格尔汗国大臣格策跪伏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很显然他知道这句话将会触怒大汗,可是为了准格尔考虑,却是不得不说。

  可是,格策如果再不开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准格尔军彻底与复汉军厮杀在一起,到时候双方就只能你死我活,不倒下一个不算完——如果准格尔军占据优势或者是均势,那他自然也不会多话,可问题是眼下的局势对准格尔军却是越来越不利了。

  噶尔丹策零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退?往哪里退?”

  “漠北浩瀚,处处皆可藏身,还请大汗……”格策硬着头皮回答道,可是他一边说着,浑身上下的冷汗却一直在流。

  “砰——”

  还没有等格策说完,噶尔丹策零却是狠狠将旁边的一张小几子给扔了过来,将他直接砸翻在地,而在格策晕晕乎乎之际,便已经听到了噶尔丹策零的咆哮声。

  “住嘴,该死的东西!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旦我军退了,你以为复汉军会放我们从容离开吗?他们只会从背后将我们彻底击溃!”

  实际上,噶尔丹策零也不仅仅在责骂格策,而是他自己的内心也有些许动摇,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撤退,恐怕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战漠北(三)

  噶尔丹策零不愿意就此退去,可是他也不愿意随便将自己手中的亲卫投放到大战当中去,毕竟大汗亲卫是他的一支决胜力量,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出。

  为将帅者,往往胜负的关键就在于选择上面,需要从千千万万个谜团中找到唯一的那个制胜点,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战局的不可挽救,因此噶尔丹策零不能将自己最后一个选择,给随意地抛出去。

  特别是对面的皇帝宁渝手中,同样也有自己的底牌,他也在等待着自己抛出最后的底牌,而到了那一刻,往往就能耐决胜生死。

  因此,噶尔丹策零很显然犹豫了,他死死盯着逐渐恶化的战局,希望能够找到那个制胜的机会。

  而在此时的复汉军当中,宁渝脸上却带着微笑,望着远方的准格尔军大汗令旗方向,喃喃自语道:“进又不进,退亦不退,你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噶尔丹策零眼下已成两难之势,只能坐等灭亡。”

  李绂轻声感慨了一番,随即沉声道:“既然如此,陛下当需推他一把,助其速亡。”

  宁渝微微一笑,却是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道:“朕以为,噶尔丹策零无非就是眼下不敢搏命,既然如此,朕不妨再压大一点!”

  只见随着宁渝的一番命令之后,整个复汉军中护卫的禁卫师却是似乎吹动了反攻的号角,八千余名复汉军士兵在隆隆作响的炮火声中,给枪口处上好了刺刀,便朝着复汉军与准格尔军的纠葛部发起了反攻,喊杀声震天。

  “杀!”

  八千人的反攻之势几乎如同一股巨浪一般,不仅顶住了准格尔军的攻击,反倒狠狠地回击了一番,刺刀与刀剑的碰撞响成了一片,将准格尔军士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在近身肉搏当中,双方虽然已经战成了一片,可是复汉军明显占据了优势,倒不是他们身体素质更好,而是复汉军更加擅长小组合击,且复汉军士兵的训练水平普遍更高,他们手中拿着的刺刀,反倒能盖住准格尔军士兵手里的刀剑。

  只见在战场的各处厮杀缠斗中,复汉军士兵往往结成三人小组的模式进行攻击,凶猛的刺杀击倒了越来越多的准格尔士兵们,却是将他们开始打得节节败退,甚至反攻到了准格尔军中去,战场局势一时大变。

  ……

  “大汗,左翼崩溃,战死者无数,还请大汗速速派来援军!”

  “大汗,我部战死大半,余者逃散,已经无法继续坚守!”

  “大汗,还请大汗开恩,允许我部子弟暂时撤离,实在是死得太惨重了,再这么打下去,我部将全军覆没!”

  一声声求援的哀泣从帐中传到了噶尔丹策零的耳朵里,而帐外此起彼伏的呼和声更是远远传来,那夹杂在炮火轰鸣中的声音,显得是那么微弱。

  噶尔丹策零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犹豫的时候,复汉军竟然如此果断地发动了反击,八千生力军的加入,几乎使得准格尔军的阵型陷入崩溃,大量的溃兵开始从阵前逃亡,而这也带动了更大规模的崩溃势头。

  “传令下去,我准格尔部已至生死存亡之际,望诸子弟奋勇杀敌,若敢阵前逃亡者,杀无赦!”

  一字字从噶尔丹策零的嘴里挤出来,他终究是下定了决心,这位虽然弑杀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准格尔新汗王,在这一刻却表现出了准格尔历代大汗的无畏。

  “号令大汗亲卫,本大汗要率领你们直扑宁楚皇帝,斩将夺旗!”

  近三千名汗王亲卫是目前准格尔汗国仅剩不多的精锐,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且一向都是悍不畏死的疯狗,曾经在噶尔丹策零的指挥下,在北地与俄人争锋也丝毫不落下风,因此眼下这一股势力却是成为了噶尔丹策零最后的底牌。

  因此,噶尔丹策零才一直不愿意调动,可是眼下他却决意要率军扑杀过去,原因就在于一点,宁楚皇帝的底牌也全部都打出来了,因为眼下的宁楚皇帝身边,只剩下了不到千人的军队。

  原来在此时的复汉军中,围绕在赤色团龙旗周边士兵们,在不断的调动中数量却是越来越少,而目前几乎只剩下了不到千人,而这一幕在噶尔丹策零的眼里,自然是一个大大的好机会,他不愿意就此错过。

  在噶尔丹策零看来,只要他能够抢先在全军崩溃前,率领汗王亲卫一路突击到宁楚皇帝所在的位置,若能够一战斩杀其皇帝宁渝,那么即便付出再大的伤亡,那也是一件值得的事情,足以挽回眼下的败局。

  没有人劝告噶尔丹策零,因为准格尔汗国大臣们都明白,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倘若噶尔丹策零胆怯,到时候即便是逃亡了,准格尔汗国也不会有任何希望,反倒死中求活,以图惊天一搏,反倒还有些许的机会。

  只听见一阵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准格尔军中的最后精锐——大汗亲卫开始逐渐保持着整齐的阵型汇聚在一起,他们人人身披铁甲,骑着相对于普通蒙古马更高一头的战马,手中持着长长的骑矛,背上则背着弓箭,人人的脸上带着杀意与愤怒。

  愤怒啊!作为准格尔汉王的亲卫力量,他们何曾是以如此的姿态出场,而这样的出场方式对于准格尔汗国几乎是一个耻辱,因为他们当中的其他军力几乎都被打趴下了,只能依靠这最后的支撑力量。

  一面巨大的汗王大旗在迎风飘扬,而职掌此面大旗的勇士,自然也是全准格尔汗国中最勇猛的武士,他身高九尺有余,体壮腰圆,双手几乎如同两面巨大的蒲扇一般,牢牢地抓住了大旗,这个人的名字叫诺颜图,也是噶尔丹策零最信任的人。

  或许对于噶尔丹策零这个生性狡诈的汗王而言,信任几乎是一种讽刺,可是他依然将信任给了诺颜图,让诺颜图成为了自己的侍卫,并且负责全军的汗王大旗,紧紧地跟着征战的汗王噶尔丹策零。

  “你们都是我准格尔的勇士,今日便随本大汗一同,杀掉对面的皇帝,让蒙古成为本汗一统下的蒙古!”

  “随我征战吧!勇士们!”

  噶尔丹策零的一番话语很快便激起了士兵们的血气,他们骑着马儿,跟随着正在驰骋的汗王噶尔丹策零,朝着宁楚皇帝的方向,发起了突击。

  一时间夕阳渐渐西沉,残余的斜阳几乎给天地染出了一道赤色,而这道赤色映在了正在冲锋中的准格尔军眼中,却如同大地苍茫的鲜血所染。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大获全胜

  王对王,决定生死的一战就在这一击当中,而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这是他最后的决胜机会,因此他只能选择自己亲自上阵。

  而整整三千汗王亲卫所发动的这一次进攻,对于复汉军而言,却并不需要去进行拼命,因为明面上表现在众人的面前的,虽然是不到千人的侍卫营,可实际上却是一个针对准格尔的圈套,目的便是引诱噶尔丹策零发动最后一击。

  没错,下令让禁卫师大部出击,本身就是宁渝为了诱使噶尔丹策零的一招妙棋,他心里明白一点,此战必须务求完胜,因此留下噶尔丹策零才是关键,如果这位临时顶替上来的大汗战死,到时候准格尔汗国将会彻底成为一团散沙……

  毕竟策妄阿拉布坦还是刚不久就死掉的,而噶尔丹策零上位又大肆清洗老汗王的影响,刚刚开始建立自己的威信,如果他再战死,那么准格尔汗国就会面临群龙无首的局面,其汗国内的几大部族很可能会陷入内讧和分裂。

  一旦准格尔汗国分裂,那么到时候复汉军也就可以从陕甘方向发起反击,顺利成章地占据整个准格尔汗国,实现对草原的一统。

  因此,为了促使这件事能够顺利实施,宁渝才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噶尔丹策零来孤注一掷。当然,宁渝之所以敢于这么做,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目的,而是他有足够的自信,彻底击溃精锐的汗王亲卫。

  只见仅仅剩下了不足千人的复汉军们不慌不忙,他们组成了一道长长的横阵,就这么光秃秃的面对着正在冲锋的汗王亲卫,可是在他们的身后,所有的火炮也都诡异地停住了轰击,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而这一切并没有被正在驰骋的噶尔丹策零注意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高高竖立的赤色团龙旗,手中则是死死握住长矛,背上还背着弓箭,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带领着大军朝着复汉军的方向驰骋。

  两千步。

  一百步。

  距离越来越近,准格尔大汗亲卫骑兵们的气势也越来越高涨,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一起响起,原来是复汉军阵后的火炮以及以及火箭弹都开始进行了轰击,而这一次轰击的目标十分清晰,就在准格尔军冲击的道路上。

  “轰隆隆——”

  一阵漫长而绵密的爆炸声传来,只见正在冲锋的大汗亲卫骑兵们如同破布一般,被整整齐齐击飞出去了,他们的残肢断臂四处横飞,飞溅的血水更是给身后的骑兵们身上下了一场血雨,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道与血腥气息,几乎瞬间弥漫在了这片空间里。

  在一片狼藉中间,噶尔丹策零勒住了缰绳,安抚住了几乎要疯狂的战马,原来在爆炸之时,他被十余名亲卫牢牢护在人群中央,因此并没有直接受冲击,才从这番惨烈的炮火打击中生存了下来。

  尽管这一番杀伤了准格尔军足足六百余人,可是大汗亲卫骑兵们人数众多,再加上士气恢弘,因此在噶尔丹策零本人的安抚下,骑兵又开始重新恢复了阵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气势却没有前番那么猛烈了。

  仅仅剩下的五百步距离,对于大汗亲卫骑兵们并不算多么遥远,仅仅只需要一个冲刺就能抵近过去,到时候他们完全可以痛痛快快地撕碎那些复汉军士兵,将那面赤色团龙旗砍下来,成为自己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杀啊!”

  噶尔丹策零端起自己手中的长矛,发出了一声嘶吼,便带着身后的骑兵们再一次发起了冲锋,而这一次两千多名骑兵的冲锋势头,也并没有引起对面复汉军的丝毫恐慌,他们几乎用一种望着死人的目光,望着这些骑兵。

  “轰隆隆——”

  跟前番相同的爆炸声再一次传来,只不过这一次除了爆炸声之外,还有不少扑通扑通的声音,只见大量的准格尔骑兵居然在冲锋的势头下,直接冲进了一条宽敞的沙沟里,只不过它表面上蒙着一层布,上面也铺垫着一些沙子,以致于根本没有人发现!

  噶尔丹策零心下一沉,就在刚刚冲锋的过程中,他几乎也都冲了进去,幸好在前面的汗王卫队骑兵先冲进去了,这才使得他牢牢拉住了缰绳,避免一同栽进沙坑的命运。

  可对于噶尔丹策零而言,即便他没有踩进沙坑,可是眼下的局势却依然让他心如滴血,只见至少有两百多名骑兵冲进了沙沟,而后面的骑兵也被阻碍在沙沟之前,以致于冲锋势头再一次遭受阻拦。

  正所谓一而衰,再而竭,再加上火炮的打击,却是使得眼下的汗王亲卫骑兵们也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似乎眼前的这几百步,却成为了他们始终都无法越过的障碍。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挖开的沙沟?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发现?”

  这是噶尔丹策零在恼羞之余所思考的问题,因为双方都是遭遇作战,根本不可能存在事前去挖掘的机会,而战斗虽然已经发生了几个时辰,可是也没有见到复汉军有丝毫的动作,他们前面也在沙沟上平稳走了过去,根本没有任何陷阱的迹象。

  “到底是什么原因?”

  “轰隆隆——轰隆——”

  然而还未等噶尔丹策零思考,只见复汉军的火炮再一次响了起来,而仅剩下数百步的距离,却是为复汉军的火炮提供了绝佳的射击精度,一发发开花弹准确地落入了汗王亲卫骑兵们当中,制造出了一片片伤亡。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几乎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他们成排成排地倒下,血水染红了泥土,而他们坐下的骏马似乎受到了额外的厚待,并没有被射杀太多,反倒这些失去了主人的骏马,开始逐渐大乱准格尔军的阵型。

  见到眼前这幅场景,开始有准格尔大汗卫队开始后退,而其他护卫在噶尔丹策零身边的亲卫们,也开始打算拉着噶尔丹策零往后方退去,他们终究是没了继续冲击的决心。

  噶尔丹策零连忙大声吼叫道:“咱们不能退了,退了以后就彻底完蛋了,来人,把尸体退下去填住沙沟,然后咱们再冲过去!”

  对于此时的噶尔丹策零而言,他就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将自己的筹码大把大把地扔进了池子里,在没有见到最后的绝望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对胜利的希望——即便代价是他会彻底死去。

  剩余的大汗卫队骑兵们连忙下马,不惜冒着被复汉军击毙的风险,开始将尸体往沟里退去,而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许多人就此被复汉军击伤击毙,然后成为了沟里的一员,所幸这条沟并没有很深,在吞噬了数百具尸体之后,终于填平了几条要道。

  到了这个时候,大汗卫队骑兵几乎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五百人,他们重新冒着火炮与排枪,开始进行冲锋,而对于此时的噶尔丹策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

  最后的数百步不到的距离,几乎伸伸手就能够到,而到时候他们一定能够杀溃对面的复汉军,然后活捉,不,然后杀死对面的皇帝!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噶尔丹策零一定要将对面皇帝的头颅砍下来做成酒器收藏,而它也将成为噶尔丹策零最大的功绩象征!

  而就在噶尔丹策零想要把宁渝做成酒碗的时候,宁渝此时却并没有丝毫的慌张,因为沙坑并不是最后的防线,也不是他手中唯一的底牌。

  果然,在最后的一千余名大汗亲卫骑兵冲到复汉军面前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将手中的长矛刺进对方的身体,只见在他们之间的土地上,还埋着许多根低矮的柱子,上面居然都缠满了铁丝网,在骑兵冲过来的时候,便瞬间被扳倒在地。

  纵然有骑兵侥幸跳过了前面的铁丝网,可是后面的铁丝网却依然是密密麻麻的,上面的铁丝用几根绞成了一股,呈一定间距布设,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都看不到,因此准格尔骑兵也根本没有料到,再一次栽倒在铁丝网面前。

  “该死,这些该死的汉人,他们实在是太奸诈了!到底还有没有一丝脸面?”

  噶尔丹策零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再一次狠狠地辱骂起了对面的宁楚皇帝,要不是这些坑爹的沙坑和铁丝网,他早就已经冲到对面皇帝身边,将他的人头狠狠砍下来,可是眼下受到铁丝网的阻拦,他们根本就冲不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准格尔骑兵只得纷纷翻身下马,开始恶狠狠地用马刀砍着这些铁丝网,然而如今宁楚所用铁丝的材质都是经过了改良后了熟铁,在坚韧性上十分出色,再加上数股绞成一起,用马刀砍上去只会溅起一丝火星,根本没办法将它破开。

  “砰砰砰——”

  当汗王亲卫再一次被阻拦下来的时候,他们与复汉军士兵的距离就更近了,他们中间几乎只隔着一百多步,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脸庞,也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浓浓杀意,只可惜汗王亲卫们手中只有马刀和骑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复汉军一点点靠近过来。

  那近千名复汉军士兵们脸上带着笑容,他们似乎很早就在等待着猎物的上钩,因此人人脸上都没有惊惶,反倒是带着对准格尔兵的浓浓嘲笑讽刺,这一切几乎都使得剩下的准格尔兵怒上心头,却又无可奈何。

  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所渴望的一场决战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战争不应该是面对面的痛痛快快地厮杀吗?可是眼下的复汉军却在告诉他们,战争不是这个样子的,战争就应该是卑鄙无耻加下流。

  “掷!”

  当复汉军靠近过来后,随着一名军官下令,只见那近千名复汉军士兵们从腰间解下手榴弹,数百颗手榴弹被点燃了引线,然后扔到了这边来,只是随着一阵剧烈的轰炸声传来,许多大汗亲卫骑兵再一次被炸倒在地,而他们此时也都开始朝着后方退去。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噶尔丹策零也知道大势已去,他不可能依靠剩下的不到千人的骑兵去战胜对方了,只得在亲卫的簇拥下开始掉头转离,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在他们想要逃离的那一刻,身后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复汉军骑兵,他们手中举着马刀,口中高声呼喝着一句话。

  “杀了噶尔丹策零,可封侯赏千金!”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几乎彻底掩盖住了整个战场,而随着喊杀声一同到来的,却是准格尔军的彻底崩溃,只见战场上大批大批的准格尔士兵,再也坚持不住,开始逐渐溃散逃离,而少数还在坚持的准格尔兵们也在复汉军的围攻下苦苦支撑……

  此时站在赤色团龙旗下的宁渝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仗终于走到了终结,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噶尔丹策零应该是不可能在活下去了,而准格尔汗国在经过这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战后,被彻底平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陛下,若非咱们有铁丝网和陷坑之助,只怕也难以这么轻松扑灭噶尔丹策零的这最后的反扑了。”

  一旁的李绂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他望着战场上的厮杀开始逐渐平息下来,不由得有几分感慨。

  实际上,这就是宁渝从一开始就给噶尔丹策零挖下来的大坑,原因很简单,根据枢密院这几年对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策零这对父子的观察,已经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对付冲动和易怒的噶尔丹策零,完全可以用战术来诱使对付他。

  想要诱惑噶尔丹策零这样的枭雄,寻常的筹码自然是不足以吸引他不顾一切,唯有皇帝本人,才能够促使噶尔丹策零下定决心。

  而这一次所谓的遭遇战,也并非是真正的遭遇战,因为就在孛儿只斤根敦纠缠对方的时候,宁渝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打一场真正的歼灭战,关键就在于要彻底解决掉噶尔丹策零这个威胁,因此才会一开始就打出代表皇帝的赤色团龙旗。

  而在战前还没有彻底接敌的时候,宁渝就已经通过高效的情报系统,准确判断出了即将可能会出现遭遇的地方,并且安排人紧急挖掘沙坑和布下铁丝网,而这些地方都用沙土隐藏了起来,因此并没有被准格尔军所发现,一直到这一次所谓的遭遇战发生时,才得以利用地利来获取最终的胜利。

  第五百七十章 靠不住的准格尔

  或许有人会认为,如果局势出现变化,那么宁渝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到这些事前隐藏起来的沙坑与铁丝网,也根本不可能利用它们来重创噶尔丹策零这样的枭雄,而这种可能性才是极大的,毕竟战场瞬息万变,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

  可是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重要,因为即便是没有能够利用这些事先准备的东西,他也可以打败准格尔军,只是无法彻底留下噶尔丹策零罢了,最差的结局也只是让噶尔丹策零逃走,然后跟复汉军在大漠上再纠缠许久罢了。

  当然,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宁渝也根本不会让禁卫师贸然进攻,他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到时候结果只会变成复汉军重创准格尔军罢了。

  对于宁渝而言,他只不过是利用在目前仅有的环境下,能够创造出来的有利因素罢了,而为此所获的收获也是极为巨大的——已经确定下来,噶尔丹策零在逃亡过程中已经战死,而他的尸体也会很快就会被运回来,接受宁渝的核实。

  当然,目前虽然已经斩获噶尔丹策零,可是残余的那些准格尔汗国大台吉们,开始带着仅剩下的残军逃窜战场,因此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

  宁渝脸上也带着些许振奋之色,高声向着将士们呼喊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此战一定要彻底剿灭准格尔残军!”

  “大楚陛下所向,胡虏灰飞烟灭!”

  成队成对的复汉军士兵们高声颂扬着皇帝,他们坚信在皇帝的率领下,大楚将会一举荡平天下,彻底统一草原,完成上千年来都未曾完成的丰功伟绩。

  浩浩荡荡的复汉军开始进行了全方面的合围,特别是复汉军剩下的数千名骑兵也开始席卷残云一般,绞杀着准格尔仅剩下的残余力量,而那些准格尔残军或死或降或逃,根本无人站出来阻止溃散的发生,大局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了……

  在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追逐逃亡后,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所进行的这一场关键决战,终于到了收尾阶段,而这一战所造成的影响却彻底改变了整个漠北草原的格局,因为这一场决战比所有人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顺利。

  仅仅只是出兵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复汉军就在误打误碰的情况下,遭遇了准格尔军,并在极为高效的追逐下取得了决战的胜利。

  而在这一战当中,准格尔汗国的损失几乎是难以想象的,首先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大汗噶尔丹策零在战场上战死,而且准格尔的六万主力大军损失接近五万人,其中超过一万五千人战死,被俘者多达三万余人,仅剩下大台吉格策以及其他几位台吉率领残军一路往西逃窜,一路丢盔弃甲,无比狼狈。

  除了消灭了准格尔军的主力之外,宁渝还收获到了一个好消息,在此战中复汉军光是缴获的战马就超过了八万匹,而牛羊更是多达上百万头,堪称是一笔极为巨大的财富,有了这批牧畜缴获,复汉军在这一战当中的所有损失都可以弥补回来了。

  “恭贺陛下,获此大胜,只可惜此战中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有抓到,要不然咱们的收获可就更大了!”

  董策披着铠甲,浑身带着鲜血站在宁渝的面前,他的脸庞虽然因此此战而变得有些瘦削,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更显硬朗了。

  宁渝却是不以为意,轻声道:“大策凌和小策凌迟早也只会成为我复汉军的手下败将,再说眼下的准格尔汗国,光是内部的混乱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只是,终究没能跟他们正面对决,不免有些遗憾罢了。”

  说起来,董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董策,他从当年的小小雏鹰一直到如今的边路元帅,所经历过的战事也不少,所经历过了对手也很多,可是内心对于胜利的期待,却没有丝毫褪色,而这也是宁渝一向十分看重他的原因。

  宁渝笑了笑,“将来交手的机会还是有的,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收拾这里的残局,到时候咱们还要继续唱一出大戏了……”

  ……

  九月下旬,当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的战事初步落下帷幕之际,一路穿过黑龙江赶往郓春的大策零敦多布,却还在跟俄人反复纠缠。

  对于这一次的出使,大策零敦多布的成果十分有限,原因就在于准格尔汗国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俄罗斯人西进的重大敌手,就在十年前爆发那一场亚梅什湖之战中,大策零敦多布就亲自率领一万多名准格尔骑兵,歼灭了远征的俄罗斯军三千余人。

  在这十年当中,准格尔汗国跟俄罗斯帝国的冲突也绝不只是这一起,双方早就打成了深仇大恨,而作为主导亚梅什湖之战的大策零敦多布,自然也受到了俄人的强烈仇恨。

  就在大策零敦多布进入郓春的时候,都险些被一些冲动的俄人军官所杀掉,对于他们来说,当年死在亚梅什湖之战中的不少俄人,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如今见到了仇人,自然也想以血报之。

  这就是噶尔丹策零要将大策零敦多布派到远东来的重要缘故,他需要利用大策零敦多布来向俄人表达自己的诚意——我把你们深仇大恨的对手派了过来,就能说明我的诚意了。

  然而问题是,噶尔丹策零把这一切都想得有些简单,他也忽视了准格尔与俄人之间的恩仇,到底有多么深远,也到底有多么复杂。

  可是俄人还是记得的,就在一百多年前,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时候,俄人派到远东的先遣队哥萨克人,就开始在准噶尔汗国的传统游牧地上先后建立托木斯克,库茨涅茨克、叶尼塞斯克,克拉斯诺雅尔斯克等军事堡垒,并以此威逼准格尔汗国归顺俄罗斯帝国。

  而后当时的准噶尔厄鲁特蒙古部(还没有成为准格尔汗国),就开始了反对俄人的战争,而当时像厄鲁特蒙古准格尔部的领袖巴图尔珲台吉以及他的儿子僧格,就已经开始进行同俄人的战争,而僧格的死也是因为不满俄国强行对准噶尔部征税,才出兵攻打俄军哨所,导致被族人杀害,给了噶尔丹上位的机会。

  因此,亚梅什湖之战完全就是僧格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不仅仅是为父亲报仇的一战,也是反对俄人入侵准格尔部的一次驱离之战,而遭受了巨大损失的俄人,自然对准格尔汗国抱有深深的敌意。

  然而,局势变化多端,当大清还在同准格尔汗国纠缠的关键时候,复汉军几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摧垮了偌大的大清帝国,以致于准格尔汗国和俄罗斯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到了今天,他们都不得不开始尝试着站在一起,来抵挡宁楚的进攻。

  在这种氛围下,大策零敦多布的到来并没有受到俄人的欢迎,直到他向远东总督萨拉务拉伯爵的亲信赠送了大量的财物,才得到了一个引荐的机会。

  在郓春城中的远东总督府内,大策零敦多布站在了萨拉务拉伯爵面前,绞尽脑汁冀图于说服对方能够出兵,以便于策应正在漠北作战的准格尔大军。

  “尊敬的总督阁下,大策零敦多布代大汗向你致以诚挚的问候!”

  望着对面一脸风尘仆仆的大策零敦多布,萨拉务拉伯爵轻轻一笑,端起了桌子上的红茶,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当年亚梅什湖之战的缔造者——今天你敢来这里,难道就不怕再也走不出去吗?”

  “如果俄罗斯帝国需要我的人头,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甘愿束手就死。可是这一次我前来,是为了拯救在东方的俄罗斯帝国。”

  大策零敦多布很显然做好了充分准备,他并没有被萨拉务拉伯爵的言辞吓到,反倒是颇为自信地侃侃而谈。

  萨拉务拉伯爵顿时一脸讥讽道:“难道现在要考虑被拯救的人不是你吗?亦或者是你们的鞑靼人的部落,至于在东方的俄罗斯帝国,为什么需要你们鞑靼人的拯救?难道你以为在南岸的那些汉人士兵,能够打到郓春来?”

  所谓的南岸,便是指那条由南向北流经图们、珲春等地的江水,其中北岸便是由俄人掌控的郓春城,南岸是指位于图们江南边的庆源城,而就在此时的庆源城中,正驻扎了复汉军的一个团。

  “萨拉务拉总督,眼下的局势我想您应该很明白,宁楚对于北方的野心绝不仅仅止步于漠北和准格尔,等到他们彻底拿下了漠北之后,到时候远东就成为了一片孤悬之地,到时候总督大人莫不是还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

  大策零敦多布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因此即便是作为使者也十分出色,他很快就点出了俄人的意图,“我想,即便俄罗斯帝国希望准格尔汗国能够跟宁楚互相制衡,可是也绝不会坐视准格尔汗国的覆灭,你们之前在清廷身上犯的错,想来也不会再重演。”

  萨拉务拉伯爵手里端着一倍滚烫的红茶,一边倾听着翻译将大策零敦多布的话表述出来,一边用手里的勺子正在不断搅着手中的红茶。

  很显然,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心里却已经真正开始慌了。

  原因很简单,大策零敦多布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点到了他的弱点上去,萨拉务拉伯爵根本无力去反驳什么,因为那只会成为无意义的狡辩罢了。

  就好比俄罗斯帝国同大清达成的外交胜利,如今转过头来看其实是一个错误,因为他们实在过高预计了大清的实力,也小看了宁楚的强大,以致于在宁楚接管东北之后,对俄罗斯人在远东的布置造成了莫大的威胁,且一天比一天的威胁更大。

  尽管这次外交胜利是当时萨拉务拉伯爵自己亲自推动的,可是他如今却真正有些后悔了,因此现在面临准格尔汗国的危机时,他确实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挽救了。

  “将军阁下,准格尔大汗派你前来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原则上我是希望能够跟大汗携手共击复汉军,只是这其中的具体方略,还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萨拉务拉伯爵停止了转动手中的勺子,一脸微笑地望着大策零敦多布,“还希望将军阁下能够暂时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等到我们的决定出来后,便会通知将军阁下。”

  “好吧,只是还希望萨拉务拉总督能够早日拟定方略,战况实在是不等人啊!”

  大策零敦多布有些无奈,他知道想要俄人出兵并不是简单的事情,目前能够说动萨拉务拉伯爵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下要催促他们赶快出兵也不现实。

  好在根据大策零敦多布的了解,大汗所率领的准格尔大军好歹也有六万之众,即便是在围攻复汉军时偶有小挫折,当下也不至于过于被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撤兵到了尼布楚才对——由于距离的影响缘故,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接到准格尔局的战果。

  然而,就在萨拉务拉伯爵正在跟城中的几名俄人军官商量出兵的当口,复汉军同准格尔军在孟克脱罗海的战事的结果,却是已经跟着溃军传到了俄人探子耳中,他们带着情报和一些溃兵回到了郓春,并且向俄罗斯总督府汇报了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噶尔丹策零战死?六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

  就在俄人要出兵的关口时,这条消息几乎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砸到了萨拉务拉伯爵的头上,他顿时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的脑袋都在不住地晕眩。

  收到消息的俄罗斯情报军官谢尔盖只得叹口气道:“总督阁下,最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不相信,可是眼下事实的确如此,噶尔丹策零中了复汉军的圈套,他们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同错误的敌人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噶尔丹策零是个真正的蠢货!”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噶尔丹策零似乎都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消灭,可是眼下的结果却告诉他,准格尔真的已经靠不住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统合漠北

  噶尔丹策零意外的惊天惨败,不仅仅改变了目前整个漠北蒙古的局势,也改变了此时萨拉务拉伯爵心里的想法。

  简单来说,在这场战事之前,原先的准格尔汗国还有那么一点资格去当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盟友,可是经过这一场惨败之后,所谓的盟友自然就变成了一个笑话,而且萨拉务拉伯爵还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亲爱的沙耶洛夫,相信你应该已经得到了关于我们老对手的消息,他们在与楚国的交战中惨败,并且损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这将会决定他们不再具备同我们联合对抗楚的实力,自然也就无法成为我们的盟友,或许这将会是我们一报当年亚梅什湖之战大仇的机会,望总督能够妥善把握……”

  “……在这一次的交战中,虽然我们还不能得知更多的细节,可是从已有的资料能够判断出来,这是一支披着东方外貌的纯粹西式陆军,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素质似乎并不亚于瑞典人,而众多新式武器的利用,更是要超越瑞典人的水准,这或许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启迪……”

  萨拉务拉伯爵在烛光下奋笔疾书,不仅写下了自己对于目前局势的判断,而且将更多关于复汉军的军事情报资料写了上去,就在写完长长一封信之后,他原本想就此停笔,可是心里的犹豫却使得萨拉乌拉伯爵添加了一段文字。

  “……在同楚国关系的把握下,或许我们不应该放弃和平的想法,因为在这一次的楚—准格尔之战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令人大吃一惊。当然,如果帝国必须要同其开展,远东的俄罗斯军队也将会时刻做好准备……”

  在信件写完之后,萨拉务拉伯爵便用烧好的蜡油进行了封蜡,然后用自己戴着的家族纹章戒指在上面戳了一个印记,便交给了信使,让他带着信件去送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而做完了这一切的萨拉务拉伯爵本人,却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语。

  过了片刻之后,谢尔盖推开了书房大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凝重之色。

  “总督大人,我已经派人去将大策凌敦多布和他的随从都扣押下来,并把他们身上的武器都全部没收……剩下就看总督大人的意思了。”

  萨拉务拉伯爵深深叹口气,面无表情道:“原本跟准格尔人合作也没什么,可是局势变化太快,就只能选择取舍了,用鞑靼人的说法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相信策凌敦多布将军能够理解我们。”

  谢尔盖微微有些犹豫,低声道:“总督大人,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准格尔虽然解决了,可是宁楚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咱们真要派人去和谈吗?”

  萨拉务拉伯爵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帝国只会跟强者做朋友,既然宁楚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强者,未尝不可以换一种思路去解决问题……我准备将大策凌送给宁楚皇帝,以此来表达我们的诚意。”

  “若是他们还想要更多怎么办?比如郓春和海参崴?”难为谢尔盖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只是念得略微有些生硬。

  萨拉务拉伯爵轻轻摇了摇头,“那就只能选择一战了。”

  ……

  当几名俄兵闯进萨拉务拉给自己安排的宅子时,大策凌敦多布当下便意识到了不妙,他并没有选择反抗,也将属下安抚了下来,坦然地交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然后被俄兵们用绳子绑了起来。

  “萨拉务拉总督难道想做鹬蚌相争之事吗?只怕到头来会便宜了宁楚。”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策凌敦多布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显得颇为镇定,他死死盯着为首的一名俄罗斯军官,大声地说着话。

  只可惜这次被派来执行任务的俄罗斯军官,根本听不懂大策凌敦多布的蒙古语,而且他也是一副根本不愿意听的模样,直接带着人将他关在了一座小院子里,四处也都站着值岗的俄兵,戒备森严。

  大策凌敦多布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以前那些仇视他的俄人军官自作主张,可是没想到这一被困就足足被困了好几日,中间除了有人给他送来饭食以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谈望他,也没有同他进行任何交谈,而这些都使得大策凌敦多布的心深深往下沉。

  该死的罗刹人,该死的老毛子!

  大策凌敦多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俄人的看法一下子就彻底逆转过来,可是他明白,这件事一定是极为不利于目前的准格尔汗国。

  对于大策凌敦多布而言,他自己可以死,可是如果俄人改变了立场,那么到时候的准格尔汗国恐怕就会真正陷入到十分危险的境地,就是不知道大汗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的大策凌敦多布已经彻底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真正渴望的是能够掌握到外界的消息,因此他不得不趁着俄人军官离开的时候,偷偷收买了一名俄人士兵,并且让他将一张纸条带了出去,交给在城里的鞑靼人,到时候鞑靼人会给他支付一大笔钱财。

  所谓城内的鞑靼人,其实就是指在郓春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张廷玉,而上面的内容也十分简单,只是让张廷玉想办法来见他一面。

  在大策凌敦多布还没有进郓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城内张廷玉的消息,只不过担心会被俄人猜忌,因此并没有去考虑见对方,可是眼下局势艰险,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因此便冒险传递出了这个消息。

  俄人士兵对这笔横飞之财十分惊喜,他并不会以为带个人过来见面就能影响什么,当下便将纸条传递给了城内的八旗士兵,而后八旗士兵见到上面写着张廷玉的名讳,顿时大都十分惊讶,也不敢耽搁,将纸条传递给了此时的张廷玉手中。

  当张廷玉收到纸条的时候,更是惊讶无比,他凭借城内的八旗士兵,情报方面还是非常灵通了,早早就知道了准格尔派了使者前来,只是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可是如今这个使者居然在今天传来消息,居然还要见自己?

  张廷玉顿时便犹豫了起来,他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等人的处境,也一直有新的想法,而如今准格尔使者居然派人来联系他,很显然是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这些事情或许能够给他自己的处境带来转机。

  想到这里,张廷玉便已经倾向于去面见准格尔使者,但是他多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如今贸然去见,只怕会落入比较被动的局面,还不如先打探一些关于准格尔的消息,到时候也好方便应对。

  既然决定要打探消息,张廷玉便派人携带重金,去寻找总督府的一名俄人军官尤列卡,此人原本在总督府负责文书来往,因此消息向来十分灵通,常常会将一些情报卖给张廷玉,以此获取巨大的好处,而张廷玉为了不被俄人蒙蔽,也不惜钱财,因此二人的合作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张廷玉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尤列卡居然索要的金钱是之前的三倍,特别是关于准格尔汗国的消息,更是昂贵无比,他很快便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给,三倍也给,只要这个消息足够有价值就行……”

  张廷玉十分果断地将钱财交给了属下,然后让属下急匆匆地去寻找了尤列卡,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属下才一脸慌张地跑回来,低声禀告了关于准格尔汗国的变故以及俄人对准格尔态度转变的原因。

  “嘶——”

  张廷玉听完这一切后,顿时不由得心底一惊,这个消息着实惊人,复汉军居然在北疆又打了一个打胜仗,不光是准格尔大汗战死,就连准格尔汗国的六万精锐也几乎彻底覆灭,堪称一时惨况。

  更让人为之心寒的,便是俄人居然要抛弃准格尔汗国,还要掉过头来吃掉准格尔人,要知道先前俄人就对大清来了这么一遭,眼下看准格尔汗国不行就像故技重施,只怕准格尔汗国算是彻底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时,张廷玉便有心去面见那个准格尔使者,可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却是不免有些犹豫,毕竟准格尔汗国在宁楚与俄人的夹攻下,覆灭已经成为了定局,再去见此人又有何益?反倒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去。

  在昏暗的烛光下,张廷玉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件事达成一些其他的目的……

  ……

  革新五年九月,复汉军在收拾完战场残局之后,便押解大量的准格尔军俘虏一路返回敖尔告,算是基本结束了北疆同准格尔的战事,但是对于宁楚君臣而言,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其中最关键的并不是如何去应对俄人,而是要划分漠北草原的归属问题,毕竟原来的喀尔喀三部在同准格尔汗国的战事当中元气大伤,想要彻底恢复十分困难,再想主宰漠北草原自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宁渝也不想继续扶持喀尔喀三部去主宰漠北草原的事物,而是准备践行一开始的决定,那就是仿照漠南蒙古的例子,将整个漠北草原纳入行省管理制度当中来,使得宁楚的统治正式进入到漠北。

  “大楚皇帝陛下及全蒙古大汗口谕,命喀尔喀三部大汗并各部札萨克进敖尔告召开大会。”

  当宁渝的使者将皇帝的口谕传到了正在乌珠穆沁的喀尔喀三部当中后,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以及车臣汗连忙跪在地上接受口谕,他们眼下可不敢得罪气势汹汹的复汉军,毕竟目前说是喀尔喀三部,可是实力却几乎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勉勉强强也就能凑出上万骑兵,放在复汉军面前就是送菜。

  再加上先前宁楚跟准格尔一战的胜利消息也已经传来,这使得他们心中更加惶恐,毕竟准格尔的强大他们是最为清楚的,然而这么强大的准格尔,在复汉军面前也只是不过如此,更不用提他们了。

  当下,喀尔喀三部大汗便开始带着族人朝着敖尔告的方向前进,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喀尔喀三部便抵达了敖尔告,等待着皇帝兼大汗的召见。

  在草原上面,敖尔告的意思是指宫殿,因为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漠北蒙古的中心区域,最早在明末时依旧已经开始建城,也是喀尔喀部最大的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驻地,整个城市都是围绕着哲布尊丹巴的“黄宫”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因此在漠北草原人心中的地位始终都非常高。

  而在后世,敖尔告的名字之所以不大,因为它在乾隆年间改了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库伦,也是当时清廷在漠北蒙古的乌里雅苏台库伦办事大臣辖区,逐渐成为漠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和商业宗教中心,而再往后,库伦又经过了一次改名,而这一次叫做乌兰巴托。

  因此,宁渝选择在敖尔告召开漠北蒙古大会是有自己的全权考虑的,他决定在这一次大会当中,彻底奠定宁楚的统治地位,而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羁縻制度,想要达成这一个目标,不仅仅是要压制喀尔喀三部,还需要压制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呼图克图是一句蒙古语,在汉语里的意思是“明心见性,生死自主”,而且还有另外一个词来形容,即“呼毕勒罕”,而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再来人,因此都属于藏传佛教,而目前漠南蒙古遵以章嘉呼图克图,漠北蒙古遵以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在当初将漠南蒙古划归为宁楚统治的时候,宁渝自然也是见过三世章嘉若贝多吉的,宁渝只是将他派往了南京进行学习,就轻松绕开了这个拦路石。

  而在如今的漠北蒙古上面,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却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这就不是那么容易糊弄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恬不知耻

  在宁渝安排好这件事之后,接下来也就顺理成章地召见了喀尔喀三部大汗,以及众多的扎萨克们,当下也没有对这些人客气,径自给出了宁楚目前对漠北的处理方案。

  首先就是针对漠北蒙古的管理上,原先的漠北三部皆仿照漠南蒙古旧例,划分为行省制度,其中原来的科布多地区跟扎萨克图汗一部划分为瀚海省,原来的唐努乌梁海地区改为岭北省,原来的土谢图汗部和一部分扎萨克图汗部改为漠北省,至于原来的车臣汗部和一部分的土谢图汗部改为安北省。

  当然,该四大行省也将会全面实现府县管理,释放所有的牧奴,而到时候原来的各旗各族也将分批进行定居改革,全面铺开新政,同漠南蒙古实现相同的政策,以便于加强宁楚对漠北蒙古的控制。

  对于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喀尔喀三部大汗们自然是多加不爽,他们并不愿意放弃原来土皇帝一般的生活,可是眼下宁楚以武力相逼迫的环境下,却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只是人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宁渝对人性自然是了解的,他当下便笑道:“新政改革在漠南试点已经十分顺利,苜蓿草种植和青贮窖的建设也十分顺利,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即便今年降下白灾,漠南蒙古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土谢图汗想的可不仅仅是这个问题,他担心的是自己的权力会彻底消失,这样还不如选择流亡漠北,只是眼下也不想得罪皇帝,便苦笑道:“陛下所行诸策都得天授之,臣等自然不敢不信,只是臣也明白一个道理,这草原之地自有所在民情,似乎不好同大楚内陆各省比较……”

  宁渝心中暗自有些好笑,这可不就是‘我大清自有国情’的意思嘛,如果换个人确实会被蒙过去,可是他却是后世之人,又岂会被这么敷衍过去?当下便正色道:“土谢图汗的担忧,朕自然明白,便也给你们充分的时间逐步改制好了,那就先释放牧奴,施行行省府县制度,再行定局新政。”

  土谢图汗顿时脸都白了,他可不是那个意思,若是真的释放了牧奴,实行了行省府县制度,到时候这个大汗可就离死不远了,只是他又不敢当场反驳,便当下又望了望一旁的车臣汗和札萨克图汗,示意对方赶紧辩驳。

  一旁的车臣汗连忙跪在了地上,低声道:“陛下,这牧奴可万万不敢释放,否则就没人干活了……至于行省府县制度乃汉家制度,蒙古岂能实现,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伤了圣意。”

  宁渝的神色顿时冷淡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既然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会再客气,当下便冷冷道:“眼下无论是什么制度,只要好用,那就是好的制度。既然漠南诸部能够实施,那么漠北蒙古自然没有例外。”

  “可是……如此一来怕是会使得草原人离心离德,于大楚亦有几分害处……”车臣汗硬着头皮说道,很显然他已经感受到了皇帝心中的不快。

  宁渝顿时冷哼一声,语出威胁,“若是由此便离心离德,那朕反倒要怀疑,喀尔喀三部究竟是否有归顺大楚的诚意?也不知几位汗王到底有没有诚意?!”

