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 姜舒意扶着酸软的腰闭目养神。
手机震动，她睁眼查看，收到微信消息下意识觉得是韩时发的, 点开却是工作群消息。
并不是有待处理的事情, 助理发了张照片@老板：[姐, 又收到花了！星空玫瑰，爱如约而至, 不辜负！]
员工们开始刷屏：[卡片上写着明日银河。银河旋律, 奏与你听。]
[姐夫堪称教科书式浪漫, 字也写得超好看。]
[花店说姐夫定了99种花，每天不重样。啊——原谅我没见过这种世面。]
[我好羡慕啊.JPG]
[我作为婚纱摄影师, 想拜姐夫为师, 学习制造浪漫。]
[这是真心, 不是制造。]
……
姜舒意看完群消息, 手指上划点开照片，蓝紫渐变玫瑰花朵真如星空垂降，璀璨星光倾洒在娇嫩花瓣上。
银河是什么旋律？要将耳朵贴近，细细聆听。
韩时像是算准时间，分享来一首神秘空灵的脑波音乐。
宇宙浩瀚，银河闪烁，来自幽远界域的天籁之音初听唯美，细品孤寂，穿透灵魂直入内心。
姜舒意听了三遍, 给韩时发消息：[星辰渺小, 也有微光。我善于倾听, 若有需要说给我听。]
韩时：[昨夜惊喜胜过星河万顷。]
看到这句话，姜舒意的脸颊开始发烫。心知他说的惊喜不是那件事, 但境界没他高远，免不了想起昨夜燃情。
车子进入市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姜舒意让司机直接到品牌摄影场馆。
昨晚穿的衣服沾满男人气息，内搭失去原有的样子，但外套遮着看不见。
工作时姜舒意习惯轻装上阵，后备箱常年放着备用衣物，很好地解决了夜不归宿的形象问题。
她提上大号手提包进场找到运营策划，借一间房换衣服。
运营策划带她来到模特化妆更衣的隔间。
场馆设计光鲜华丽，后台却是临时搭建的板房，与很多时尚秀场差不多，观众只会看见台前奢侈品牌精心营造的闪炫奢靡。
关上单薄的门，姜舒意挽起头发换衣服。
外面的脚步声，交谈声清晰可闻。
“我看看你的手镯，HarryWinston的？”
“不好取，就这样看吧。男朋友送的，三百多万。”
“等会儿拍摄你不取下来？今天的正主是Graff。”
HarryWinston和Graff在高端珠宝市场是竞争对手关系，模特想保住饭碗不可能犯低级错误。
“我男朋友管得严，工作之外不让我取，我很快就要告别模特行业了。”
“我劝你三思，新鲜劲儿过了，分手又失业惨不忍睹。”
“模特不是终生事业，我经常感到焦虑。”
“靠男人更焦虑，你男朋友什么身价？”
“一般，几千万吧。”
“切，凡尔赛很讨厌。”
“没凡尔赛，比顶级豪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前段时间韩时结婚，婚戒婚礼的花费都过亿。相比起来，我男朋友很磕碜。”
“那倒是，我们这些上台给人欣赏的展品，不如幕后摄影师交际广手段强，能攀上顶级豪门。”
“姜舒意有能力，嫁进豪门还继续工作，挺独立的一个女人。”
“我可听说她不受豪门待见，指不定哪天就被抛弃净身出户。婚姻看着金光闪闪，其实很可怜。”
姜舒意听到这句话，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蓝钻婚戒。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不知道今年HarryWinston最大单的客户是韩时吗？”
“韩时婚前就是顶奢珠宝的大客户，行内人都知道，这能代表什么？”
“那些珠宝是送给姜舒意的，代表宠爱啊。”
“我碰见过她几次，戴的都是时尚装饰品，珠宝肯定没送给她。今天无色工作室主摄，她很可能会来，你仔细看。”
……
HarryWinston的珠宝姜舒意确实没有。虽然清楚韩时是高奢珠宝大客户，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听到别人嚼舌多少有点不舒服。
穿衣的手移到在脖颈上，除了吻痕再无其他。
姜舒意拿出一条丝巾系在上面，修饰整体造型外加遮掩。
最后拿起钻戒，缓慢地套进无名指。
她打开门走出去，两个模特听到声响回头看到她，惊诧地目瞪口呆。
她的目光从其中一人手腕上掠过，伸手道：“希望合作愉快。”
那个女模特忙与她握手。
她说：“你资质不错又年轻，如果不是因爱而退，深耕事业的回报会超过别人的赠与。想好职业与生活的侧重点，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谢、谢谢。”那个女模特激动地手抖。
姜舒意在国际时尚界拥有姓名，她推荐出去的模特只要自身足够优秀，就能活跃在国际T台上，或是与奢品签约成为御用。