  一番话说出来后,顿时吓得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以及车臣汗再次跪倒下来,身体不由得瑟瑟发抖,喃喃不敢多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放在如今可不是一句大话了,而是真正能够实现的一点,经过了同准格尔一役之后,喀尔喀三部丝毫不会怀疑复汉军是否具备灭掉他们的实力,更不会怀疑对方的决心。

  宁渝见众人如此,当下便缓和了情绪,和声道:“当然,朕也知道你们为难,毕竟眼下不管怎么说,也是各部族之主,主宰这漠北草原的广袤天地,可是你们也要明白,眼下即便没有了准格尔军,可是依然有俄人在侧,你们真以为没了朕,这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众人沉默不语,很显然宁渝的这番话已经触及到他们的痛点,俄人对草原的威胁几乎是一日比一日更强,若不是准格尔汗国本身也在抵抗俄人,只怕漠北早早就被俄人给吞下去了。

  赶走了一匹狼,后面还蹲着一只虎,对于喀尔喀三部而言,他们想要保持独立的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在这个时候归顺宁楚根本就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陛下,臣等心知归顺大楚才是最好的决策,可是臣等终究需要跟部族有个交代,若是一味接受陛下诏令,只怕明日便死于内乱……”

  宁渝微微一笑,既然前面给了大棒,那么眼下不妨再给点胡萝卜了。

  “你们担心的朕都懂,毕竟大汗也是要为自家为部族谋求利益,若是朕一味让你们奉献,自然是不可能的,朕决定封你们为郡王,各大扎萨克封为侯爵。你们原来拥有的漠北草场朕不动,再额外赏赐给你们一些本汗的草场。”

  “至于你们的子嗣,都将会进入皇族公学读书,到时候陪伴皇子一起教育,将来毕业后可以进入朕的侍从室做侍从,将来也能谋得一二出身。”

  “还有,要通过相关的考试,你们也可以成为我大楚的官员,代替朕牧民一方,漠北四省大有你们施展能力的地方!”

  宁渝说到最后,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道:“朕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喀尔喀三部大汗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轻叹一口气,随即便一同高声道:“陛下恩德,臣等感激不尽,一切自当以圣意为准。”

  在处理完了漠北事物之后,宁渝接下来也就准备同枢密院准备接下来的战事,即派大军从漠北蒙古一路攻往准格尔汗国,配合在陕甘西路军彻底灭掉准格尔一部,彻底统一草原的归属,从而稳定住草原的局势。

  对于宁楚君臣而言,草原终究只是大楚的一方面,在此之前已经耗费了太久时间进行草原方面的攻略,因此最终的扫尾之战,并不需要大张旗鼓,只需要派遣方面大员进行统合全军即可,而皇帝本人则可以直接返回京师。

  只不过就在军议召开之前,宁渝却接到了来自俄人方面的消息,他们希望能同宁楚达成在远东的进一步协定,即包括在远东的利益分配以及在准格尔汗国的战略合作上,俄罗斯远东总督萨拉务拉愿意派遣使者前来拜见皇帝。

  而得知这条消息之后,宁渝却几乎要气笑了,这些人还真是恬不知耻啊!

  什么叫恬不知耻?杀你的人,占你的地,最后等你抽出刀子要反击的时候,他们才会想像个绅士一样坐下来跟你去谈,至于之前的一切,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眼下俄人便是如此,他们占据了远东的大片土地,占据了郓春,占据了海参崴,现在眼看着复汉军变成了不好惹的存在,就开始想着坐下来谈,来让宁渝承认他们眼下在远东的这一切利益——

  宁渝顿时就气笑了,他已经没有丝毫想跟俄人谈判的想法,只有一点,那就是用刀枪将他们从远东乃至于西伯利亚驱逐出去,没错,他不光想要收回原来的土地,就连俄人这一百多年侵占的西伯利亚,也要一点点交出来!

  “朕以为,与俄人会谈不亚于与虎谋皮,他们能谋清廷能谋准格尔,便也能谋我大楚,岂能同如此狼子野心之国有半分妥协?”

  宁渝深深洗了一口气,冷冷道:“朕只愿拔剑迎敌,就算跟俄人在北疆打十年打百年,也要将他们驱逐此地,收回我华夏疆土,无论何人,敢言和者斩!”

  一番杀气腾腾的话却是让众人为之一凛,脸上自然也是正色赞同,只是心里也都在嘀咕,皇帝长期以来都一直对俄人抱着敌视的态度,与其他异邦十分迥异,却是让人难以费解。

  当然,无论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无条件配合皇帝,将那俄人视为敌人。

  原本正在召开的枢密院会议在经过了这么一番插曲之后,却变得有些不一样,至少许多人心里却是开始慢慢琢磨了起来,原本他们以为打完蒙古之后,北疆的战事将会告一段落,基本进入平缓时期,到时候大家伙再想立功受赏就不容易了。

  可实在没想到,皇帝眼下却透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开始对俄之战,这可是让人惊喜莫名了,意味着他们还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对于复汉军诸将帅而言,对付俄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会比蒙古人更难对付,因此大多都信心满满。

  董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陛下,当初末将在吉林练兵之时,就已经接触过俄人,据说还是从欧洲过来的,其中有许多甚至是罪犯……这些人无非就是一些亡命之徒,多了几分悍气,若要正面对阵,我军自然不怕他们。”

  宁渝点了点头,董策这番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毕竟在这个年代里,充当俄罗斯帝国东扩的主力大军依然是哥萨克人,这些人虽然在后世里名声传扬得颇大,可是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强大的代称,反倒带着几分贬低味道。

  很多人误以为哥萨克是一个非常骁勇善战得种族,可实际上他们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游牧社群,他们当中既有在第聂伯地区形成的半独立的鞑靼族,也有从波兰、立陶宛和莫斯科等公国逃亡到第聂伯河和顿河地区的游牧民,还有一些俄罗斯和乌克兰等民族中的一些农奴和城市贫民,可以说组成成分十分复杂。

  最早起的哥萨克人对俄罗斯帝国是持有敌视的,他们并不愿意接受沙皇的统治,在16世纪初期的时候,他们开始以雇佣军的方式出现在人们面前,像波兰国王就把札波罗热的哥萨克人编入军事殖民团,用他们保卫波兰的边境。

  一直到了十七世纪,俄罗斯帝国也发现了哥萨克人的勇猛善战,便通过发给俸禄、分封土地等手段收买哥萨克上层,以掌握哥萨克军队,让这些人成为往西伯利亚扩张的主力,而这些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因此在目前的远东地区,俄人依靠东扩的力量依然是这些哥萨克人,还有很多来自俄国的罪犯囚徒,他们被发上了枪支,成为了俄人东扩的爪牙。

  由于哥萨克人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平日里都是亦农亦兵的半军事体制,因此战斗力十分出色,即便是在同蒙古骑兵争锋当中,也表现出极为强悍的战斗力,使得草原人对哥萨克都十分忌惮。

  然而对于宁渝而言,他并不认为这些哥萨克人有多么强大,因为但凡经过了专业军事训练的军队,对上这些亦农亦兵的哥萨克人,都可以取得相当不错的战果,特别是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上,都足以傲视他们了。

  “对付俄人的事情先等一等,朕马上就要返回京师,到时候再从容布置即可,眼下进攻准格尔汗国的方略,你们需要好好议定,需要在明年开春前彻底攻下准格尔汗国,以解决草原之患。”

  宁渝缓缓开口道,倒不是他多么着急要平定准格尔汗国,主要还是因为俄人发来的这个请求,使得他心中生出几分警惕,因为按照俄人的禀性,他们很有可能会对这个老对手下手,抢夺眼下这一块肥肉。

  “是的,陛下,以我军目前的位置,这一次进攻准格尔汗国,准备以西路军为主,并成立草原都督府进行西征,行军路线暂时为……”

  第五百七十三章 我要当大汗

  固勒扎,西域塞人之地,成为汉唐西域都护府之所在,而千年已过,此地逐渐成为了漠西蒙古之所在,而到了十七世纪初,逐渐形成了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部,及至今日成为了准格尔汗国国都所在。

  准格尔汗国自从占据伊犁河流域之后,固勒扎也迎来了兴旺发达,大量的商旅都经过此地,并产生了大量的人口,因此固勒扎也由此成为了整个准格尔汗国的中心国都。

  而往日里还算颇为热闹的固勒扎,近些日子却变得十分萧条凋敝,因为前线的种种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固勒扎,像什么大汗战死了,大汗投降了,还有什么大军全军覆没了,搅得满城风雨,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肃杀的城门口响起,只见一队骑兵在晨曦阳光的照射下,进入了固勒扎,而他们除了穿着皮甲之外,还打着一面旗帜,却是如今驻守在哈密的将军小策凌敦多布,让值守在城门前的士兵们大吃一惊。

  难道前线真的败了?否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返回?

  根据准格尔汗国惯例,通常没有大汗的命令,他们是不能够擅自返回到国都的,可是此时小策凌敦多布在未诏下返回,却是让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驻守城门的士兵也不敢多加阻拦,他们可惹不起小策凌敦多布,要是这位生性彪悍的将军砍了他们,那也是活该冤死,因此士兵们很快便打开了城门,放骑兵们入了固勒扎。

  小策凌敦多布的确就混在这群骑兵当中,他脸色带着十分阴沉,手中的马鞭不停挥动着,将胯下的战马抽了好几下,使得这匹还算健壮的战马,身上都是一条条红色的印子。

  过了片刻之后,当小策凌敦多布驰进城中时,道中却突然出现一骑,拦在了一行人前面,他一边摇摆着手臂,一边急急呼道:“来者可是小策凌将军?”

  “没错,正是本将,你可是莫日根兄弟?”

  小策凌敦多布一边勒住了缰绳,免得让马儿撞到那名骑兵,另一边便开始用蒙古语询问起来。

  那汉子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将军,我是莫日根,在此等候将军久矣,还请将军随我来。”

  小策凌敦多布点了点头,当下便带着骑兵们,跟着那汉子一路穿过街巷,却是到了一处院子里,众人随即便下马走了进去,只见院子当中已经站着许多人,他们似乎都在大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几乎在院子门口就能听见了。

  到了院子门口时,莫日根便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将军,里面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将军露面了。”

  小策凌敦多布点了点头,笑道:“莫日根,做的好,你先下去吧。”

  莫日根轻轻俯首,随后便退了下去,而当小策凌敦多布也迈开脚步向院中走去,很快便有人瞧见了,他们纷纷过来同小策凌敦多布见礼,而小策凌敦多布却是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了院子里的一间屋子。

  屋中此时正围坐几名老者,他们的神情却是凝重无比,一个个都唉声叹气,似乎被眼前的困难已经给彻底难住了,即便是小策凌敦多布走进来,他们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关注。

  小策凌敦多布见此情形,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冷笑,“绰罗斯的子孙们,居然有一天会像妇人一般在这里争执不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小策凌的这一句话的效果也很显然,就好像开了全图嘲讽一样,原本还有些情绪低落的老者们,顿时都死死盯住小策凌敦多布,其中几人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冷意。

  “敦多布,你也是绰罗斯的子孙,可是眼下你说说,大汗都已经死了,大军几乎完全覆灭,咱们绰罗斯族还能怎么办?其他的那些部族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还有你,都会死!”

  一名老者脸上带着几分羞恼之色,恶狠狠地叫嚣着,可是他的眼神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恐惧,而其他几人也都是这般神情。

  众人之所以如此害怕,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在眼下的准格尔汗国,绰罗斯并不是那种具备天然统治资格的家族,其背后所需要压制的力量一旦失衡,那么绰罗斯家族就会变得很危险。

  倘若要理解这一点,就需要从绰罗斯家族和准格尔部的源头开始说起。

  首先准格尔部并不是一个突然产生的部族,而是拥有很悠久的历史传承,而在元明的时候它并不叫准格尔,而是叫瓦剌或者是卫拉特,当然由于那场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使得瓦剌更为世人所知,而准格尔便是瓦剌的遗留势力,都出于绰罗斯姓氏。

  而瓦剌本身是一个广义的称呼,本身也包括很多部族,其中大部分都是指定居在森林中的蒙古人为主,因此还有一个名字叫林中百姓,其来历甚至还要更早。

  在当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时候,瓦剌也就是当时卫拉特部也进入了这位草原天骄的视野,他派出自己的长子术赤对卫拉特部进行招抚,而当时的卫拉特部也很识趣,选择归附了黄金家族,并且受到成吉思汗的重视,成为了跟黄金家族世代通婚的‘贵戚’。

  然而,等到大明崛起之后,北元远遁漠北,黄金家族也彻底失去了统治草原的力量,因此当时的草原各部也陷入了纷争之中,其中像鞑靼贵族鬼力赤就杀死了北元末帝坤帖木儿汗父子,去故元号,自立为汗,称回鞑靼。

  当时的卫拉特部便选择了同鞑靼争霸草原,一直到宣德八年,瓦剌部首领脱欢攻杀鞑靼首领阿鲁台,继续拥立黄金家族血脉的脱脱不花为大汗,自任太师,重新统一了蒙古高原,可是等到脱欢死后,他的儿子也先继承了太师,将卫拉特也就是瓦剌发展到了一个巅峰。

  此时的瓦剌所属已经控制了东起女真,西达哈密及其以西的裕勒都斯河流域,北抵叶尼塞河上游,南临长城的广袤地区,正所谓‘漠北东西万里,无敢与之抗者’,而后便出现了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使得也先名望达到了极盛的地步。

  由此,也先再也不甘于屈居黄金血脉之下,他开始展开对黄金血脉的清洗,即“凡故元头目苗裔无不见杀”,几乎把黄金家族遗留的直系子孙都给斩杀殆尽了,接着出身于绰罗斯家族的也先便自立为大汗,成为了蒙古历史上第一位非“黄金家族”的可汗。

  当然,也先成为大汗后变得越发昏庸残暴,后来没过几年就被属下阿刺知院起兵杀死,使得卫拉特逐渐衰弱,而鞑靼部又重新兴起,迫使卫拉特诸部逐渐向往西迁移,成为了准格尔汗国的前身卫拉特联盟,即分为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辉特部和准噶尔部。

  而自从准噶尔部的首领噶尔丹崛起之后,他在康熙十五年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把松散的联盟体制改变为君主制国家准格尔汗国,也使得噶尔丹从台吉升级为了大汗,开始走向统合蒙古的道路。

  可问题就在于,与黄金血脉所具备的天然性而言,绰罗斯家族仅仅只有也先当过大汗,并且很快就被部署推翻,因此噶尔丹的地位也是悬在空中,在遭遇同清廷的战败后,很快就被自己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亲手背刺,夺取了大汗之位。

  而到了如今倒好,就连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噶尔丹策零也是通过亲手弑父的方式,才成为的准格尔大汗,也就说从准格尔汗国成立开始,几乎就没有什么合法性的继位,大家伙都是操着刀子当的大汗。

  也就说在草原上,‘大汗,兵强马壮者当为之’的思想已经深入贯彻到每个部族首领心中了,当准格尔部强大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逢迎准格尔台吉当大汗,可是当准格尔部衰落了呢?那估计就是鸣鼓相攻了。

  毕竟在如今的准格尔汗国,除了准格尔部和已经西迁土尔扈特部以外,还有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辉特部在一旁窥伺呢!

  因此,眼下的准格尔部就处于这样的环境,在外被宁楚和俄人夹攻,在内被其他部族虎视眈眈,局势堪称危若累卵。

  小策凌敦多布冷笑一声,“你们几个老家伙也不用激我,眼下我手里虽然掌握了四万兵马,可是其中大半都是汉人,他们可不会支持我来当大汗,更不会收拾咱们这个残局——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老者们顿时讪讪一笑,他们的想法居然被小策凌敦多布立马给识破了,看来传言中所说小策凌敦多布有勇无谋,实在是不足信……可是眼下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哀求小策凌敦多布。

  “敦多布,你应该明白,现在汗王已经死了,大策凌也不知何处去了,整个准格尔汗国当中,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个重任,你明白吗?”

  另外一名族老开始循循善诱,“当然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不妨直说出来。”

  小策凌敦多布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从这些老狐狸嘴里掏出这句话可真不容易,当下也丝毫不客气,他高高抬起了头,一脸桀骜不驯地望向了众多老者。

  “我要当大汗!”

  “什么?你怎么能当大汗?”

  “哼,凭你的功绩,如何能当大汗?”

  老者们顿时变得无比气恼,他们请小策凌敦多布回来,可不是让他来当大汗的,当下便有不少人开口反对起来,只是这一切放在小策凌敦多布眼里,却显得是那么可笑。

  “哈哈哈哈……”

  小策凌敦多布顿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老者们鄙夷道:“你们这些人枉为绰罗斯家族长辈,实在是不识天数不识人心,我小策凌敦多布亦是哈喇忽剌的子孙,且手握大军,如何没有资格去做大汗?若不做大汗,如何才能将汉人收归旗下为我所用?”

  “哼,今日既然你们请我来了,那我也就不客气,这大汗之位既然策妄阿拉布坦能坐,噶尔丹策零能坐,那我小策凌敦多布也能坐!”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已经浑然无奈的小策凌敦多布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小策凌敦多布说得也不算错,他确实是哈喇忽剌的子孙后代,而哈喇忽剌就曾经是准格尔部的首领,还曾经当过卫拉特蒙古诸部的实际首领,要说当大汗也不比策妄的身份差。

  当然,这些也的确都是表面的理由,实际的理由就是现在的小策凌敦多布节制了四万大军,手里有兵有人,说话自然就硬气得多。

  先前说话的那名族老却是微微一笑,笑道:“敦多布,你如果能够说服格策将兵权交给你,这大汗之位自然可以由你来做。”

  “好,那就一言为定!”

  小策凌敦多布信心十足,当下便掉头就走,却是再也看也不看这些族老一眼,鄙薄之意却是彰显无疑。

  而他这一副作态却是将其他的族老都给激怒了,他们顿时便围住了原来那名族老,愤怒道:“朵颜大人,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去当我们准格尔的大汗,此人现在就如此嚣张,将来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然而朵颜却是淡淡地望了众人一眼,轻声道:“眼下大汗这个位置可不是一个宝座,先不说怎么应对楚国,就连其他几大部族只怕也盯着呢,还有那个逃回来的格策,他手底下还有上万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你们实在是多虑了!”

  见朵颜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当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们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下面的困难,也不想看着小策凌敦多布得势,索性也都一个个离开了院子,消失在朵颜的视线中。

  而就在此时,朵颜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冷笑,低声喃喃自语道:“等到大事既定,我就早点送你们这些老家伙去见策妄阿拉布坦,哼哼……”

  第五百七十四章 当大王的机会

  九月的寒风穿过了漫长的河西走廊,从乌鞘岭到古玉门关似乎都能感受到这种寒意,而在这一片北国之地,却还没有真正进入到寒风腊月的时候,倒也有不少的商旅顺着河西走廊进入西域,寻找财富的集聚地。

  在华夏人的心中,西域永远都是充满了艰险和神秘的地方,正所谓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馀,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而就在河西走廊通往西域的这片土地上,永远都无法忽视一个地方——星星峡,因为这里是由河西走廊入东疆的必经之处,也是一处极为险要的关隘,四面峰峦叠嶂,两旁危岩峭壁,倒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因此也常常是漠西之咽喉重镇。

  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扬起,只见一队商旅正准备通过星星峡上的守军检查,他们将自己的行李箱子全部打开后,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在寒风中苦苦等待,等待着例行检查的结束,并且封上一包赏银。

  这仅仅只是星星峡里十分常见的一幕,因为每个月都有许多商队从此经过,他们贩卖着一些能卖或者不能卖的东西,抱着发财的心思来到了漠西,冀图于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卖上一个高价,而当地驻守的准格尔兵丁们也会分上一杯羹。

  然而,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往日里来者不拒的准格尔兵丁们,此时却开始装模作样真正查起了行李,甚至还屡屡开始翻检马车,将那些商队诸人的身上也搜捡了一遍,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

  “大人,俺们就是一些苦命人,这好不容易拉点货过来……您可得高抬贵手啊!”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用一口不算流利的蒙古语低声道,他在这条路上走过太多次了,因此都或多或少懂一些蒙古话。

  然而这一次,对面的兵丁却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们一眼,直接用汉话回答道:“俺们都是年大帅的兵,可不是那些蒙古骚鞑子!”

  老者顿时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既然同为汉人,应该不会太为难才是,当下脸上堆满笑容,也换成了一口汉话。

  “这位大人,俺们都是这左近的老乡啊……这过去星星峡不是都是那些蒙古兵守着嘛,俺们一时没看清,认错了大人还请勿怪,不知这里是哪位大人为首?”

  说着话的功夫,从后面走过来了一名汉子,他身上穿着棉甲,腰上斜斜地挎着一柄腰刀,一脸不屑地望着众人。

  “哼,骚鞑子你们就认得,本老爷你们就不认得!今日倒要让你们知晓,本大爷乃年帅麾下亲卫年五,来这星星峡专查楚逆谍子!”

  老者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了,他连忙转身从旁人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然后递给了年五,低声道:“年大人,俺们也不是不懂事,这一点点小心意还请年大人先收着,这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哈哈哈哈……”

  年五大大咧咧地接过老者递过来的包裹,放在手里微微掂量了一会,接着又瞅了瞅这一行商旅的马车,只见上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寻常的商货,便笑了笑:“你们倒是识趣,大爷也不妨告诉你们,今日幸亏你们遇到的是我年五年大爷,要不然想过这星星峡,却是比登天还难!”

  老者连忙点头称谢,然后一脸不经意地问道:“听说现在年大帅兵强马壮,手底下还有许多火器,这是不是马上就要打回俺们甘州了?”

  年五听了这话却是笑容一敛,不过却也没有生疑,毕竟寻常商旅都会关注这些事情,以便于乱中取利,见这小老儿会做人,便低声嘱咐道:“哎,可不敢胡说勒,你没听说啊,这准格尔前线大军都败了,连大汗都死了,这些骚鞑子往日里就喜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没想到也有这天……反正你们这趟走完就别再走了,还不知道复汉军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到时候要让你们遇见,搞不好买卖就全泡汤了!”

  原来自从年羹尧投靠准格尔以来,双方之前虽然面子上还能维持个你好我好,可是毕竟当年西北大军同准格尔打了许久的仗,双方之间仇恨已久,因此私底下的小摩擦也是不断,特别是在原来大汗噶尔丹策零眼里,年羹尧他们终究是汉人,便准备在战事结束后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战事结束,他自己就先战死了。

  因此对于年羹尧麾下的士兵而言,他们对宁楚充满敌意,可是对准格尔也是带着许多愤怒,平日里说话也不甚客气,什么骚鞑子什么蛮子之类的不绝于耳,就连年羹尧也未加阻止,似乎乐于见到眼下这一幕。

  老者对于年五的好意自然是全盘接纳,他一面道谢一面点头保证就来这么一次,然后便又将马车上的两匹蜀锦给搬下来,留给了年五,便带着商队一路畅通地通过了星星峡,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他望着星星峡上越来越模糊的守兵身影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没错,他们并不是所谓的商旅,而是复汉军军情处派驻在西北的情报人员,而他的代号叫做赤狼,这一次穿过星星峡前往固勒扎,目的便是去对接当地的相关情报工作,刺探准格尔汗国的军事调动情报,以便于全方位支持接下来的战事。

  “年羹尧所部驻守哈密一来,为表示诚意,一直将星星峡的防务都交给了准格尔人,可是眼下他们却以查备暗谍的名义进驻星星峡,这其中固然有外部因素,但是我们也需要提防一点,那就是目前的准格尔汗国,已经发生了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老者望着面前的一名属下,神色中带着些许谨慎,他轻声道:“夜枭,这一次你要重点关注哈密的一切情报,特别是要盯紧两个人,一个是年羹尧,另一个是小策凌敦多布,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盘算,不过有一点,值此大战前夜,一定要注意情报工作的原则,不能盲目暴露自身。”

  夜枭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此行哈密首要便是潜伏下去,保全自身,若无关键要紧事,不可启动信鸽,唯独等到黎明前夕,方可苏醒。”

  在目前的军情处情报工作原则中,有几条铁律是不能违背的,其中像潜伏获取情报人员与情报发出人员永远都隔着一条线,他们被称为信鸽,信鸽知道情报传递方式,但是不知道情报破译方法以及情报人员身份信息,由此保证情报的安全。

  其中像夜枭就属于资深的潜伏人员,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凶险所在,不过所幸的是,如今的哈密虽然驻守大军,可是也因为时局的变化开始变得混乱,龙蛇混杂之下,便更加适合他这样的人去潜伏到底了。

  老者微微沉默,他现在必须要马上赶往固勒扎,因此不可能在哈密停留,可是眼下年羹尧所部的变化,却使得他心里多多少少忐忑,或许这条老狼已经又产生了别样的心思了……

  ……

  “没错,咱们不能再这样了……”

  大营中,年羹尧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衫棉衣,眼睛中带着些许忧色,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低落,而在他的身旁处,一名中年文士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正是年羹尧的幕友胡期恒,二人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自从年羹尧投靠准格尔汗国以来,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并没有真正安稳下来,反倒是准格尔汗国侵入草原之后,局势却是让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妙,先是策妄阿拉布坦想让他们成为挡住复汉军陕甘大军的挡箭牌,接下里在策妄死后,又变成了噶尔丹策零的眼中钉。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死了,此外准格尔大军也全军覆没,更关键的是还把复汉军给引过来了,这一下可真是要了年羹尧的老命了!

  毕竟年羹尧自家知自家事,虽说手里有所谓的三万大军,可是这些人士气低落,战心底下,且缺衣少食,甚至连火药都入不敷出,若是真到了打仗的关口,只怕士兵们连开枪都得盘算着打了,至于说军中其他物资,更是少之又少。

  年羹尧想到这里,便恨恨开口道:“先前给老鞑酋上书索要的那一应军需物资,一直找借口拖着不给,一直到今年他们要跟宁楚相争,这才调拨了一小批物资,还派了个小策凌过来监视老夫,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到这里年羹尧又深深叹口气,面露愁容道:“可是眼下咱们又该如何是好,前些日子陕甘的复汉军再次增兵,只怕他们不日就要打过来了!”

  胡期恒作为年羹尧的首席策士,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愧疚,毕竟当初谋害岳钟琪投奔准格尔汗国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可是眼下这一计策不仅仅没有改善年羹尧的处境,反倒让自家主公变得进退两难。

  “大帅,咱们眼下绝不能成为准格尔汗国的棋子,也绝不能再跟复汉军相争,否则倾覆只在眼前!当避其锋芒,取边地以自立!”

  胡期恒脸色一狠,低声道:“眼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既然他们不给,那咱们干脆就抢!”

  “抢?抢何处?”

  年羹尧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哈密城,然后摇了摇头道:“此地尚有一万准格尔军,他们人数虽少,可是战力强大,火器齐全,绝不是咱们这三万人所能对付的,而且就算抢了,咱们眼下也无处可去。”

  毕竟这年头混到年羹尧这个份上的也是少数,他不光是得罪了宁楚,还得罪了大义军,以致于无论是东进陕甘还是南下青藏,都已经成为了死路,眼下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准格尔汗国,就算抢了也无处安稳。

  胡期恒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大汗,咱们现在身处局中,可不能像往常那样自迷了……要说眼下最好抢也最应该抢的,便是固勒扎了。”

  固勒扎,准格尔汗国的首都,也是河西走廊的精华之地,每年从固勒扎经过的商队,都会在这里留下更多的财富,而经过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发展,固勒扎还拥有相当的火器生产能力,不要说火枪,就连火炮都可以生产——而眼下这座城市,却几乎是一座空城。

  年羹尧眼神顿时眯了起来,这并不是他觉得胡期恒在开玩笑,而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毕竟通过目前的情报了解,准格尔汗国现在可是处于有史以来最为虚弱的状态了……

  良久,年羹尧终于还是摇了摇,咬牙道:“就算准格尔在前线大败,就算噶尔丹策零已经战死,可是咱们恐怕还是不能小看固勒扎,就从哈密这一万人就能看出来,他们既然没有急于把小策凌调回去,就说明准格尔人认为固勒扎没有风险。”

  胡期恒微微一笑,“没错,根据目前情况来看,固勒扎的确有一定的实力,可是咱们不要忘记,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未尝不能试一试——”

  “合适的机会?”

  年羹尧有些狐疑地望着胡期恒,他对于自己这个老朋友还是很了解的,很显然他已经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胡期恒脸上露出微笑,“听说小策凌已经秘密回去过一次固勒扎了,或许这一次他回来会有求得到大人的地方,到时候大人不妨可以先应下来,以等待时局变化……”

  年羹尧哈哈大笑,望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灯烛,顿时心中忧虑尽去,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维持住这几万大军,那么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卖的,无论是大清还是准格尔汗国,也都将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或许将来有机会,我也能当个什么大王之类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一劳永逸

  果然,就在年羹尧跟胡期恒暗中商议没两天,意气风发的小策凌便给年羹尧发来请柬前来赴宴,请柬言辞中十分客气,跟过去的骄横却是浑然不同。

  在固勒扎时的小策凌敦多布所表现出来的,便是一副精明狡猾的模样,可是自从他回到哈密之后,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却又是原来的骄横,或许对他而言,往日里饰演得这幅骄横面孔,已经彻底印在了小策凌的身上,再也甩不掉了。

  当然,在对待其他人采取骄横态度的小策凌敦多布,对年羹尧还是颇为客气的,他为了成为准格尔大汗,那么就必须要拉拢年羹尧的这三万大军,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需要谨慎以待,防止这头年迈的老虎把自己给吃掉了。

  是夜,哈密城中府衙灯火通明,众人围坐在大堂之上,各自身前都放着肥厚的羊肉和牛肉,而堂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旁还有带着西域风味的曼妙女子为之伴舞,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小策凌敦多布一手抱着一名女子,另一只手则举起了酒碗,对着正坐在下首的年羹尧笑道:“年将军,咱来到哈密一来,一直都无暇宴请年将军,只得在今日补上,还请年将军见谅啊!”

  年羹尧微微一笑,便也举起了酒碗,轻声道:“敦多布将军实在客气了,末将前些日子还曾拜访过将军,只可惜将军大人去了固勒扎,这才无缘一见,也是末将没有这个福气啊!”

  “哈哈哈哈,年将军果然是一个大大的聪明人!”

  小策凌敦多布放声大笑,望着年羹尧,“早年间大汗还在的时候,我就听大汗说过年将军的大名,可谓是名声显赫啊,只可惜无缘一见,后来世易时移,清廷已经彻底没了,年将军也成为了大汗的帐下英雄,实在让人感慨莫名啊!”

  年羹尧听到小策凌这么说,顿时心中一动,故意摆出一副神情低落的模样,感慨道:“只可惜大汗已经身故,就连噶尔丹策零大汗也都亡于阵前……实在是让人悲痛欲绝啊!”说这话的功夫,竟然真的从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来。

  看到年羹尧这幅样子,小策凌敦多布心中大喜,他之所以故意提到这个就是为了引出这一点来,毕竟在小策凌敦多布看来,没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支持,年羹尧就已经成为了一只过街老鼠,除了自己能收留他,还有谁敢收留?

  只要年羹尧能够投入到他的帐下,那么有了这三万大军,不管怎么样在气势上也能压倒格策等人,到时候便可兵不血刃成为新一代准格尔大汗了!

  想到这里,小策凌敦多布并没有表现出开心,而是一脸沉重地点头道:“没错啊,大汗身故,我等旧臣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偏逢外忧内乱之际,尚需有人站出来,撑住准格尔汗国的江山才行!”

  年羹尧心里撇了撇嘴,这鞑子就是鞑子,说话做事都这么毛毛糙糙,几乎恨不得把大汗的位子直接抢过来坐……

  哪里像华夏,你不三请三让的,别人都只会觉得你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当然,眼下年羹尧自然也是顺水推舟,干了回糙活,他十分痛快地拉开桌案,走上前去,双腿一弯跪在了小策凌敦多布的面前,脸上更是带着几分感激涕零的模样。

  “将军,末将以为,如今准格尔汗国突逢大变,只有将军才能带领力挽狂澜,末将虽仅有三万疲师,亦愿为将军出上一份力,只是……”

  “只是什么?年将军不妨直言。”小策凌敦多布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年羹尧。

  年羹尧微微一笑,轻声道:“末将虽有三万疲军,可是并无太多修整,如今士卒甲衣不足,鸟枪亦大半损毁,军中火炮更是遗落殆尽,且火药不足百斤,士气低下不说,这战力几乎为零啊!”

  小策凌敦多布脸上似笑非笑,“若是这些都能调拨给年将军呢?”

  “若是将军能够调拨物资过来,则我军必当修整军容,勤操苦练,将来为将军登上大汗之位出力!”

  年羹尧将头狠狠磕在地上,泛青的头皮上顿时一片红紫之色,却是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小策凌敦多布对年羹尧这一番表态十分满意,他直接推开怀中的女人,然后亲自走下去,一把抓住年羹尧的臂膀,将他扶了起来。

  “年将军,这些物资本将最迟十日都可以给你,但是也希望你能够牢记今日所说的这些话,等到本将军做了大汗,你也是有一份功劳的,到时候本将军封你做台吉,如何?”

  所谓的台吉,源于汉语王太子、王太弟,是蒙古部落首领的一种称呼,过去黄金家族女婿身份的首领称塔布囊蒙古人常用“台吉”来作称号,并会在前面加上“红”“黄”等词,像皇太极也是从“黄台吉”演化过来的。

  当然,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台吉也开始逐渐泛滥起来,有掌权的台吉,也有不掌权的台吉,像内、外扎萨克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的闲散汗、王、贝勒、贝子、公等均为台吉,不过小策凌敦多布能给年羹尧许诺一个台吉之位,也能说明他会接纳年羹尧在漠西蒙古内发展,不得不说诚意还是很足的。

  若是先前还没有太多野心的年羹尧,他对于这个安排自然还是满意的,可是经过了跟胡期恒的一番谈话之后,他可是不想只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台吉,心里便有些不以为意,当然他的面上功夫还是做的非常好的。

  只见年羹尧的眼泪再一次飙出,不顾小策凌敦多布的阻拦,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甚至还上前去舔小策凌敦多布的靴子,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

  这一幕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特别是那些大小台吉们更是纷纷望着年羹尧大声嗤笑,甚至就连小策凌敦多布本人脸上都带着些许鄙夷,可是让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唯独跪在地上舔靴子的年羹尧,此时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将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全部给我舔靴子!

  ……

  十月,北疆风云变幻,大军千里跋涉,战事更是一场接着一场,可是对于宁渝而言,如今却差不多要到了画上尾号的时候。

  特别是在安排好征西大军之后,宁渝就不需要再去参与进去,因为通过枢密院的计划就足以在未来的半年时间里,将目前的整个漠北还有漠西蒙古逐渐纳入到复汉军的统治中,而这个过程也只是慢慢磨而已。

  然而对于宁渝而言,北疆的战事已经结束,可是不代表其他事情就结束了,特别是蒙古诸部开始进行新政改革,更是需要好好盯着才行——这将会关系到宁楚是否能够融合蒙古诸部,是否能够稳定住人心。

  当然,这也注定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花费十年百年都不一定能完全成功,但是宁渝却必须要去做,因为如果他不做,以后就会是别人来做。

  所幸的是宁楚在蒙古扮演的一直都是拯救者的角色,无论是对付漠南蒙古,还是对付漠北喀尔喀三部,复汉军始终都没有直接刀剑相向,反倒是拯救了对方,这也使得蒙古诸部族对宁楚抱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他们既感谢宁楚伸出援手,可是又厌恶宁楚同时带来的改变,还有一些对未来的惶恐。

  因此,在回到京师之后,宁渝又马不停蹄召集了驻京的大臣们,就开始商议这一件关系到帝国根基的大事。

  冬暖阁中,青烟缭绕,淡淡的熏香味道充斥在这一方空间,也使得整片大殿都暖意浓浓,一扫秋日的寒意。

  其中像前任首辅现任理藩院尚书宁忠景,还有新任蒙古事物发展综合部尚书孙嘉淦,工商部发展司副司长郑明奎,财政部综合司副司长陈景升等人,全都汇聚成一堂,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过了片刻之后,宁渝从殿外直接走进来,他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厚绒长衫,脸上则是带着浓烈的疲倦感,黑黑的眼圈更是无比醒目。

  就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宁渝为了处理积压下来的一些政务,可谓是通宵达旦,甚至在面见地方大臣的时候,都是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会见。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

  宁忠景深深一礼,他虽然是臣子,可也是皇叔,看着宁渝从小长大的,因此当天看到宁渝这个样子时,心里多多少少却有些心疼。

  宁渝心里一暖,当即伸手虚扶,笑道:“王叔嘱托,朕不敢忘记,只是政务繁杂,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今日朕将你们叫过来,便是将这些重担交托给你们,朕以后能不能悠闲度日,就要看你们了。”

  “臣等不敢辜负陛下嘱托。”

  宁渝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蒙古大的战事肯定没了,小的战事一时半会也难以平息,可是从长远来看,这些都是一些小问题,根本不会影响到大局,因此我们未来的统治重点将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变化,而这将关系到我们能否彻底控制草原。”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凛,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皇帝宁渝的目光究竟看得有多远。

  “历代以来能够压制草原的王朝也不算少,像大汉远征匈奴,大唐击败突厥,乃至于前明五征蒙古,都能说明在武力上压制草原是具备可行性的,可是在征服之后,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就会出现更强大的草原势力——”

  宁渝说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感叹,“当然,世易时移,能够压制数百年已经难能可贵,朕说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臧否古人,只是朕心里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将草原彻底化为帝国之属呢?这样岂不是可以一劳永逸了吗?”

  听到皇帝说出这番话,众人互相看了看,却都是一脸沉思,很显然他们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并没有人能够真正拿出一个好办法来。

  宁忠景脸上若有所思,他轻声道:“陛下,草原人畏威而不怀德,一味施加柔仁之术或可起一时之用,却难以持久……”

  在这位前首辅看来,皇帝似乎太过于看重拉拢人心,于草原所行诸策似乎也太过于宽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太认同,便十分委婉地进行劝谏。

  宁渝微微一笑,“于朕而言,仁德是治民手段,峻法亦是治民手段,原本无所谓优劣,只看哪种更何用罢了,而治理草原注定将会是宽严相济的过程,缺一不可。而眼下想要牢牢控制住蒙古,在朕看来需要经历几个大的阶段,才能诸步彻底控制蒙古。”

  “几个大阶段?”众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宁渝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轻声道:“第一个阶段注定是一个比较艰难的过程,我们需要进入草原,并且需要在草原上拥有足够的势力影响,首先便是需要在草原上保持一定的驻军势力,才能保证我宁楚新政之稳步实施,以及保持局势之平稳。”

  “其次就是拉拢草原上可以为我大楚所用的部族,促使他们践行新政,让他们成为整个草原上改革的先锋,并且切实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从而竖起这样的一面大旗,吸引其他的部族开始跟进。”

  “最后就是严厉打击那些还抱着不切幻想的部族首领,凡是那些不予配合的部族,以及那些勾结俄人的部族,绝不能给他们丝毫机会,切记除恶务尽。”

  听到宁渝这一番话说完,宁忠景连忙点头,“陛下所言确为老成持国之言,只是老臣还有些好奇,以陛下之意,这不过是第一阶段,难不成还有其他阶段?”

  其他大臣们也颇为好奇,按照他们对草原政策的思考,最多也就到了这一步,可是听皇帝话语未尽之意,似乎还远远不止于此。

  “当然不止于此……朕既然决意要一劳永逸,就绝不会行虎头蛇尾之事了。”

  宁渝负手站在众人面前,越发显得成熟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对未来的期盼之色。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三大进程

  在宁渝的想法当中,在草原上进行驻军以及对草原诸部的压制分化,其实是属于一个治标的过程,这也是过去王朝都会采用的法子,但是这种办法会随着帝国实力的下降,而最终彻底失去亚致力,因此并不可持久。

  即便是从眼下来看,复汉军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越草原诸部,可是也难以改变这一事实,毕竟当时间拉长到一个尺度的时候,这些差距都会被时光彻底拉平。

  宁渝十分平静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轻声道:“第二个阶段不仅仅是要进入草原,而是要成为草原的一部分,能够真正地去掌控草原,而为了完成这一步,咱们就需要进行漫长的经营,需要投入的资源也是最大的时期——在朕看来,依然可以分为几步。”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虽然皇帝现在说的似乎还很遥远,可是却足以让人为之期待了。

  “在朕看来,要成为草原的一部分,便是指我们需要在草原拥有真正的核心力量,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因此朕打算效仿满洲旧例,迁移各省无地农民、乞丐以及游手好闲者,在草原上建成武装牧场,并纳入到都督府体系中来,成为大楚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

  在这话说完后,孙嘉淦顿时点了点头,他前面对宁渝的第一步其实并不是特别赞同,因为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到该策并不可持久,然后如今听到皇帝这番话,却不由得赞叹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对于草原各部还算了解,更明白彼辈秉性,决不可过于信任,必须要有自己人在草原才行。”

  至于对武装农场这种体制,众人更没有丝毫意见,因为这个政策虽然在满洲实施期虽然不久,可是已经表现出了相当的效果。

  自从宁楚占据满洲诸地之后,原先成规模的战争自然彻底消失了,可是针对复汉军的小规模骚扰却长期存在,像那些逃窜进林子里的八旗残余士兵,还有原本就在林子里的那些生女真都勾结在一起,展开了对复汉军的袭击,甚至还对百姓进行劫掠。

  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原先很多人都不理解的武装农庄却是发挥出了他们的威力,像这些武装农庄都因地制宜进行建造,大的拥有五百户人家,小的拥有两百户人家,其中每家至少可以出丁一人,也就是每个农庄至少有二百到五百名的武装民兵,如果在极限情况下,甚至能够将这个数字再翻一倍。

  这些武装民兵虽然本质上是百姓,可是他们也会纳入到枢密院的管理当中,像每个省都会设立一个都督府,民兵就归属都督府的辖制,并且由都督府发放复汉军淘汰下去的火枪刺刀,并且安排定期训练,其中民兵当中的军官也都是现役军官担任,因此在最大程度上保障战斗力。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项制度所存在的原因,才使得那些残余散落在东北老林子里的八旗残兵们始终没能造成太大的威胁,甚至开始逐渐消亡,因此宁渝眼下自然也想要利用起来。

  宁渝轻声道:“武装牧场仿照农场旧例,以每百户为单位来划分牧场,修建定居寨堡和青贮窖,纳入到草原各省府都督府管理之中,定期进行武装训练。朕打算第一个五年计划时间内迁居三十万人入草原定居,第二个五年计划内迁居七十万人去草原,合计一百万人入草原。”

  花十年的时间,组织一百万人定居草原,自然是一件非常庞大的工程,而这件事情背后所反映出来的东西,却是一个国家的组织能力与生产能力,想要做好自然不容易,可是一旦做好了收获却极为巨大。

  因为根据目前一户五口的方式计算,一百万人至少可以分为二十万户口,而二十万户口每户出兵一人,便可获得二十万持枪民兵,若极限情况下每户出兵二人,便可得四十万持枪民兵。

  有了这四十万持枪民兵,草原便再也不可能从华夏脱离,即便宁楚王朝倒塌,可是对于整个华夏文明圈而言,草原也永远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被皇帝的气魄给震惊住了,不过好在前面也有满洲旧例,倒也没有特别惊叹,唯独财政部综合司副司长陈景升经过了一番核算之后,却是无言地吐出了一口气,因为按照目前这种算法,只怕未来十年的财政支出又将会创新高了。

  摊上眼前这么一位皇帝,在以往看来已经很高的财政收入,在如今却显得有些不足了。

  宁渝轻声道:“在改变当地人口结构的同时,朕以为还需要铺设道路,特别是从京师到蒙古的铁路,将会成为重点项目,有了铁路的支持,才能帮助移民计划的顺利展开。”

  “有了百姓,有了道路,那么最后就是产业,当然这个产业也不是凭空去强行迁移,而是根据草原上的特点,发展畜牧业、羊毛编织行业、采矿业以及相关的手工业,有了这些咱们才能从草原上获得草原之利。”

  控制草原在过去所有朝代里,几乎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因为中原王朝根本无法从草原上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填不平军事上的巨大窟窿,导致长期的财政收支不均衡。

  对于宁渝而言,他也不愿意日复一日往水里扔银子,寻求草原上的利益也就变成十分关键的点,而有了这些利益的捆绑,也能让内阁心甘情愿为之进行大规模投入资金和人力。

  可以说,到了眼下这一步的时候,众人已经彻底沉默了,他们从内心就觉得这一政策的可实施性是非常高的,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如果真的矢志努力完成,只需要最多二十年,草原便再也无法成为华夏之患。

  宁忠景不由得感慨道:“陛下所言,实在让臣等汗颜,倘若此策能够顺利进行,我大楚便可如陛下所言,彻底一劳永逸!”

  “不,距离一劳永逸,还差最后一个阶段。”

  宁渝微微感慨道:“咱们第一个阶段是进入草原,第二个阶段是成为草原的一部分,第三个阶段便是让草原彻底成为大楚的一部分,凝聚万方,始为大楚之助力。”

  说到这里,宁渝也不由得有些失神,他喃喃道:“若说第一阶段只需要花三年时间,第二阶段则需要花二十年时间,那么第三阶段便需要花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还请陛下赐教。”

  宁忠景、孙嘉淦以及陈景升深深作揖行礼,他们终于明白了皇帝今天这番作为的意思,有了这么一套行事纲领,将来的草原政策也就有了更为成熟的行事逻辑,而这便是改变草原现状的绝佳契机。

  宁渝轻轻一笑,终于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头,他环视着众人,神采奕奕。

  “第三步便是彻底融合在一起,实现文化认同。咱们需要向草原部族输出咱们的文化,用教育的方式来统一文字,移风易俗,彻底实现同文同种。”

  “等到数代人之后,到时候无论走到草原的什么地方,他们都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就是大楚的一份子,那么到时候草原也就彻底归属于大楚的一份子,不仅不会成为大楚的累赘,反而会成为帝国的助力。”

  说到这里,宁渝感叹道:“当然,这注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也需要我们矢志不渝地践行这一政策,可是一旦能够成功,所能获得的将不仅仅只是眼下的这些东西。”

  “臣等愿随陛下,践行大业!”

  众人深深一礼,他们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对未来的期盼,或许只要能够完成这件大事,自然也就名垂青史了。

  十月,复汉军三万大军所组成的西征大军,在董策的率领下沿着准格尔来时的方向一路西进收,他们将会在这个冬季到来之前,抵达阿勒泰和布尔津等地,以配合甘肃方向的西路军,对准格尔汗国实施夹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利耶夫却派俄将赫葛文率中校率领三千俄军潜入额尔齐斯河流,直接攻占了博勒季尔,一路俘获准格尔军一千多人,并且朝着塔尔巴哈台的方向前进。

  俄人尽管经历了雅梅什湖之战的惨败,可是他们在中亚的实力并没有遭到太多的损伤,像准噶尔汗国牧地以北的克拉斯诺雅尔斯克、托木斯克、鄂木斯克一线,俄国的军事力量不断增强,甚至连当地的布鲁特人都被逼迫西迁到巴尔喀什湖南部的伊塞克湖畔游牧,不敢越过巴尔喀什湖一步。

  偏偏在此之前,由于萨拉务拉伯爵在东亚的成功,使得当时的叶卡捷宁娜女皇为之重视,并且派遣了一万余名援军来到西伯利亚,其中一部分人便趁着策妄阿拉布坦入侵喀尔喀三部的机会,选择重新进入雅梅什湖地区建立军事要塞,并溯额尔齐斯河而上,联结起来为额尔齐斯堡垒线。

  因此赫葛文率中校率领的这三千俄军便是这部分军队,他们在进入了博勒季尔之后,顿时吓坏了陷入内乱边缘的准格尔汗国高层,因为根据塔尔巴哈台与固勒扎的距离来计算,等到这三千俄军攻下了固勒扎之后,只需要再花几天时间,就能兵临固勒扎城下,而此时固勒扎的准格尔军不过只有一千多人,很难在俄人的进攻下守住固勒扎。

  于是,准格尔汗国高层便火速给哈密的小策凌,还有逃到了科布多的格策分别派遣了使者,希望他们能够共同剿灭这三千俄军,拯救危在旦夕的准格尔汗国。

  当求援信件抵达了哈密的时候,时间却悄然划过了十一月,而此时接到求援信件的小策零敦多布却陷入了两难境地,因为位于陕甘的西路军也开始异动,三万大军已经集结在红柳园,距离星星峡只有仅仅一天的行程。

  “一前一后两把尖刀,可是我现在手里只有一万人,还有三万战力羸弱的汉人。”

  小策零敦多布在面对这个情况的时候,即便再怎么想当大汗,也被这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因为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会出现很大的疏漏。

  如果他选择回撤到固勒扎,就肯定要放弃星星峡,到时候先不说路程遥远有多么遥远,就说东面的复汉军,就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他们全力进攻之下,只怕哈密、吐鲁番以及乌鲁木齐都会不保,到时候迟早也会兵临固勒扎,无非就早死或者晚死的区别。

  可是如果小策零敦多布坚守星星峡,短时间内复汉军肯定无法通过此地,可是这样一来就会使得固勒扎陷入被俄人进攻的危机中,虽然还有个格策,可是如果格策挡住了俄人,那么他小策凌再想当大汗,恐怕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也就是说,小策凌敦多布面前放着两个选择,到底是当大汗爽一把就死,还是看着别人当大汗爽一把就死,而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很难选。

  “年将军,星星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挡住复汉军啊!”

  小策凌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他将年羹尧叫到了府衙当中来,满脸殷切地嘱托着,可是语气中却有些发虚,很显然他并不是那么看好年羹尧这支败军。可是眼下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因此小策凌也只能强行安慰自己。

  而此时的年羹尧却是满脸红光,就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当中,他得到了一些小策凌支援的物资,包括一些不怎么足以过冬的粮食,再加两千多斤火药,和几百只厄鲁特火枪,甚至还有四门小炮,在这个时候也算得上不错了。

  当然,年羹尧也并没有被这些东西砸晕脑袋,他很清楚小策凌这么做的意图,因此他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表演,只见他再一次跪下去,言辞坚定如铁。

  “大汗,末将之心可昭日月,此番定当死守星星峡,绝不放过复汉军过此地,待大汗驱逐罗刹人,便可早日在固勒扎正式成为大汗!”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进军星星峡

  寒风呼啸,十月份的西北之地在冷峻中透着些许肃杀,四处飘落的枯叶底下,埋藏着的并不是春日的生计,而是坚硬而冰冷的土地。

  一双皮靴踏在了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它的主人是一个叫做朱毓彦的年轻人,他正穿着一身精神抖擞的军装,手中持着千里镜正在观察着什么,而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名同样穿着军装的年轻人。

  “看到什么了吗?”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尽管它的声音极小,让人都有些听不太清楚,却是那名年轻人正在低声询问着。

  朱毓彦并没有撇过头,而是依然一丝不苟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只见在他的千里镜视野中,出现了无数人的影子,他们驻守在高耸的山地之间,只有中间的山谷中弥漫着无尽的薄雾,却是让人看不清动静。

  “军情处传来的消息有些不太对劲……”

  朱毓彦喃喃自语道,他正是当初从日本渡海归来的朱子后人,后来得到皇帝的看重,成功地进入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习,如今由于成绩优异,提前半年进入军队实习,并被授予少尉郡县,并临时成为了西路军里的一名上尉见习团参谋。

  在朱毓彦身边的年轻人同样也是一名少尉军官,不过他可没有朱毓彦这么大的来头,而是从基层升起来的少尉,名叫郑国权,原来是第四师的一名小队长,后来升为了副连长,才得到了少尉军衔。

  二人这一次便是受驻扎在马莲井的西路军第七师第三团团部的命令,前来观察星星峡的动静,由于只是一次简单的战前观察任务,因此二人也都没有换上便装,直接翻越山头找到了一个距离星星峡最近的位置,开始进行观测任务。

  听到朱毓彦说完这些话后,郑国权顿时有些好奇,他颇为羡慕地望着朱毓彦手中的千里镜,像这样的好东西通常都是连级主官以上的军官才会配备,而他这个副连长还没有这样的资格,因此也只能巴巴地听着朱毓彦说话了。

  朱毓彦作为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军官,对于观测敌情自然不会陌生,当下一边观测着,一边跟旁边的郑国权传递着信息。

  “星星峡目前的驻军似乎已经完全换成了年羹尧所部,观测所驻军队似乎有增加的趋势,可是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诺,给你看看!”

  朱毓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郑国权,而郑国权当下也喜滋滋地接过千里镜,并在上面擦拭了一番,才开始观察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郑国权的声音便开始响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很小但是很清脆,“通过观察来看,他们的人数很多,可是其中大部分人似乎都是死的,几乎都是一动不动,唯独只有少数人才会走动,我以为他们可能在使诈!”

  “使诈?”朱毓彦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连忙又接过千里镜,重新观察了一番,才有些不肯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假人吗?”

  “没错,三天前军情处通报的消息是哈密的守兵在撤退,似乎都是准格尔的兵……”

  郑国权一边快速用炭笔在纸上记录着,一边发出感叹,“我不相信年羹尧会为了准格尔跟咱们在星星峡死战,否则他也不会跑,而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大雾,他或许早就已经考虑怎么摆脱我们了!”

  扎草人布置在星星峡上,伪作大兵集结,似乎还真是年羹尧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郑国权沉思了一会,他轻声道:“可是咱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必须要抵近观察才行,而眼下的大雾天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隐蔽。”

  朱毓彦下意识反对道:“不可,这样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还会打草惊蛇……”他从军校中学到的知识当中,对于侦察方面是有极为严格的要求,那就是绝不能让人发现侦察迹象,否则眼下的所有情报,都有可能白费。

  而眼下郑国权的做法却是在增大这个暴露的风险,因此也不会被朱毓彦所接受,他更希望将信息上报后,然后通过试探攻击的方式,来确定此地的真伪。

  郑国权无奈地望着朱毓彦,虽然他们的军衔一致,可是此刻的任务明显以朱毓彦这个大有来头的军官为主,因此他只能尝试着沟通。

  “如果现在返回报告,咱们的时间上并不允许,到时候军情不明,大军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攻星星峡,这个责任我们没办法承担。”

  朱毓彦听到这里,转头又望向了星星峡,脸色神色变幻,过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就听你的,走吧!”

  说到底,对于朱毓彦而言,他也是希望能够通过建立功劳的方式,来让自己在复汉军体系中得到发展,实现自己心里的梦想。

  二人商议过后,便直接换下了军装,然后拿出包裹里的普通百姓衣服换上,只是作为军人的时间太久,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军人气质,显得倒是极为出众,幸好郑国权发现了不对劲,便用污泥给二人涂抹了一番,才掩盖了下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二人才悄悄顺着小路前进到星星峡下方,然后一点点朝着星星峡方向挪去,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长的时间,才将与星星峡守军的距离缩短到了不到百步,而在这样的距离当中,他们固然能够进行观察,可是一旦被星星峡守军发现,那也是死路一条。

  由于已经到了深秋之时,星星峡气温极低,以致于紧贴地面的二人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进行取暖,只得哆哆嗦嗦地就这晚霞的余光,望着星星峡上的情况,只见原来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果然都是用草人扎出来的,只有少部分人才是真的!

  朱毓彦顿时感觉到一阵颤栗,没想到他们发现的情况果然是真的,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似乎是因为寒冷,可更多的却是因为激动……靠着这个功劳,或许他们的军衔将会被提升一位了!

  一旁的郑国权同样如此,他们开始借助余光观察着星星峡上的动静,并且用炭笔在纸上记录着一些枯燥的数字,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这些枯燥的数字本身就是最为机密的军事情报,等到他们回到后方之后,它们将至少让复汉军少一半以上的伤亡!

  等到日落彻底降临之后,二人才悄悄从远路返回,将自己记录的情报一路传递了上去,而由于有了具体的情报资料佐证,他们的情报并没有受到阻拦,而是一路顺利地传递给了西征军大都督宁忠义。

  而得到消息的宁忠义也大为震惊,因为在原来的情报资料当中,眼下的星星峡可谓是重兵集结,他还准备等到后续的援军就位后才会发起进攻……可是郑国权和朱毓彦传递回来的重要情报,却使得对星星峡的进攻提前了至少十天!

  当复汉军士兵乘着黎明的微光朝着星星峡出发的时候,而此时的哈密城中却变得一片狼藉,不时有枪声从城中传来,无数年羹尧部士兵正在哈密城中烧杀抢掠,浓密的黑烟直冲云霄,宛如一片地狱。

  没错,就在小策凌敦多布率军从哈密撤出并西进固勒扎之后,年羹尧也没有辜负他的殷切嘱托,直接进入哈密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劫掠,以此来鼓舞长期以来而低落的士气,用鲜血重新浇灌所部的战心。

  城中的准格尔人丝毫没有料到这一点,结果惨遭毒手,而城内的汉人则反倒成为了年羹尧保护的对象,因为他需要用更多的汉人来扩充自己的实力,保证自己的基本盘,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说一口汉话便成位了生存下来的保障。

  “别杀我,我是汉人,别杀我……”

  左春望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年部士兵,万分惊恐地举起了双手,他跪在了地上,泪水几乎盈满了眼眶。

  而就在他对面的,便是两名手里举着厄鲁特火枪的年部士兵,他们皱着眉头望着左春,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死他,朝着另一边方向走了,因为在年羹尧战前发布的命令中,若是杀死汉人,也当处死。

  左春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站起身子,便听见了一声枪声响起,他不由得回头望去,却见到那名年部士兵几步小跑上去,用刺刀捅穿了对面一名准格尔老者的身体,而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左春被吓得连连后退。

  接着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虾米一般佝偻着身子,用力地呕吐着,几乎他吃下的所有东西都被吐了出来,接着便是胃液,而远处的年部士兵们瞧见左春这个样子,却是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鄙夷的笑容。

  像这样的一幕幕几乎在哈密城内不断上演着,或许当地所有人都不知道,自从准格尔汗国接纳了年羹尧所部之后,危险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一旦发芽便是反噬。

  亲手下达命令的年羹尧并没有进入哈密城,而是停驻在了城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枪声,此时却表现出满脸的愧色。而在他身边的胡期恒,则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元方,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这好歹前面还给了咱们一些物资,咱们就反手屠了哈密……”

  胡期恒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他笑道:“大帅,咱们不这么做,将来死的可就是咱们,光是那点物资够个什么,屠了哈密之后咱们能抢十倍的物资,再说咱们也就是抢两天,抢完后咱们就去吐鲁番,到时候放复汉军过星星峡就是了。”

  根据二人之前的商议,那就是放复汉军过星星峡,他们自己占据吐鲁番,并且往西南的喀喇沙尔和库陇勒方向发展,坐看双方相争也就是了。

  年羹尧点了点头,他心里对此也是赞同的,只是又多少有些忧虑,低声道:“老夫眼下也不担心别的,就是怕星星峡的布置瞒不过复汉军,要是他们提前攻下星星峡,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还是要早点走才行。”

  “大帅说得是,还请大帅下令吧!”胡期恒心里也有些担忧,毕竟星星峡距离哈密可不算远,到时候一旦星星峡被突破,他们这些人很容易就会被复汉军军给追上。

  “下令,天亮封刀!咱们打进吐鲁番,大掠三天!”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当晨曦再一次亮起的时候,哈密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废墟,尸体堆积的城池当中充斥着无尽的血腥气,而在远方则是一支携带着大量马匹和推车的队伍,他们志得意满地朝着远方行进,却连身上的血迹都没有顾得上擦干。

  而就在远方的星星峡中,此时也迎来了胜利,这座被称为咽喉之地的关键战略要地,并没有让复汉军付出太多的伤亡,因为驻守星星峡的士兵几乎只有上百个老弱病残,而在复汉军进军的第一时间,他们就选择了投降。

  正在清查俘虏的朱毓彦,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之色,他和郑国权二人在这一次常规侦察中正好抓到了这一次机会,因此也因此得到了奖赏,被军功处记录下来功劳,并由此得到了晋升机会,他可以正式成为一名中尉参谋了。

  “恭喜你,朱中尉!”

  郑国权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他这一次的坚持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同样也被提升为了中尉,只不过他的提升要更加难得,因为他获得了进入团直属的机会,等到将来在此下放之后,他至少可以成为一名副营长或者是正连长。

  “也恭喜你啊,郑中尉!”

  二人同时爽朗地笑了出来,眼中充满了对未来希冀的光,而与二人相同的还有很多很多,沿着整个北疆的那条长长弧线,都不乏这些正在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因为从东到西,复汉军同俄军的战事已经完全打响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严正抗议的大英帝国

  在宁楚正式施行两京制度之后,各国驻宁楚的大使馆也分成了两批,其中南京和京师都有相应的使馆区,像英国、法国以及瑞典已经率先进驻使馆区,而日本、朝鲜以及荷兰也都紧随其后,唯独俄人却始终没有正式同宁楚进行建交。

  原因并不仅仅只是两国现如今陷入到紧张氛围,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俄人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宁楚,结果等到宁楚进军草原之后,俄人再想建交的时候,宁渝反倒没有送口,仅仅只丢下一句话。

  “一切都等打完了再说!”

  瑞典大使埃里克松伯爵神情有些疲惫地从马车上面走下来,他几乎在接到宁楚开战消息之后,就连忙都从南京抵达上海,然后乘坐从上海到天津的海船一路赶往了京师,目的便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面见暂驻京师的大楚皇帝陛下。

  这一路千里迢迢赶过来,埃里克松伯爵自然不仅仅只是庆祝皇帝陛下的伟大胜利,而是因为楚俄战争的爆发,使得他看到了将俄人牵制在远东的绝佳机会,由此便可以让欧洲的瑞典得到一丝喘气的机会。

  埃里克松伯爵接过身旁秘书递过来的公文包,便快步地走向了使馆区,他在面见皇帝之前,还需要做好一些前面的准备工作。

  当埃里克松伯爵走进使馆之后,里面已经坐着一名瑞典军官,他正恭恭敬敬地提着公文包等待着,见到埃里克松伯爵的身影时,更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表示着自己的恭敬。

  而这位瑞典军官便正是跟随埃里克松伯爵一同抵达南京的武官,名叫普雅廷,他比埃里克松伯爵更早抵达京师,目的便是为了能更加近距离观察宁楚在北方的战事情况,因此埃里克松伯爵还专门向宁渝请求派此人跟随大军北上,并亲眼见证过宁楚同准格尔军的交战过程。

  毕竟先前宁楚的崛起,大部分都是打的是清廷,并不是跟俄人直接交战,埃里克松伯爵即便心中看好宁楚,也希望能够在战场上进行客观的评判——这将会决定宁楚同瑞典的事实同盟,如果宁楚确实很强大,那么瑞典将会同宁楚进行更加密切的军事合作和经济交流。

  见到埃里克松脸上的疲惫,普雅廷不由得关切道:“伯爵先生从南京一路赶来,想必也十分辛苦,不过这个国家确实真的太大了。”

  确实,根据他们这些西人的眼光来看,宁楚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帝国,即便比起俄罗斯要小一些,可是也小不了太多,根本不是欧洲那些国家能够比拟。

  埃里克松坐在了松软的沙发上面,从仆佣手中接过一杯伏特加,十分满足地喝了一口,才感叹道:“是啊,这一路上确实非常颠簸,不过据说他们在开发一种叫做铁路的东西,从南京一路连接到上海,据说一旦通车后,就能够快速抵达上海乘坐海船,全都是用上好的铁制作的——上帝啊,他们真的太富庶了。”

  实际上不光是埃里克松这么感叹,无论是什么人在经过那条还在修建的宁沪铁路的时候,都会发出感叹,那么多的铁被铺设在碎石子路面上,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浪费了。

  只有真正见过试研制出来火车的人,才会明白铁路有多么强大,它将会成为彻底改变一个国家的强大所在,有了铁路的存在,传统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普雅廷虽然也见过铁路,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因此对这个话题也并没有过多深入,而是开始轻声汇报自己在北方的所见所闻。

  “伯爵先生,大楚陛下如今已经多了一个头衔,叫全蒙古大汗,并且彻底成为了整个蒙古的主人,实在没有想到当年震惊欧洲的蒙古人,已经被削弱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有了蒙古的庞大土地,这位大楚陛下依然没有满足,他在上个月彻底拒绝了同俄人的会谈,并且下令像远东的俄军发起了进攻。”

  普雅廷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钦佩,低声道:“在战前的时候,我还以为华夏人只能用人数去压制俄罗斯人,可是根据前线返回的一些细节表示,大楚皇帝陛下的军队进展十分顺利,已经彻底清扫了郓春一线的外围堡垒,开始向内线发起进攻,或许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能够得到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听到这里的时候,埃里克松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振奋,毕竟眼看着自家老对手眼下受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值得庆祝一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疑问,“宁楚的军队实力究竟如何?他们用在与俄人战争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首先,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大,不仅火器齐全,而且他们的士气和组织能力都不亚于俄国人……”

  普雅廷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至于宁楚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同俄人作战,这个情报实在是太机密了,我们在报纸上也很难找到蛛丝马迹,只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北疆的漫长战线上,宁楚无论投入多少军队,都是有可能的。”

  埃里克松心中一动,他很快就想到了在这一战之前同准格尔的交战,笑道:“看来宁楚皇帝陛下应该还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才是,否则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取得对准格尔人的胜利,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跟哥萨克交战的时候,到底还能不能取得胜利。”

  普雅廷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在大北方战争期间,他也是领略过那些来去如风的哥萨克骑兵威力,心里更是有些戚戚然,如果说当时瑞典的火器始终占据优势,那么在骑兵方面则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哼哼,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俄人都觉得哥萨克骑兵天下无敌,甚至就连我们自己也很难兴起对哥萨克人的反抗……若是宁楚想要获得对俄罗斯人的胜利,就必须要战胜哥萨克才行!”

  埃里克松若有所思,他大概已经明白自己需要在宁楚皇帝面前说一些什么了,或许经过这一次的战事,瑞典与俄罗斯帝国的关系又需要进行新的时期了。

  ……

  清溪书屋中,宁渝正一脸严肃望着面前的英国大使皮埃尔以及法国大使艾廷顿。

  “朕要告诉你们的是,只要俄罗斯人没有退出战争,即便大楚要跟俄人打一百年的仗,我们也要坚持打下去!”

  清溪书屋中,宁渝正一脸严肃望着面前的英国大使皮埃尔以及法国大使艾廷顿,语气中透着十分坚决的味道。

  实际上,在埃里克松赶往京师的途中,宁渝就已经开始了同英法两国的外交,而英国大使皮埃尔在很早之前忙完南京的事物之后,就已经赶到了京师,而法国大使艾廷顿则是阿尔弗雷的属下,也驻扎在京师法国大使馆。

  英国大使皮埃尔微微有几分诧异,他没有想到宁皇帝的决心这么深,便故意试探道:“那么陛下对荷兰的战事呢?”

  宁渝装作一副气恼的神态,高声道:“朕自然是希望第一时间同荷兰开战,主要是我的海军舰队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准备,只能再等一等了……但是你们应该都明白,朕是希望同英法合作的,彻底驱逐在南洋的荷兰人,只是还需要时间罢了。”

  法国大使艾廷顿则轻声笑了笑,他望了一眼英国大使皮埃尔,然后开口道:“以目前大楚的实力来看,驱逐荷兰人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对付俄国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陛下选择更改战略方向,或许也有其他的原因。”

  宁渝微微沉默,然后才轻轻开口道:“只是朕觉得,若是对荷兰之战中,英法没有明确的表示,朕实在有些不太方向。”

  听到了这里,英国大使皮埃尔和法国大使艾廷顿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皇帝就是一个鸡贼的货,他或许等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军队准备,而是希望等到英法率先同荷兰开战,到时候他才愿意加入进入,以保证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原先所表现出对荷人的那些义愤填膺,全部都是在做戏罢了。

  皮埃尔顿时有些无奈,自从西班牙继承战争的结束,荷兰人就已经惨遭重创,可是英国老爷们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彻底摧毁荷兰海军霸权——倒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担心即便要打也是一场惨胜,到时候只会让如今的法国人坐享渔翁之利,而法国人的心思也有这么几分意思,这才使得荷兰人依然苟延残喘,可是海上实力也依然犹存。

  当然,随着宁楚的崛起,也给这样的博弈增添了几分不确定性,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够让宁楚成为一柄枪,来试探如今依然庞大的荷兰人。

  宁渝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当枪,便一方面继续坚持北方的战略重心,另一方面就开始表态自己要为北方的冻土,再跟俄罗斯人打上一百年——至于荷兰打不打,看你们的想法吧。

  果然,当楚俄战争爆发之后,英国人和法国人也就坐不住了,他们开始上门试探宁渝的决心。

  只是皮埃尔依然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看来,为了北方贫瘠的土地,跟俄罗斯人争斗收益很明显不如去获取南洋的土地,也不知道宁皇帝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皇帝陛下,我想你应该并没有真正认清俄罗斯,他们绝不是鞑靼人所能相提并论,即便能够获得短暂的胜利,可是能够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北方的冻土,实在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宁渝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看来急于想要打破荷兰人在东方贸易霸权的英法,在如今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若是等到时间在过去五十年,到时候英荷依然会爆发一场战争,而这一场战争也彻底奠定了英国在东南亚的优势地位,到时候他们只会巴不得宁楚跟俄人纠缠!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宁渝决定还是要继续多要一些好处才行,否则将来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朕倒不是不能同时对荷作战,关键是我大楚海军实力有限,若是能够得到两国的支持,拖住荷兰在欧洲的主力舰队,那么这一仗自然就能打了!”

  皮埃尔跟艾廷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却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如果仅仅只是拖住荷兰海军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这样的话,就跟最初的目的违背了,他们希望的可不是宁楚获得一场轻松的胜利,而是跟荷兰人两败俱伤才对。

  “陛下,你应该明白,海军的调动事关重大,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跟荷兰海军发生交战的风险,并不会被我国所接受。”

  皮埃尔带着些许苦笑,而法国大使艾廷顿也是这个态度,他们还是希望能够由宁楚同荷兰先交战,然后再决定是否加入其中。

  宁渝冷哼了一声,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不必劝朕,如果眼下急于跟荷兰交战,他们的海军足以彻底封锁我大楚的对外贸易,这样于贵我两国都是损失。如果这是最终的结果,那么朕还不如先打俄人的好。”

  还没等二人作何反应,宁渝再次开口道:“此外,根据我国工商部海外贸易司的规定,所有的鸦片都属于违禁物,禁止从海关进口,并且会受到严重的打击,眼下有司报道,英国商人约翰以及里维二人涉嫌贩卖鸦片最新,已经被执行逮捕,将于下月执行宣判死刑,还请知悉。”

  皮埃尔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宁楚皇帝的强硬却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而一旁的法国大使艾廷顿显然有些难看,毕竟涉及到鸦片贸易的也不仅仅只有英国商人,要是有了这么个例子,只怕将来的同华夏贸易,还会再起波澜。

  “陛下这么做,是在伤害我们大不列颠的感情,我将代表大不列颠提出严正的抗议!”皮埃尔有些恼羞成怒,他深知鸦片贸易的威力,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宁渝反倒是咧开了嘴,没想到这大英帝国也有严正抗议的一天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朕不想再跑了

  当英法两国大使离开清溪书屋之后,外交部尚书宋恩铭却是走了进来,他先前一直在同埃里克松沟通,双方自然不会像宁渝跟英法大使之间这般不和谐,反倒是已经达成了不少初步协定。

  “外交外交,果真是一门大学问,臣已经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了。”

  宋恩铭脸上带着些许感叹,楚俄交战虽然是一件已经有所准备的事情,可是发生以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依然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宁渝脸上并没有刚才的不愉之色,实际上他对于英法的反应也是心中有数的,因此见到宋恩铭进来之后,才轻声道:“没错,咱们的老祖宗都知道一个远交近攻的道理,咱们既然要打俄人,就更不能单打独斗了。”

  “咱们眼下在欧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盟友,瑞典可以勉强算一个,可是他们也只会在俄人的事情上跟咱们站在一起,如果是其他的利益,恐怕就不会那么支持了。至于英法的想法就更简单,他们只想让宁楚成为对抗俄人的枪。”

  宁渝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国与国之间并不存在友谊,只有利益方面的关系。咱们跟他国打交道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这一点,咱们要跟他们打交道,但是不能真正当成所谓的友邦。”

  宋恩铭若有所思,轻声道:“那我们现在同瑞典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可以考虑进一步合作?”

  先前的时候,宁渝并没有赞成同瑞典之间的实际联盟,一直到现在跟俄人已经开战,都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合作自然要深化,但是不能成为实质性的盟友。”

  果然,宁渝依然反对进行结盟,他随即便解释道:“咱们不光要看眼下的战事,也要看将来在欧洲的外交利益,绝不能被瑞典给捆绑,否则将来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局面。”

  在宁渝的心里,他愿意跟瑞典一起对抗俄罗斯人,但是绝不愿意跟瑞典牵扯太深,因为瑞典的目标始终都是恢复大北方战争前的霸业,而宁楚牵扯进去并不符合其在欧洲的利益。

  要知道,当年的大北方战争可不仅仅只是俄罗斯人反对瑞典,就连其他的欧洲国家,比如英国、法国、普鲁士以及丹麦和萨克森等国都是反对瑞典的,因此一个崛起的瑞典,只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宋恩铭点了点头,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有件事却是要先启禀陛下,咱们派驻到欧洲各国的大使,名单已经初步定下来了,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话的功夫,宋恩铭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指宽的纸条,递了上来。

  宁渝接过那张薄薄的小纸条,只见上面的信息并不算多,主要是几个人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后面则是他们的职位。

  “许文君,好像是第一次科举考试中的二甲吧,朕记得他,这个人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应该是在湖南当知府,为什么把他送去驻法大使馆?”

  这话却是把宋恩铭吓一跳,他可不能被皇帝认为是那种嚣张跋扈随意伸手的大臣,随后便急急忙忙解释道:“启禀陛下,原先咱外交部不是没有人才嘛,所以臣还专门讨了恩旨在全国官员当中选拔相关的外交人才,而许文君就是其中的一个,特别是他自己也很乐意,还是主动辞去湖南宝庆知府的位子。”

  宁渝微微一笑,便又看了看,不过后面的名单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便随手放了下来,叮嘱道:“未来一百年的世界,将会是风云变幻的世界,咱们的这些外交官种子们,将会直接奠定大楚未来的外交局面,还是要多多注意栽培,扶上马咱也得送上一程!”

  “扶上马送一程?”宋恩铭感觉这个说法还真新鲜,不过他也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用意。

  宁渝轻声道:“朕以为,咱们得专门开展下关于外交官的培训课程,除了培养他们基本的外交素质以外,还要把这个世界跟他们好好说一说,不要把视野局限在国内……到时候可以组织专门的考试,考试成功的可以升一升嘛,咱们的三级外交官现在才从五品,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陛下,眼下行政院诸司郎中还有秘书丞也就是从五品,咱们三级外交官挂从五品也不算小了……”

  宋恩铭有些无奈,说到底三级外交官顶多也就是打打下手工作,真正能够外派出去的至少是二级外交官,而他们就是从四品,至于派到英法等大国的外交官,则至少是一级外交官,而一级外交官的品级则为正三品,也就比布政使低半级。

  宁渝呵呵一笑,轻声道:“这样吧,外交官品级全部上调半级,三级外交官就以正五品的官衔办差吧。”

  “多谢陛下,外交部上下绝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宋恩铭心中顿时大喜,说白了在目前的行政院各部门当中,大家的品级都差不多,如今能够再多升半个品级,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一回了。

  ……

  原本复汉军在漠北的军事行动结束后,大军并没有撤回到京师,其中三万人在董策的率领下朝着准格尔汗国发起进攻,策应陕甘的西路大军,而另外的七万人也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三万人驻扎在漠北草原上,以威慑刚刚收复的漠北诸部,而另外的四万人则是沿着黑龙江的方向一路北进,对北面的俄人展开了进攻。

  其实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在十月份进攻俄人并不理智,因为北疆即将就要进入冬天,仓促大战之下只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损失,毕竟在寒冷的天气里,会更加考验一支军队的后勤供给能力。

  实际上,即便是在枢密院的计划当中,也是要等到明年开春才展开攻俄的计划,可问题是漠北之战打得太顺了,不光是枢密院没有料到,皇帝也没有料到,甚至就连俄人都没有料到,就一下子把准格尔给收拾了。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战前在北方准备的大量粮草以及马料都节省了下来,而这些粮草料完全可以保证在北方的几万复汉军一整个冬季作战的需求,此外原本复汉军就准备了大量的冬季棉衣,因此只待进入冬季就可以换装作战,并不会影响到战斗力。

  可问题是,俄人可没有这样的底气,毕竟他们原本也就刚刚进入远东,凭借目前西伯利亚方向的供应能力,并不足以支撑太多军队在冬季作战,特别是像郓春和海参崴方向,刚刚经过了修城之事,能够拿出来的家底实属有限。

  因此,宁渝和枢密院也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心,趁着冬季到来之前发动进攻,等到一入冬季之后,有了充分保障的复汉军怎么打也比俄人更有优势。

  当然,真正开打之后的节奏并不算多么神速,毕竟俄人驻扎区域太广,从整个漠北蒙古以北乃至于满洲以北,几乎都成为了俄人的势力范围,而兵力却非常少,都是几十个人就控制了一大片区域,因此复汉军也只能将兵力分散开来,逐步清扫俄人势力。

  在复汉军这边有条不紊地推进时,郓春城自然成为了双方焦点所在的一线战场,图门江两岸开始响起了零星的炮声,双方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战,可是围绕图们江的攻防却已经展开,战火终于在此地重新点燃。

  郓春城中,一面面大清八旗的旗帜终于取代了过去的俄人旗帜,在城头上被重新挂了出来,然而这些破破烂烂的八旗旗帜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飘动着,或许当它们被人从箱子底下翻检出来的时候,也不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谓的大清帝国,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一直坚持到今天还没有埋罢了。

  乾隆皇帝神情淡然地坐在郓春城内衙门中,这是一间比较荒凉的屋子,只有一点点阳光从半掩着的门里透出来,因此他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一片阴影当中。

  就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乾隆已经将自己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已经遣散了,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他也没有能够让那些女子怀上子嗣,如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他终于选择彻底放弃,而眼下陪着他的,仅仅只有一些清廷遗老遗少。

  “大清国皇帝陛下,如今如今帝国在远东的力量较为有限,必须要用到它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因此帝国的军队不会在图们江跟源源不断的复汉军持续作战……如今只能很遗憾地通知陛下一个消息,我们将会放弃郓春城,还请陛下跟随我们离开郓春,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

  萨拉务拉伯爵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当中,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可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如同利剑一般无情。

  “还有一点需要告诉陛下,这一次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陛下身份高贵,因此可以选择带两个人作为你的仆役,但是也只能带两个人,毕竟现在粮食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再去养活其他的无用人口。”

  当最后一句‘无用人口’被翻译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清廷遗老遗少的目光瞬间绝望了下去,他们不敢对萨拉务拉伯爵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只能带着一脸渴求的目光望着坐在阴影里的皇帝,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自从清廷彻底成为俄人的附庸之后,像这样的一幕幕并不罕见,从一开始缩减八旗的方方面面用度,再到役使八旗士兵修建棱堡,在这些过程中,八旗高层们从一开始还有过反对,可自从那些反对者被俄人用种种理由杀光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不字了。

  到了如今这个关键时候,众人更是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他们努力地望着面前的皇帝,希望乾隆能够挑选他们自己离开,唯独站在角落当中的张廷玉,却是丝毫不慌不忙,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众人。

  你们何德何能继续活下去?

  很显然,在这一刻,张廷玉跟萨拉务拉伯爵几乎达成了一致,在他们看来,废物根本不配继续活下去,也根本不配得到任何的资源。

  乾隆皇帝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乾隆皇帝,等待着他的决定,即便是一向不近人情的萨拉务拉伯爵,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乾隆皇帝才缓缓开口,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感觉这个皇帝脑子坏掉了。

  “朕不想再跑了。”

  萨拉务拉伯爵眉头微微一皱,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轻声道:“皇帝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不愿意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你的下场只会被复汉军抓住或者杀掉,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纵使是已经麻木的八旗遗老遗少们,此时听到萨拉乌拉伯爵话语中有侮辱雍正的嫌疑,依然愤怒无比,他们怒视着面前的这个俄罗斯人,甚至有人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地,用尽一切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面前这个人。

  然而,萨拉务拉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依然死死盯住乾隆,嘴里毫不客气道:“看到没有,你现在能依靠的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甚至连上来攻击我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一个女士一样来辱骂我!”

  第五百八十章 毕其功于一役

  面对萨拉务拉的质询,乾隆皇帝并没有胆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朕说,朕不想再跑了!”

  “朕从京城跑到盛京,再从盛京跑到汉城,接着又从汉城跑到郓春,现在你又要朕从郓春跑到海参崴?没错!它不叫符拉迪沃斯托克,它叫海参崴!”

  乾隆几乎将自己内心的所有愤怒和怨恚都给发泄了出来,他站起身子,用手指着面前的萨拉务拉伯爵,高声吼道:“朕现在告诉你,朕哪里也不去!”

  “朕,就要死在郓春!”

  仅仅只是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望着这个怒气勃发的少年皇帝,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

  是啊,这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乾隆皇帝吗?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惊讶,可是转瞬间,惊讶变成了一股浓浓的羞恼,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被他玩弄在指掌中的傀儡,居然也敢有自己的心思,他决定给乾隆皇帝一点小教训。

  “皇帝陛下,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一个王者的愤怒?不,这只是无知孩子的一时骄横罢了,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只有复汉军的子弹,才能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弱者的愤怒,永远不会改变什么!”

  在抛出这句话之后,萨拉务拉伯爵却是再也没有看众人一眼,便转头出了,他自然是有这样的底气,毕竟眼下乾隆皇帝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他只能选择认命。

  一个认命了的大清皇帝,或许在将来的谈判中有些什么用处,即便是不能从宁楚那里换来一些什么,可是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筹码了。

  就在萨拉务拉伯爵离开之后,所有的清廷遗老遗少们都纷纷朝着乾隆皇帝涌来,然后纷纷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皇上啊,您可不能就这么呆在郓春啊,这城外的叛军可就想着逮着皇上呢!”

  “皇上啊,老奴对不起您啊!不能带着您逃离这虎口!”

  “俄人欺人太甚,咱们绝不能妥协……至少得多带几个人伺候皇上才行啊!要不然皇上这龙体怎么受得了?”

  “是啊是啊,得多几个人才行啊,咱们这些人都得带上吧!”