另一个模特知道八卦的话她全听见了，眼巴巴地错失良机。
闪耀蓝钻婚戒提醒她管好嘴，少闲话。此刻她开始担心姜舒意会在工作上针对她。
事实证明专业度非常高的摄影大师从不将情绪带入工作中。
姜舒意指导艺术呈现力，对品牌的视觉效果负责。
只要达到她的要求，就能看到她微微露笑说做得很好。
她对细节质感把控非常严格，敬业态度令人肃然起敬。认真工作散发的职业女性魅力，抹杀活在豪门婚姻话题中的不如意。
在这个场馆里她是掌控者，自信飒爽，有条不紊。
没人再拿她的婚姻做话题，一次合作足以击碎风言风语，令人对她改观。
结束工作，姜舒意回到商务车上，后座放着助理带过来的星空玫瑰，车厢内浮动着幽冷花香。
她指尖轻抚娇嫩的紫蓝花瓣，感受送花人的浪漫。
浪漫无价是营销语言，奢华珠宝也可以套用。
从前心如止水不在意外界言论，如今有点迷失，想知道那些珠宝去向何处。
同时也在思考昨夜的冲动是喜欢占多数，还是对性感艺术的占有欲在作祟。
两者没有对立冲突，却有本质区别。
一种真爱无私，一种自私限制。
她缺乏感情经验，陷于两者之间，疯狂过后藏在隐秘角落的矛盾开始显现。
无效分析徒劳无用，姜舒意给以前的心理医生打电话，约好见面时间驱车回昆山。
她在路途中补眠消除疲劳，睁眼已到目的地。
此时暮色渐合，街灯点亮，古城宛如耄耋老者，步调迟缓地走在岁月长河中。
一段时间不见没什么变化，慢节奏的生活模式令人身心松弛，城市压力抛之脑后。
肚子有点饿，但预约时间快到了，姜舒意深呼吸调整情绪，走进综合医院心理科。
以前给她治疗的王医生现在已是心理科主任，女性，五十来岁，耐心亲和。接到电话推迟下班时间，等着坚强走出困境，长大后优秀出色的女孩。
姜舒意进入诊室，含笑和王医生握手。
坐下后，她说出自己的困惑：“我失忆后抵触异性，学生时代不和男同学来往。成年后因工作关系不可避免两性接触，工作时面对男人没有压力，但有人追求就令我浑身难受。这是厌男症吗？”
王医生停下记录的笔，看着她问：“面对追求者你会不会紧张出汗，心慌颤抖，想立刻回避？”
姜舒意说：“没有这些生理症状，回避想法很强烈。”
王医生：“假如你在电梯这种狭小空间里，突然进来一群男人会害怕恶心吗？”
姜舒意：“以前有点，慢慢克服了。”
王医生微笑：“你调节适应力很强。抵触的根源是讨厌暴力，原始欲望决定行为，失去边界感，以自我为中心，强势干涉他人等特质，这些特质男性比较容易发生。你属于非典型厌男症，摄影工作帮助你打开眼界，活跃思维，抛开缺点专注发掘男性魅力，厌恶感逐渐解除，不影响正常生活无须担忧。”
姜舒意点点头，说：“我结婚了，本是走程序的形婚，最近却有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纠缠发酵。我分不清喜欢与占有的界限，担心出于职业习惯，艺术眼光蒙蔽心窍，产生独占他的想法。或是知道他家庭压力大，出于同情想给他自由呼吸的空间。”
王医生问道：“你的工作对象中是否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姜舒意很肯定地说，“一开始我当他是合作伙伴，相处起来比较轻松。他绅士风度，很有分寸感，相敬如宾的模式令我产生进一步期待，想用相机记录他的每个瞬间。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我眼里是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我不相信完美存在，试图发现他的缺点，我从未对男人有过这么强的探索欲。”
“以前听说他高冷不近人情，像把冰锐利刃在商界穿行，这算性格缺陷吧。但在婚姻中他情商极高，什么事都想在我前面，种种暖心行为发出在乎的信号。”
“我很迷茫，各有目的的闪婚，没有感情基础，不知他的在乎从何而来，而且他有难忘的前……”说到这里，姜舒意含唇缄口。面对的是心理医生，不是情感专家。
王医生一直微笑细细聆听，语气柔和说：“我对你先生有所耳闻，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性。我没接触过他，无法解答他的行为逻辑，但你的担心很容易厘清。你既提出职业习惯，那么有艺术感的工作对象不止你先生一人，仅对他产生独占的想法与艺术眼光无关。”
“他家庭压力大，出于同情想给他自由呼吸的空间，这点来自你身为妻子的认知，希望为他缓解压力。你可以把同情理解为心疼，这种情绪是因他种种暖心行为在你心里留下痕迹，你想给予他同等温暖。”
“明白了。”姜舒意看着桌面深浅不一的纹路，说出此行重要目的，“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