  ……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纷纷给出自己的建议,只是这些人却没有看到乾隆的神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沉,还在一个劲地希望乾隆皇帝能够带着他们离开。

  “够了,朕意已决,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叛军打上来,到时候朕就用手铳打死一个,也不枉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

  乾隆皇帝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椅子后面翻出一个小包袱,从里面翻出一柄锃光瓦亮的手铳,工艺精美无比,上面还镶嵌着宝石,很显然这是一把被当成礼品赠送给乾隆的艺术品手铳。

  当然,即便是艺术品手铳,给它装上火药也是能够打死人的,因此当乾隆开始操弄起那柄火铳的时候,底下的人就开始往后退了,一边退还一边胆战心惊地直叫唤。

  “皇上,皇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祖宗哎,这要是一下子失手打死人了可怎么着……”

  “皇上,咱有话好好说,赶紧把枪放下来吧……”

  一瞬间的功夫,众人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可是乾隆皇帝却置若罔闻一般,冷笑道:“你们若是怕死,到时候就投降好了,反正朕绝不会走,也绝不会投降!”

  众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在座的这些人虽然是八旗的遗老遗少,可是绝对算不上什么死忠,毕竟真正的死忠大臣早就在先前的动乱中死掉了,如今剩下来的这些人,无非都是一些投机取巧之人,他们可不愿意真正为这个所谓的大清去陪葬。

  当然了,这些人投降也是不会投降的,毕竟他们在先前也算是死硬派了,之前也是造过不少孽,投降了以后就算不死那也会处于严密的监视下,哪天宁楚皇帝看他们不顺眼了,说不动就把什么毒药或者是白绫送来了,帮他们成全一下。

  因此,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对于八旗遗老遗少们来说,真正最好的路子还是跟着萨拉乌拉一路退回到俄国,将来就算打不过复汉军,也可以找机会前往圣彼得堡——凭借他们私自藏下来的一些积蓄,也能在俄国平安活下去了。

  可是真等复汉军打来了,先是俄国人不愿意接纳他们,然后仅有的两个逃生机会居然被皇帝给无情的否决了——这怎么能行?皇帝你想死,我们还想活呢!

  只是乾隆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众人轮流上阵劝却都没能劝服,却是把乾隆皇帝给惹怒了,他直接挥舞着手中的手铳,将这些人都给吓走了。

  唯独只剩下在角落的张廷玉,他并没有离开,反而一脸微笑地走上前来,望着这个年纪才十七岁的皇帝。

  “怎么,你也要劝朕吗?”乾隆皇帝似乎已经横下心来,任谁的意见也不愿意再听了。

  张廷玉却是摇了摇头,道:“皇上,臣身为三朝顾命之臣,自当效仿善长公之举,生当为大清臣子,死当为大清之鬼,绝不苟活于世,亦绝不弃皇上而去。”

  “好,这才是我大清臣子之表率!”

  乾隆皇帝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张廷玉这番话深得他的心思,当下又轻声道:“张师傅,你说光靠咱们,能守住郓春城吗?”

  听到这话,张廷玉顿时卡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失策了,被乾隆前面这一番慷慨陈词给忽悠住了,到了这个阶段还想守住郓春城,只怕是脑子都坏掉了。

  不过张廷玉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却是笑了笑,轻声道:“皇上,臣倒觉得眼下守不守郓春不重要了,毕竟光靠这一座小小的郓春城,即便是守下来也无济于事……眼下皇上反倒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组织流亡大清朝廷!”

  “流亡大清政权?张师傅,你莫不是也要欺骗朕去跟着俄人走?”

  乾隆很快就警觉了起来,他下意识就反对张廷玉说的这番话,毕竟他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宁死也不去海参崴的。

  张廷玉却是抚须笑道:“皇上,不是那么一回事,臣听说这国外也经常会出现乱臣贼子,他们把这一国打下之后,原来的朝廷可不会就这么跟着他们死磕,而是躲避到其他国家去,默默养精蓄锐,然后坐等这些乱臣贼子自乱,到时候就可以反攻回去,重新复国!”

  乾隆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在他接受的教育里,都是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类的道理,还没听说过这种打不过就跑路还跑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不过乾隆皇帝心里突然间仿佛看到了点光亮,也不去顾忌所谓名节问题,而是进入了实际操作层面,“那像这样的流亡朝廷,究竟有成功的吗?”

  不得不说,张廷玉还是做过很多准备的,他摆弄着从西人传教士那些听来的东西,笑道:“在西,英国朝廷有过这样的例子,大概也就是明末的时候,英国也爆发了内乱,叛军占领了整个英国,而英国朝廷就跑到了外国去,后来过了二十年,这个英国朝廷就又打回来了,现在英国国王还是他们那一支的呢!”

  “真的吗?看来为君者果然能得天命,否则岂会有两汉之交?又岂会有英国国王之二次复辟?张师傅果然说的对,看来朕还是太年轻了啊!”

  乾隆皇帝瞬间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深深自责起来,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怎么就能那么容易放弃呢?

  他不由得深深鞠躬行礼,双手抱拳道:“只是朕依然两眼茫茫,前途不知归处,到底应该怎么做,还请张师傅教我。”

  张廷玉连忙扶起乾隆皇帝,才低声道:“皇上,臣是奴才,怎可受此大礼?臣自当全力助皇上重复大清,只是咱们眼下绝不能将自身白白葬送在郓春啊。”

  “那要去俄人那里吗?朕实在有些不甘心。”

  “不,当然不是去海参崴,那里即便暂时无忧,可是将来迟早也会被复汉军所破,还记得臣当初跟皇上说的吗?臣可以带着皇上去台湾,到时候一路转向欧洲,先在欧洲找到谋身之所,然后伺机吸纳力量,完成大业!”

  君臣二人久久无言,都为这番波澜壮阔的前景激动不已,振奋有加。

  ……

  图门江南岸,上百门火炮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上千名复汉军的操作下,发起高昂的怒吼声,大量的开花弹被砸向了北岸,将那些临时铸就的工事砸得稀巴烂,还有许多临时驻守在北岸的俄人士兵和八旗士兵,也都被炸得哭爹喊娘。

  在图们江中上游,则有大量的船只开始聚集,它们都是复汉军临时征调以及建造的船只,将会搭载着大量的复汉军士兵,从南岸抵达北岸,彻底完成对图们江的突破,兵临郓春城下,完成这一战的重点之战。

  只听见一阵擂鼓之声响起,北岸的船只伴随着轰鸣的火炮声快速向南岸驶去,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有船只抵达岸边,而下船的复汉军士兵们则是展现出十分良好的军事素质,他们快速的集结成为一道横阵,拦在了江边临时的滩涂前。

  只见岸边仅仅只有数十个俄兵,他们在看到那连绵不绝的船队,还有从船上下来的复汉军士兵后,却是径自选择向后方跑去,与此同时还有数百个八旗兵,他们也都瞬间溃散,连半分反抗的心思却是都没了。

  作为负责指挥北进之战的宁祖毅,此时正站在南岸边,望着北岸的滚滚浓烟眉头紧锁,倒不是因为渡江之战不顺利,而是因为太顺利了,顺利到复汉军根本不费任何力气,就已经打过了图们江,这并不能说明俄军已经没了战心,只能说明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一直过了许久之后,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却是佐证了宁祖毅的看法,根据相关的情报表明,俄国人已经在图们江北岸实行了焦土政策,他们不光搜刮了所有的粮食,而且还毁掉了所有的居民点,将大量的原住民往南边驱赶,而在这一过程中,还杀死了许多祖居在北岸的原住民……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实在是太天真了。”

  宁祖毅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俄人的想法无非就一点,将这些原住民变成无家可归的难民,从而困住复汉军北进的脚步,至少要让他们去消耗复汉军的粮食,从而加大复汉军的后勤供应难度。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这条计策还是非常有效的,因为宁楚为了收纳民心,肯定不能对难民置之不理,而救治必当会消耗大量的军粮,可问题是这些难民人数并不多,复汉军在北方所囤积的军粮完全足够目前所需,并不会对军事行动造成阻碍。

  宁祖毅当即十分果断地下达了三条命令,首先便是让大军平稳过江,防止有俄人或者八旗余孽作乱,其次便是派专人收拢难民,组织他们渡过图们江,抵达南岸后就地安置,将来再重新回迁到北岸,最后一点就是派遣了大量的游骑哨探,侦察俄军的主力动向。

  在临时的指挥部当中,复汉军众将此时都围在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前面,上面便是俄军在图们江北岸的一些据点分布,其中最大的两座便是郓春和海参崴,上面还插着一些比较散乱的黑色小旗子,那些都代表了在北岸驻扎的俄军。

  “都督,根据枢密院的意见,东线俄军的数量并不算多,他们能够摆在郓春以及海参崴的人数,最多也就三四千人上下,即便是他们把所有的俄人动员起来,也不可能在东线聚集六千人以上,也就是说咱们在东线率先实施决战,是有相当大的成功可能。”

  作为此次东线的副手,钱英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他微笑道:“其实在末将看来,倘若放任这些俄军四散作乱,还不如把他们全部驱赶到郓春或者是海参崴。”

  “唯有毕其功于一役,方能一解后患!”

  第五百八十一章 颠覆俄罗斯帝国

  圣彼得堡,虽然是如今俄罗斯帝国的首都所在,可是它并不是一座具备多么悠久势力的城市,反倒年轻的可怕——自从彼得大帝于1703年扩建圣彼得堡以来,它到如今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当然,圣彼得堡在俄人的心中地始终都非同凡响,它是在原来的彼得保罗要塞基础上发展来的,而彼得保罗要塞是作为俄国同瑞典进行北方战争的前哨阵地创造,也是彼得大帝亲手监督建造的北方雄城,并在这里见证了大北方战争的波澜壮阔。

  对于急于摆脱帝国内部守旧派束缚的彼得大帝而言,莫斯科给他带来的回忆只有种种不堪,因此在建造了彼得保罗要塞之后,就顺理成章的发展了圣彼得堡,并于1712选择从莫斯科迁都到了圣彼得堡。

  随着十五年的风雨已过,彼得大帝也已经入土三年,而作为大帝的继承人叶卡捷林娜一世也已经一命归西,如今圣彼得堡的主人换成了年仅十一岁的彼得二世,而任何一个圣彼得堡人都知道,这座城市背后真正的掌权者是亚历山大·达尼洛维奇·缅什科夫元帅。

  作为如今俄罗斯帝国最高掌权人的缅什科夫元帅,其背景事迹堪称传奇,可以说是最典型的平民逆袭案例,颇为有趣的是,这位元帅的事迹跟韦爵爷颇为相似,因此也可以说是俄罗斯版本的“韦小宝”。

  首先,二人的出身和机遇很相似,他们都是出身极为卑贱,像韦小宝是妓女之子,而缅什科夫则是卖饼少年,都算得上当时的下九流人物。

  韦小宝发迹是因为被茅十八带到皇宫中,误打误撞变成了一个假太监,才认识了康熙皇帝,而缅什科夫的经历也足够传奇,他是因为在卖饼的时候算错了账,跟克里姆林宫的士兵争吵的时候,被当时的彼得大帝见到,然后便一见如故带到了宫中,还被编入了皇帝的亲军“少年军”中,从此开始了发迹之路。

  其次,二人贪财好色的性格也很相似。韦小宝经历无需多言,贪财好色无一不通,而这位缅什科夫元帅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他在1703年到1712年奉命建造圣彼得堡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创办了砖瓦厂、木材加工厂、玻璃厂、盐场、渔场、酿酒厂等各种企业,还通过自己侵吞的田产来供应粮食,可谓大捞特捞。

  后来在彼得大帝执政期间,当时还成立了专门调查缅希科夫贪腐行为的调查组,结果查出他的资产多达一百五十多万卢布,相当于俄罗斯全国全年总支出的三倍,堪称整个欧洲的首富,当然由于彼得大帝跟他感情深厚,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在好色方面,缅希科夫元帅不光养了许多情妇,其中像彼得大帝的老婆,也就是叶卡捷林娜,在遇见彼得大帝前曾经是缅希科夫专宠的军妓,因此二人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卡捷林娜当初能够上位,也是多亏了自己这个老情夫的帮忙,在这一点上,缅希科夫元帅也算得上颇为厉害了。

  当然了,韦小宝毕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可是缅什科夫元帅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的他不仅仅是俄罗斯帝国陆军元帅,也不仅仅是神圣罗马帝国伯爵,更成为了整个俄罗斯帝国的实际掌权者。

  如今的缅希科夫元帅大权独揽,踌躇满志,便自己给自己授予俄国最高军衔——俄国大元帅,却是连沙皇彼得二世都要看他脸色。因此在圣彼得堡的一些疑难角落中,甚至有不少人称呼他为“半个皇帝”。

  在圣彼得堡的夏宫中,年幼的彼得二世正平静地坐在高位上,而在他的身旁则摆着另外一个稍微矮小一些的椅子,它上面正坐着当今俄罗斯帝国大元帅缅希科夫,一脸志得意满地模样。

  至于在宫殿下方,则站着许多名俄国重臣,他们基本都是最高枢密院的成员,像担任乌克兰驻军司令的陆军元帅戈利岑公爵,还有多尔戈鲁基公爵、外交大臣利津伯爵等人,济济一堂。

  所谓的最高枢密院,是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设立的最高咨询机关,通常成员是七人到八人左右,如今成为了整个俄罗斯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决定一切重大国政,而缅希科夫元帅便是通过主导最高枢密院的形式来主导国政。

  跟往常一样,枢密院大臣们开始轮流汇报着自己的工作,其中或内政、或外交、亦或是各部衙门本奏章程递解上来,由诸臣共同商量议定,而缅希科夫则进行最后的拍板,只是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缅希科夫的亲信,诸多事物早已议定妥当,因此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整个过程显得极为单调而无聊。

  过了半晌,就在小皇帝彼得二世都打一个哈欠的时候,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却是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低声道:“听说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的呈奏刚刚到了圣彼得堡,臣心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似乎开拓远东的事情有些阻碍,只是今日却不知为何不曾被人说起过。”

  老元帅戈利岑公爵这一番话说出来后,却是仿佛在寂静的夏宫中扔出一颗石子,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集中了过来,就连小皇帝彼得二世也颇为有兴致地望向了戈利岑公爵,然后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缅希科夫元帅,似乎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

  众人也都是这般,他们虽然不敢向小皇帝那般光明正大地去看热闹,可是大伙心里却明白一个道理,自从彼得大帝去世之后,不少人都对这位缅希科夫元帅有意见,其中老元帅戈利岑公爵便是其中一位,他在刚刚回到圣彼得堡不久,就开始对着缅希科夫元帅开炮了。

  人人都知道,眼下负责远东事物的萨拉务拉伯爵,原本就是从禁卫军出身的青壮派军官,属于缅希科夫元帅的嫡系势力,后来被派遣到东方之后更是青云直上,不仅仅名义上成为了远东总督,而且还获得了全权处置远东事物的权力。

  不过如此一来,萨拉务拉伯爵也就成为了一个攻击缅希科夫元帅的绝佳风向标,但凡有人想要攻击缅希科夫元帅的时候,都会把萨拉务拉伯爵在远东的事情拉出来说一说。

  只是即便如此,大家伙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惊讶,以缅希科夫元帅如今在帝国的权势来看,即便是老元帅戈利岑公爵来攻击,只怕也无济于事——就在五月份的时候,小皇帝彼得二世刚刚跟缅希科夫元帅的女儿玛利亚举办了婚礼。

  缅希科夫元帅深深望了一眼面前这位老而弥坚的戈利岑公爵,然后轻声道:“沙耶洛夫的呈奏的确来了,但是被压在了后面,还没来得及拆看,既然这样,还请阿纳托利大人念一念吧。”

  阿纳托利也是最高枢密院的一员,他连忙从装着下面总督呈奏的盒子当中,翻检出来一封,上面正写着沙耶洛夫的名字。

  “……驻西比利亚边界城市尼布楚城大员兼将军密哈伊勒尤利耶夫于日前启禀,楚国于七月进攻漠北蒙古各处,征伐之地虽尚未波及我部,却需提防楚国有心突袭,倘若如此,则远东之安危实在难保,帝国之东进战略将遭遇百年之挫折,请陛下酌情处置……”

  等阿纳托利将文字全部念出来后,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瞬间望向了缅希科夫元帅,很显然这封奏折里的一些东西并不利于缅希科夫元帅。

  缅希科夫元帅却是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笑道:“诸位先不要激动,不若一起念完也好?”

  “是,元帅大人。”

  阿纳托利翻开呈奏的另一面,开始低声道:“……萨拉务拉总督已有相关准备,已经修筑坚城符拉迪沃斯托克,并且沿途屯兵三千余人,纵使楚军大规模进军,也难以全然攻克沿途堡垒,可坚守至明年冬季,还请陛下以及大元帅尽早汇聚援兵,以救西伯利亚并远东之困局。”

  一封奏折念完之后,众人神色又是微微一变,他们确实也没想到,原来这封奏折还真不是攻击萨拉务拉的,而是希望讨得援兵支援远东?

  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却是冷哼了一声,道:“若非萨拉务拉在远东战略的短视,帝国也不会在远东出现这么大的障碍,如今清国已经覆灭,可是新出现的楚国却更不容易对付,他如今还想要让帝国往远东投放更多的力量,可是帝国后勤如何能跟得上?”

  说白了,整个俄罗斯帝国在西伯利亚的力量还十分脆弱,能够提供给远东支持的顶多也就是现在这么几万人,其中能够拿得起枪的也就一两万人的样子,其他想要再支援,光是后勤都跟不上。

  只是,老元帅戈利岑公爵这番话却注定不会引起众人的同意,因为在目前的俄罗斯帝国当中,针对东进战略的维护力量十分强大,毕竟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乃至于远东的土地,是所有俄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不惜任何代价去维护。

  因此,枢密院众臣很快就展开了对老元帅戈利岑公爵的攻击,其中多尔戈鲁基公爵甚至都认为老元帅戈利岑公爵已经老了,或许应该早点回去修养才对……

  而在这一片风风雨雨当中,缅希科夫元帅却始终都是眯着眼睛望着众人,他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再去补刀,而是轻轻挥手道:“好了,援军还是要派遣的,我已经决定抽调一个哥萨克军团东进,他们将配合远东的萨拉务拉,迫使鞑靼人重新坐回到谈判桌前。”

  说完这句话之后,缅希科夫元帅又面带微笑地望向了戈利岑公爵,神情中却并无多少胜利者的味道。

  “戈利岑公爵也是担忧国事的缘故,心情倒是可以理解,不过眼下乌克兰尚需要公爵前往坐镇,还是早日回去吧。”

  “是,元帅。”

  戈利岑公爵就这么被人给赶出了最高枢密院,可是他本人却并没有多少失落,只是眯着双眼,缓缓离开了夏宫。

  众人望着被废黜了最高枢密院身份的戈利岑公爵,心里顿时一片寒意,或许这样的下场,已经算得上是最好了。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现场还有两个人也是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一切,一个人便是前面要求戈利岑公爵回家休养的多尔戈鲁基公爵,而另一个人便是当今的俄罗斯皇帝陛下彼得二世。

  ……

  庙堂之上自有庙堂之高,江湖之下也有江湖之妙。夏宫里不管风云激荡多么激烈,可是终究传递不到了寻常人身上去,然而在圣彼得堡城中,却近来开始流传一个谣言,即缅希科夫元帅已经不甘心再做帝国最高元帅,他想谋朝篡位,当皇帝!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毕竟说起现在的俄国政治,堪称就是一团乱麻,人们都还记得两年前禁卫军发生的那场政变,正是那一场政变,才使得叶卡捷林娜成为了女皇殿下,而如今大权在握的缅希科夫元帅,要是想当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

  更何况,此时的缅希科夫元帅也在到处制造舆论,还专门绘制了自己的族谱树,证明自己的祖先也是留里克家族的一支,仿佛就在为将来的上位而扫清身份的障碍……

  当然,对于圣彼得堡里的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似乎都不会影响什么,可是由于缅希科夫元帅的名声太差,因此更多人还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早日惩处奸贼,成功亲政。

  只是小皇帝彼得二世现如今才十一岁,想要名正言顺亲政至少还得五年,也就说想要铲除奸贼缅希科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就在小道消息疯狂传递的时候,在圣彼得堡城内的一座民居之中,有两个人鼻梁高挺眼睛如同碧珠的俄罗斯人正在私下会晤,而他们的对话内容却足以让整个圣彼得堡的人为之战栗——

  因为他们在做一件事,那就是颠覆俄罗斯帝国!

  第五百八十二章 猎熊计划

  “老伊万,我是安东诺夫,刚刚从南京过来,奉上峰的命令来跟你接头。”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名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的斯拉夫壮汉,正神情凝重地望着另一名斯拉夫人,只见老伊万是一个年龄较大的斯拉夫人,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没错,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俄人,而是影子在四年前就开始从远东和欧洲利用各种方式搜罗到的斯拉夫人,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对当下的俄罗斯帝国怀有深切的仇恨,然后在南京接受了影子的秘密特工训练,然后趁着这次大战之前,被派遣到了俄罗斯帝国的核心——圣彼得堡。

  作为负责圣彼得堡影子组织的负责人,被称为老伊万,当然这仅仅只是他的代号,而他真正的名字却无人知晓,他生性十分谨慎,已经在圣彼得堡扎下根基来。

  “安东诺夫,欢迎来到圣彼得堡!”

  老伊万脸上的笑容微微绽放起来,走上前去拍了拍安东诺夫的肩膀,感慨道:“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这里扎根下去。”

  安东诺夫点了点头,他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也知道在圣彼得堡潜伏下去的痛苦,因为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下,老伊万他们根本无法得到任何帮助,甚至连指令都得不到,在这种日子里,就只能选择将自己深深融入进圣彼得堡这座城市里了。

  “老伊万,这一次我带来圣彼得堡,是肩负了重大使命,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是来自陛下的直接命令!”

  “陛下的直接命令?”老伊万有些奇怪,通常来说皇帝是不可能直接绕过总部来给他们发放命令,像这样的举动还真是极为罕见。

  安东诺夫在说到陛下谕旨的时候,却是神情凝重了几分,低声道:“陛下的谕旨是,启动‘猎熊’计划,由老伊万负责,我来负责协助,力图保证该计划的顺利进行。”

  老伊万的眼神微微一凛,里面传递的情绪却极为复杂,震惊、兴奋以及一丝淡淡的期待,因为所谓的‘猎熊计划’,即分裂俄罗斯帝国。

  分裂庞大的俄罗斯帝国,看上去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几乎让人想想都觉得疯狂。

  可实际上,在如今的俄罗斯,要做这件事情却存在很大的机会,因为在俄罗斯帝国强大的表象背后,藏着的却是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缝,具备毁灭俄罗斯帝国的能力,而这道裂缝就源自于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

  要说起俄罗斯帝国两派之间的斗争,就不得不说起彼得大帝的改革,因为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就是源于这一次改革所表现和积累的问题。

  在改革之前的时候,俄罗斯的总体发展是以封建农奴制生产关系为主,经济发展水平十分低下,特别是帝国上层的内讧和战乱变得越来越频繁,导致大量的农民破产甚至开始逃亡,进一步使得土地出现抛荒,即农民耕地比起过去减少了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

  贵族们为了拥有足够的劳动力,便开始选择推行徭役制度,把农民强制束缚在土地上,农民因而丧失了人身自由,沦为农奴,也人口不能自由流动时,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就变成了一句空话,因此说当时的俄罗斯处于危机边缘也不为过。

  后来等到彼得大帝登基以后,对于俄罗斯的现状自然难以容忍,他毅然决然地抛弃俄国自大守旧的传统,亲自率团出国考察,学习西欧相关制度,实行了自上而下的、大胆果断的全面改革,而经过了二十年的全方位改革,俄罗斯也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整个帝国开始变得强大起来。

  可问题就来了,在彼得大帝改革中受损的贵族、地主还有宗教势力等等,内心自然是极度不满,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够重新夺回大权,恢复原来的旧制度,而在这一过程中,像当时的皇长子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就成为了利用的对象,最终甚至逼迫彼得大帝不得不亲自弑子,以表示改革之决心。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彼得大帝改革最大的问题,就是它仅仅只完成了一半,还没等彼得大帝对保守派进行彻底清洗,他就已经先死了,而就在这位改革家闭眼之后,大臣们就已经开始揭露彼得令劳动人民无限度工作的悲惨后果,即要开始反攻倒算。

  因此在彼得大帝刚刚去世之后,保守派们便又秘密发起了夺权行为,扶持彼得二世登基,作为彼得大帝遗留下来的改革派势力自然不愿束手就擒,其中像彼得大帝好友缅希科夫以及近卫军发起了秘密政变,逼迫东正教最高会议和枢密院共同宣布叶卡捷琳娜为女皇。

  而在叶卡捷琳娜登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建立了最高枢密院,将原来的枢密院体系以及东正教最高会议等一脚踢开,当然这背后自然都带着缅希科夫的影子,可是从这一点上就能说明当时的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已经越发激化。

  参政院总监亚古任斯基紧急向女皇呈递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章,里面描绘了百姓们连年歉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情况,其中还有大量百姓逃亡到波兰、顿河,甚至里面还有一句话‘若长此下去,则每个俄国之子应满怀对受苦者同情之心进行思考,切勿使我光荣之国因管理不善、玩忽职守而致最后灭亡并陷于贫穷’,目的便是为了全面推翻彼得大帝的变革成果。

  保守派的反扑使得女皇也不得不为之妥协,她在1727年1月9日发布的纲领性谕旨中,声称虽然彼得大帝的逐项大业还没有完全实行,可是如今国内的各项事务已经变得很糟糕,需要对改革事项进行修改,其中像减征人头税,减少行政机关开支,撤销撤工场手工业院等等,无形中使得女皇又得罪了改革派。

  而这种变化使得最高枢密院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而彼得大帝的改革措施以长期赤字加重了旧的预算,为了平衡赤字而提高税额又增加了未缴税款,而征收这种欠税款又促使纳税人逃亡,因此整个俄罗斯帝国都变得乱糟糟。

  如今,随着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去世以及彼得二世的登基,整个俄罗斯的局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大量的保守派贵族以及宗教势力开始重新窥伺整个俄罗斯的大权,他们需要复仇,需要推翻彼得大帝改革后的一切。

  保守派想要重新执掌大权,首先需要对付的便是改革派的旗帜缅什科夫元帅,只要扳倒此人,到时候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去彻底清洗改革派,接管帝国的一切。

  那么对付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呢?

  有,可能性还很大!

  原因很简单,缅什科夫元帅能算一位出色的元帅,可是并不是一个杰出的阴谋家,他在彼得二世上位以来,便全权摄政,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彼得二世,就已经足够引起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了,如果他们明白来自华夏典故,估计他们就会惊呼起来——这货想做王莽!

  当然,在俄罗斯帝国当中,背叛和政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无论是彼得大帝上位,还是叶卡捷琳娜上位,都是在血腥的政变中完成的,大家伙对这个套路很熟悉,对缅什科夫元帅的预估也很充足,保守派们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

  因此,当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双方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老伊万详细地分析完了圣彼得堡目前的局势,然后才低声道:“安东诺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会成为双方决战的时机,赢家将会获得一切,即便发生混乱,也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可是这并不是陛下想要的。”

  安东诺夫点了点头,才笑道:“陛下想要看到的不是哪一边彻底胜利,而是希望能够看到两边势均力敌,然后彻底翻脸,到时候便有分裂俄罗斯帝国的机会。”

  “没错,因此想要实施‘猎熊计划’,我们就要先明白一点,在这一场博弈当中,到底谁才是熊?我们要找到失败者,才能在他还没有彻底倒下去之前,扶他起来继续战斗。”

  老伊万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他深深叹气道:“可是圣彼得堡现在的局势太混乱了,明面上缅什科夫还大权独揽,可实际上自从他生病之后,很多东西就说不好了,根据我们的内线消息,保守派似乎正在秘谋做些什么,只是他的地位有限,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难道是要密谋政变?”安东诺夫哑然一笑,然后又摇了摇头,却是先否决道:“应该不会是政变,毕竟近卫军一直都在缅什科夫的手底下……”

  在圣彼得堡人人都知道,想要政变成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近卫军上着手,因为在此之前的诸多政变当中,无不是以近卫军为先。

  “不,你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老伊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他站在原地转了两圈,喃喃自语道:“在女皇去世之前,近卫军就进行过大规模的替换,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是其他势力安插过来的棋子,当时我们也想安排人进入近卫军,可终究是底蕴不足,错过了这个机会。”

  “可是,这件事情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有一天我们已经清楚了,近卫军系统已经不再像缅什科夫想象的那么安全……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安东诺夫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突然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帮助缅什科夫,成为俄罗斯皇帝!”

  ……

  圣彼得堡所发生的阴谋诡计自然不会影响到远东的局势,图们江的战火硝烟已经平息了下来,而俄军也全面收缩回了海参崴,孤悬在外的郓春,自然也就成为了复汉军的下一个目标。

  当然在进军郓春之前,大都督宁祖毅也发布了命令,要求从外围包围驱赶俄军,从而使得俄军龟缩在郓春和海参崴中,好毕其功于一役。

  只见在冷冽的寒风当中,大量位于郓春城外的难民,其中大部分都是旗人,开始朝着郓春城内逃亡,当然大家并不是不愿意投降复汉军,而是因为在此之前,清廷一直在旗人当中制造谣言,声称复汉军大肆屠杀八旗,若是落到了复汉军手里,不光自家死翘翘,连一个全尸都保不住,临死前还要遭受万般折磨。

  在这么恐怖的谣言面前,大伙纷纷表示复汉军都是魔鬼,绝不会投降复汉军,便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北走了。

  当然这些自然都是谣言,可是对于旗人们来说,他们也没别的选择,毕竟当年怎么对付的汉人,他们都还是知道的,眼下自然会认为对方也会这么报复一波,下意识从心底里就已经相信了这个谣言。

  于是,在这个寒冷刺骨的冬季里,旗人们再一次摆出了漫长行军队伍,开始一步步走着,不断有雪粒子砸在了他们的身上,也不时有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而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复汉军在冬季打出的这一波攻势,对于俄军来说自然很难受,可是对于这些还不能进入郓春和海参崴的人们来说,却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没有粮食,没有棉衣,什么都没有,这场冬天已经变成了最为惨烈的杀手。

  “哥哥,哥哥,阿玛跟额娘他们去哪里了……”

  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身上裹着棉衣,斜斜地依靠在一辆破旧的推车上,双眼紧闭着,嘴里不时呢喃着,红通通的脸蛋上却挂着些许泪痕。

  推车旁边则是一名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他的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可是整个人却显得极为沧桑,他一边推着车,一边低声道:“海音,你先坚持一会,等进了郓春,你就能活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旁边一名路过的中年汉子瞧了,却是冷笑一声,“常保,你要是继续带着他上路,保准会被复汉军的骑兵给追上,到时候不要说他,就你也活不了,还是赶紧放手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乾隆跑路了

  在年少的常保的记忆里,打一开始的日子总是极好的,让他深深为之怀念。

  他原本姓钮祜禄氏,出身于满洲正红旗,父亲钮祜禄·鄂罗尔善还是一个世袭的三等轻车都尉,因为叔叔阿哈顿色在跟随康熙皇帝出征准噶尔时英勇阵亡,因此年幼的常保还被特赐为一等云骑尉,日子过得自然是相当宽裕。

  如果历史还会按照往常的轨迹行进,这位从一出生就开始享福的八旗子弟,未来的人生也会十分美好,他将会跟着乾隆皇帝一路下江南到福建,然后在福建当上兵马副都统,并于乾隆二十五年在福建任上病逝,而他人生真正的高峰期则是在于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被叫做和珅。

  当然,日后还有没有和珅这个名字,那都已经是另当别论了。

  只是对于如今的常保而言,他却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这一切了,因为从康熙五十九年开始,历史就已经画了一个诡异的圈,而这个圈圈住的不仅仅有英明神武的康熙、雍正,还有他这个小小的一等云骑尉常保。

  当复汉军进军京师之后,年幼的常保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他亲眼看着大清的逐渐崩塌,并且跟随着父母一路辗转至朝鲜和郓春,而这一路上给常保带来的感受便是,大清真的要完蛋了,往日里先生教的那一切似乎什么都改变不了。

  到了郓春的时候,他的父亲鄂罗尔善和额娘原本还在他的身边,可是后来随着俄人修筑海参崴,他们为了能够讨得活命的食物,也就随之被征发,最终累死在了海参崴,从此便就此留下了常保和他的年金七岁的弟弟海音。

  对于已经成为了孤儿的常保来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带着弟弟海音活下去。

  “我不会放弃海音的,你们先走吧!”

  固执的常保继续推着小推车,他不可能就这么抛弃海音,否则就算没有复汉军追兵,小小的海音也不可能继续活下去。

  见到常保不愿意放弃弟弟,那中年汉子却是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半个生冷的馒头,放在了小推车上,接着便埋着头快步离开了。

  众人一路行进,可是常保和一些老弱病残的速度终究太慢,因此慢慢被留在了最后,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暗,常保心里有些着急,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始终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能带着弟弟一路走到这里就很不容易了。

  就在他继续努力推车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顿时还剩下的数人脸色一变,他们开始玩命地往前跑动,而常保见状心里也开始着急,他不再去节省任何体力,疯狂地推动着小推车,从冰冷的土地上缓缓向前,然而,这已经太晚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而他们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那是一队长长的骑兵,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上面还有一层甲,手里则是拿着火枪还有长矛,很明显就是复汉军骑兵的打扮。

  常保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一下子滑跪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弟弟海音,却是一脸死灰,他根本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低声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在受苦了……海音,咱们可以去见阿玛跟额娘了……”

  常保一边说着话,却是一边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并不怕死,而仅仅只是怕疼。

  过了良久之后,常保想象中的一刀或者是一枪始终都没有到来,反倒是一名复汉军骑兵军官骑着马儿走进了过来,开始高声呼喊道:“投降者可免死,你们只要不反抗,我们就不会杀死你们!”

  那军官高声喊完一遍之后,又来到了常保面前,轻声道:“好了,不要怕,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我们复汉军也绝不滥杀俘虏,将来无非就是送你们去修修路而已,不过看你这副体格,只怕还得将养一段时间才行……”

  “修路?”

  常保微微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问道:“那能救我弟弟吗?还请大人开恩!”

  军官咧开嘴笑道:“只要还是个劳力,咱们就救,而且我告诉你们,陛下心地仁慈,只要你们表现好了,只需要服役十年,就可以转为平民,还能领到自己的田地,若是运气好还能娶个大胖媳妇哩……”

  说到底,复汉军中许多军官并没有正儿八经跟八旗打过仗,即便打过仗也都是赢的那一方,对八旗兵并没有太多的深仇大恨,而对于像常保这样的小鞑子,也并不会太过为难,毕竟将来的道路建设还需要他们……

  常保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倘若不是局势变化,他如今还是那个一等云骑尉,只怕阿玛已经给他说上了一门亲事,说不定连娃都已经生下了,只是如今能够活下来就不易,他却是不愿意再想那些镜花水月的事情了。

  “大人,我愿意跟你们走!”

  ……

  郓春城头上,乾隆皇帝穿着一身黑色大氅站在上面,望着城下源源不断涌入的旗人,脸上却是不由得带出一丝苦笑。

  他们在想着怎么逃离郓春,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在想着怎么进入郓春。

  就在三天前,萨拉务拉伯爵带着卫队偷偷来到郓春,打算将乾隆皇帝胁迫至海参崴,却被张廷玉带着城内的八旗兵们,将萨拉务拉一行人给逼退了,毕竟八旗兵再怎么战力低下,好歹人数比萨拉务拉带的那些人数多多了。

  吃了这么一个闷亏的萨拉务拉伯爵,自然不愿意就此罢手,可是复汉军进军的速度却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因此还没等他调集兵力抢走乾隆的时候,复汉军就已经开始朝着郓春进军了。

  到了这个关头,萨拉务拉也明白想要带走乾隆皇帝,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而且即便带走了乾隆,只怕也很难躲过复汉军的追击,当下也只能选择放弃,径自带着手下的卫队直接撤回了海参崴。

  尽管终于脱离了俄人的掌控,乾隆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就像当初选择投靠了俄人时一样,做任何选择都会相应地承担后果,即便是眼下也是如此。

  只希望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张廷玉站在了他的身旁,却是轻声道:“皇上,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要不然等复汉军完全上来了,咱们可就走不掉了,可千万要仔细大清的江山啊!”

  “朕明白,朕只是希望能再看看朕的子民。”

  年轻的乾隆皇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这种悲伤上一次还是在阿玛雍正皇帝战死消息传来的时候才出现的,可是眼下的他,却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或许阿玛选择战死沙场,也好过于继续苟且偷生吧!”

  当然,这番话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因为即便是乾隆皇帝,其实也不甘于就这么死去,他还没有真正放弃自己,或许就像张廷玉说的那样,一切静待时变,到时候也许还会有机会,至少要比现在强吧。

  想到这里,乾隆皇帝却是再也看都不看城下旗人一眼,一边往城下走去一边问道:“张师傅,咱们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吗?”

  “还请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马上就乔装离开郓春,前往土拉子坐船南下,到时候奴才扮做收皮毛的贩子,名叫张六,还得委屈皇上装成奴才的小厮金四,跟着奴才一块来这郓春跟俄人做毛皮买卖,皇上以为如何?”

  张廷玉不愧是大学士,一番安排倒是滴水不漏,连二人出逃时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样即便是遇到了复汉军,也不会被当场抓个现行。

  乾隆皇帝自然不懂这些,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当下却是低眉顺眼道:“张爷,后面咱就是金四,可不许再叫皇上了。”

  “哎,皇上可折杀奴才了!那咱就赶紧走吧!”

  张廷玉当下也不含糊,二人却是连其他的旗人大臣理都没理,直接换了衣服拿好了行礼,里面都是一些吃食和衣物,至于较为贵重的金银则全部贴身保留,为了方便好带着二人离开这里,张廷玉还专门弄了一辆马车,上面则坐着两个护卫,压根就没有带枪,只是带着两把腰刀,算是防身。

  乾隆皇帝也将自己一些贵重的东西收拾齐全了,像传国玉玺还有几方印也都带上了,只是在临走之前,又仔细寻思了一番,将那杆精致的手铳,并一些火药弹子全都拿上了,掖在了腰间,神情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所住的这一处宅院,随后便离开了此地。

  烈焰在庭院中熊熊燃烧着,火苗贪婪地吞噬着一切,也吞噬掉了所有人对大清的幻想。

  就在几人离开郓春几个时辰之后,复汉军大军也就兵临了郓春城下,几乎只是几发开花弹的功夫,全城剩余还在抵抗的八旗兵终究是打出了投降的旗号,选择彻底向复汉军归降,整座郓春也算是正式易手。

  大大小小的八旗王公大臣们排着队伍走出了郓春,而后便在复汉军士兵的看管下坐进了囚车中,其他的八旗士兵以及旗人们也都成了复汉军的俘虏,他们虽然并没有被强行迁离到图们江南,可是未来的日子里,也将会接受复汉军的看管。

  当然,作为最重要的人物,乾隆和张廷玉却不见了踪影,复汉军也仅仅只是在乾隆那间已经被烧毁的宅子里,找到了两具被烧到发黑的尸骸,虽然看尸体体型还有骨殖的年龄差不多,可是任何人都不敢声称这就是乾隆和张廷玉。

  作为率领大军攻克郓春的钱英自然十分不满,他找来了许多名被俘虏的乾隆近臣,然后挨个进行询问,可是最终的答案却让人很失望,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不知道,只有少部分人坚持认为那就是乾隆。

  面对这样的结果,钱英自然也不敢胡乱报功,他一方面派人给大军主帅宁祖毅传递消息,另一方面便是继续封锁郓春城,在城内严密搜寻疑似乾隆和张廷玉的男子,除此之外还派遣了许多支骑兵哨探队伍,沿着可能出城的方向进行搜寻,以确保能够获得乾隆的踪迹。

  要知道,能够抓到敌国的皇帝,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功,如果钱英能够获得这个功劳,先不说进入枢密院做一任枢密副使,光是爵位也至少能够升到开国侯的地步!

  当然,对于城内其他的复汉军将士们而言,这也是一个能够一朝登天的好机会,堪称攻取郓春城的最大战果,因此人人都是不顾休息地进行搜寻,却是将一座小小的郓春城几乎给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到这一步却依然一无所获。

  “娘的,还真是邪了门,好不容易煮了一锅鸭子,还真让它给飞走了!”

  钱英见乾隆还真给跑掉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气恼,只是里外里都已经搜寻了一遍,再加上城外的骑兵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只能选择了放弃,可是对于钱英本人来说,这种不甘却好像蚂蚁在心上爬一样,却是再也无法忍受。

  当然,等宁祖毅渡江来到了郓春时,也跟钱英发出了同样的哀叹,这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抓到最大的战果,可是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却是让他们给硬生生错过了。

  而生了一肚子怨气的宁祖毅和钱英二人,当下也需要一个发泄渠道,便以雷霆之势率领大军朝着海参崴的方向前进,而沿途的所有俄军哨点要么已经空无一人,要么就被直接拔除,大军不断收缩着包围的弧度,缓缓逼近海参崴。

  当时间进入到十一月的时候,等到复汉军彻底扫清了外围的俄军势力,而所需要解决的所有俄军也全部都回缩到了海参崴,他们依据堡垒死守,却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锤不烂砸不坏的铜豌豆,让人望着就不愿意发起强攻。

  毕竟围攻拥有沃邦防守体系的坚固工事,所需要付出的牺牲可不是一般大,而对于复汉军上下来说,这样的敌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第五百八十四章 远东破局

  十一月的海参崴已经变得寒冷无比,城头上不断地飘着雪花,晶莹的冰凌挂在伸出来的墙体上,青黑色的城砖上积累着些许残冰,透着深深的寒意。

  成群结对的俄军挤在了门洞当中,围在一起生火取暖,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身上都穿着棉衣,可是还有一些人却还是单薄的夏装,仅仅只在里面塞了一些棉絮,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终究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因此,自从天气彻底寒冷下来之后,便不时有巡城的俄军被冻伤,甚至还有被冻死的情况发生,至于躲在城内的百姓们也就更惨了,他们不光是没有充足的过冬棉衣,甚至连燃料也被严格控制,导致不少人就这么死在了家里,每天都有许多尸体被扔出了城外。

  当然,无论海参崴城内有多么凄惨,对于总督府里的萨拉务拉总督自然没有什么影响,他依然能够在这个冬天享受壁炉的温暖,还有城中堪称稀罕物的伏特加。

  只是,从萨拉务拉伯爵阴沉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好,甚至有几分恶劣。

  “郓春已经被复汉军攻陷,清国皇帝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俘,我们的人已经很难再获取到更多的情报消息了。”

  情报军官谢尔盖的脸上有些忐忑,近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特别是没能顺利带走清国皇帝这件事情上,他们情报系统已经是严重失职,如今又变得如此被动,自然是不好给总督大人交代。

  果然,在谢尔盖这一番话说完后,萨拉务拉伯爵顿时将桌子面前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他狠狠盯着谢尔盖,冷声道:“或许关于郓春的事情,你们不知道的消息还有很多,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还请我们的情报长官说一说,你们对眼下已经兵临城下的那些敌人,到底有哪些了解?”

  谢尔盖顿时感觉自己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尽管天气十分寒冷,可是他却觉得心里更加发寒,只得低声道:“总督大人,眼下兵临城下的敌军应该是先前驻守在图们江以南的复汉军第八师和第十四师,只是眼下似乎有多了新的兵力……或许是从西面草原过来的。”

  “你是说那些扫荡我方后路据点的骑兵吗?”

  萨拉务拉伯爵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疼,眼下的局面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快的情况。

  要知道,殖民开拓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俄罗斯帝国需要花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耗费大量的资源,能在远东的土地上修筑起那一连串的土堡,积累起那一点点的武力,形成对远东的控制,中间所需要付出的心血绝非一两代人。

  可是这些一两代人努力的结果,想要彻底丢掉却只需要一个冬天。

  很显然,在复汉军出其不意的进攻之下,在远东的俄军并没有真正做好充分的准备,反倒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量土堡的丢失,再加上对俄军哨探的拔除,使得收缩成一团的海参崴,面临着孤城围困的风险,几乎就是当年雅克萨之战的翻版。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涌现出一丝不甘,他是立志要在远东建立功业,到时候才能被提拔回到圣彼得堡,成为中枢上层的权力人物,可是眼下不光这个目标越行越远,甚至连自身都快要保不住了。

  “破局的点,到底在哪里呢?”

  面对着墙壁上还算精细的远东地图,萨拉务拉伯爵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

  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然东海之滨,苏州而外,更有芜湖、扬州、江宁、杭州以分其势,西则惟汉口耳。

  随着复汉军的兴起,汉口镇已经从往日的天下四聚之一,逐渐升级为四聚之首,而苏州往日里隐隐以市肆繁华为最,可是如今却稍微显得有些低调,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过去的上海县如今已经升级,得到了着重的关注。

  特别是上海码头的兴建,以及随之而后的发展,使得上海开始成为了对外贸易的窗口平台,所谓商贾辐辏,帆樯满江,百货骈阗,便是反映了这一点。

  而如今,随着沪宁铁路在七月底通车,使得上海的发展隐隐又加了不少的动力,就宛如这一列长长的火车,开始发起自己的汽笛声。

  “呜——呜——”

  随着逐渐开始熟悉的汽笛拉响后,从上海赶往南京的商贾们大多都已经凭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正襟危坐在实木座椅上,脸上虽然平静如常,可是大多数人心底却在打鼓,既紧张又兴奋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老爷,这到底是个啥啊……咋没见到前面有拉车的牲口呢?”

  一名跟着自家掌柜上车的小伙计,脸上透着几分青涩,一脸好奇地问着身边的掌柜。

  小伙计从上车之前就已经仔细观察过了,那车头前面只有一根大烟囱,里面冒出滚滚的黑烟,却是根本不见牛马,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坐上火车之后,这火车居然还真的往前动了,实在是怪哉怪哉。

  伙计旁边坐着一名看着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的年轻人,正是当年在士子当中叱咤风云,却又最后将士子们卖掉的江南沈家大公子沈惟俊。

  如今的沈惟俊自然不复当年的青涩模样,他自从在南京经历了那股士子风潮之后,虽然侥幸得以脱身,可是整个沈家也面临着转型的困境,他父亲沈光烈为了让沈家脱离出皇帝的视线,不得不将大量的江南田地平价卖了出去,然后将得到的所有资金,都拿了出来组成了商会,开始投身于越发火热的工商界。

  原本来沈惟俊看来,投身工商界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死得慢一些而已,可是他却没想到如今工商界这么好赚钱,更赶上了技术带来的红利,沈家原本投资的那些蒸汽机和织布机都成为了赚钱的金蛋,沈家投入的大量资金不光没有亏损,反而大大赚上了一笔,一年下来的收入几乎赶得上之前十年的产出。

  得到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的沈家,自然不会再对新政抱着排斥的心理,他们开始大规模兴建织布工厂,并且大批量购入蒸汽机以及织布机,还招募了大量来自南方的织布女工进厂,使得生意变得越发兴盛,就连沈惟俊也全心投入到了新的事业中,至于以前的那些小心思,自然也就不翼而飞了。

  用沈惟俊父亲沈光烈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沈家得感谢皇帝才行,要不是皇帝在当年拉了他们一把,估计整个沈家就会跟那些其他大族一样,沦落到抄家毁族的局面。

  如今,沈惟俊刚刚在上海谈成了一笔同英吉利商人的大买卖,只是苦于生产力尚且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出货物,因此准备回到南京再去联系几家大商会,拉到他们的投资来扩建自家在上海的工厂,获取这一单的暴利。

  听到自家伙计春三对火车不解,沈惟俊却是轻轻一笑,他好歹也是天天读书看报的人物,当然不会不懂这火车的道理,当下便道:“早叫你平日里多认几个字,也好看看报纸上怎么写的,也不会犯下这笑话,本少爷今天让你长长见识,这火车可不是用牛马拉的!”

  “哦?不是用牛马来拉的?那是用什么?”

  春三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自卑,他由得继续问了一句,而一旁坐着的商贾们也有很多是那种不懂几个文字的,对这个问题也是颇为感兴趣,便一个个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沈惟俊嘿嘿一笑,“你可知此车为何名为火车?又为何跑得如此迅速?这可不是牛马能够做得了的。”

  “少爷,你可就别卖关子了……”春三不由得嘟囔了起来,其他人也是暗自点头,这货看着人模狗样的,说话可是却急死个人。

  沈惟俊这才自傲地环视了一下车内众人,清了清嗓子道:“所谓火车者,自然是要生火才能走的车,它的车头上有个机械造物,名曰蒸汽机,火车之所以能走,就完全是得凭此物的功劳。”

  “生火才能走?争气鸡?天下有这样的鸡?”

  春三不仅没有听明白,反倒是越来越迷糊,车内众人也是这般,他们虽然惊叹于火车能够行驶得这么迅速平稳,可是对其来历却是一无所知。

  沈惟俊听到春三这毫无水平的询问,自然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它可不是那种能用来吃的鸡,而是一种机械造物,可以用烧煤炭的方式来制造大量蒸汽,然后就能推动火车运行了,还有之所以能走这么快,倒也不光是蒸汽机,还是因为它底下有铁轨的缘故……算了,说这么多你们也不明白。”

  好家伙,春三和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便有些扫兴,合着少爷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

  不过众人虽然疑问归疑问,可是他们心里对这一套却有自己的逻辑,那就是这是皇帝弄出来的宝贝,至于皇帝为什么能弄出这个来,无非就是因为上天恩赐下来的,至于上天恩赐的东西有什么玄乎,这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能去了解的吗?

  因此,在这种君权神授的环境里,一切不正常推到皇帝身上那都是正常的,至于普通人想要弄明白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商贾们不惜花费重金来坐火车的原因——他们赚了钱,却没有太多花销显摆的地方,而这火车作为皇帝从上天弄下来的宝贝,要是不坐上一次体验体验,这赚了钱都没什么滋味。

  至于价格问题,说起来也确实挺贵,每个人从上海坐到南京去,都要收五个银元,放在以前那就是五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像那前清的普通绿营小兵,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呢!

  可是对于商贾们而言,他们不仅不会觉得五两银子贵,反倒觉得便宜,毕竟像这种老天爷恩赐下来的宝贝,能坐得一回都不得了,更不要说只用区区五两银子了。

  如今听到沈惟俊的这一番解释,众人虽然没听明白,可是越来越觉得这钱花得值,能花上五两银子,就能享受到这么高端的东西,那简直就是一个字,值!

  然而,若是这些商贾们知道,他们跟皇帝已经坐在同一趟车上回南京,只怕不光会觉得这五两银子值了,就算临时再加十倍的价格,大伙估计也会心甘情愿掏得出来。

  “太贵了,怎么能收这么贵呢?”

  就在火车的倒数第三节车厢上,宁渝正坐在窗边,脸上带着些许不爽。

  而在皇帝周围则是坐满了随驾的大臣,前后车厢里也都塞满了正负责警戒的禁卫士兵,他们一个个手持火枪,腰间悬挂着手铳,虎视眈眈地望着所有人。

  之所以将皇帝安排在倒数第三节车厢,完全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越是靠近火车头的地方越危险,因此越尊贵越安全的位置,都是在后几节车厢,因此伟大的皇帝陛下才只能屈居于吊车尾的位置。

  说起来,皇帝这还是从北方乘船返回上海后,真正坐得第一趟火车,这对于已经经历过前世高铁动车的皇帝而言,也算是真正见了世面——因为他就没坐过这么慢的火车,时速大概只有十二公里左右。

  用一句话来说,即便是马匹奔跑的速度,也能远远甩下火车速度一倍以上。

  听上去似乎很耻辱,可是宁渝心里却是已经有了预期,因为早期的蒸汽机动力,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水平了,事实上前世的早期火车只有时速八公里,当时将时速十六公里当成了一个十分远大的目标来追赶……

  因此,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下速度的宁渝,却又开始质疑起了价格来,他可不是那种不食肉糜的皇帝,像五两银子的票价很明显是普通人消费不起来的,在这个时代里,大概率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能坐火车了。

  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至少在公共交通上面,他更希望火车能够面向大众服务,而非只成为少数人的玩具。

  第五百八十五章 铁路兴国

  对于皇帝发自灵魂的拷问,刚刚成为大楚铁路局总管的杨永平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跪在了火车地板上,低声低语地开始解释。

  “回禀陛下,倒不是臣故意定价如此高昂,实在是火车一事靡费颇多,其中从南京到上海的铁路总长六百里,每里路大概需要四万斤的铁,算下来一共需要两千四百万斤的铁,才勉强足够铁路的花费,而这也只是铁路的花费,还没有算上火车本身……”

  不由得杨永平不诉苦,实在是这个年头铁路真正是一个奢侈品和稀罕物,因为就在康熙五十九年的时候,全国的产铁量也才四千五百万斤左右,等到复汉军逐渐占据华夏诸省之后,大力开展采矿以及冶铁工业以后,铁产量很快就上升到了九千万斤以上,直到去年诸大铁矿进入全面投产之后,生铁产量才跃升到了一万万三千万斤。

  可是按照铁路这个用料发法,宁楚所有的铁料也只能修建三千里的铁路,除了修建这条宁沪铁路以外,也就够修一条从南京到京师的京沪铁路,可是这样一来其他所有需要铁料的地方,就都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了。

  说到这里,杨永平也只能无奈道:“回禀陛下,光是宁沪铁路所有的花费,包括生铁原料、锻造成本、运输成本,以及铁路修建工程还有火车本身花费,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了一千万银元,若是在算上平日里的维护成本,只怕每人五元银元的票价,也只能保证在三十年内收回成本。”

  没错,仅仅只是收回成本,都至少需要三十年,原因很简单,按照五元钱的票价来算,刨除掉运营成本之后,能够获取的利润只剩下了四元二角银元,而按照一千万元银元的投入成本来算,则需要在三十年内运载二百四十万人的客流量,每年也就是需要八万人左右。

  放在后世的时候,每年运载八万人自然只是小事一桩,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票价基础上想要运载八万人可不容易,意味着每天平均需要运载二百二十人到二百三十人左右……怎么看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杨永平心中也默默流泪,只收五元银元的票价,他真的已经是在做慈善了。

  可千万不要以为大楚铁路局是朝廷下属的机构就万事无忧了,实际上在某位皇帝的指导下,大楚铁路局的股份虽然归属于朝廷所有,可是也需要承担利润要求,当然倒不是非要他们赚什么钱,而是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另外能够把成本挣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杨永平作为铁路局总管,也只得弯下腰来跟皇帝好好哭诉一下自己的不容易,以避免皇帝大手一挥就给票价砍了半,到时候就算累死他,也没办法弥补铁路局此时欠下的巨额亏空了。

  宁渝在听完这一切之后,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既然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要明白,帝国对于铁路是非常重视的,在未来的上百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里,铁路规划都将会成为交通部的重点发展方向,在财政上也会拥有比较大的投资权重。”

  坐在一旁的大楚官员们,在原本听完杨永平的算账后,还觉得皇帝修建铁路太过于草率,花这么多钱就修条破路似乎有些不值,还不如花银子去给自己修点园子啥的……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到现在还惦记着到处修铁路呢!

  “陛下,根据杨总管所言,铁路一物似乎太过于昂贵,且无大用,修建太多铁路是不是有些不妥……再说如今朝廷利用水运也十分便捷,且耗费颇低。”

  很快,就有人委婉地开始劝谏起来,希望劝说皇帝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

  宁渝心知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思想陈旧的官员出来阻拦,这个时候也不以为意,便轻声解释道:“作为大楚的官员,你们的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比较好,水路运输固然好,可是那些没有水路运输环境的地方呢?修铁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怎么就无用呢?”

  说到这里,宁渝也不待大臣们反驳自己的意见,便开始竖起指头开始盘算铁路的好处。

  “首先,你们看,朝廷修建铁路绝不是无的放矢,而都是在需要内陆运输的繁华之地,像这些地方都需要更加快捷的运输方式,来加快商旅货物的来往沟通,于经济发展和工商发展大有好处。”

  “其次,对于大楚的一些关键战略要地而言,每次有事发生以后,若是需要调兵遣将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集结军队然后赶赴过去,可是有了铁路之后,咱们的军队调动速度以及后勤支援能力,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于国家安全也大有好处。”

  “最后,你们好好想想,现在的铁路看似作用有限,可是这并不是它最终的样子,等到蒸汽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到时候火车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将来或许有一天,早上从南京出发,晚上就能抵达京师,你们想想这件事的意义该有多大!”

  不得不说,经过了宁渝这么一番教育之后,官员们终于有些明悟了过来,他们虽然不太相信皇帝说的最后一点,可是对于前两点还是不能否认的,毕竟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修铁路倒也不算是完全的赔本买卖。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除了水网密布的地方可以借助水运之力,使得交通还算方便以外,其他内陆地区的交通简直是一言难尽,基本上一些道路平坦的地方还可以用马车以及驴车,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人挑马驮,没有马的地方就只能用人力来运输,也就造成了陆运成本奇高,几乎是水运的十倍甚至是百倍。

  当十倍或者百倍的运力成本产生之后,也就限制了内陆的工商行业发展,这也就是为什么沿海和长江、黄河地区商贸发达的缘故,因为除了这些地方可以利用水运在降低运输成本,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因此商品经济自然也就受到了极大限制。

  正所谓“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便是这个问题的最终展现了。

  当然,宁渝的这么一番教育也只是让官员们明白铁路运输所代表的巨大意义,但是眼下也依然无法进行大规模建设铁路,毕竟在科技和生产力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情况下,即便是耗费巨资来修建铁路,也很难起到提振的作用。

  因此,当宁渝抵达了南京之后,也就把铁路的问题放在了一边,马上投入到了另外一件关键事情上面,那就是发起对俄战事的总宣传,从内部环境中宣传对俄战事的必然性和正义性,以在内部否决与俄率先和解的可能。

  这件事情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可是结合这个时代的情况来看,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关系到对俄战事的最终结果。

  要明白这个问题,就需要先明白一点,那就是华夏文化对于扩张的需求看似强烈,可是本身带着很强的实用主义,以致于真正在扩张的欲望上,根本无法同俄人相提并论,而这也是导致西伯利亚逐渐落入俄人之手的关键因素。

  而简单来说,就是华夏核心文明在扩张的时候,通常会看这个地方能不能种田,能不能养活百姓,如果没办法种田,不能养活百姓,那么就没办法对这个地方进行大规模的投入,也就很难在后续的争夺中进行长期的投资。

  像西伯利亚在华夏人心目中,那就是北方苦寒之地,即便是发配犯人流放,最远也只是到了宁古塔,也就是黑龙江那旮沓,至于更北方就根本没想过,或者说大家伙都不认为更北方能让人活下来,也就是到宁古塔为止了,再往北就甭走了。

  可是俄人不这么想,他们不光往更北方流放犯人,还在更北方的地方建立据点,对那些地方进行统治,像西伯利亚以及远东的大片土地,都是在这种思路的影响下才建成功的。

  难道是俄人科技更发达?生产力更高?

  并不是这样的,即便在清廷时期,俄人除了在军事方面略有领先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比清廷更先进,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占据西伯利亚和更北方的土地,完全就是因为他们更能吃苦,拥有对寒冷环境更强的耐受力。

  而这一点从两国之间的地理差异就能看出来,像俄罗斯发家之前,基本和西伯利亚处于同一纬度,主要为温带大陆性气候,北冰洋沿岸为寒带气候,北部为极低气候,太平洋沿岸为温带季风气候,整体上夏季短暂,冬季寒冷又漫长。

  而华夏则主要以温带大陆和季风气候为主,南方为亚热带季风气候,也就说华夏整体而言更加温暖,和俄罗斯和西伯利亚都是截然不同的,而这种气候的差异也就导致俄罗斯在西伯利亚扩张更有优势。

  除了气候方面以外,俄罗斯本身地理环境更差,土地承载能力更低,且缺少优良不冻港,而这些也促使俄人不断对外进行扩张,可是华夏本身就占据了东亚最好的土地,土地产出也更高,使得百姓们更加偏向于内陆的富庶土地,自然也就不愿意往北方的苦寒之地发展。

  也就是说像西伯利亚这种地方,华夏的百姓们根本就看不上眼,自然也就不愿意为这种苦寒之地而打生打死,而朝中大臣们更不愿意年复一年的把大量的资金投放到争夺那片苦寒之地上面,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划算。

  因此,即便是宁渝带着枢密院在冬季来临前,发动了对远东俄人的战争,可是这场战事并不像之前的漠北之战一样受到广大的支持,在更多的人眼里这只是皇帝陛下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力而已,没有太多的意义。

  如果只是打个几个月或者是半年一年的,宁渝还可以凭借自己举世无双的威望强行打下去,可是当这场战事拖到几年甚至是更久的范畴时,光是靠威望来强行打肯定是不行的,宁渝必须要获得更多的支持,也就是找到这场战争的利益所在。

  有了更大的利益支持,宁楚才能让更多人发自内心支持对北方的战事,即便是将来宁渝不再去要求,百姓们也能继续打下去——那才是北方战略最终能够取得胜利的保障,否则眼下取得的任何战果都将会是无意义的。

  至于俄人在西伯利亚能不能拖上几年?宁渝丝毫不怀疑这个可能,他也必须提前做好这个准备,就像他同枢密院说的那般,这场战事的底线就是彻底拿下东西伯利亚,即整个北海,而但凡有可能,自然是将整个西伯利亚纳入到大楚的疆土中,将中俄边界推进到乌拉尔山脉,彻底消除北方的大患。

  然而,在宁渝这位雄心壮志的皇帝心里,眼下对于同俄人在北方的战事,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利用的东西,如果只是为了铲除清廷余孽,郓春一战已经做到了,剩下个苟延残喘的海参崴也就最多拖到明年,也能基本扫平。

  若是到时候俄人送来一封谈判和约,将整个远东都让出去,宁渝还能用什么理由去继续打呢?到时候若是继续拿清廷来说事,未免也太欺负其他人的智商了。

  “难啊难……更难的是大楚成立还没几年,根基还没那么牢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大好时机过去?可是错过俄罗斯内乱的这段时间,再想等到这样的好机会,可就真的太难了。”

  宁渝坐在回宫的御辇上念念有词,他眉头紧紧皱着,仔细想着还有什么理由,能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打俄人……

  然而等到回宫以后,宁渝却依然没有想到更好的理由,可是他这个时候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总装备部在经过长时间的立项研发以后,终于顺着宁渝的思路,找到了研制复汉军新一代制式武器的苗头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新一代武器

  自从复汉军在革新二年时彻底定下汉阳造燧发枪的标准之后,除了在此基础上开发出了骑兵制式燧发枪,以及单独研制六连发手铳这些事情外,后续的所有工作就基本转向了全面生产汉阳造燧发枪,以图早日实现全军换装。

  在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大力生产以及换装之后,目前复汉军全军六十余万现役军队,已经全面完成了换装,所有的旧式燧发枪已经全部淘汰封存,只有在全面大战时才会被重新启用,因此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复汉军总装备部便已经开始着手下一代步枪的研发工作。

  实际上,早在革新二年的时候,宁渝当时指点雷驼子他们完善汉阳造燧发枪的时候,便已经提过线膛枪的问题,只是相对于当时宁楚已经玩得很熟练的滑膛枪而言,线膛枪对于各方面的工艺要求会更高。

  在经过了一些试制后,雷驼子他们发现了很多问题,其中作为线膛枪的关键,即膛线问题上出现了许多问题。

  虽然刻画膛线这一关不算难,可是由于材质的限制,导致线膛枪的膛线很容易被彻底磨损,特别是由于工艺误差的缘故,使得膛线的刻画不能全面标准化,也就会带来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即膛线的磨平速度不一。

  要知道,在战场上这将会成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当一部分线膛枪能够发挥线膛的作用,一部分线膛枪被磨平了膛线,就会导致杀伤力严重下降,也会使得指挥官出现误判的情况,导致战局失利。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目前宁楚的滑膛枪工艺成熟,发生故障的几率较小,使用起来更加稳定,而线膛枪技术由于需要刻画膛线,因此不能使用钢材,只能用熟铁来打造,这本身也会降低枪管的寿命。

  因此,在彻底完善了汉阳造燧发枪以后,滑膛枪便一直是复汉军的主流,线膛枪仅仅只是少量制造使用,一直到复汉军的冶铁方法在经过了长时间工艺改进后,才发现了一些新的曙光。

  武器发展永远跟冶金工艺的发展有决定关系,其中特别是枪管部分,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过去宁楚使用竖炉冶铁时,用到的燃料都是普通的煤炭,所得到的熟铁韧性比较差,如果制成枪管之后,所刻画的膛线很容易被磨平,无法正常使用。

  一直等到恩斯特从西方带回来的冶铁专家,在同华夏冶铁专家进行了深入交流之后,双方互相学习并开始针对高炉工艺进行改进,在长时间的试验下有效改善了高炉冶铁工艺,特别是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工序,即改焦炭为燃料冶铁。

  要知道,在此之前的时候,宁楚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提供了高炉冶铁方法,可是并不知道要改焦炭来冶铁,以致于复汉军长期以来在产量上得到突飞猛进,可是得到的铁料质量并没有特别大的改进。

  当然,焦炭冶铁办法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实际上也跟众人在实验中,发现高炉本身的反应发生在“一升一降”之间,即煤气的上升和炉料的下降,这就要求料柱要有很好的透气性,使原料能被还原充分,而煤炭本身比较脆,很容易被压碎导致高炉透气性变差。

  在明白了这个原理之后,工匠们在构建料柱骨架的时候,焦炭堆由于密度最小,间隙大的特性,便进入了技术人员的视野中,而且焦炭本身比较坚固,垒在风口区以上就能始终保持块状,使料柱有很好的透气性,保持炉况顺行,从而提供了高炉冶炼所需全部热量。

  在经过了这么一步改进之后,线膛枪所使用的熟铁工艺算是彻底大成,其寿命得到大幅度提升,再加上蒸汽机技术得到实际应用,膛线刻画技术也开始实现标准化,这些多方面的技术推进下,才使得前装线膛枪能够真正开始实现量产。

  宁渝正是在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情况下,才真正意识到目前宁楚在工艺上的进步有多大,而这也催生了总装备部对下一款制式火枪的思考。

  当然,仅仅只是工艺的进步,自然还没办法彻底解决新式火枪的痛点问题,而这些问题也需要宁渝给与总装备部进一步的启发。

  革新五年十二月十八,在即将迎来新年之际,宁渝在枢密院总装备部官员的陪同下,前往了设置在南京城外的辛酉二基地进行视察,除了巡视目前复汉军的军工发展水平以外,便是为新款步枪的研发定下基调。

  所谓的辛酉二基地,便是同先前的癸卯一样,都是属于具备最高保密机制的研发中心,而像这样的基地一共有四十多个,因此便用天干地支的方式来进行命名,而这一次新式制式步枪的研发,便被放在了辛酉二基地。

  在戒备森严的辛酉二基地门前,一行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带领下,恭恭敬敬地等候着,他们当中并非全都是黄皮黑发的华夏人,还有一些是从西方前来的技术专家,但是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十分和谐。

  原因很简单,在如今宁楚的高层专家当中,从来都不缺乏西人,特别是像今年成立的大楚最高科学研究院当中,以恩斯特以及纽科门为首的八十余名西人专家,已经正式成为了终生学者,他们当中最低也是享受正四品文官待遇,而恩斯特、纽科门更是与雷驼子等十人,成为了首席大学者,可直接享受正一品文官待遇。

  因此,得到了高官厚禄甚至还有爵位的西人专家们,对于大楚是非常有归属感,因为就算是在他们自己的本国,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大的尊崇和礼遇,也没办法真正一展所长——然而在南京,他们几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等到宁渝的御辇抵达了门前的时候,已经有几分老态龙钟的雷驼子带着人缓步走上前来,先是深深行作揖之礼,随后才一同高声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宁渝穿着一身厚重的大氅,在走下御辇后脸上便带着几分笑容,望着雷驼子等人,轻声道:“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这话绝非虚言,可是朕以为还有所不够,可以再补充一句,即科技也是第一战斗力,今日朕来这里,相信你们应该明白朕的来意。”

  稍显干瘪的雷驼子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他当然能够明白,朝廷虽然有钱,可是没有一分钱是多余的,更不可能放任耗费甚大的科学院浪费资源,因此每次在立项申请费用后,他们也需要拿出能够交差的东西来。

  “回禀陛下,臣等既然邀请陛下前来视察,自然是有了打算。”

  宁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在雷驼子等人的引领下,走进了略显神秘的辛酉二基地。

  众人来到一间十分庞大的实验室前,只见里面有大量的研究人员正分成了各小组进行实验,他们每组所做的事情也都不一样,很显然都是从不同方向进行攻关。

  雷驼子连忙走上前来介绍道:“陛下,咱们现在的研发力量十分充足,光是辛酉二基地直接拥有的研发人员就已经超过了两百多人,现在已经被分为了六个项目组,来进行试制新的制式步枪。”

  宁渝点了点头,随手拿起眼前的一杆样枪,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轻声笑道:“前番在战场的时候,许多将士对咱们的汉阳造燧发枪还是颇为赞不绝口,因为跟清军的鸟铳比起来,咱们的枪实在是要强出许多。”

  说到这里,宁渝的神色微微一肃,低声道:“可是从先前缴获的厄鲁特火枪、俄人火枪,还有瑞典人、英国人带来的火枪来看,咱们的火枪并不比他们强出多少,在某些地方甚至还有些落后,因此抱着一杆枪过一辈子的想法,是绝对不行的。”

  由于十八世纪初期的火枪主流还是滑膛枪,因此尽管复汉军目前所使用的火枪依然首屈一指,可是与其他国家的滑膛枪并无真正的技术代差,而在这一次对准格尔和俄人的战事中就能体现,在排枪射击阶段,他们对复汉军也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因此,在目前的大楚军工体系当中,大家对于射程更远以及精度更高的线膛枪,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毕竟线膛枪早就已经发明出来,之所以没有得到大规模使用,完全是受到了各种技术上的限制,可是它依然是发展的主流。

  雷驼子抚须感叹道:“陛下,大楚新一代制式步枪自然不能继续沿着滑膛枪的路子继续走,这一次冶铁技术得到进步,咱们的枪管材质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可是还有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弹丸,另一个是引火药。”

  原来在此之前,宁楚所采用的滑膛枪,虽然已经开始运用了定装纸壳子弹的工艺,可是弹头部分依然是传统的融铅圆弹头,为了方便从枪口装填,子弹的直径通常会略小于枪管直径,用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等到了新式的线膛枪出来,才发现这种圆弹头由于直径略小于枪管直径,很难保持枪膛闭气性,使得威力大打折扣,因此无奈之下又只能将子弹的口径做到与枪口径持平甚至略大,可这样也起来,由于膛线的缘故不仅导致装填不便,还会影响到线膛火枪的射速和效率。

  因此,在这么多的技术难题下,尽管早在十五世纪就已经诞生的线膛枪,但由于弹头的问题却一直困扰着所有人,并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在使用线膛枪时也是用的笨办法,即随身携带一个木槌,在装填时通过敲击推弹杆进行装填,结果往往导致更危险的枪膛破裂,也很难得到世人的满意。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解决,倘若没有宁渝这个从后世来的穿越者,只怕还会继续拖延下去,但是所幸有宁渝,自然也就明白后世出现的解决办法,其中主要的解决办法便是使用后装子弹,以此一劳永逸,可是它对于枪膛气密性的要求又会比较高,在目前的技术能力下基本无法实现,因此暂时被宁渝给否决。

  而另一个办法则相对比较讨巧,便是使用底部扩张弹,又被称为米尼弹。

  实际上所谓的米尼弹,也不是一拍脑袋突发奇想的产物,它本身的原理是从南印度部落使用的吹箭箭矢启发而来,该部落的吹箭尾部是用柔软而有弹性的木髓做成的,本身具备扩张的特性,因此在使用吹箭时,便是通过木髓的扩大而顶住吹管的内层面,防止空气跑掉,从而把箭发射出去。

  米尼弹即圆锥形底部扩张弹的出现,便是模仿了这种设计,它不再采用过去的圆形设计,而是采用了锥形弹头,其直径略小于枪膛直径,然后在弹头底部挖出一个圆锥形的空洞,用一个木塞堵住洞底。

  等到火枪发射的时候,从内而外产生的燃气会压迫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能够实现紧贴膛线的目的,从而封闭住弹头和枪膛之间的空隙,使燃气无法外泄,还可以让弹头在膛线的压迫下高速旋转,一举解决了上面的所有技术难题。

  正因为彻底解决了这些难题,也使得这种线膛枪的威力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它的有效射程至少达到了五百米左右,而宁楚目前的汉阳造燧发枪,由于是滑膛枪的缘故,本身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米到一百二十米之间。

  除了射程数倍增长之外,由于线膛枪内部刻有的螺纹线,导致子弹能够实现旋转飞行,从而具备滑膛子弹不具备的、在高速运动中的精确指向性和长久稳定性,其精准度也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甚至可以在战场上完成远距离的狙杀。

  然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底部扩张弹被人发明的时间太晚,因此正好赶上了后装枪时代,而作为前装枪最后的辉煌,米尼枪并没有发挥出它真正的光彩,反而如同一颗流星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前装枪时代的黄昏里。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只争朝夕

  然而,在这个十八世纪的初期,后装枪自然是遥遥无期,可是米尼枪这种前装枪的巅峰自然不容错过,而且底部扩张弹本身并没有太多技术上的难点,只是许多人没想到而已。

  一旦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米尼枪的问世自然也就不会太过于遥远,而这种线膛枪只要被复汉军列装,将会彻底改变目前排队枪毙的作战模式。

  毕竟在三倍射程且更加精准的火枪面前,傻子才会继续排队枪毙呢,即便是真有这种铁头娃,也只会被打翻在地上,然后狠狠被踩上一万只脚。

  当然后装线膛枪时代到来之后,也有很多冥顽不化的老古董不能接受。作为当时率先发明且装备后装枪的普鲁士,就有一位将军非常讨厌后装枪,他在死时留下遗言,要求在他的墓地上用前装滑膛枪放一阵枪声,否则他死不瞑目。

  而当时的瑞士军事代表团访问普鲁士时,检阅了普鲁士后装枪部队以后,一个瑞士将军甚至对着所有人嚷嚷:“用嘴吃东西才是高贵的(指前装枪),瑞士射手从来不会卑贱到使用从尾部装填的‘灌肠枪’(指后装枪)来射击。”

  当然,这些铁头娃自然也都被后装枪给教育了,而战争形势也逐渐从排队枪毙演变成为了散兵战术,士兵们需要散乱分布,还要借助掩体的保护,使得战场战术开始变得更加灵活,也更加有利于保存有生力量。

  而这一点对于强调勇气和纪律的排队枪毙战术,自然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因此光是战术的进步,其实也花了很久的时间,几乎要到十九世纪的中期,散兵战术才彻底成为各国之间的主流。

  如果宁渝能够在十八世纪初期拿出米尼枪,那么所能起到的效果即便不如后装线膛枪,可也绝非眼下的滑膛枪能够比拟,至少在武器方面领先西方各国整整一个时代,而战术上的革新也能够彻底压制目前的排队枪毙。

  到了那个时候,在北方战事方面,宁渝完全可以利用更少量的兵力达到目前的战事效果,而后勤压力也能显著减轻。

  在听完宁渝将底部扩张弹的原理讲完之后,雷驼子和一众科研人员却是陷入了震惊当中,因为底部扩张弹说起来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可是他们从来都没人往这个方向思考过,而捅破窗户纸以后,却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陛下,这底部扩张弹听上去好像也没有太多玄妙,可是我们这些匠人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还真是羞煞人……要是经过验证后,底部扩张弹确实有这样的威力,那新枪的研发想必会加快许多……”

  雷驼子嘴上虽然说需要验证,可是心里却是已经相信了七八成,不由得颇为感叹,皇帝在武器一途上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才华……不对,皇帝在其他方面似乎也是天纵奇才,难怪能够年纪轻轻就荡平了天下,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宁渝微微一笑,随后才继续说道:“弹丸的问题基本上不会很大,可是想要让线膛枪的威力能够真正发挥出来,发射药也需要进行改善,这方面雷大师可有想法?”

  雷驼子摸了摸自己越发秃顶的脑袋,却是有些汗颜,道:“回禀陛下,我们之前将火药进行了颗粒化处置,确实加大了它的威力,可是眼下对于线膛枪来说,却是多少有些不太够……如今正在试制新的火药,这方面如果得到解决,那么线膛枪本身的技术难点就没有了。”

  宁渝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属实也很正常,因为现在复汉军用的火药,本质上依然是黑火药,尽管在配比上进行过改善,还将火药进行颗粒化,可是这无法改变黑火药的本质,因此对于滑膛枪而言,黑火药肯定是够用的,可是对于线膛枪来说就有些勉强。

  黑火药用倒不是不能用的,但是本身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会被减弱许多。

  黑火药本身虽然是最为普遍的火药,可是存在很多的问题,首先就是它的燃烧不充分,残渣太多,尤其是燃速太快容易导致炸膛,这样就会导致给子弹的能量比硝化棉火药要小的多,这么一倒腾,子弹初速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射程变短,远距离存能不足,最后杀伤效果也会降低。

  除此之外,黑火药因为燃烧不充分,也会产生大量的烟雾,所以在战场上常常制造出大片的白色烟雾来,这也是黑火药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

  那么这个问题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原因就很简单了,后世大名鼎鼎的硝化棉发射药就是为了改善黑火药的问题,而最终被研制出来,它还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也就是无烟火药。

  当然,宁渝对硝化棉火药的了解就基本只停留在这个名词上,他对于这方面的详细资料并不清楚,因此能够给到雷驼子一个大方向的帮助。

  “硝化棉火药?难道是用棉花来做的火药?”

  不光是雷驼子瞬间懵懂了,像其他的火药方面的专家也不由得有些发晕,这玩意听上去就好像很复杂的样子……不过也不怪他们,因为在历史上,硝化棉火药本身的问世基本上要道十九世纪的末期,距离现在还有一百六十多年。

  宁渝尴尬一笑,他虽然知道硝化棉火药是最好答案,可是眼下确实没办法进行研发,因为像这方面的问题是需要基础化学得到进一步发展才能解决,因此绝不是一两个人拍拍脑袋就可以干出来的。

  那么没有硝化棉火药这个最好答案,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那就是基于黑火药进一步改良,依然是在配比上下功夫,即研制出后世也算是大名鼎鼎的褐色黑火药。

  所谓褐色黑火药,自然也是黑火药的一种,但是它在配方经过了改良,这种褐色黑火药的特点就是燃烧速度较慢,药性平稳,因此不容易炸膛,用来作为发射药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且褐色黑火药可以作为大口径火炮标配的发射药,后世一直用到了十九世纪末期,才被硝化棉火药代替。

  在甲午海战当中,北洋水师便是配备的褐色黑火药,而日本海军则是使用的硝化棉双基药,因此这一战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两种发射药的决战,结果便是硝化棉双基药彻底取代了褐色黑火药的地位。

  当然,那都是已经到十九世纪末期的事情了,放在如今这个十八世纪初期来看,褐色黑火药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先进的了,而且对于目前的复汉军研发力量而言,想要配比出褐色黑火药,并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因此,宁渝很快就将褐色黑火药的原理跟雷驼子等人说了一遍,其中具体的配比细节宁渝自然是不清楚的,可是这个完全就可以让下面的人进行逐步试制,终究能够找到一个最佳配比。

  雷驼子听到这里心中大喜,他一边派人记下今日的诸多要点,另一边却是准备开始大张旗鼓进行实验了,因此众人后续的参观也就草草结束了。

  ……

  随着革新六年的新年到来,宁渝也根据过去的旧例,宴请南京文官武将来进行新年大宴,并且也紧接了进行了授爵授勋仪式,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惯例,除非特别大的功绩之外,通常叙功授勋都是要放在新年举行。

  君臣大宴自然是其乐融融,大醉一番,不过大楚一直秉承着节约习俗,因此并没有将宴会置办得多么铺张,相关花费也都全部归于内库,因此也不会有人谏言有劳民伤财之嫌。

  在新年宴会以及授勋结束后,宁渝也没有停下自己的繁忙,很快又开始了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大楚财政度支进行了会议,其中各方面的利益自然也都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让人苦恼不已的乱麻,让宁渝这个皇帝都颇为费心。

  等到回到后宫之后,宁渝心中亦有几分烦闷,甚至都开始对着越发雍容的皇后崔姒叫苦,“姒儿,你可知道朕那位好老师,在这一次在内阁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话,他认为咱们大楚连年征战不休,财政支出年年征战,以致于百姓不得安息,实在是因为朕步伐太快,要朕缓一缓停一停,甚至说对俄人之战也无需过急。”

  皇帝好老师自然便是当朝首辅以及皇后之父崔万采了,这让崔姒也有些无奈,她知道皇帝雄心万丈,恨不得许多事情都一朝一夕做完,可是这跟自家父亲的性子又有些冲突,双方之间有不同看法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让崔姒也有些无奈,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无论怎么说话,都会有些不妥,只得一边倒茶,一边婉言劝谏。

  “陛下,姒儿不懂军国大事,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些话倒可以跟陛下说一说,姒儿过去生育承泽之后,总觉得他还只是一个要让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不都觉得有些疲累,恨不得他能够一日长成,可是说来也怪,如今承泽都快上皇家公学了,姒儿倒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太快了……”

  宁渝自然能够听明白崔姒话语中的潜在之意,只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边喝茶一边轻声道:“确实是朕心中焦虑之故,只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的确,对于宁渝而言,虽然已经统一天下,也彻底成为了独掌大权的皇帝,可谓天下万民生杀夺予操于一手,可是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感觉到想要让这么偌大的国家发生明显的变化,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在去年的巡视中,宁渝也算是对目前的大楚有一个非常清晰的了解,即眼下的大楚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刻,即从传统的农业国家开始向近代的工业国家发生转变,而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面,有太多的矛盾,太多的抉择,也有太多的牺牲。

  而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楚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饿死人的事情不是完全,可是已经减少了许多,可是与之相对的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累。

  像许多百姓他们的赋税虽然被大幅度降低,可是粮食的价格也随之出现了下跌,基本上很难像过去那样卖出一个好价来,如果能够自给自足倒也不错,可是随着市场产品的增加,还有商贸的发达,人们的日常消费也开始变大,追求也变得更多,因此他们为了能够让家里的日子更加宽裕一些,很多人都会在农闲的时候去工厂做工,赚取更多的钱财。

  百姓们尽管对大楚对皇帝的忠诚日益高涨,可是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的,因为很多行业随着工业的发展都被逐渐冲垮,其中像纺织业几乎首当其冲。

  自从大量的蒸汽机织布工厂投产以来,大量廉价而精美的机织布也出现在了市面上,几乎将目前的织布市场给完全洗牌,像过去的那些土布几乎被成本给彻底逼出了市场,这使得不少赖以生计的织户们,只能放弃自家织布,选择进入了在江南各地的织布厂当中。

  在矛盾被激化到顶点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大规模的骚乱活动,有不少织户甚至都冲进了工厂里面,将正在生产的蒸汽织布机给直接砸毁,还声称这些机器都是吃人的鬼物,专门吞吃他们织户的血肉,才能又快又好地织出布匹来……

  像这些事情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许多让人感觉被悲凉的事情也在不断发生,这些自然也都通过各种渠道,汇入到了宁渝的手里,桩桩件件之中,都透着许多人的血泪,而这些问题却又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就好像那些织户一样,他们就算砸掉再多的蒸汽机,也没办法阻挡工业革命的到来,而这种生产力的革命,注定会以许多人的血肉为代价。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渝如何不急?又怎么能不急?

  第五百八十八章 命都不要,就要安逸

  想要理解目前大楚的变化和百姓的处境,绝不只是几个词语能够去形容的,甚至不能用某个角度去叙述,这种自内而外的变化当中,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变革,因此想要理解大楚的困境,就需要理解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工业化这三个字到底有多么沉重。

  至少根据宁渝对后世的了解来看,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真正完成了工业化的国家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国家依然没有真正实现工业化,可即便只是这么少数几个工业化国家,所经历的血泪也都是难以想象的。

  在原来的历史上,作为第一个开启工业化的大英帝国,也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伦敦河里面漂浮的工业垃圾加上常年制造的污染气体,使得伦敦甚至拥有了一个所谓的‘雾都’称呼,而里面更深刻的则是那些死在工厂中的童工层层叠叠的尸骨,构成了大英帝国的地基。

  而这样的一个大英帝国,也并不是后来人们所描绘的自由、开明和廉政的国家,相反,它是一个军事开销庞大的、总是处于战争状态的、奉行干涉政策的、高税收的、债台高筑的、极端贸易保护主义的官僚集团和强权国家。

  对外进行殖民扩张,对内进行严酷剥削,这就是资本主义与工业化的现实真相。

  至于其他的工业化国家,虽然跟大英帝国在发展上有很大的差异,可是也很难完全避免以上两点的限制,哪怕是华夏也进行工业化的道路上,也充满了荆棘坎坷,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才最终得以实现。

  那么如果不进行工业化?能够避免这样的悲剧吗?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宁渝明明知道工业化会为百姓们带来大量的痛楚,却依然要坚持推行的缘故,因为不去主动进行工业化,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

  在另外一个时空历史当中,大清没有成功进行工业化,没有获取原料和市场,只能选择将伤痛进行自我消化,而导致当时的百姓几乎陷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惨状中。

  “毫无疑问,再也没有一个国家像这个泱泱天朝上国一样,深陷于如此多灾多难周而复始的贫困。没有哪一年,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朝不保夕的人们不可计数。”

  “只要来一场使一个省粮食歉收的干旱、洪水或其他什么灾害,整个人口的三分之二会立马挨饿。你会常常看见乞讨的大军,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一起行进,只为在什么村镇找到一点点给养。”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抵达可能获救的目的地之前就昏倒在路旁死去了。你会看到他们的尸体躺在田野和路边,而你经过他们时大概都不会加以注意:毕竟这一恐怖的惨景在这里实在是太平常而熟悉。”

  这些文字是来自于当时一个在华夏游历的天主教牧师的所见所闻,当然固然有战争等因素的影响,可是能够看出有一点,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当中,由于生产力的极端落后,导致在面对天灾的时候变得十分被动,抗风险能力无比弱化。

  宁渝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再过一百年还是这个样子,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进行工业化,而要进行工业化,就要从方方面面带着百姓们向前走,甚至要驱赶着他们往前走,即便这个过程充满心酸和苦累。

  那么有没有轻松下来的一天呢?自然也是有的,而且并不难以预见。

  关键就在于等到工业化成功之后,就可以通过工业化带来的强大来掠取广大的原料生产地和市场,通过让商人集团来帮助本国的农民进行融资、组织生产和销售,从而对本国的农业进行反哺。

  因为单门独户的农民不可能自己依靠劳动分工去组织企业、创造大市场,他们缺乏资金、原材料,也不知道销售渠道在哪里,知道了也无力控制和维持安全、惩罚欺诈。只有通过全球贸易致富的商人,才能利用产业来帮助调控国内利益的分配。

  还是用大英帝国来当成例子,在这个数百年的原始工业化过程中,英国农民自然是过得极为痛苦,直到工业化初显成效之后,英国政府为英国乡镇企业创造了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市场,羊毛和棉花原材料供应、生产基地,以及全球销售网络,并以此获得了大量的财富。

  而后占据了财富的大英帝国,为了占据这么大的市场和利益,便需要依靠工厂体制和养活专业工人,来实行规模化生产的技术才能有利可图,而这样就会带来乡镇企业繁荣和农产品商业化,让广大农民致富,向原始制造业就地输出剩余劳动时间,并为他们开辟和创造国内外统一大市场。

  在有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爆发之后,大英帝国的产业自然也在飞速升级,对于新型的煤炭资源、动力和运输方面产生了巨大的需求,而传统的生产模式都会被逐步淘汰,因此演变出了“煤炭—蒸汽机—铁路”这三位一体的繁荣需求,从而解决了瓶颈的问题。

  与此同时,受到了这三位一体的需求,也使得大英帝国对钢铁、机器和其它重工业产品拥有了量化需求,也就是随之产生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即对所有的中间产品,钢铁、水泥、机器、桥梁、隧道,进行规模化的量化生产,而完成了这一步的大英帝国,也就成为了当世第一的日不落帝国。

  成为了日不落帝国的大英,随即也进入了全面的福利时代,即向社会全体成员提供经济福利,失业保险,公费医疗教育,社会安全网等等,是同时代其他国家百姓根本无法难以想象的优势。

  简单来说,工业化很苦很要命,可是一旦成功了,所能够获得的好处也是让人根本无法预料到的,而后世英国之所以拥有那么雄厚的老本,便是因为在这两次工业革命当中,占据了十分有利的位置。

  因此,眼下的大楚就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爆发的前夕,土地兼并现象得到改善,技术革新也在飞速进步,官府也日益偏向于重商主义,甚至是保障社会不会出现重大动荡的武力支持,也被宁渝牢牢掌握在手里,因此他能做的,便是继续走下去。

  当然,宁渝同崔姒的聊天并没有深入那么多,而是转头又继续投入到了朝堂的博弈当中,而这些内容在宁渝向内阁沟通之后,整个内阁尚书联系会议上也出现了久久难言的平静,这与近些日子的争锋存在了鲜明的对比。

  “朕知道,在你们的心里,一直认为眼下的大楚根本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完全没必要每年花费数千万银元去维持这么庞大的军队,更没有必要为了北方的冻土跟俄人争个你死我活,甚至在你们看来,工商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完全可以袖手读书,无需继续发展——”

  宁渝神色中透着浓浓的无奈,他需要让自己的官员们,能够发自内心的去理解自己的想法,否则即便是在皇权的威逼下,也很难真正取得良好的效果,因此宁渝也不得不去努力说服他们。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过去的天下仅仅只是东亚的一隅,即便是加上朝鲜日本乃至于南亚诸国,无非就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国罢了,若无大的变故,根本无法对我华夏的江山造成任何的威胁,以致于在蒙古彻底被朕收复之后,你们就觉得天下无事了。”

  “天下无事了,皇帝还在这里指手画脚,这简直就是一件最让人讨厌的事情,你们或许有很多人在心里咒骂朕,你们希望活得更安逸一些,再安逸一些。”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旋,只是大臣们的神色中也带着些许的愁苦与不解,他们有他们需要坚持的道,可是皇帝也有皇帝想要说出来的东西。

  宁渝冷冷巡视了众人一番,冷笑道:“你们每个人的心里,巴不得朕能够做到垂拱而治,便可继三代之治世,可是你们也不好好想想,真要这么安逸了下去,以后就没人对你们对大楚造成威胁吗?”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

  “麻烦你们能不能睁开眼睛瞧一瞧,看一看,看看现在的欧洲,看看现在的世界,看看大楚未来的敌人,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陛下,臣等愚昧,实在不懂陛下之壮志。只是臣却也有一言,还请陛下细听。”

  崔万采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中,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严格算下来今年才是他真正出任首辅的第一年,可是却已经不得不跟皇帝顶牛,尽管他知道这不会减缓皇帝的速度,可是他依然要秉承着反对的想法。

  因为作为首辅,他不是皇帝的应声虫,皇帝和百姓们也不需要一个木偶泥塑待在朝堂上接受百官的礼敬,否则当上这样的首辅,于国于民何益?

  宁渝轻轻平复了下内心,面无表情道:“若是有益之言,朕自然会听。”

  第五百八十九章 人人如龙

  崔万采,世人常常谓之为良相。

  所谓良相,并非孟子所言中的民贼,而是真正能够治抚天下民生的贤臣,至少对于崔万采而言,他的确没有辜负世人对他的期待。

  至少从大楚立国以外,一应抚民之策大部便出于其手,而后皇帝才开始颁布天下施行,而宁渝所推行的一应惠民新政,也都受到了崔万采的全力支持。

  因此,在今天这个问题上面,崔万采再一次站了出来,他抬起头望着皇帝,眸子中透着些许光亮。

  “启禀陛下,臣已经年过五旬,原本只是乡中一名酸儒狂生,虽有一二名声,却无法于国于民做出半点实事。所幸陛下天纵之才,率领大军崛起于草莽,终究一统天下,奠定了大楚之伟业,也让臣得以立足朝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君臣相顾无言,只是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年的点点滴滴,几年风雨下来,或许这一对君臣,不,更应该是这一对师生,反倒更明白对方心中的大志。

  若说崔万采不懂宁渝心中的雄心,这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因此在过去的时候,宁渝往往无需去说服崔万采,可是今日正因为明白,因此崔万采才更需要劝谏。

  “臣以为,陛下所思所想无一不利于天下,无一不大利于苍生,更无一不着眼于未来,条条件件俱是这等为了苍生黎明之功业……”

  在大殿中,众人听到这里却是有些惊愕,难不成首辅终究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否则为何如此盛赞?

  可是转眼看去,却见崔万采的神色丝毫未变,依然是一副沉着凝重之相,而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宁渝,脸上也是没有露出丝毫的喜色与自得。

  果不其然,崔万采很快转过了话头,低沉道:“可是陛下是否也需要想想?治理天下可否一味用长策?又可否一味用急策?这对天下难道真的是最有利吗?”

  轰隆——

  一声春雷从殿外轰然炸开,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落下,却是在众臣的心头也如同下了一场小雨,几乎大部分人都深深低着头,不愿意去直面暴怒的天子。

  然而与众人所想不同,皇帝并没有立马表现出自己的雷霆万钧,反倒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沉默之中,以致于整个大殿内却是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殿外的风雨之声。

  良久,宁渝才缓缓开口,轻声道:“崔卿,你可否知道,上天曾经给予朕警示,我大楚表面看上去如同朝日初生,其势不可阻挡,就像所有的王朝一般,迎来了鼎盛之时——可是只需要再过一百年,再过一百年之后,王朝将不复存在,华夏亦将会进入沉沦变局……”

  “届时大楚内弊丛生,百姓生计艰苦,朝廷亦将动荡不安,难以行有用之举,而从西方亦将会有坚船利炮来袭,届时在座你我虽然已经作古,可是这天下也将会陷入到无比之惨烈境地……”

  宁渝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朝堂中央,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暗淡,“到了这一日,华夏陆沉,魑魅魍魉势必会肆意残民害民,可是他们却不会想到,他们的命运早在今天甚至是更久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了下来——是被你,你们还有朕,亲手定下来的!”

  殿外雷声不断,殿内阴云丛生,人人眼中都带着些许迷茫与不甘,像皇帝描述的这般前景几乎形同乱世一般,即便是崔万采,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感觉自己想一想都会痛苦万分,只得低垂着头低低叹口气。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宁渝的眼神里透着坚定之色,低声道:“如今朕已经打下了万世之根基,只待将来能够一点点搭建起华夏的天下,到时候朕便不会担忧乾坤倒转之祸,而你们,还有天下的百姓,便再也不会遭遇这般的苦痛。”

  “难道不能缓一缓吗?”

  “朕亦想缓一缓,可是一步慢,则步步慢,如今正值远东争夺关键之时,不宜再缓。”

  “若是能够平稳一些,则百姓黎民也不至于起乱……大楚江山,才更加稳妥啊!”

  “何曾有稳妥的江山?若是一味求稳,人人报以懈怠之心,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

  “陛下!大楚即便不言传承万世,亦绝不能重覆秦隋旧事啊!”

  “轰隆——”

  一道响雷忽地从天边而来,炸起了一声巨响,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更是一团漆黑如墨,白日却如同夜晚一般,让人看不清究竟。

  众人两股战战,几乎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上,他们听着皇帝跟首辅二人的唇枪舌剑,却丝毫未曾觉得这是臣子的无上荣耀,只觉得这天仿佛真的已经黑了。

  何为秦隋旧事?乃二世覆亡之国!

  若是放在前朝,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数千人甚至是上万人身首异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即便是天下人也都会噤若寒蝉!

  “大胆!”

  “崔万采,你身为臣子,岂能说此大逆不道之言?这便是你的君父之道?”

  左都御史薛海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担忧地望向了一脸沉凝之色的崔万采,低声道:“还不赶紧向陛下谢罪?你是百官礼僚,切莫自误!”

  不得不说,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左都御史薛海云,确确实实是一个为人方正的君子,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想的也不是去落井下石,而是希望能够拉崔万采一把,至少不能让他为这句话而死!

  “够了!”

  宁渝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冷冷地瞪了薛海云一眼,“朕不是那种听不得谏言的皇帝,你也不要在这里搞这些不三不四的小把戏,亏得还是朕提拔上来的总宪,连为臣之节都忘记了吗?!”

  “臣,罪该万死!”

  薛海云从容地跪倒了下去,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官帽,轻轻放在了一旁,低声道:“臣实在愧对陛下厚望,还请陛下严加处置,臣绝无怨言。”

  众人顿时为之惊愕,刚刚处于风暴中心的还是首辅崔万采,可是没想到薛海云这一出头,便揽祸于身,却是让人始料未及,有些人顿时流露出些许忧色,还有人则是在心中幸灾乐祸。

  该!谁让你在这个时候瞎出头的?

  宁渝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左都御史薛海云,顿时感觉头有些发疼,他不可能就这么处置了自己看重的臣子,否则还怎么去找到这样的一个君子持中守正?

  “薛海云,你不要给朕在这里惺惺作态,想要走绝无可能!”

  宁渝冷哼一声,“着有司记录,左都御史薛海云朝堂不瑾,有失臣子本色,勒令其回家读书一月,好好学习什么是臣子之道!御史台中一切事物,暂由右都御史全盘负责。”

  “臣薛海云,谢过陛下恩典,定当好生闭门读书,不负陛下厚望。”

  薛海云终究是高举轻放,落了个回家闭门读书的结果,众人心知这自然是皇帝仁德之故,可是对于这件事的真正风暴中心崔万采来说,却是要直面皇帝的怒火了。

  众人不由得望向了崔万采,他们甚至有人开始盘算着,难道还要把前任首辅宁忠景请回来继续当首辅不成?

  可是以宁忠景本人的身份来看,再当首辅实在是不妥,若是朝堂真有此意,不要说皇帝心有忌惮,恐怕连太上皇都会有意见,可若是宁忠景当不了,就只能让李绂提前来当首辅了,朝廷中的其他大臣,如今的根基实在是太浅了。

  无论是外交部尚书宋恩铭,还是工商部尚书宁忠海,眼下都还没有成为百官礼僚的资格,他们至少还需要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才有机会成为首辅。

  就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宁渝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多么恼火,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说好听的话人人都会,可是说难听的话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的勇气,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绝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

  再说了,倘若只是一句秦隋旧事就让宁渝为之破防,那么他这两世生活以来的阅历岂不都成了虚度?

  “老师,别人都以为朕可能会杀了你,可是老师你知道朕不会。”

  宁渝缓缓开口,却是一扫所有的阴霾,“朕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一清二楚,而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朕心里也明明白白。”

  当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洒进了奉天殿的时候,崔万采的脸上却已经带着和煦的微笑,他望着面前的皇帝,心里最大的想法居然是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

  只有他崔万采,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弟子来!

  宁渝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朕正是因为明白老师的禀性,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坚持下去……朕相信,像这样的国家,绝不会重覆秦隋旧事,朕有这样的自信!”

  “还请天下,请万民,请诸位君子,相信朕三十年!”

  “三十年以后,朕要让这天下变得再也不同往日!”

  “三十年以后,朕将会为各位奉还一个能够让你们从内心感到骄傲的天下!”

  ……

  “陛下好大的气魄,三十年的时间,要让这天下为之一洗?”

  汪景祺摊开面前桌上还散发着墨香味道的报纸,脸上却带着些许迷茫。

  这是他自从成为清流报的总编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迷茫。

  如果说,在朝堂之上,最了解皇帝的是当朝首辅崔万采,可是在江湖中,此人却非汪景祺莫属,因为只有他心里才明白,皇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至仁之人,这便是汪景祺对皇帝宁渝发自内心的评价。

  尽管宁渝自从征战以来杀伐无算,马蹄之下的亡魂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在汪景祺的眼里,皇帝是一个至仁之人。

  仁义也分大小,若说当朝首辅崔万采,不忍见到天下百姓因为朝廷急政而困苦,不得不向皇帝进行劝谏,甚至不惜自家性命,堪称传统意义上的仁者。

  可是这样的仁义是脆弱的,甚至是渺小的,因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像这样的仁人从来都不会缺少,他们即便博得天下美名,可终究改变不了大势,在时间和世俗力量的冲刷下,最终也仅仅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印记。

  可是皇帝宁渝的仁义却不同,他希望能够让华夏子民彻底摆脱历史的循环,彻底解开这一道千年也难以解开的谜题,更希望让百姓能够在未来真正得到平安和简单的幸福,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需要不断的去逼迫自己的子民们。

  用一个很通俗的比喻来说,就好像面前是一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破旧火车(汪景祺已经见识够火车),而前方则是悬崖,可是火车却依然在固执地向前冲去,任何胆敢拦在前面的人,都会被火车一头撞倒,撵成了肉泥。

  当所有人还在喊着不要添煤,让它开慢点的时候,只有宁渝一个人跳到了驾驶座椅上,竭力地改变火车的方向,甚至不惜将火车开离原来的轨道。

  因为皇帝明白,再这么开下去,即便不再添加煤炭,火车也会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惯性冲到悬崖当中,因为方向根本就是错的……

  真正能救火车的,只有去改变它前进的方向,哪怕脱离传统的轨道!哪怕被彻底摔落火车而被撞死!

  “天下,绝非皇帝一人之天下,也是天下万民的天下!”

  “我等身为天下万民,又岂能袖手旁观,只让陛下一人去为之冒险?”

  汪景祺神色中再也没有了迷茫,反而透出了无比的坚定,他重新摊开了面前的宣纸,然后用毛笔沾满了浓墨,在上面写上了一行行文字。

  “陛下愿以三十年之功,重塑我华夏之体魄,我辈岂能进行阻拦?不但不该进行阻拦,反倒更应该主动一解陛下之困忧,天下之困忧,为百姓们谋得一个盛世!”

  ……

  数日之后,南京城中《清流报》终于恢复了最初报道大楚新政的火爆,几乎人人都挥舞着手中的银元,冀图于抢到一张最新的《清流报》,甚至有不少人径自在茶馆,在广场,乃至于在路边就开始大肆诵读。

  宁渝心心念念所期盼的人人如龙,终于生长出了一个茁壮的幼苗,它虽然还很小,可终究经历过了风雨的洗礼。

  第五百九十章 围而不攻

  革新六年三月,当皇帝在南京掀起惊涛骇浪之时,位于远东的海参崴城,则已经被复汉军整整围了两个多月。

  是的,围而不攻便是复汉军对俄军的战略,因为几乎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的海参崴跟寻常的城池大为不同,贸然进攻只会出现不必要的损伤,而复汉军由于准备充分,进行漫长的围城反倒能够更好削弱俄军。

  在围城的这两个多月里,海参崴里自然又焚烧了许多具尸体,倒不是俄人不想埋在地里,只是城内空间有限,再加上一到冬天土地坚硬无比,想要挖开也十分费劲,因此俄人也只能在牧师的虎视眈眈下,选择一把火给烧掉了。

  当然,俄军在海参崴毕竟拥有大量的物资储存,因此绝大部分俄人都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可是随着长期的围城以来,城内俄军的士气也开始陷入了低落之中,因为绝大部分的俄军士兵都觉得复汉军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他们更希望能够出城战胜敌人。

  不过仅仅只是普通的俄人抱着这般的想法,而上层的俄军军官们却是不是这么想,特别是远东总督萨拉务拉伯爵,再三发布军令,禁止俄军出城迎战,必须要依托海参崴的城防系统来与复汉军交战,因此这才使得俄军一直老老实实呆在了城内。

  对于萨拉务拉伯爵而言,他虽然对军事懂的并不算多,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很多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只要好好依托眼下的沃邦防御系统,则根本不用担心会被攻破,至于海参崴目前的物资供给,至少能够坚持两年以上。

  两年,圣彼得堡的援军就算爬也爬过来了。

  “咱们派去的信使,应该在年前就已经到了圣彼得堡吧?”

  萨拉务拉伯爵悠悠叹道,眼睛望着城下的复汉军壕沟阵营,心里却是感觉到一阵阵烦闷,若是有必胜的把握,他何尝不想出城一战?

  可问题就在于,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把握,眼前的这个敌人实在是不同于过去的一切敌人,哪怕是准格尔汗国,也未曾带来过这么大的压力。

  一旁的情报主官谢尔盖恭敬道:“启禀总督大人,若是没有意外,那么圣彼得堡在去年就已经收到了信件,若是第一时间派遣援军,恐怕也要道今年六月份才能抵达远东……不得不说,这么遥远的距离实在是太影响帝国对远东局势的把控了。”

  没办法,距离不光对于宁楚来说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对于俄罗斯而言同样也是如此,就好像当初的雅克萨之战,双方在康熙二十五年爆发了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可是等到战事打完以后,双方却一直到了康熙二十八年才缔结了和约,中间除了双方的唇枪舌战之外,便是将大量的时间耗在了路上。

  萨拉务拉伯爵心里也明白,当下便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自从去年那场楚国和准格尔汗国的大战结束之后,我方便失去了对准格尔的消息掌控,你说如今的楚国军队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属下以为,自从大战结束之后,准格尔汗国实质上已经变得十分空虚,只怕很难抵挡楚军的进攻,再加上帝国军队在北线也发起了进攻,或许准格尔汗国会面临快速灭亡!”

  谢尔盖心道,若不是总督大人多此一举,传信给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去进攻准格尔,或许准格尔汗国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呢?

  然而萨拉务拉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准格尔还具备当一只棋子的实力吗?自从那一战结束后,它们的命运便已经彻底被宣告终结,至于抢占北线有利地势,才是真正应该做的——还有,那个大策零可以不用再留了。”

  “是,属下遵命。”

  谢尔盖随即便快步退出了总督府衙门,然后便直奔地牢而去,此时那里已经被关押了许多要紧的犯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大策凌敦多布,自从他失去了张廷玉的消息之后的,当下便已经明白了处境的不妙,在随后的时间里却是一直沉默寡言。

  当一缕阳光洒在了大策凌敦多布身上的时候,他不由得微微睁开了眼睛,很快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谢尔盖。

  “怎么,你们终于要杀我了吗?”

  谢尔盖点了点头,随后轻声道:“没错,自从你来到郓春之后,便应该知道命运,如今海参崴也变得危机四伏,因此我们不可能再放任我们的敌人,留在这里生活了。”

  大策凌敦多布咧开了嘴,却是无声地大笑,他的眼泪都已经流出来了,整个人如同一只弯曲的虾米一般,疯狂而肆意地盯着谢尔盖。

  你们会输的,你们也会跟我一样,最后死在这个地牢里!

  大策零敦多布发出了自己无声的诅咒,却并没有被谢尔盖放在了眼里,他很快便招呼了一名士兵进来,用一根拇指粗细的绳索,套在了大策零敦多布的脖子上,随后便开始猛地一用力,只见大策零敦多布的脸庞瞬间变得涨红起来,随后片刻过后,他便直接栽倒在地上,彻底死了。

  对于俄人而言,大策零敦多布是他们的仇人,也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因此当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用处时,也就迎来了死亡一刻。

  就在大策零身死之时,在海参崴城下主导围城的宁祖毅,则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虽然在此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嘱托,不要蛮攻,一定要做好充分准备和调查,再进行攻城即可,可是随着这两个月的围城下来,宁祖毅却是从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按照目前复汉军的攻城方式,很多手段都很难再使用,比如原来的穴地攻城就很难在海参崴城防工事前使用,因为沃邦防御体系当中,城墙外就是宽约数米的护城河,如果选择穴地攻城,那么当这些士兵挖到了护城河附近,那么水流就将渗入地道之中,甚至直接引起地道塌陷。

  此外,在海参崴的棱堡建设中,城墙更加贴近地表,使它们隐蔽在土地中,并且融入了严格的几何学,使得火药很难彻底崩垮城墙,因此复汉军这一招算是给废掉了,只能通过常规的方式攻城。

  至于用火炮轰击厚厚的棱堡,则更加行不通,因为以这个时代火炮的威力,用来轰击棱堡只是给它瘙痒痒,根本做不到摧垮棱堡的地步,因此这一步也没办法采用。

  当以上两个方法都没有作用,那么复汉军能够进行的攻城之法,无非就是靠士兵蚁附攻城,一点点磨下来,而这种攻城之法也在先前被雅克萨之战验证,复汉军将会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而且很有可能啃不下来,因为当时的俄军守兵才数百人,可是现在却足足有四千多人。

  难啊!

  复汉军之所以围城能围两个月,何尝不是因为海参崴根本没有一个好法子来打?如果真能轻轻松松打下海参崴,只怕他宁祖毅第一时间就下令强攻了!

  “如果全力围城,你们说到底要围多久,才能围死他们?”

  在军前会议上面,宁祖毅不由得向所有人发起了疑问,他的声音中透着低沉,很显然这一冬季的围城作战,已经让他心里颇为不耐了。

  作为大军的副都督,钱英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他双手合拢行礼,轻声道:“大帅,若是能直接打下来,那么就是围上一天都嫌多,可是如果打不下来,那么围上一年两年也只是等闲——”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得到宁祖毅的欣赏,而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参谋长许成梁却是冷哼了一声,他原本性子就比较火爆,此时便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围城围城,围得老子闲出鸟来!要我说,干脆今夜直接袭城,左右无非是硬碰硬,看看是老子的刀口硬还是这座鸟城更硬!”

  其余的将领顿时也都起了哄,他们原本就不耐冬季的围城,只是上面既然下达了命令,他们也只能选择围城,可是如今很明显大帅有改弦更张的想法,当下也一个个开始给出了建议,当然大部分是赞同攻城。

  “不管是怎么打,终归是要硬碰硬一回的,咱们若是太爱惜将士性命,只怕是失去了为军之道的本意。”

  “是啊是啊,大帅,若是一味拖延下去,只怕朝廷也会不喜,毕竟这每天的人吃马喂的,再加上这么远距离的后勤,咱们迟早不战死也得饿死,那还不如索性战死!”

  “打吧,大帅!我部愿意第一个攻进海参崴!”

  就在众人吵吵闹闹之际,宁祖毅却是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好了,左右继续拖着也不是个事,既然要打,那就打吧!只是诸将听令,咱们要打,可不是就冲上去送死!”

  “还请大帅明示!”

  宁祖毅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指着沙盘上面的海参崴城笑了笑,“如果直接进攻肯定是不行的,本帅却是以为既然他们可以修筑棱堡,为什么我们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

  “什么意思?”

  钱英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恐怕大帅说要打拿肯定是要打的,但是似乎打的方式应该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

  宁祖毅一本正经道:“其实你们放大来看,海参崴固然是一个坚固无比的铁笼子,把咱们拦在了外面,可是只要咱们堵住出口,他们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如果咱们能够在铁笼子外面再修上一层笼子,那么他们的铁笼子就毫无意义——”

  没错,眼下在面对沃邦棱堡的时候,复汉军高层将领们虽然还没有想到沃邦式攻击法,可是过去的军事经验却使得他们开始使用别的办法,那就是反围城,通过在城外修筑一圈工事,完全可以用少量的兵力将城内的大军彻底堵死,这样就算继续耗个几年,也有这个底气……

  钱英的眼神一亮,他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不由得大喜道:“那就请大帅下令,咱们也开始修筑工事,到时候只要几千人,就能将俄军彻底堵在这个王八壳子里!”

  众将顿时傻眼,特别是许成梁,他不由得有些泄气,这跟他想象的大战可是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血与火,反倒是又要跟土地打交道,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打仗还是来种地的……

  当然,在宁祖毅下达了命令之后,即便有人心生反对,可是依然只得按照命令行事,很快在复汉军内部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挖战壕的热潮,几乎各师各团各营,都在分别组织进行挖战壕和布设铁丝网。

  只见尘土飞扬之中,越来越多复汉军的脸上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们也都是人,如果硬挺挺地迎着俄人的堡垒去送死,大家伙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如今却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修筑自己的阵地,到时候只要继续围下去就好了,只要俄人敢突围,那么到时候以复汉军的强大火力,完全可以将他们消灭在原地。

  而对于见识多广的俄军来说,复汉军这一套并不稀奇,可是却让他们发自内心感觉到头痛,因为按照这种方式打下去,那么双方恐怕就只能在海参崴一直天荒地老的守下去。

  可问题就来了,复汉军好歹还有外界的支持援助,他们还可以进行轮换,而俄军除了那一只虚无缥缈的援军之外,到底还有什么?

  就连萨拉务拉伯爵,此时心里也不由得在打鼓,他开始越发期盼从圣彼得堡传来的好消息,希望能够脱离这个苦海。

  可就在萨拉务拉心中抱着幻想的时候,实际上此时的圣彼得堡却又双叒迎来了一次内乱,而这一次的内乱的主角便是当朝大元帅缅什科夫。

  这位俄罗斯版本的韦爵爷,在1728年3月7日的夜晚发难,率领部分近卫军对圣彼得堡进行了政变,并对近卫军和最高枢密会进行了清洗,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超过了数百人被秘密杀死在了圣彼得堡的郊外,一时间整个圣彼得堡都便变成了导致俄罗斯大动乱的根源。

  第五百九十一章 圣彼得堡政变

  当位于南京的小蝴蝶振动了一下翅膀的时候,相隔万里之遥的圣彼得堡却形成了一股飓风,使得历史在这里却是又拐了一个大弯。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权独握的缅什科夫元帅闪亮登场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仅仅只是让彼得二世迎娶了自家的女儿玛利亚之后,过了几个月便旋即病倒,而后便彻底失去了对近卫军的掌控,随后在多尔戈鲁基公爵等人的密谋下,直接逮捕了缅什科夫,并且指控他犯下了多项罪行,以至于全族都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

  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自然也有年幼彼得二世的手脚,他早早就对这个挡在面前的摄政不满了,因此才联合保守派一举掀翻了缅什科夫,并且宣布把皇宫移回莫斯科,而这件事也就标志着保守派在俄罗斯政坛的卷土重来,像多尔戈鲁基家族、纳雷什金家族、列普宁家族等保守派势力也都重新坐上了高位。

  当然,在如今已经被改变的历史当中,这一切自然都再也不同了。

  自从有了宁渝这只蝴蝶以后,并在他的暗中策划下,缅什科夫元帅早早便察觉到了危机,也就没有莫名其妙的病倒,还悄悄清洗了近卫军中的保守派势力,并且在三月七日的深夜里率领军队突袭多尔戈鲁基公爵府邸,将这位保守派大佬直接给击杀在了府中。

  而后,缅什科夫元帅还直接带人进入了夏宫,将正在睡眠中的小皇帝彼得二世给直接软禁了起来,像皇帝身边的所有近侍都被其给击杀在宫中,而后全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并且假借皇帝的名义,派遣了大批军队进入了圣彼得堡,对位于圣彼得堡的保守派势力展开了清洗。

  深夜中,圣彼得堡城外枪声大作,上百名保守派官员乃至于他们的家属,都被押解到了城外进行了枪决,而城内的百姓们则是听着城外此起彼伏的枪声时,人人心中无比惶恐,生怕这一场大祸牵连到自己的头上来。

  圣彼得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堪称充满了腥风血雨,此起彼伏的政变更是使得百姓们警觉不少,他们知道若是运气够好,到了天亮的时候总能分出个结果来,可是如果运气不好,那么城里恐怕就要打上好几天了。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永远都是受到最大伤害的那群人。

  然而在圣彼得堡百姓们惶恐备至的时候,已经搬进夏宫办公的缅什科夫元帅,此时却显得十分志得意满,这位莫斯科版本的韦爵爷,自然不再甘心只做一个臣子了,他决定要当沙皇!

  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政治斗争后,年满五十五岁的缅什科夫元帅已经深深懂得了一个道理,如果只是一直当臣子,那么终究无法摆脱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命运,唯独真正成为一名皇帝,他才能保全自己还有整个家族。

  若是寻常之时,缅什科夫即便发动政变手握大权,也是丝毫不敢觊觎皇帝之位的,就好比在彼得大帝去世之后,缅什科夫发动政变也只是将皇后扶上了皇帝之位一般,并不敢真正去谋夺大位。

  可是眼下却不一样了,因为如今年幼的彼得二世尚未生育,而罗曼诺夫家族男性谱系中却只剩下他一人,如果他再身死,那么偌大的罗曼诺夫家族男性便彻底绝嗣,到时候他缅什科夫也就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

  实际上,这也是彼得大帝当年留下来的一个问题,原因就在于他杀死了壮年时期的长子,而其他的子嗣中大部分都已经早夭,仅仅剩下了一个女儿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而这个女儿如今也才十九岁。

  也就是说,如果小彼得死掉了之后,那么这位伊丽莎白公主便成为了彼得大帝最后的子嗣,而这也就给缅什科夫提供了机会,只要再杀掉这位小公主,那么彼得大帝的后裔就相当于彻底绝了种,到时候缅什科夫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新的皇帝。

  一想到当年英明神武的彼得大帝在死后落得如此处境,缅什科夫的心里不由得隐隐有些快意。

  “天赐良机,元帅大人当做决断,若是诛杀了彼得和伊丽莎白,则元帅大人便可顺利成章即位!”

  最高枢密院大臣阿普拉克辛一脸兴奋地高声道,他原本就是新官僚贵族阶层出身,也算得上是缅什科夫的鼎力支持这,当初便是缅什科夫、托尔斯泰以及阿普拉克辛等人的策划,才拥立了叶卡特琳娜·阿列克谢耶芙娜当上了皇帝。

  如今保守派密谋政变,想要夺回大权,无疑便是想要新官僚贵族的命,因此他们自然也会紧密团结在缅什科夫身边,希望彻底消灭这些叛乱分子,并让缅什科夫成为新的皇帝。

  至于那个乳臭未干的彼得二世,只需要对外报一个病死就好了,反正一个丝毫没有威望的皇帝,根本没办法得到贵族们的支持。

  缅什科夫听到阿普拉克辛这番劝谏,不由得有些心动,只不过他心里还是略微有些担心,轻声道:“亲爱的阿普拉克辛,眼下我们的确已经掌握了圣彼得堡,可是你应该明白,现在真正的问题并不仅仅只是圣彼得堡,而是在于莫斯科。我们虽然杀死了多尔哥鲁基公爵,可是戈利津公爵还有奥斯捷尔曼这些人都还在外面……”

  说到底,保守派的势力实在是太过于深厚,即便经过彼得大帝数十年的压制,可是依然无法彻底压下保守派。

  就像前文中所说一般,彼得大帝之所以选择修建圣彼得堡,本身就是为了避开莫斯科强大的保守派贵族,倘若缅什科夫只是握住了圣彼得堡就选择继位,只怕莫斯科方面的保守派也会扶持一个皇帝出来,到时候他们将会变得十分被动。

  阿普拉克辛微微皱眉,随后才说道:“元帅大人,我可以马上率领近卫军前去接管莫斯科,到时候可以趁机彻底铲除保守派根基,这样即便他们有一两个人躲在了外面,对大局而言也无济于事……”

  “好,阿普拉克辛,这一次就拜托你了,那就赶紧带着我的手令出发吧,对了,请代替我像弗洛娃问好!”

  缅什科夫心中大喜,他上前去轻轻拥抱了一下阿普拉克辛,并且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则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嘀——嘀——嘀——”

  在夜空还没有彻底点亮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近卫兵们开始被集结了起来,这些来自新兴贵族阶层的士兵们,从来都不是皇室手中真正值得信赖的力量,他们当中几乎充斥着各个派系的力量,而在每次政变的过程中,近卫军也都是参与的主角。

  阿普拉克辛意气风发地带着集结完成了近卫军体系的两个团,合计八千余人,朝着莫斯科的方向前进,他们穿着的皮靴闪亮无比,肩膀上扛着火枪,便朝着港口的方向出发,他们将会在乘坐船只前往莫斯科,最迟在六天后便能抵达。

  等到近卫军出发之后,缅什科夫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抓紧布置起来,因为在政变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手下们,前往俄罗斯帝国其他行省,准备趁着政变消息还没有传出,将其他的保守派重臣刺杀掉,因此眼下如果没有意外,其他地方的刺杀已经在不断上演,而他要做的便是重新安排官员前往顶替那些被刺杀的大臣。

  其中像乌克兰驻守司令戈利津公爵便是十分重要的对象,因此缅什科夫不惜派遣自己在军中的亲信戈洛文伯爵前往,届时他会出示皇帝的命令,从而稳定住局势。

  等到忙完了这一切之后,缅什科夫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透出一丝深深的惶恐,还有些微激动之色,可是仅仅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

  他心里明白,当他走上这一刻的时候,便注定再也无法回头了。

  ……

  当圣彼得堡上演政变一幕之时,作为影子在俄罗斯的重要负责人,老伊万此时却一脸深沉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美景,只是始终一言不发。而安东诺夫则是坐在了他的身旁,同样沉默不语。

  “听到了吗?那是帝国倒塌的声音!”

  老伊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却带着无比的狂热,“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它在烈焰下逐渐倒下,罗曼洛夫的荣光将会不复存在,而我们在这当中起到了无比关键的作用!”

  “是啊,我们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安东诺夫的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他自从到了圣彼得堡之后,万万没有想到局势进展如此迅速,仅仅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坐下了这么大的事情——就在保守派准备对缅什科夫下手的关键时刻,一个打入到缅什科夫身边的奸细很快就将这一切告知了缅什科夫,这才让缅什科夫得到提前下手的机会。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他们,自然就可以静静地看着缅什科夫以雷霆手腕清洗保守派,重新巩固在近卫军中的权威,并且提前发动了对保守派的剿灭,甚至连彼得二世都被缅什科夫彻底给软禁了起来,看上去,他已经彻底赢了。

  “缅什科夫以为自己赢了,可是游戏并没有结束。”

  老伊万脸上带着冷笑,轻哼道:“彼得二世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他将会离开这张游戏牌桌,而新的玩家即将加入进来,到时候她们将会成为缅什科夫的新敌人。”

  “她们?难道不止一个人?”

  安东诺夫有些茫然,他望着老伊万却感觉到对方越发神秘起来,这位由当今皇帝陛下亲自掌握的暗探,似乎得到了许多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的机密。

  老伊万很快便点了点头,笑道:“如果按照继承的顺序,在彼得二世之后,最有资格成为皇帝的只有彼得大帝的第三个女儿,也就是我们的伊丽莎白公主,可是这仅仅只是法理上的传承,实际上她并不可能成为新的女沙皇。”

  “因为她是改革派。”

  安东诺夫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对于这位名声响亮的伊丽莎白公主并不陌生,因为这位年仅十九岁的俄罗斯公主殿下几乎被誉为整个欧洲王室的明珠,可以说不知道有多少位贵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面,只希望能够得到这位公主的垂青。

  在当年伊丽莎白刚刚出生的时候,正逢彼得一世从波尔塔瓦战役凯旋,而为庆祝这次胜利,莫斯科为彼得一世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入城仪式,因此这场胜利给伊丽莎白的降生带来了一层的光环,也使得大帝直接下旨把欢庆胜利的宴席改为庆祝公主诞生。

  到了后来,随着伊丽莎白的逐渐长大,她的美貌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所有来到俄罗斯出访的外国使臣,都曾经注意到了公主的倾城容貌,特别是在一次宴会上面,伊丽莎白穿上了来自西班牙的宫廷礼服,几乎使得整个欧洲为之颠倒。

  然而,再怎么迷人的伊丽莎白公主,却很显然不会得到保守派的支持,因为她的改革派立场已经使得她没有了退路,而圣彼得堡的惊变也使得她几乎走上了绝路。

  老伊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在惋惜伊丽莎白的命运,随后才轻声道:“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目前另外一个人更有可能成为保守派支持的目标,也就是伊丽莎白的堂姐安娜·伊凡诺芙娜。”

  说道这里,老伊万的神色中也有些怪异,低声道:“这位安娜·伊凡诺芙娜几乎跟伊丽莎白是两个极端,她是一个丑陋而性格残忍的女人,原本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伊凡的女儿,只是眼下却很有可能成为保守派的利用对象——”

  安东诺夫心里一动,他很快就想到了皇帝在此之前的嘱托,似乎也提到过这个人,看来此人还的确有可能成为新的女沙皇,只是她的加入,到底会不会让棋局变得复杂起来呢?

  “老伊万,我们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帮助安娜成为女皇,让保守派跟缅什科夫狗咬狗——至于我们的小公主伊丽莎白,或许有机会能够将她带到远东去。”

  老伊万摩挲着手中的掌纹,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灿烂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俄罗斯新皇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缅什科夫派遣阿普拉克辛率领大军接管莫斯科,原本自然是机密万分的行动,此外莫斯科方向虽然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可是这里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军队,也没有任何的提防,只要阿普拉克辛的速度够快,便能够兵不血刃拿下莫斯科。

  可问题就在于,在阿普拉克辛还没有真正出发的时候,其实消息就已经往莫斯科的方向在跑了,发出消息预警的自然是老伊万的人,他们不会坐视缅什科夫顺利地成为俄罗斯皇帝,这并不符合目前大楚的利益。

  因此,在阿普拉克辛大军还在行进途中时,莫斯科里先得到了消息的多尔戈鲁基家族、纳雷什金家族、列普宁家族就已经汇聚在了位于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中,他们人人脸色苍白,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甚至不少人都已经想着怎么逃命了。

  当然,如今的这一座克里姆林宫并没有多么奢华,它的主体部分依然是使用橡树圆木和石灰石建造而成,装饰以复杂精美的雕刻,每个屋顶建造成特殊的圆拱形,而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宫殿,如今也是保守派们聚会的主要地点。

  当戈利津公爵和多尔哥鲁基公爵都还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群龙无首的保守派们此时却变成了一团散沙,尽管人人都知道再拖延下去大家都是死,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站出来,真正统领全局。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了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是一个德国人,留着一头长发,脸上还戴着眼镜,看上去显得颇为斯文,正是如今的邮政大臣和商业特别委员会主席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奥斯捷尔曼。

  作为保守派的另一名灵魂级别人物,奥斯捷尔曼拥有十分传奇的经历,他原本出生在德国威斯特利亚一个牧师家庭,后来因为争风吃醋的缘故,同他人决斗并打死了对方,无奈之下只能逃亡阿姆斯特丹,而后坐船来到了俄罗斯。

  而奥斯捷尔曼本人具备十分出众的才华,懂得七种外语,年仅二十二岁就进入了俄国外交部当翻译,时隔两年后成为了外交部秘书,并在此年的奥兰群岛会议上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得到了重用,后来更是主导了俄罗斯的所有对外外交政策,因此也被晋升为了一等文官,后任最高枢密官以及邮政大臣和商业特别委员会主席等职位。

  因此,当这个中年人走进克里姆林宫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们希望奥斯捷尔曼,能够带着众人走出困境。

  “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这条令人震惊的消息,缅什科夫已经在圣彼得堡发起了政变,他软禁甚至杀害了陛下,如今又派人带着大军带来莫斯科,冀图于在我们发觉他的阴谋之前,杀光我们所有人——”

  奥斯捷尔曼脸上透着些许的沉重,他高声道:“如果我们再不反抗,那么将来我们永远都不用再反抗了,因为在此之前,我们都将会性命不保。”

  “伯爵先生,您以为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莫斯科的兵力并不足以抵挡近卫军,而且在皇帝陛下的诏书下,我们很难动员在莫斯科的守军。”

  一旁的瓦西里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脸上带着几分悲凉与绝望,眼下的局势让他多少有些惊慌失措。

  奥斯捷尔曼环视了一眼众人,却只见到一片茫然之色,唯独阿列克谢公爵尚有几分沉着冷静,心里不由得暗自点点头,然后高声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近卫军至少还有两天才能赶到莫斯科,这个时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想,阿列克谢公爵应该会有办法,不是吗?”

  众人闻言看向了阿列克谢公爵,此人果然一脸镇定之色,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皇帝陛下正处于缅什科夫的控制之下,那么这份诏书可以断定是缅什科夫自己伪造的,我们根本无需理会……”

  说到这里,阿列克谢公爵看了一眼众人,见众人颇为意动,这才吐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既然缅什科夫可以伪造诏书,我们也可以不承认在圣彼得堡的皇帝,重新在莫斯科选出一位新的皇帝来!”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凛,他们知道彼得二世不一定能够在政变中活下去,就算活下去的这位小皇帝,也彻底失去了权力,可是现在另立皇帝的提议,倒真的非常大胆,而且也很符合阿列克谢公爵的定位!

  原因很简单,在保守派当中,不少人就希望将皇帝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而确保朝堂能够始终处于保守派的控制中,其中像原来的多尔哥鲁基公爵和阿列克谢公爵都属于这部分人,而奥斯捷尔曼和戈利津公爵等人,则认为要保证皇帝的权威。

  眼下多尔哥鲁基公爵和戈利津公爵都已经失去了消息,阿列克谢公爵当下便拿出了自己的方案,那就是宣称缅什科夫已经杀害了彼得二世,因此他们需要在莫斯科重新立下皇帝,以此讨伐缅什科夫。

  瓦西里公爵则想得有些多,他轻声问道:“可是这种法子究竟能行吗?至少我们需要说服莫洛夫上校,没有他的支持,即便是我也无法调动城卫军,也没办法动员其他的军队。”

  “我完全赞同阿列克谢公爵的提议。”

  率先赞同的并不是阿列克谢公爵,而是奥斯捷尔曼,他虽然希望保障皇帝的权威,可是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只是有一点,如果要选出新的皇帝,眼下的人选似乎只有伊丽莎白公主了。”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伊丽莎白?不,她并不适合成为新的皇帝!”

  不光是阿列克谢公爵表示了反对,其他的保守派贵族们也都纷纷摇头,毕竟人人心里都清楚,尽管这个伊丽莎白公主是一个能够迷倒众生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却是流的是彼得大帝的鲜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更像彼得大帝一些,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改革派。

  如果让伊丽莎白上位,跟当年的处境有什么区别,他们可不愿意自讨苦吃。

  奥斯捷尔曼终于也摇了摇头,他有些疑惑道:“可是眼下我们还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吗?”

  阿列克谢公爵微微一笑,轻声道:“自然是有的……而且,我已经派人去请她了。”

  ……

  在欧洲波罗的海沿岸,有一片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国家,名为库尔兰公国,它原本是立窝尼亚骑士团解体后留下的产物,可是因为所处于地理环境的原因,使得此地受到了欧洲几个大国的看重,其中就包括法国、瑞典、普鲁士以及俄国。

  其中,公国的统治者是普鲁士国王的侄子威廉公爵,而当年在大北方战争期间,库尔兰公国也成为了波兰和瑞典争锋的焦点,因此也受到了彼得大帝的关注。

  因为库尔兰公国面积虽然很小,但地理位置却很重要,倘若库尔兰倒向瑞典,那么它就会成为阻碍俄罗斯西进的一个桥头堡,同理,如果库尔兰倒向了俄罗斯,那么除了圣彼得堡这个通往欧洲的窗户,俄罗斯便彻底打开了通往欧洲的大门。

  于是为了加强对库尔兰的影响,1710年彼得一世利用联姻的手段,将自己十七岁的侄女安娜·伊凡诺芙娜许配给了库尔兰公国统治者威廉公爵,并且让威廉公爵于次年带着安娜·伊凡诺芙娜回到库尔兰。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威廉公爵在新婚后仅仅四个月,便生了一场大病死掉了,而喂完大郎吃药的安娜公主,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小寡妇,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就在安娜小寡妇准备收拾包袱回到圣彼得堡的时候,可是又得到了惨绝人寰的消息,因为得知了威廉公爵去世消息的彼得一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根据法律规定,威廉公爵去世以后,那么库尔兰新的统治者也就是这个十八岁的小寡妇。

  只要安娜还留在库尔兰,那么她就能一直为彼得一世的大业做出贡献,因此彼得一世不光不允许安娜返回俄罗斯,还要求她一直留在库尔兰,而为了监督自家的侄女,彼得一世还派遣了一位名叫别斯图热夫的大臣前往库尔兰,并且接管了库尔兰公国内的大小政务。

  当然,寂寞难耐的安娜小寡妇也很快就跟别斯图热夫勾搭成奸,并且还利用自己在库尔兰的权势,大肆包养小白脸,生活十分快乐。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安娜女公爵还特别喜欢国际范,她包养的情夫几乎遍布各个国家,还成为了她手下的得力干将,比如普鲁士人比尤伦,利夫兰人列文沃尔德兄弟,奥尔登堡人米尼希,立陶宛人亚古任斯基,卡巴尔达王公的后人切尔卡斯基,俄罗斯人戈洛夫金、乌沙科夫和沃伦斯基……

  然而就在库尔兰快快乐乐生活的安娜女公爵,却对俄罗斯政坛上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一直到保守派势力派人前来迎接这位女公爵的时候,她还在跟自己的情夫比尤伦打得火热,两人在库尔兰四处留下了爱情的痕迹……

  “什么?缅什科夫造反了?他还软禁了皇帝陛下,欧,我可怜的小彼得!”

  安娜女公爵望着面前从俄罗斯赶来的保守派信使,她狰狞而丑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丝悲伤,要知道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因为这位安娜女公爵从小生活环境就不好,跟白富美伊丽莎白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她从小生性就极为残忍,对于彼得大帝更是怀着深深的恨意。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安娜女公爵却丝毫没有对彼得一世有任何的怀念,反倒是彼得二世跟她之间的关系更好一些,二人的姑侄关系也比较融洽,逢年过节也经常互送一些礼物什么的。

  从俄罗斯过来的信使是阿列克谢公爵派遣来的一名少校军官,名叫戈洛夫金,虽然他英俊的脸庞使得安娜心里如同小鹿乱撞,可是此人的能力却很强,来到来以后便直接邀请安娜上了他的马车,并且跟安娜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目前俄罗斯的形式。

  “……莫斯科的大人们已经决定了,就由您回到莫斯科来当皇帝!”

  安娜一下子傻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野心的女人,当下结结巴巴道:“少校,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说我一个库尔兰女公爵,怎么能够去莫斯科当俄罗斯的皇帝呢?这玩笑实在开的太大了。”

  戈洛夫金少校恭恭敬敬道:“没错,眼下缅什科夫在圣彼得堡作乱,并且软禁了彼得皇帝陛下,眼下很可能生死未知,因此为了帝国考虑,由您在莫斯科继位成为新皇帝,才能率领我们平定叛乱!”

  “你先等等,那伊丽莎白呢?要知道,她可是大帝的亲生女儿,就算彼得二世皇帝陛下已经被缅什科夫软禁,可是接下来也是她来当女皇才对!”

  很显然,安娜女公爵虽然只是一个喜欢帅哥的粗俗女人,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傻子,对于皇位的传递顺序也是相当明白,只不过在说到伊丽莎白的时候,安娜的脸上不由得有些异样,在伊丽莎白出生一年后,她就被嫁到了库尔兰,二人之间虽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安娜却不止一次听说过伊丽莎白的美名。

  或者说,几乎所有见过伊丽莎白的贵族子弟,在安娜女公爵面前都几乎大肆吹捧这位表妹,可是他们所有人却都没有对安娜的相貌进行过任何评价,甚至背地的一些评价也都是以负面交多,这让安娜心里其实还带着许多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可是自己却要被远嫁到库尔兰?

  凭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可是其他人却常常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

  安娜狠狠在心里发泄了一番,然后才冷笑道:“让我当皇帝可以,那么请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先杀掉伊丽莎白吧!”

  第五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救世主

  血腥三月几乎是如今用来形容俄罗斯的最好词语,因为就在过去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俄罗斯几乎迎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其中首先便是缅什科夫突然发起政变,将圣彼得堡的保守派进行了全面清洗,并派遣大军前往莫斯科,冀图于发起突袭。

  可是由于老伊万他们的插手,使得位于莫斯科的保守派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因此也及时在莫斯科宣布彼得皇帝已经被软禁,要求迎接库尔兰女公爵安娜·伊凡诺芙娜成为新的皇帝,并且向全俄罗斯号召勤王大军。

  而后在组织了兵马之后,阿普拉克辛所率领的近卫军并没有攻下莫斯科,反倒被保守派的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死伤数百人,而后又退回了圣彼得堡,当然保守派的军队数量并不多,根本无法完成对圣彼得堡的进攻,因此双方开始加紧时间召集军队,开始准备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在整个俄罗斯局势越发紧张的时候,俄罗斯人也是一头云里雾里,虽然前面几次皇帝陛下继位也发生过政变,可是明显没有这么一次扑朔迷离,以致于根本看不清整个政变的全过程,就感觉糊里糊涂的……

  当然,感觉到糊里糊涂的也不仅仅只有俄罗斯百姓,还有那位艳绝欧洲的伊丽莎白公主,她几乎在第一时间成为了各大势力盯着的肥肉,只是还没有等双方派人动手,伊丽莎白便已经莫名其妙一般地消失在了莫斯科,即便是保守派派遣大量人手探查,可是依然毫无所得。

  而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特别是安娜·伊凡诺芙娜带着自己情夫军团回到了莫斯科之后,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显得激烈,因此对伊丽莎白的追踪也就随之放松了下来……他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打倒对方才是最关键的!

  而在俄罗斯南部的一个名叫萨拉托夫的城市当中,此时却来了一队打着奥斯捷尔曼旗号的商队,他们赶着大车小车来到了萨拉托夫,上面装着各自从莫斯科运出来的货物,人人身上还穿着袍子,显得倒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感觉。

  在萨拉托夫的城门口,一名穿着黑色套头衬衫和细腿裤的中年男性似乎已经等候许久,他见到车队过来的时候,连忙上前去热烈的打着招呼,而车队当中的一名大胡子也走上前来,二人拥抱在了一起。

  打完了招呼之后,中年男人便带着众人到了城中的一座仓库前,让商队的马车都停在了此处,并指挥着人手将货物都卸了下来,而后从车队里面下来了一名女子,她身上穿着传统的冬尼卡式鲁巴哈,腰身显得十分臃肿,领口上点缀着碎花,脸上则罩着一层薄纱,却是让人看不清长相,只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带着几分忧伤。

  不过在俄罗斯南部地区,穿着这种传统鲁巴哈服侍的俄罗斯妇女实在是数不胜数,因此倒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只见几名男子带着她同另外两名女子,直接进入了仓库,而后通过了一条小路,抵达了一间小房子前。

  众人一路沉默不语,似乎没有任何人有开口的想法,一直等到进入了小房子里的时候,男人们这才散去,而那女子则抬头望了一眼即将离去的众人,眼神中透着几分复杂,随后便缓缓开了口。

  “老伊万……”

  女人带着略微有些浓重的北方口音,不过声音清脆无比,却是如同山间的黄鹂鸟一般,让人一听就觉得无比悦耳。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却是回头望了一眼众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只见众人随即便离开了小房子,此地便只剩下了他跟女子。

  女子见到众人离开,随即便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只见一张晶莹洁白的脸庞露出来,精致无比的五官似乎分布的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挑出半点毛病,而原本就无比吸引人的眼睛,则更多了几分魅惑苍生的味道。

  或许任何一个男子站在她的面前,都会被这张脸所深深吸引,而她正是从莫斯科神秘失踪的伊丽莎白公主。

  老伊万此时却是换了一张面孔,原本苍老的脸庞此时反而年轻了许多,或许这些脸都是他的伪装,口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起来,“公主殿下,这一路上你还是尽量带上面纱吧。相信老伊万的话,任何男人见到你的脸,都会忍不住据为己有的。”

  伊丽莎白公主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神秘男人,则是忍不住挑衅道:“是吗?也包括你的主人在内?”

  “我的主人?呵呵,或许他看中你的不仅仅是美貌。”

  老伊万微微叹口气,随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向了伊丽莎白公主,“公主殿下应该明白,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也绝不仅仅只是你的美貌。”

  伊丽莎白公主微微沉默,她在经历了这么一次突然的大变之后,整个人表面上好像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开朗,可是在这种无助的时候,却依然透着几分迷茫,让人看着就不由得从心里产生出几分怜悯,以及想要把她拥入怀抱中的冲动。

  “我明白,我身上流着彼得大帝的鲜血……可是,如今的我,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上帝啊,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人?”

  伊丽莎白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悲伤,她的性格实际上要比彼得二世要更加刚烈,可是身为女儿身的她,纵然能够让整个欧洲的男子为之倾倒,可是也难以提起长剑去战场上搏杀,这让喜爱各类打猎以及骑马运动的她常常为之遗憾。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权臣在俄罗斯帝国内互相绞杀,而身为罗曼洛夫家族的皇室,则只能成为野心家们利用的棋子。

  而对于伊丽莎白来说,更令人悲伤的并不是沦为棋子的命运,而是即便作为棋子,她也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结果,至少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表姐安娜,而不是她。

  老伊万轻声道:“公主殿下,你的命运或许从大帝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如今的你,需要思考的只是怎么活下去。”

  “老伊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我不仅仅只想活下去,我还要夺回皇位,将那个该死的贱人杀掉——”伊丽莎白咬着嘴唇恨恨道。

  老伊万意味深长道:“你要明白,安娜现在可是在满世界找你,现在你可没有杀她的能力,或许你需要其他的帮助。”

  “比如你们?老伊万你不妨可以跟我说一说,你们到底是谁?”

  伊丽莎白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希冀,实际上作为彼得大帝的女儿,她一点也不蠢,明白自己具备应有的价值,只是在此之前,她需要了解是谁在幕后主导这一切。

  瑞典人?法国人?还是普鲁士人?或许是海峡对岸的英国人?

  作为欧洲最闪耀的明珠,伊丽莎白并不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她过去的经历也十分复杂,当年彼得一世还在的时候,为了联合法兰西,就曾经打算将她嫁给法王路易十五,只是当时的法国在外交上并不打算跟俄人保持过分亲密,因此这才拒绝掉了这桩婚事。

  而后彼得一世便降低了要求,准备进一步拉拢普鲁士,打算在普鲁士诸邦公爵里面给伊丽莎白找一位丈夫,当时基本上选定了荷尔施泰因公国王子卡尔·奥古斯特头上,可是这位王子并没有多少福气,还没有订婚就已经先一步去世了。

  命运的玩笑使得伊丽莎白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而彼得一世就已经去世了,继位的叶卡捷琳娜一世则面临了许多挑战,她也就无法顾忌到女儿的婚事,以致于伊丽莎白一直都没有嫁人。

  因此,伊丽莎白作为从小在君主之间的阴谋中泡大的公主,她几乎传承了彼得一世相当一部分的才略,也并不会对这些政治上的东西而感觉到排斥,反而她现在更想亲自参与进去,从而实现自己的复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无论是她的婚事也好,还是她的血脉也罢,甚至是她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作为代价付出去,只要能够得到充分的回报。

  老伊万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颇为好奇地反问道:“据说当年有人建议,让你嫁给彼得二世,来解决皇位的传承问题?”

  伊丽莎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冷哼道:“只不过是一些无聊人士的无聊建议罢了,我是小彼得的姑姑,怎么可能嫁给他?”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伊丽莎白自己心里明白,在去年的时候,她距离皇位真的只有一步之遥,或许当时这个荒唐的建议被真正履行,自己的命运也不会变得如此无助。

  前面说过,叶卡捷琳娜一世的上位是一次政变的结果,而彼得二世的继位同样也深陷在宫廷阴谋中,因为当时尚未去世的叶卡捷琳娜,还有作为改革派的缅什科夫及其亲信们,其实更加希望将皇位传给伊丽莎白,以此好延续改革派的政权。

  然而,当时的普遍舆论却认为彼得大帝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是他的皇孙彼得亲王,因此便产生了侄儿和姑母两派,而彼得一世原本的两个妻子家族之间便产生了严重的内讧,于是当时的奥斯捷尔曼便提出了一个荒唐的建议,就是让只有十二岁的小彼得去迎娶自己十七岁的亲姑母伊丽莎白。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足够疯狂且大胆,因为他们的血缘实在是太近了,就连后世某个岛国都不敢这么拍的剧情,却被俄罗斯最高大臣堂而皇之提出,甚至为了给这种近亲结婚辩解,竟然不惜援引圣经上关于人类最初繁衍后代的传说,以致于还没有死掉的叶卡捷琳娜一世都感到羞愧难当,直接给否决了。

  于是,当时俄罗斯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便达成了一个奇妙的约定,那就是让小彼得成为皇帝,但是可以让小彼得迎娶缅希科夫的女儿为妻,从而在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取得平衡,当然如今来看这番鬼话并不靠谱,因为两边连一年都还没等就已经打起来了。

  老伊万很显然非常了解这里面的内情,当下便蛊惑道:“公主殿下,在你登基成为皇帝的路途中,所缺乏的从来都不是名义,而是真正的力量,倘若有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持,根本不用理会他人的意见,而眼下即便不是安娜继位,让你当上女皇又如何?你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伊丽莎白听到这里,不由得冷笑道:“难不成听你们的就不是傀儡?我之所以跟你们走,就是因为哪怕作为一个傀儡,也好过被安娜那个贱人杀掉!我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你还是赶紧说一说吧,等到离开了俄罗斯,或许你主动说我也不想听了。”

  老伊万当即苦笑连连,道:“我们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公主,实际上我们这些人并不属于欧洲的势力,而是来自亚洲,即正在远东跟俄罗斯帝国交战的大楚!”

  “大楚?难道你们是为鞑靼人服务?”伊丽莎白眨巴了下大眼睛,很显然根本没有料到。

  “不,他们是汉人,或者说也可以叫华夏人。而我所跟随的伟大皇帝陛下,则是要更加远超彼得大帝的英雄人物!”

  “哼,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比我父亲更伟大的皇帝?就算是连欧洲都不会有,更不用说什么华夏人了!”

  伊丽莎白最崇拜的人便是她的父亲了,因此当她听说有人比彼得大帝还要伟大的时候,顿时下意识便开始反驳了起来。

  老伊万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公主殿下,伟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得大帝已经回到了上帝的怀抱,他并不能帮到你,可是我所追随的这位君主,所拥有的力量却能帮助你复仇,乃至于当上俄罗斯帝国的皇帝,难道他不伟大吗?”

  “你要明白一点,现在谁能帮你,谁才是真正的上帝!”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未尽之处

  四月的南京城,在告别了一整个冬季的寒冷之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春天,百姓们也开始出门踏青,活动自己的筋骨,特别是像刚刚开放的南京体育馆,更是成为了不少人乐意聚会的地方。

  不光是下面的百姓们趁着这个天气出来游玩,就连皇帝宁渝也开始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以及皇后崔姒后还有贵妃陈采薇等人,前往南京体育馆观赏球赛。

  没错,当年宁渝在军队中创造的足球比赛,由于其强大的竞技趣味性,逐渐在军队当中风靡,并且开始往民间进行扩展,而随着工商业的逐渐发展,足球比赛也开始逐渐进入了各大商家的视线,不少的工商团体都开始组织自己的足球队进行联赛,以此扩大各大品牌和商会的注意力。

  虽然处于这个年代所固有的交通条件问题,工商行会无法组织全国级别的赛事,可是像南京、上海以及杭州等地却已经可以组织赛事,并且各自都拥有了专业的大型体育场馆,可以容纳上万人在里面进行观赛。

  因此,在宁渝还没有进入体育场的时候,便已经能够听到里面沸沸扬扬的欢呼声,这一幕却使得皇后崔姒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的性子向来都是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像这般喧闹的场所多多少少有些不太习惯。

  宁渝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崔姒表情的变化,便轻轻拉了一下崔姒的小手,笑道:“今天也算是与民同乐的日子,热闹一些倒也正常,再说了承泽他们年纪虽然还小,可是也应该要开始强壮体魄了。”

  如今宁渝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当中,长子宁承泽只有五岁,此子宁承铭只有四岁,而最小的女儿宁洛水也有三岁,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崔姒和陈采薇如今又怀上了身孕,因此宁渝眼下子嗣问题却是不用再担心了。

  此时的宁承泽也好,宁承铭也好,还有宁洛水平日里都很少有机会出来游玩,因此此时也都眼巴巴地望着宁渝和崔姒二人,生怕要提前回去,却是惹得崔姒好一阵怜爱。

  见到崔姒的眉头渐渐平缓下来,一旁的陈采薇脸上也带着笑容,道:“若是皇后身子不适,等会妾身就先陪着皇后回宫,至于孩子们嘛,终究难得出宫一趟,就让他们在这里玩一玩吧。”

  “也好,那就去看看吧。”

  崔姒当下也不再反对,一行人在侍卫的引领下,前往了体育馆最高的一处台子上,只见高台周围都已经全部清空了闲杂人等,除了禁卫军士兵在驻守之外,便再无其他人,而高台上则摆着几套沙发,一旁的圆桌上还摆放着大量的时鲜瓜果。

  宁渝直接坐在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望着台下一览无余的足球场,心里却是有些感慨,哪怕在前世的时候他都没怎么看过几场球赛,可是今日却坐在了这里,不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随着一声哨子声音响起,两边的球员便开始正式进行比赛,皮革制成的足球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看上去倒有些让人眼花缭乱,不时有人在一旁发出呼喝声,虽然听得不太清楚,可是那种热情的感觉却表现得十分淋漓尽致。

  虽然用宁渝后世的眼光来看,目前的足球赛水平还是有些层次不齐,可是终究在形式上没有太多的差异,反倒是其他人倒看得有滋有味,还不时进行鼓掌喝彩。

  特别是那三个小家伙,平日里何曾见过这般的场景,当下自然被吸引住了,看得是津津有味,甚至还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很有一番冲进去模仿踢球的冲动。

  陈采薇在先前军营中,也见过皇帝踢足球的模样,可是今日今时的感觉终究有些不同,见到众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后,不由得笑道:“当年妾身也见过陛下踢球那一幕,如今若是重上球场,恐怕会比他们踢得还要好。”

  崔姒听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懂足球的道理,可是我觉得让这么多人在场上争夺,实在是无趣得很,还不如给他们每人发上一个,自己踢自己的多好?”

  宁渝听到二女所言,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今天不光看到了球赛,还听到了这样熟悉的言论,便苦笑道:“这足球比赛就是需要竞技才能取胜,如果双方人人一个足球,又如何能谈得上竞技乐趣呢?”

  二女听到宁渝这话,却是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让宁渝和剩下的三个孩子却是面面相觑。

  等到球赛结束之后,宁渝等人便在禁卫的护送下,一路返回了皇宫,他这一次出来多多少少也有散心的意思,因此散心完以后,自然也要回去抓紧处理未竟的事物。

  说起来,自从宁渝在内阁联席会议上,定下了目前的发展基调之后,算是彻底斩断了内阁对军方的控制,几乎所有的军方行动便只通过枢密院向宁渝转呈,而一应的钱粮消耗则由内阁来进行拨付,中间完全由皇帝来下令即可。

  在原来的模式当中,内阁虽然无法对枢密院的一应行动指手画脚,可是对于军方的花费要进行严格审计,这一步本身就是宁渝自己亲自定下来的,因此这一步并没有修改,但是主要增加了一条,那就是皇帝本身的手谕也可以直接下令,只需要事后进行审计核算。

  多了这一条之后,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军费的暴涨——随着复汉军在北方的诸部深入之后,军费开支自然也在逐渐暴涨,尽管动用的兵力只有五万人不到,可是后面维持后勤线的民夫却足足有二十多万人,大量的后勤支出自然便在进一步压榨军费开支。

  其次便是针对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的政策问题上,大楚在前期为了促进休牧制度,自然也需要在前期投入大量的资源进去,只有等过几年之后,或许才能真正停止这种资源输送,将蒙古彻底融合在大楚之中,从而实现反哺。

  当开支不可抑制的暴涨之后,年度的财政开支计算上,自然也就变得非常不好看,即便革新六年预计的年收入会比革新五年增长百分之二十,能够达到八千五百万银元左右,可是支出却增长了百分之六十,瞬间达到一亿两千三百多万银元,财政赤字多达三千八百万银元之巨。

  如果按照内阁原本的意思,便是停止在北面的战事,缩减军队的开支,然后在保障工业化的基础上,尽量实现收支平衡,可是随着皇帝的这一番坚持,也只能进一步扩大财政编制,从而满足多方面的需求了。

  当然,问题也就来了。

  皇帝你想大干快干,不想磨磨蹭蹭,那钱你来出吧。

  可如今都已经到了革新六年了,大楚从原来革新元年的三千多万两银子的财政盘子,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将岁入增长到了八千五百万元,在全世界都能算得上第一。

  发展工商,改革田税,发行国债,铸造金银币,设立印花税,连股票交易所如今都已经实施起来了,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宁渝其实把能做的和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而正是在这么多的措施面前,才得以让财政收入实现倍增,可是这也说明,大楚在现有环境下可以被挖掘的财政空间已经不多了。

  “寅吃卯粮的法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缩减开支的法子也缩无可缩了……”

  宁渝望着面前的舆图,不由得在心中喃喃自语,他在统治这个国家以来,越发感受到治国之艰难,可是一想到历史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却是不免又有些疑惑,当即便派人将恩斯特找了过来。

  恩斯特如今体态丰满了许多,他穿着一身紧巴巴的官服,当下便直接跪下行了礼,然后笑道:“皇帝陛下如今派人前来,想来是有大事需要商议了。”

  “没错,朕找你来着实有些疑惑需要去了解!”

  宁渝当下也丝毫不客气,轻声道:“恩斯特,相信你对大楚应该已经有很深的了解,朕如今想问你一句,我大楚财政事可还有未尽之处?”

  “未尽之处?自然是有的,可是有些措施大楚并不具备实施的条件,也无实施的必要。”恩斯特微微一笑,他眼下对皇帝的秉性还是非常了解了。

  宁渝轻声哼道:“恩斯特,你果然越来越像一个华夏人了,说话都开始拐弯抹角了。可是你要明白,朕也不需要这样的臣子。”

  恩斯特听完皇帝这番话,顿时不由得苦笑起来,他轻声道:“陛下所问之意,臣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臣有实言,若以大楚之制度与欧洲各国之制度相较,并不相差,只是各有不同罢了。”

  “陛下之所以有疑问,便是因为在财政结构上中西方是有典型的差异。”

  “就以英国举例,他们的财政收入结构是以纳税收入加上国债收入,因此除了向普通百姓收税之外,他们的政府本身也能通过经营的方式进行扩大收入基数,而大楚如今虽然也开始发展工商,推行国债,可终究时间较短的缘故,眼下都还处于播种的阶段,并没有到收获之时。”

  恩斯特侃侃而谈道:“在税收结构上,英国政府目前是有对财产和收入进行直接征收的所得税和动产税,但是华夏目前很难推进,除了土地本身的田税之外,像房屋税、牛羊税、个人收入税,由于管理的原因,没办法成为国家的税源。而即便是目前陛下很重视的工商行业当中,税收制度也很难进一步细化,在这一点上,陛下似乎有些走入了歧途。”

  宁渝顿时有些诧异,反问道:“朕于此节可有何处不妥?”

  “陛下在对待工商行业的发展上,一直都是比较鼓励的,而且也加大了征税的力度,可是这些并不够,对于国家而言,鼓励工商发展不等于放纵工商,像英国政府本身只是给工商业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但是在针对商品流通、销售和收入三个主要环节上,都有明确的税制,可是这一点是目前大楚还没有进一步细化。”

  恩斯特解释道:“眼下大楚针对工商业的征税制度大概是在10%左右,而原来的华夏在商税上征收的力度则远远小于这个数字,只有5%左右,其中大部分还被吞噬在了中间环节,而如今大楚能够直接收到10%,就能够将目前的大楚税收提高不止一倍,便可以充分说明效果所在。”

  “可是问题就在于,对于欧洲各国政府而言,10%也是一个偏低的数字,其中像英国政府在日常针对工商行业的收税都达到15%,战时则有可能达到20%到30%,可是大楚长期处于战事环境下,却始终维持在10%的征税规模上,自然无法撬动更多的税收。”

  说到这里,恩斯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有一点,陛下可知道,如今大楚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条件,都要远远胜过欧洲人的……因为在目前的欧洲,各国无一不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可富国强兵里面可没有民富之选项……”

  宁渝瞬间明白了过来,恩斯特说来说起其实透露的就是一点,因为他现在对下始终怀有怜悯之心,对下层的压榨还不够狠,如果能够狠下心肠来,将现有的田税以及工商税提高一倍,钱依然是能收的上来,可到时候不轻松的可就是老百姓了……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宁渝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名言,或许只有亲眼来见证这一切的发生,才能真正明白资本在原始积累时期的丑恶面目,这才是百姓的呼声啊!

  当这头怪物在刚刚萌芽的阶段时,就已经表现出对资源的极大渴求,甚至逼迫得宁渝这个皇帝,也不得不想各种办法来喂养它,强壮它……

  只是一想到这里,宁渝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舆图上的南洋地区,只见那一块舆图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似乎带着一些别样的味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 风起南洋

  四月,巴达维亚。

  暖暖的和风在港口上吹拂着,一队二十多米长的武装商船伴随着季风一路驶离了港口,高大的船帆在风中呼呼作响,微微起伏的海浪仿佛正在回应着什么,唯有船只在劈波斩浪之际,将些许浪花震碎泯灭。

  而此时的巴达维亚的港口前,则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群人,他们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商船,不时地做出招手的动作,可是等到船队彻底从眼前变成小小的黑点时,众人才不由得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眼中透着些许迷茫。

  实际上,站在码头前的众人并非寻常百姓,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高层人士,他们堪称是这个时代里真正的探险家,为了求取财富,不惜远离故土万里,来到这气候迥异的南洋地区,作威作福,肆意妄为。

  可是,这些已经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因为对于如今站在港口前的荷人而言,他们的好日子基本上即将要一去不复还了,因为华夏人如今在南洋的表态已经越来越强硬,不仅要求荷兰人就先前的贸易纠纷问题赔礼道歉,甚至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逐步退出南洋,放弃眼下的所有殖民地。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大楚海军也开始加大在南洋的活动力度,特别是随着他们海军实力的逐渐增长,这一切已经给荷人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们虽然对宁楚的海军实力了解并不多,可是知道在这一片土地上,时间是站在了宁楚那边,他们可以一直发展下去,可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不行。

  无论是越发壮大的复汉军海军,还是开始蠢蠢欲动的华人势力,都在告诉荷兰人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们这些外来者,永远都只是外来者罢了。

  因此,自从去年复汉军海军开始移镇广州以来,整个东南亚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位于东南亚的荷兰人开始加快运送财物返回欧洲,并且希望欧洲的本国能够提供更多的支持和援兵——这一艘“月桂花”号便是带着巴达维亚里荷人聚敛的大量财富,还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些家属们,开始启程返回欧洲本国。

  这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信号,说明了一点,那就是荷兰人在同宁楚争夺南洋的过程中,并没有必胜的决心,且已经开始在做战败的准备,因此才会有这么多荷兰人选择了离开南洋。

  而就在“月桂花”号离去之后,码头上的人们也渐渐散去,除了少数几个人依然守在码头前,此地却是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从远处却有一老一少两人快步走了过来,他们身形憔悴,脸上更是带着无尽的疲惫,蜡黄的脸色更是透着几分苍白,很显然这两人已经受了不少苦头。

  倘若让过去的大清官员们瞧见了,恐怕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一老一少正是张廷玉和弘历二人,也是曾经整个大清国最顶层的权贵人物,彼时哪怕就是瞧上一眼,那都是不尽的福分,可是此时此刻却跟巴达维亚街头上的华侨别无二致,甚至还要更加凄惨许多。

  “哼,这些洋鬼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眼下吃不住要跑了,可是当年却谋占了台湾,说起来也是那等鸡鸣狗盗之辈!”

  化名金四的乾隆皇帝眯着眼睛望着几乎不可见的船队,却是轻声感叹道:“只是如今我等却要比他们还要惨淡几分,实在令人伤心欲绝。”

  一旁的张廷玉连忙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金四爷,可不敢胡说呢,咱们好不容易才跑到了巴达维亚,可千万别叫人识破了身份,否则前面的辛苦可都打了水漂!”

  弘历听到这里,却是不由自主回想了这几个月的旅程,顿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过去的几个月,于这位小皇帝而言,堪称是生不如死!

  原来,自从弘历和张廷玉二人在秘密从郓春一路逃亡之后,一路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一队人伪作商旅昼伏夜出,唯恐被复汉军的骑兵追上,亦或者被俄人给追上,只能低调潜藏赶路。

  幸亏张廷玉早早便安排了船只,这才得以一路坐船到了朝鲜,而后在朝鲜休整了一番之后便又乘船前往了台湾,所幸此时的台湾虽然处于台湾义军朱一贵的控制下,可秩序井然,且大兴商贸之事,因此他们伪做朝鲜来的商家,却是一路平平安安。

  到这个时候,弘历和张廷玉的状态都还不错,而真正的问题在于从台湾到巴达维亚,由于台湾跟荷兰东印度公司属于敌对方,因此弘历等人根本无法从台湾直接赶赴巴达维亚,只能借助从广南国等地辗转反侧,前往巴达维亚。

  而问题就来了,在这路上辗转之时,弘历和张廷玉纵使随身携带了大量的财富,也逐渐消耗殆尽,甚至还遭遇了广南国官吏的索贿,一直到巴达维亚下船的时候,二人身上的钱财已经所剩不多,只够收买一名自称在总督府做事的华人小吏贾哺丝,让他们前往欧洲。

  当然,即便走到了这一步,二人也并没有真正山穷水尽,只要弘历选择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总督就肯定会好生对待,前往欧洲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可是张廷玉想的多啊,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对西方的一些事情也比较了解,打心眼里觉得乾隆是个宝,不能过早的就把底牌丢出来,至少得到了欧洲以后,然后再奇货可居,这样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一心怀着复国梦想的弘历很显然也是这么考虑的,再说了南洋毕竟不比欧洲,要是走漏了风声,搞不好真有本地的华人拿着他们脑袋去领赏——毕竟南洋可也是当年反清志士们藏匿之处,不少人都是恨不得把清廷上上下下都给扬了,因此二人根本没考虑过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来。

  然而,正因为没有公布真实身份,才使得二人不得不找到巴达维亚本地的一个地头蛇贾哺丝,寻求前往欧洲。

  可问题是,贾哺丝此人虽然明面上是总督府的官员,可是背地里却在做一些贩卖人口的事情,他见这一老一少神神秘秘的,心里便料定这两个华人都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只是他也不做声张,反而大肆表示一切都安排在他的身上,忽悠着弘历和张廷玉将身上的钱财交出不谈,还签下了用荷兰文写成的劳工合约。

  望着一脸忐忑的弘历和张廷玉二人,贾哺丝也不客气,一上来就呵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才来港口,你可知道,就在刚才船都已经走掉了!”

  “啊,没错啊……咱们按照昨日约定,日中……也就是中午12点前来港口,就可以了呀……”

  张廷玉顿时傻了眼,他掏出了自己怀里的一只精美的怀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显示正好在上午十一点半,这比他们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小时呢,当下便面色有些不渝,怒视着贾哺丝,等待对方解释。

  那贾哺丝在巴达维亚混迹多年,早就练得一身滚刀肉,又岂会怕这一老一少,当下便冷哼道:“你们莫不是听错了,我昨日可是让你们今天上午十一点就来港口的,可是你们已经晚了半个小时,船只已经走了,可怨不得我。”

  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弘历和张廷玉二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他们这是遇到了无赖,很显然这个贾哺丝并不具备将他们送到欧洲去的能力,故意大言相欺罢了,只可惜他们却因为心中焦虑之故,未能识破对方的谎言。

  “朕……真以为你拿钱就能不办事?若是搪塞与我们,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弘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过,当下大怒,便想掏出怀中的手铳来,一枪打死眼前这个泼皮无赖,只是却被张廷玉伸手拦住,随后便冷哼一声,走到一旁去。

  张廷玉深深看了一眼贾哺丝,冷声道:“这件事情说来说去都跟你分不开关系,既然钱已经都给了你,我们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若是你不办事,那只好拿手铳来抵钱了。”威胁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贾哺丝却是早已有所准备,脸上又立马变了笑意,轻声道:“你们别着急嘛,谁说错过了这些船,就去不了欧洲?法子还是有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法子?”

  “是这样的,除了从巴达维亚坐船回欧洲以外,还可以通过英国人去欧洲……他们虽然在巴达维亚没有势力,可是这两天刚好有艘英国船在巴达维亚停靠,据说会前往欧洲……”

  “你还要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你们再签一个合同就好了……对了,那个金四兄弟,你的手铳不能带到船上去,得交给我才行!”

  “行,交就交!”

  “将来,咱们总还能回来的!”

  弘历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稚气,而一旁的张廷玉则是在欣喜之余,也不免有些忧虑,这以后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随着时间逐渐进入到五月以后,弘历和张廷玉随着一艘不知名的英国商船,终于离开了巴达维亚,可是他们的噩梦暂时结束了,而巴达维亚此地的波澜才刚刚泛起。

  首先便是宁楚同荷兰东印度公司当局的关系彻底破裂,不光是商贸关系完全断绝,而且位于广州的大楚海军开始频频出击,以护航名义前往马六甲一带巡视,其中滋味自然非常寻常,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只能频频出动海军,进行反制。

  然而外患未平,内忧却又复起。就在双方海军互相对峙的关键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爪哇的统治也出现了一定的问题,不少爪哇土著势力在暗中进行串联,疑似要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所图谋,而这一点也并没有瞒过此时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实际上也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习惯了……自从荷兰人进入南洋,并且在巴达维亚建城以来,同当地土著爪哇人之间的矛盾就非常大,双方为此已经连续爆发过多次战争,光是进入十八世纪以来的二十七年时间里,就已经足足打了八年。

  两次爪哇战争虽然都是以荷兰东印度公司获胜结束,可是对于爪哇人而言,他们并不甘心一直被荷兰人所统治,因此如今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出现强敌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甘于放过这次机会,开始进行了秘密活动。

  然而,在内忧外患双重威胁之下,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在这个关键时候却掀起了一场针对华侨的搜查,他认为华人在这个时候只会威胁到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统治,决定要加强对华人管理,要让华人必须每个月都要前往总督府接受审问。

  不得不说,这种诡异的思路就连各地的华人甲必丹们都想不明白,只能前往巴达维亚总督府一起询问总督,然而在这个时候,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却下令将所有的甲必丹都扣留了下来,却又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

  在华人甲必丹们都被扣留之后,作为荷兰人与华人之间的缓冲却是再也没有了,双方很快就产生了矛盾,大量的华人开始对荷兰总督府产生了质疑,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也是越来越浓,而荷兰当局也开始不断调遣驻守在南洋的军队进入巴达维亚。

  很显然局势的变化之快,很快就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在这种环境下,消息也火速传递到了南京,而此时的宁渝还在徐徐渐进地安排南洋战事相关步骤,可是在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十分罕见地发了怒火。

  “好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到了这个关键口上居然还敢火中取栗,朕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真正的烂摊子

  宁渝之所以如此生气,纯粹是因为南洋的局势的恶化超乎了他的想象,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做法,很明显带着对华人的极大恶意,这让他很容易想到在历史上发生的巴达维亚华人起义之事。

  前文中说过,巴达维亚城池的修建,本身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统治爪哇以至整个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政治基础,因此荷兰人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

  早期的巴达维亚只是一片荒凉的沼泽地,都没有什么人口,四周还面临爪哇人的敌视和威胁,而荷兰人根本无法从欧洲迁移大量的人口来到这里,因此为了巩固在此地的统治,便从华夏招募来大批可靠又吃苦耐劳的华工,并利用华工完成了巴达维亚的建设。

  由此,早期荷兰东印度公司很重视华人的力量,特别是华人以“勤勉”、“爱好和平”、生性“懦弱”而著称,要比当地的土著更好管理,因此不光花重金招募华人到巴达维亚,甚至还从华夏沿海地区绑架移民,以此让华人成为他们统治南洋的重要棋子。

  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对于荷兰人而言,南洋的华人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地位并不能跟荷兰人相提并论,并且在华人势力逐渐膨胀之后,便有意识进行控制,不光从1690年开始严格限制华夏百姓前来此地,还根据自己的不合理居留证的制度,将被认定“无用”或“过剩”的华侨遣送到锡兰或者好望角等条件恶劣之地充当劳工,任其自生自灭。

  此外,华人由于勤劳的品质,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像如今这个时代,每个华人需按月到甲必丹府第交纳人头税,并至少每年报到一次,而所有华人支付的人头税,几乎占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城市征集的人口税和其他税收所得总和的一半以上。

  除了财富本身,华人对产业的控制也让荷兰人感觉到深深的忌惮,像赌博、零售业、货物进出口、木偶戏等行业所征收的21个税项,华人占据了其中的17个,而像此时最为繁荣的甘蔗种植业当中,其中巴达维亚城外的一百六十多座甘蔗种植园,其中分属八十四个园主,其中七十九个是华侨,四个荷兰人和一个爪哇人。

  正因为华人的力量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才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华人势力越发忌惮,甚至不惜在1740年发动了对华人的镇压,导致上万名华人被屠杀,华人居住区的红溪被尸体堵塞,河水被鲜血染红,而这次大屠杀又被称为红溪惨案。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虽然距离1740年还有整整十二年,可是局势却已经大为不同,毕竟在彼时那个时空中,当年的清政府并没有对南洋有丝毫的觊觎之心,而在红溪惨案爆发之后,得知此事的乾隆皇帝并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反而打心眼里觉得把南洋华人当成前明馀孽来对待了。

  “天朝弃民,不惜背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

  而在如今而言,宁楚本来就已经表现出了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敌意,因此对方在这种情势下,也很有可能会提前发动对华人的屠杀以及压迫,这让宁渝如何不急?

  “来人,速令枢密副使吴玉章前往广州,督令海军都督邱泽,并陆军诸师汇成一军,准备进行南下之战,朕将于五月前往广州!”

  当旨意下达枢密院的时候,枢密副使吴玉章连忙赶来了清溪书屋谢旨,而此时枢密使宁忠义也已经从西北前线返回,还有枢密院总参谋长宇治景,以及枢密院承旨许成梁等人,也都汇聚了一堂。

  宁渝此时心情也微微平复,望着众人道:“南洋诸地的华夏子民,亦是朕的子民,如今有那西人欲屠杀之,朕不会答应,朕的大军也不会答应,故而此战出征绝不许败,朕要一举解决南洋的问题!”

  枢密副使吴玉章连忙点头,恳切道:“回禀陛下,此战当以海军为先,而邱都督在广州厉兵秣马已有一年有余,海军战舰也都全部入役训练,击败荷兰人绝不是问题——只要解决了荷兰人的海军,臣有信心一举攻下巴达维亚!”

  作为原来的老派将军之一,吴玉章在复汉军当中虽然比较低调,可是资格却足够老,即便是眼下的宇治景在他面前,也只能以晚辈的身份见礼。

  枢密使宁忠义却是微微摇头,轻声道:“玉章思虑未免太过自信,臣倒以为此战海军获胜当无问题,可是登陆巴达维亚之后,想要真正攻下此城绝非亦事,要知道那巴达维亚也是荷人苦心经营已久的坚城,即便是相比海参崴而言也不遑多让——”

  这话的意思十分清晰明了,眼下就算是占尽了优势的海参崴,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宁祖毅都在海参崴城下吃了几个月的风雪,到现在也只是围城了事,想要破城堪称难上加难,你吴玉章又如何想着一举拿下巴达维亚呢?

  吴玉章嘿嘿一笑,却是望向了宇治景,笑道:“臣既然胆敢接下陛下的旨意,自然是有高人相助,据说先前在巴达维亚埋下的钉子可是起了效果,到时候有了内应之后,想要破城却也没有那么困难。”

  一旁的宇治景也是满脸微笑,很显然这件事进展得十分顺利,却是让他脸上也有几分光彩。

  宁渝点了点头,虽然眼下荷兰人在大肆搜查华人,还扣留了所有的甲必丹,可是却没办法将所有的华人从巴达维亚驱走,这样就给了宁楚情报部门发展的空间,特别是那几个华人大族,早早便已经在跟宁楚合作,里应外合之下倒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努力,此战不比北方之战,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也不能进行大肆破坏,需要尽量接管荷兰人在南洋的经营局面……”

  众人都点了点头,大伙心里还是明白的,保护在南洋的华人自然是堂堂正正的理由,可是保留下荷兰人在南洋的殖民局面,便是给大楚留下了一只真正能下金蛋的母鸡。

  巴达维亚港口。

  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加强了对华人的检查力度之后,整个巴达维亚城内的气氛也是变得越发肃杀,再加上爪哇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让总督府下令调集了许多荷兰雇佣兵已经进入巴达维亚城内,也使得局面变得越发严峻。

  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总督维佐斯却调集了许多荷兰雇佣兵,将港口封锁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本人则带着总督府的官员,在港口亲自等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从海面上却是驶来了五艘体型高大的战舰,基本上大于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使用的武装商船,特别是火炮数量更是显得密密麻麻,而战舰上则飘扬着红白蓝三色国旗,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严格来说,此时荷兰的名字更应该叫做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前身也就是在1579年成立的乌得勒支同盟,即原来西班牙哈布斯堡在北方诸行省为了独立实现的同盟,因此这个国家并非欧洲传统意义上的王国,而是比较鲜明的共和国。

  既然是共和国,那么荷兰明面是没有国王的,其中国家首脑被称为执政,在过去一直以来都是奥兰治家族担任世袭执政。

  自从上一任执政威廉三世逝世之后,荷兰便进入了一段无执政的特殊时期,各省的事物都由各省自己负责,整体是处于比较松散的状态,因此在外交对策上也处于保守策略。

  当战舰停在了港口上的时候,军乐很快便奏响了国歌《威廉颂》,而后从上来走下来几个男人,他们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则穿着宽大的黑色裤子,头顶上则是戴着帽子,上面描绘着郁金香的花纹形状。

  “亲爱的德弗里斯,你能够在这个时候赶到巴达维亚,实在让我感激不尽。”

  维佐斯连忙主动走上前去,拥抱了一下为首的男人,他笑道:“自从得知你们要从欧洲过来,我们也就放心了,眼下巴达维亚的局势实在是太紧张了。”

  走在最前面的德弗里斯却是笑了笑,轻声道:“我在国内的时候,对巴达维亚的情况倒不是一无所知,不过对于北面的那个对手,却还没有太过于了解。”

  德弗里斯点听到了这里,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先回总督府吧,我一路上跟你慢慢介绍。”

  二人很快便直接坐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返回总督府,而维佐斯也在路上将目前巴达维亚的局势详细介绍了一番,然后又介绍完了宁楚的崛起背景,之后才叹口气道:“他们的官方渠道已经完全关闭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去考虑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德弗里斯点了点头,随后轻声道:“根据现有的情况,恐怕我带来的几艘战舰也无法彻底改变局势,它们或许能够保障巴达维亚的安全,却无法恢复之前已经被关闭的贸易。”

  维佐斯的眉头微微皱着,当下也没有再多说,很快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回到了总督府之后,他才热烈邀请德弗里斯参加了已经准备好的宴会,参与者都是巴达维亚城内的荷兰人,因此一时间宾主尽欢,显得好不热闹。

  等到宴会结束,餐盘狼藉,众人也都纷纷离去,维佐斯才邀请德弗里斯前往他的书房,表示要畅谈整夜。

  对于这个邀请,德弗里斯自然欣然接受,他虽然喝了不少的葡萄酒,整个人的脸色都透着些许红晕,可是脑子却很清醒,维佐斯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说起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作为重生者的宁渝,在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也不会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产生半点怀疑——因为在纸面财富上,它堪称如今全世界最大的公司,甚至可以说,光用公司来形容它都不对。

  1602年,创立之初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被荷兰议会直接授予了长达10年的亚洲贸易垄断特权,而后始终都在延长这个垄断期。

  1619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爪哇成立东印度地区的总部,并且修建巴达维亚城,奠定了自己在南洋的殖民基础。

  到了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作为世界上第一家跨国公司,也是第一个发行股票的公司,并同时是世界上第一个特大公司,拥有着发动战争,与外国签订合约,铸造货币以及建立殖民地等等权力,公司职员达到万人以上,并且从爪哇到印度、中亚,从南非到东亚的广阔海域,在波斯、印度、马来半岛、爪哇、台湾地区、日本都拥有贸易站。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自己经营的最巅峰时期,却也迎来了自己的致命危机,甚至不得不寻求荷兰政府的帮助,而其中的种种细节,非局内人根本无法一窥全貌。

  表面上富有繁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财政状况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先是两次英荷战争,导致荷兰势力大大受损,再加上殖民地无可影响地受到影响,使得财源长期陷入枯竭,而新的利润支撑点根本没有找到。

  更可怕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因为长期的战争以及领土扩张问题,带来了极为庞大的军费开支,而这家已经拥有了一百二十多年历史的古老公司,内部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大面积的贪腐,还有公司政策上的短视,使得它的财政危机越发明显。

  而在这种情况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的不少有识之士,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开始寻求政府的帮助,希望能够在这条惊天大船崩溃之前,能够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果。

  德弗里斯这一次前来巴达维亚,除了肩负支援维佐斯的任务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审核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真实财务状态。

  毕竟这偌大的家业,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扔掉了,但是在议会老爷们决定是否再投入一枚荷兰盾之前,他们需要看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真实的一面。

  第五百九十七章 华人起义

  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目前在南洋殖民地的局面,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恐怕要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哪怕是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理事会,恐怕都没有他更了解。

  用危在旦夕来形容固然有些夸张,可是也看不到半点的希望,它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血脉中深深根治着无法去除的绝症,或许它不会立刻就去世,可是任何人都找不到拯救它的办法。

  原因也很简单,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发展,本身就牵连着荷兰的国家大势,当荷兰本身的大势都处于衰落期的时候,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的侥幸。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才是对二者关系最贴切的形容。

  可是,维佐斯不甘心,他希望能够走出一条别样的道路,因此才需要更多的支持,比如德弗里斯,又比如在阿姆斯特丹的那些人。

  德弗里斯手中摇晃着酒杯,微笑道:“维佐斯,若非此次来到巴达维亚,或许我根本不敢相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经营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又或者说,你居然能够做到这么好。”

  维佐斯轻轻摇了摇头,凝重道:“德弗里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回到欧洲请求更多的援军?让更多的战舰来到亚洲?”

  德弗里斯冷哼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无论荷兰东印度公司多么重要,可是它毕竟不是根本,只有欧洲,才是我们的真正重心!”

  “不,德弗里斯,你应该明白一点,欧洲从来都不是尼德兰的未来,我们只会被英国、法国,被这些国家牢牢控制住,他们不会给尼德兰更大的生存空间,可是广袤的亚洲却不一样,如果我们能够像经营本土一样去经营巴达维亚,将来我们能收获到的东西,绝非眼下这些……”

  维佐斯轻轻叹口气,一脸诚恳道:“若非过去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开拓,尼德兰也不会迎来黄金百年,我们要做的是继续发展巴达维亚,而不是在亚洲进一步收缩自己的势力范围。”

  德弗里斯微微叹口气,喝了一口葡萄酒,轻声道:“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在你说服那些老家伙们之前,我没办法给你更多的支持。”

  “德弗里斯,眼下我们在亚洲已经遭遇了强大的阻力,来自华夏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绝不是你们臆想中可以绕过的东西!”

  维佐斯神色微微有些激动,如果他能够说服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理事会,他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拉拢德弗里斯,可很显然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已经没有继续开拓下去的想法,他们只想保持现状。

  特别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利益,跟华夏有很密切的联系,甚至可以说,荷兰人之所以选择在巴达维亚建城,便是因为荷兰殖民者希望能够通过此地,来跟华夏商人进行贸易,以获得大量的中国丝绸、瓷器和茶叶等。

  当时的华夏商人将大量的丝织品、瓷器、茶叶、干鲜水果、花锦、白棉布等拳头产品,运往巴达维亚获取巨利,就像并不怎么起眼的福桔,当国内的价格并不高,可是只要转头运到巴达维亚,价格就会上升数倍,有名叫做苏和的商人,因本微不能置贵重物,仅贩卖福桔一项就赚了很多银子。

  因此,在对华夏问题上,荷兰人其实始终都很谨慎,它们先前在贸易问题上同台湾朱一贵发生矛盾,也是因为希望能够主导南洋的贸易特权——结果被宁渝抓住机会,接着收复台湾的由头,展开了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敌对策略。

  维佐斯尽管做出了很多努力,希望能够缓和同宁楚之间的关系,但是当实质问题无法得到解决之前,谈判层面上自然无法继续,他只能选择换一个方向,用来自宁楚的威胁,来告诉德弗里斯,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

  你们想要维持现状去赚钱?别做梦了!

  德弗里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耸肩道:“好吧,那么眼下你准备怎么办?你要明白,我需要给议会,给那些大人物一个支持你的理由。”

  “德弗里斯,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是眼下却有一个机会。”

  维佐斯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残忍的冷笑,“在过去的上百年时间里,有越来越多的华人来到巴达维亚,他们几乎掌控了巴达维亚一切的财富以及产业,这些人成长得实在太快了,也太过于茁壮了……或许他们应该付出一些东西,不是吗?”

  德弗里斯脸上若有所思,他摇晃着手中的葡萄酒,鲜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却显得越发妖艳起来……

  革新六年五月初六,巴达维亚总督府再度颁发命令,声称华人如果想要留在巴达维亚境内,那么必须要到政府去申请到居住许可证,如果没有申请到,就会被遣送出去,而且在命令中强调一点,必须是有用的华人才能留下来,至于到底有没有用,自然需要得到总督府的认可。

  当然,维佐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还先放出了被扣押的甲必丹们,让他们去传达自己的政策。

  而作为华人甲必丹中的佼佼者,刘如龙自然是大大的人才,甚至还得到总督维佐斯的赏识,让他进而成为总督府在华人中的全权代表,负责跟华人群体进行谈判。

  刘如龙对于这项任命相当志得意满,他虽然也知道有不少人在骂他是狗腿子,是汉奸,可是刘如龙心里却无所谓。

  不就是当汉奸吗?不就是跪下当狗吗?只要有好处他就愿意,就这还有许多人找不到门子呢!

  因此,在命令刚刚下达之后的第三天,五月初八的时候,刘如龙就找到那些华人甲必丹,然后还有一些华人大族的代表,比如林家、黄家、曾家等,来进行谈判。

  “总之,总督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不是不让咱们华人留在巴达维亚,而是希望咱们大家伙能够明白,眼下咱们的一切,那都是人家荷兰人带来的,要不然我们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产业?咱们做人要识好歹!”

  刘如龙一面慷慨激昂的说道,一面望着众人,叹气道:“现在我刘家已经贡献了一半的产业,城外的甘蔗种植园送了六座给总督大人,这才换来了一点薄面,你们在这个时候可不能死死抓住自己的那些家底不放!”

  作为黄家的代表,黄楚此时蹭地一下站起来,冷笑道:“哼,我们华人当年怎么来到巴达维亚的?那是被当成猪仔一样卖过来的!还有很多人就是干脆被这些荷兰人抢过来的!”

  “在巴达维亚,我们华人流过了多少血汗?付出过多么沉重的代价?咱们辛辛苦苦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家业,凭什么就让荷兰人一句给夺走,不要说我们不答应,全巴达维亚的华人也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黄楚冷冷的撇了一眼刘如龙,讥讽道:“刘如龙,你今天舔了荷兰人的沟子,可不要忘记当年你爹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几乎所有在场的华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刘如龙,要知道当年刘如龙的老爹刘显成就是被荷兰人给无故打死的,这话算是指着刘如龙的鼻子,骂他不知廉耻卖父求荣了。

  在华夏人的道德体系当中,这几乎就是最为严重的道德问题,无论任何人都会为之不耻。

  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即便是以刘如龙的面皮,也不得不狼狈逃离此地,他用一种恨恨的眼神望着黄楚,又望了望带着讥讽之色的众人。

  “好好好,你们且给刘爷等着,将来有你们好受的!”

  就在此次谈判破裂之后的数天里,荷兰雇佣军在再一次前去抓捕那些不配合的华人甲必丹们,并且还有许多荷兰雇佣兵前往华人大族的聚集地窥伺,多多少少有些蠢蠢欲动。

  在这种危急的局面下,华人们也自发地团结在了一切,不光是要被侵吞财产的华人大族准备反抗,就连所有的华人底层也都站了出来。

  特别是在巴达维亚的底层华人们,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当初宁楚与清廷大战的时候,从华夏逃亡到巴达维亚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并没有多少积蓄,倘若被驱逐走之后,几乎与死亡无异,而且在华人当中还有个传言,那就是所有被赶走的华人,都会在途中被抛入大海,这一下子却是让更多人愤怒起来。

  因此,到了五月十二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出头鸟的黄楚,秘密带着自己心腹和亲信们,跟大约五千余名华人汇聚到了坎达里亚附近的糖厂,决心要发起反对荷兰人的起义。

  而这一次的华人起义跟历史上有些不同,不光是时间得到提前,准备上更加充分,而且还打出了一个颇为响亮的政治口号——驱逐荷人,恢复华权。

  当然,在这一次起义的背后,自然是有影子和军情处的手脚,像起义者背后的华人大族们,已经表示了归顺朝廷的想法,将来如果拿下了巴达维亚和南洋之后,所有南洋省大员都可以从本地华人中出任,到时候朝廷还会有很多其他好处,因此所有的华人大族们都十分积极地参与了这一次的起义。

  有了华人大族的支持,华人起义人数从一开始就突破了五千人,能够初步武装起来的起义军就超过了两千五百人——所有的火枪还有手榴弹等物,都是军情处在前提秘密运过来的,并且还支援了超过五十人的军官团,至少可以发挥一定的战斗力。

  黄楚在得到了宁楚的支持后,也颇为胆气十足,他如今已经被临时任命为起义军大都督,将在军情处派来的参谋指导下,负责整个起义军的行动,而将来一旦起义成功,他不仅会被封为侯爵,还会成为南洋布政司的左布政使,堪称是一步登天了。

  当然,在起义之前,作为二把刀的黄楚也在糖厂进行了誓师大会,激励士气,鼓舞人心。

  “所有同胞们,所有兄弟们,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手里拿着火枪,腰间别着刺刀,纯粹是因为迫于无奈,如果能够好好活下去,谁愿意出来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眼下不拼命已经不行了,荷兰人不愿意让我们活下去,他们要夺走我们眼下的一切——如果我们不拿起武器,将来就只会沦为待宰的鱼肉,你们的父母妻儿老小,都会被屠杀,所以我们一定要反抗!”

  糖厂内拥挤的华人们顿时一阵喧嚣,接着便有人开始高声呐喊,要反抗,声音逐渐变成了一股洪流,变成了整齐而有力的一句话。

  “我们要活着,我们要反抗!”

  “驱逐荷人,恢复华权!”

  接下来,在复汉军军官团的指挥下,两千五百名华人起义兵被编成了一个团,下面则分成了五个营,每个营则分成了三个连,而其中负责军事指挥的所有营连长都由复汉军军官组成,至于起义团团长则由黄楚亲自担任,副团长由林家大族族长林成担任,而参谋长则是复汉军派来的上校军官许林担任。

  就在起义爆发之后,黄楚便直接带着起义团朝着巴达维亚进发,在巴达维亚城外同镇压的荷兰雇佣军展开了大战,双方噼里啪啦打成了一团,枪声几乎震惊了整座城池,不断有人倒在了血泊中,浓白的烟雾几乎笼罩在整个巴达维亚上空。

  “砰砰砰——”

  “杀啊!”

  在硝烟弥漫中,枪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人们的哀嚎声,还有不断的喊杀声,然而即便战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它的残酷性,但是双方也并没有丝毫的退缩。

  荷兰雇佣军是因为他们毕竟受过了专业的军事训练,虽然人数上少于起义军,可是军事素质却大大高于起义军,因此一直都占据了上风,而起义军虽然蒙受了惨烈的伤亡,可是却没有退缩的余地,一旦起义失败,面临的便是死亡。

  就在双方激战之际,海面上也开始泛起了波澜,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朝着巴达维亚方向前进。

  第五百九十八章 海战序幕

  革新六年五月十三,就在巴达维亚激战之时,南洋上季风已经吹动了帆响,在距离巴达维亚城仅仅只有六十海里的地方,一只庞大的舰队正在前进。

  舰队其中最前面是六艘三级风帆战列舰,分别是定远、镇远、济远、经远、来远和致远六舰,全部都是宁渝亲自命名,而后便是三十多艘传统中式广船,再往后便是八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战船,上面大多都载着黑洞洞的火炮。

  定远号是目前大楚海军旗舰,上面此时正高高悬挂着大楚海军旗,红底黄边的团龙旗在风中上下纷飞,数名大楚海军军官此时正站在船头上,其中为首一人便是大楚海军提督邱泽,在他身边还有几名正在轻声议论的海军将领。

  “荷兰人海军实力已经摆在了纸面上,他们绝不是我们的对手,此战我们必当全胜!”

  “不过根据内线传来了消息,巴达维亚新到了五艘三级战列舰,加上原来已经有的四艘,已经上升到了九艘,再加上其他的武装商船,还是不容小觑!”

  “军门,咱们是不是要再快一点?虽然眼下没有延误时间,可是卑职担心巴达维亚方面的部署会不会出乱子……”

  “咱们就做好咱们的事情,别的不要操心了……”

  众人纷纷建言,只是这些言论并没有真正进入到邱泽的耳中,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就仿佛一尊被雕刻的石像,牢牢占据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良久之后,这一位堪称大楚海军灵魂人物的海军将领,缓缓开口道:“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我们在广州几乎日日夜夜都泡在了海里,打出去的炮弹几乎是过去加起来的所有,可即便是这样,我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此之前,我们也见过荷兰人的战船,也曾经幻想过跟他们的战斗画面,可是我依然要告诉你们一点,无论先前做了多少准备,无论有什么样的计划,真到了战场上的时候,这一切都会归于零,我们只要一个东西,那就是胜利!”

  说到这里,邱泽严肃地转过头,望着众人冷冷道:“我们决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也决不能允许失败的出现,传令下去,此战若不胜,我将随船一同战沉于海面上!”

  众人心中一凛,他们一起低下了头,将自己内心的那些心思,激动、紧张、害怕、狂热等等,全部都抛之于脑后,剩下的只有死死的沉着。

  做一颗没有思想的炮弹,随着引线的点燃,被发射到天空中去,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最终击中船只……

  行驶了一夜之后,随着天色的逐渐微明,在海面的尽头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小黑点,那些黑点逐渐开始慢慢变大,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而此时的复汉军舰队也都齐齐挂上了信号旗,一时间战云密布,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上升了到了顶点。

  很显然,大楚海军舰队的行踪并没有瞒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双方之间将会在这一片海域摆明旗号,分个你死我活。

  无论是大楚还是荷兰,都十分明白一个道理,陆战的胜利将会由海战决定,若是大楚海军舰队获胜,那么随军的海军陆战队便可以从容登陆,跟起义军一同夺下巴达维亚,反之若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获胜,那么一切也就随之化为乌有,起义军也会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宣告覆灭。

  因此,海战的结果,牵挂着的不仅仅是双方主帅的心跳,也是两个帝国的命运。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帆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邱泽并没有丝毫的慌张,因为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并不代表战事马上就要爆发,实际上由于风帆时代的帆船艏艉狭窄,放不了多少火炮,再加上火炮射程有限,因此作战的时候,都是利用两舷开设的炮孔进行齐射,由于这种方式十分类似陆战的线列战术,因此海军作战也叫做线列战术。

  当双方舰队相遇之后,通常需要接近到两百码甚至是更近的距离,然后用侧面对着敌人,排成一列首尾相接的长队,利于舰队发扬火力,这样每条战舰都有一半的火炮能对敌射击,从而保证火力的最大化。

  邱泽不慌不忙地下令让舰队摆开了战列线,抢占了T字头有利位置,这种早在1652年就出现过的海战战术,本身就爆发与英国与荷兰之间,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因此大楚海军在训练的时候,自然也会针对性进行训练。

  随着咚咚咚地一连串鼓声响起,大楚海军舰队旗舰上的信号旗开始不断演变,那些复杂而有效的旗号信息,便是构成这个时代海战的真正底色——胜利从来都不只是需要勇气,还需要足够的秩序。

  只见在邱泽的指挥下,定远号上的信号旗在不断变幻着,所有的战舰都开始细微地调节着自己的方向,它们开始从上风位置切向了荷兰海军的前进方向,以便于在即将到来的海战中保持着自己的有利位置。

  而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作战的指挥官,德弗里斯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大楚海军的动静,这位荷兰海军老将在过去的海战经验十分丰富,十分轻易地便判断出了对手的动静,当下却是也下令,不慌不忙地让舰队改变着方向。

  双方从一开始的抢占T字头战术上,就已经展开了十分激烈的博弈,只不过相对于经验丰富的德弗里斯,大楚海军更像是一个刚刚开始成长的少年,因此双方距离逐渐拉近的前提下,并没有在这种玩弄战术的地方上并没有取得什么成绩。

  邱泽自然知道对方不是大清水师那种对手,他皱着眉头通过千里镜观察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舰,继续沉着道:“我们目前已经开始取得优势,注意风向的变化。”

  “是。”

  一旁的舰队参谋长黄泽如也轻轻点了点头,毕竟在这个风帆战舰的年代中,战舰对于风向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往往在自己有利风向的时候,更能找到获得胜利的钥匙。

  当时间一点点来到了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双方的博弈已经持续了整整四个多小时,而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到了一千码以内,而各船舰舰首的火炮也开始纷纷嘶吼了起来,不过由于奇低的命中率,因此双方几乎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损失。

  在这个风帆战舰的时代里,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感觉到奇怪的事情,毕竟战船都完全依靠风力,机动能力有限,在交战双方实力量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任何形式的集中兵力都十分困难,海战常常会持续旷日持久的时间。

  八百码。

  六百码。

  时间一点点划过,双方之间的炮战也进入到了十分激烈的阶段,不时有零散的实心弹击中了对方的船体,并带起大量的木屑碎片,时不时还有船上的海军士兵被击中。

  望着对面越发接近的舰队,邱泽的脸色越发冷峻,他十分冷静地下达着一系列命令。

  “定远、镇远、济远、经远四舰准备从上风口切入过去,拉近同敌舰的距离,至于来远和致远二舰,则从集中打击敌方旗舰,一定要死死咬住它,把它拖进混战里!”

  这种战术实际上是超脱于这个时代的,因为在火箭弹这种武器的帮助下,大楚海军完全可以将地方舰队进行切割,然后利用自己火力的优势来逼迫敌方舰队进行混战,从而集中打击敌舰队列中处于相对上风位置的那一部分,而由于这部分舰队相对处于下风位置,因此在风向的牵制下,并不能很灵活的进行转身。

  当命令一一下达之后,大楚海军在海面上的调整步骤也开始越发有序起来,当这一幕出现在德弗里斯的眼里时,他不由得感受到深深的忌惮,这个对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在生涩当中却隐隐透着几分狡猾的味道,若是经过了今日一战的洗礼,只怕将来的成长将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

  当海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位于巴达维亚城外的战斗也是如火如荼,作为起义军首领的黄楚还有林成在阵前摆放了十几箩筐银元还有银两,这些都将会作为犒军之用,来激励大伙的士气,以此好跟荷兰人血战。

  “各位兄弟们,凡是杀了一个荷兰兵,咱就赏银子一百两!”

  “要是杀了其中的军官或者是领头的,不光赏银子五百两,将来至少能在南洋布政使司里当个五品官!”

  一连串激励人心的赏格被众人宣扬了下去,这让起义兵们的开始逐渐萎靡的士气变得蓬勃了起来,也让阵前的战事变得越发残酷起来。

  作为参谋长的许林则是一脸冷静地分配着兵力,他得到的任务并不是真正攻下巴达维亚,实际上这也不太现实——如果这两千五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派复汉军,在大量火炮帮助下,突袭巴达维亚倒有可能直接拿下它,而眼下这些人并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对于许林来说,他真正想要做到的,仅仅只是将荷兰人的注意力拉扯过来,最好是吸引巴达维亚的荷兰守军倾城出动,这样将来复汉军在登陆作战之后,才有可能出其不意地攻下巴达维亚,实现战事的彻底胜利。

  “砰砰砰——”

  “轰隆隆——”

  荷兰雇佣兵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强军,毕竟它只是一只殖民地雇佣军,里面只有那些军官才是荷兰人,其他都是一些爪哇人什么的,原本还有一些是华人,只是在华人起义之后,这些华人士兵也都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给扣押了起来。

  大量的雇佣兵排着整齐的阵线朝着起义军的阵线发起突袭,他们一个个口中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火枪,结果往往冲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起义军零零散散的射击给打死了好几个人,然后其他人便开始有些胆怯,而等到起义军再扔一次手榴弹,这些意志本来就不顽强的荷兰雇佣兵们便开始撒丫子往后跑去,因此这样的攻势自然是没有什么效率可言的,不要说打一天两天,就算是打个十天半个月估计都有可能。

  许林自然不怕这样的军队,他一面指挥着起义军打退荷兰雇佣军的进攻,一边开始预谋进行反攻,他自然不满足于跟荷兰雇佣军在这里战斗,而是希望能够尽快将真正的荷兰军从城内吸引出来,人数也不多,大概也就一千五百多人,可是这些人却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全部统治基础。

  只要消灭了这一千五百人,拿下南洋也就彻底指日可待了。

  眼看着荷兰雇佣军的攻击又一次被打下去了,黄楚一脸兴奋地走到许林面前,他原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可是眼下却彻底不慌张了,大声地笑着。

  “参谋长,这些荷兰兵还真是不禁打,咱们要不要赶紧反冲锋一次?”

  已经开始自我认为是绝世名将的黄楚,浑然不顾自己麾下都是一些什么人物,却是大言不惭地给出了一个反攻的建议。

  不过许林心中确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因此也就点了点头,轻声道:“打肯定是要打的,咱们这边打得越激烈,越容易把真正的荷兰红毛鬼从巴达维亚里钓出来!”

  “得嘞,参谋长放心,咱这回就狠狠地痛击这帮子荷兰鬼!”

  黄楚兴高采烈地带着人走了,毕竟都已经打了一天多时间,有不少人逐渐从战斗中脱颖而出,他们开始成为黄楚下面的核心骨干力量。

  只见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鼓声传来,数百名起义兵在黄楚和林成的带领下,以小队的规模朝着荷兰雇佣军的方向发起了反突袭,一时间噼里啪啦的枪声和爆炸声不断响起。

  其实说起来,在一开始制定战术的时候,许林心里就已经明白过来,传统的线列战术需要的是极高的训练水平,绝不是眼下一盘散沙状态的起义兵能玩的起来的,因此像一种类似散兵战术的小队突击战术更适合起义军,而核心武器就是手榴弹。

  整个战术很简单,就是小队起义兵分散开来拉近与荷兰雇佣兵士兵的距离,然后借助战友的掩护,将自己的手榴弹全部扔进荷兰雇佣兵的人群,等到爆炸声响起之后,便直接用手里的刺刀和背上的大刀片子招呼,将荷兰雇佣军拉到混战当中来。

  在这种简单而极其有效的战术下,荷兰雇佣军的士气逐渐陷入彻底崩溃的状态,不少人在爆炸声中逐渐四散开来,却是都开始狼狈逃命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殊死一搏

  当荷兰雇佣兵逐渐狼狈地逃亡的时候,此时的巴达维亚总督维佐斯则是一脸阴沉的神色,宁楚突如其来的宣战,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措手不及。

  很显然,维佐斯这一次推动的反华事变本身就给了宁楚一个绝好的理由,而他们的反应也都表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方很早就掌握了维佐斯的意图,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否则这么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一路从广州赶到巴达维亚。

  尽管德弗里斯已经率领驻扎在巴达维亚所有的海军战舰进行出击,可是在总督维佐斯心里,却始终有些浓浓的不安,这种不安同样也是来自于对海上战斗的担忧,因为这一次宁楚海军的出动,实在是太自信了。

  对方似乎根本没考虑过失败的问题,他们不光是携带了大量的战舰来到巴达维亚,甚至舰队后面就是庞大的运输船,上面很显然都是需要登录的陆军士兵,如果不是因为自信的缘故,如何敢这么冒险?

  可是最让维佐斯抓狂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自信的由来,就仿佛他们已经吃定了自己一样,而自己却拿不出反制的手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如龙却是一脸惊惶地闯进了总督府,他神色苍白地跪在为维佐斯面前,结结巴巴地用荷兰语道:“败了,败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只是去看看吗?什么就败了?”

  维佐斯心情正无比差劲的时候,却看到刘如龙这一幕模样,顿时心里便有些不爽,他冷冷地瞪了刘如龙一眼,“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如龙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道:“总督大人,您不是让我去督战嘛,可是我这一去督战,原本还打的好好的,可是不知道为嘛,前面突然就败了……”

  原来在黄楚带人起义的时候,刘如龙因为心中深深恨着黄楚,便主动向维佐斯讨了个差事,要求前去督战,避免让黄楚这个作乱的匪首给逃掉了,可是没想到,等他去了督战之后没多久,就赶上了起义军反击的一幕,不光荷兰雇佣军直接溃散,却是差点他自己都被黄楚给捉住了。

  可是即便刘如龙逃回了巴达维亚,此时心坎里也是一片寒冷,因为一直被他当成了主子也的荷兰人,居然也只是表面光鲜,被起义军轻轻一戳就给戳破了,这一下让刘如龙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一旦巴达维亚落入到华人的手里,不光他这个汉奸活不成,恐怕他们刘家大大小小都活不成了。

  要知道,华夏人最恨的便是叛徒,即便是对付荷兰人,也不会比对叛徒更加残酷。

  到了这个时候,刘如龙便连忙跑到了总督府,一方面给维佐斯表忠心汇报战事状况,另一方面也是想打听打听维佐斯有没有什么后路可走,至少得让他一家老小跟着一块跑才行。

  然而,当刘如龙结结巴巴地将整个过程讲完一边之后,维佐斯整个人却是也有些懵了,他知道荷兰雇佣军战斗力不强,可是那毕竟也是一支军队,用来对付所谓的起义军简直就是伸指头碾死蚂蚁一般轻松,可是眼下的结果却是起义军从蚂蚁变成了大老虎,一下子把荷兰雇佣军给咬死了。

  不过维佐斯并不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个华人,他很快就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前去查看,结果发现荷兰雇佣军的溃兵已经都逃到了巴达维亚,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个失败的结果。

  “看来这支起义军的背后,应该有楚国军队的影子,这一次起义果然是早有预谋的……”

  维佐斯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政策问题,反而下意识认为这是宁楚在背后搞鬼,他狠狠地将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若是早知道这些该死的猪猡有这种想法,我们就应该早点将他们都给杀光!”

  “没错,总督大人,眼下咱们就应该出兵杀掉城外那些叛军!”

  刘如龙连忙在一旁怂恿,他倒不在意自己也成了猪猡的一员,毕竟等到巴达维亚城池陷落之后,只怕他连当猪猡的资格都没有了。

  维佐斯嘴上虽然气势汹汹,可是此时的他多多少少有些犹豫,毕竟巴达维亚真正的荷兰军只有一千五百人,原本用来守卫巴达维亚自然是足够的,可是一旦出城平乱,那巴达维亚可就真正变成了一座空城,到时候若是城池防务有失该怎么办?

  “让我先想想,先想想……”

  ……

  碧波之上,帆影重重,此时的大楚舰队终于跟荷兰人的舰队拉近到一个非常近的距离,双方仅仅只隔着两百多码,放在后世自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交战距离,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真正的主流战法。

  “轰隆隆——”

  一连串的炮火轰鸣声很快纷纷响起,大楚舰队的四艘三级战舰的战术十分得当,他们几乎蛮横一般地锲进了荷兰舰队的阵型中,并且凭借着上风位置的优势,利用战舰侧舷的火炮抢先对荷兰舰队的几艘三级战列舰展开了打击。

  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虽然大楚战舰所发射的弹丸大部分都落入到海水中,可是依然有几颗弹丸砸中了荷兰海军舰队,其中有三艘三级舰都被实心弹丸击中,大量的木头碎片随着弹丸上下纷飞,在战舰上制造出一片片血雾。

  前面已经说过,这个年代的海军作战会严重受到风向、洋流的限制,特别是下风位置的战舰很难进行及时调整,因此很容易沦为上风位战舰的活靶子,而大楚海军这一次抢占上风位的意图被完美实现,却打了荷兰舰队一个措手不及。

  望着已经命中的几发弹丸,邱泽此时也忍不住大声叫好,虽然这几发弹丸并不能决定什么,甚至并没有对那几艘三级舰造成很严重的打击,可是它对于海军士兵们的士气上,却是一次大大的鼓励。

  “狭路相逢勇者胜!”

  邱泽默默念着,这句话原本是宁渝在军前说出来的,众人听了只觉得无比激励人心,并没有过多的深思,可是对于此事的邱泽而言,他却觉得这句话无比契合海军战斗,因为在此时海上作战时,因为风力的原因并不能快速逃跑,在这个时候只能靠着一股勇气去战斗了。

  当为首的定远、镇远、济远、经远四舰冲到了荷兰舰队中以后,其他数十条战舰也穿过了刺鼻的硝烟,朝着荷兰战舰展开了射击,只不过这些战船都是一些传统战船,因此虽然数量众多,可是火力并不够密集。

  好在此时的荷兰舰队当中,也只有九艘三级战舰,其余的四十多艘战舰都是武装商船,在火力上也并没有特别凶猛,因此也没有给大楚海军舰队太大的压力。

  随着时间的持续,大量的炮火随着双方距离的继续拉近而疯狂倾泻着,不时有战船大量弹丸下被击沉,而对于双方主力的三级战舰来说,这些火力虽然还不足以将它们击沉,可是也在逐渐影响它们的战斗力。

  对于此时的荷兰舰队指挥官德弗里斯而言,他眼下所在的旗舰巴达维亚号已经成为了大楚海军的众矢之的,只见大楚舰队的来远和致远这两艘三级战舰,正在疯狂地围攻着巴达维亚号,而受到两艘三级战舰的围攻,巴达维亚号已经开始变得伤痕累累。

  “战术似乎很简单,可是熟练的配合程度,却也使得这种战术变得足够有效……至少没有了旗舰的指挥,我们其他的战舰很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德弗里斯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他望了一眼那六艘冲在最前面的三级风帆战舰,又望了望在侧翼围攻的一百多艘中式战船,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升信号旗!传令其他战舰,全力围攻对方的风帆战舰,可选择跳舷作战,只要收拾了这六艘风帆战舰,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收拾那剩下的一百多艘老旧战船!”

  实际上,在荷兰人眼里,他们只会在乎那六艘西式的三级战舰,却并不会担心那些数量庞大的传统中式战船——当年同明郑舰队在台湾的那场海战就已经足以证明,拥有六十多艘中式战船的郑成功,却连荷兰人的四艘武装商船都没办法完全拿下来,自身反倒损失极为惨重。

  德弗里斯眼下的心思就很简单,你不是指望用六艘三级战舰来拖住我们的主力?那好,我就直接先干掉你的这六艘三级战舰,那你剩下的一百多艘老旧战船,也就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到时候完全可以从容的彻底消灭干净。

  随着巴达维亚号上面的信号旗升起,其他的荷兰战舰也开始有条不紊的调整着位置,一共九艘三级战舰实在是太富裕了,光是依靠这些战舰,就足矣彻底压垮面前的这些大楚战船彻底消灭掉,就像过去所对付的那些海盗们一样。

  没错,在经验丰富到令人发指的荷兰海军面前,他们真正能看上眼的对手,无非就是英法两国的海军,像大楚海军这种生涩的新手,跟他们过去遇到的“海盗”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很快,当老辣而狡猾的荷兰战舰开始逐渐调整着自己的阵型时,大楚海军从一开始拥有的优势开始缓缓消失,而且荷兰舰队的优势也开始明朗起来,九艘三级战舰几乎都开始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展开了围攻,而作为荷兰海军旗舰的巴达维亚号,也慢慢从围攻中摆脱出来,开始游刃有余地展示着自己炮术的威力。

  如果海战沿着这种变化继续下去,那么根本到不了天黑,大楚海军就会彻底一败涂地,所有的战舰恐怕都无法逃脱战沉的下场。

  荷兰舰队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一点,在风帆舰队的年代,他们依然是傲视大洋的强者,即便有再多的挑战者,都似乎很难彻底掀翻这个已经坐稳一百多年霸主的帝国。

  邱泽神色逐渐凝重了下来,他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但是他并没有慌张,而是直接下达了一个命令,只见一面红色的信号旗缓缓从定远号上升起。

  而在此时正在交战中的战舰上,所有看到这条旗号信息的战舰管带们,顿时全身上下都打了一个激灵,他们知道这条命令的含义——舰队所有战船立刻朝着敌舰发起冲击,即便是老式战船也是如此。

  不要说什么伤亡惨重,只要还没有战沉,就只能往前冲!

  当这一条近乎于等同于决死的命令下达后,定远舰带着其他发战舰冲在了最前面,如同一支利箭一般,狠狠插进了荷兰舰队当中,而后其他的战舰也分成了两翼,从侧翼切入了正在下风口的荷兰战舰。

  “吾辈当此之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作为镇远舰的管带,邓云芳拔出了自己腰上佩戴的海军剑,雪白的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张张人脸,那些都是此时正站在镇远舰上的大楚海军官兵们,他们此时也是一脸的坚毅,死死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所有的战舰都几乎已经冲了过来,碧波荡漾之间,无论是大楚海军的阵型还是荷兰海军的阵型,都已经被彻底打乱,一场肉眼可见的混战就要爆发。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自杀吗?”

  德弗里斯不由得哑然失笑,用这些老旧的战船发起誓死进攻有什么用呢?他们的火炮数量有限,而且还都处于分散状态下,即便是冲进来也无法对荷兰战舰造成任何威胁。

  只要解决了那六艘风帆战舰,这些看似壮烈的老式战舰不过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德弗里斯没有丝毫在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战画面,胜负早就已经注定,剩下的只不过是敌人徒劳无功的顽抗罢了,就好像在猫爪下的老鼠,无论如何挣扎也逃避不了死亡的命运。

  只是让德弗里斯微微有些遗憾的是,此时此刻少了一个画家,将面前的画面给记录下来,从而让他德弗里斯大人的威名传扬下去,想想实在是有些不太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