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 白炽灯透着未知结果的恐惧,红十字彰显救死扶伤的力量。
出租车一脚刹在急诊科门口,姜舒意扫码付款, 下车调整呼吸。
带着不怎么好的心情来医院, 必然要有个适应过程。
停车场与急诊科隔着道墙, 留出生命通道。
姜舒意偏头看了看,除了熟悉的豪车其他都是比较普通的车辆, 来探望的人该走的走了。
她走到豪车前, 凑近车窗往里看, 隐约可见韩时和司机都在休息。
轻叩驾驶室车窗,司机睁眼转头看见她, 没有猛烈坐起来, 轻轻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打开驾驶室车门。
“太太来了。”司机下车, 礼貌道。
姜舒意点点头, 压着声音问:“韩时刚睡吗?”
司机说:“刚睡不久。”
“辛苦你陪夜。我来了,你去附近宾馆开个房睡会儿。”
司机刚要婉拒,姜舒意又说:“疲劳驾驶不安全。”
“好的。”
姜舒意要把开房的钱转给他,他连连摆手:“不必了太太,我的薪水足够多了。”
司机离开后,姜舒意缓缓打开后面车门。
车内灯光亮起,韩时动了一下,并没有睁眼。
他来医院依然穿得很正式,像一根紧绷的弦, 转动头部的弧度很小, 似乎睡着了还注意着形象。
姜舒意想起路瑶有天突然来家里, 见他穿家居服表情眼神都透出反感,好似他该二十四小时保持精致, 不容许露出散漫的样子。
他穿西服很帅,但她更喜欢他随性搭配色彩,头发松散搭在额间自由放松的模样。
姜舒意上车,轻柔关闭车门,回头猝然对上韩时半张开的双眸。
迷离眼神一眨不眨缓慢聚焦,不可思议地抬手,将手背轻柔靠在她脸颊上,唇线一点点上扬。
“打扰你休息了。”姜舒意整个人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嘴。
“你为什么不睡觉,跑来医院?”韩时收回手,坐起来。
姜舒意摇摇头,左手环胸,右手肘放在左小臂上撑着脸颊。被他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要遮住浮现的热。
韩时偏头靠近她,追问:“摇头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都有。”
“担心?”
“嗯。”
“担心什么?”韩时一步步引导。
“担心你熬夜影响伤势恢复。”姜舒意被他看得目光乱飞,来之前想好的话完全忘记了。
他换衣服来医院不可能喷香水,但车内满是他独特的气味,冷调木质麝香令人目眩神迷,精神无法集中。
韩时进一步靠近,深邃眉眼带着些笑意,嗓音低得近乎呢喃:“说担心我,不要后缀,很难吗?”
“不难……”姜舒意屏住呼吸,他靠得太近,产生静电,心轻飘飘地跟着他的磁场飞舞。
“说担心我,我想听。”他蛊惑引诱,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
姜舒意招架不住,即刻投降:“我担心你一个人……唔……”
后话被堵在唇间,他轻咬唇瓣,低吟:“不要后缀。”
不会他就教,教到会为止。
肺部灼热似火,掌心出汗发麻,手指紧紧扣着座椅两侧。她无法自已,宛如缺水的鱼,主动探出身体,游向救命水源。
可她又那么生涩,尝到滋味便想退缩。
猎人睁开眼,将羞涩表情尽收眼底,熟透的果实诱人采摘。
韩时不再克制,拉松领带,伸手轻握住纤柔天鹅颈。
灯光暗了下来,只有黑暗与难抑的鼻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姜舒意软在韩时怀里,身体烫得需要马上挂急诊。
韩时适应黑暗,视物非常清晰,将她的发别到耳后,俯身在她耳边说:“现在会了吗?”
“我担心你。”她乖乖说。
无力抵抗,只能妥协。
韩时沉沉地笑,磁力浮动的鼻息化作羽毛在耳畔浅浅地拂:“你来我很意外,也很开心。”
“我现在能说话吗?”姜舒意耳朵很敏感,躲他的气息,更紧地往他胸前靠,声若蚊呐。
“当然。”他抬颌离开,给羞涩女孩喘息的空间。
姜舒意离开怀抱,坐好。
幽暗像快遮羞布,她舔唇,声音有了力量:“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好。”没问面对什么,有这份心就够了。
晨曦浮现,护士过来告诉韩时,病人醒了。
姜舒意猛地惊醒,眼睛被光刺得又闭了会儿,哑声道:“我去洗手间洗个脸。”
她素颜出门,没带化妆用品,靠着韩时迷迷糊糊睡了几小时,醒来需要清醒。
而韩时完全没有初醒的状态,领带发型依然一丝不苟,精神面貌没有任何瑕疵。
韩时陪她去,在洗手间外等候。
很快,姜舒意整理好自己走出来。即便不化妆,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依然很出挑。
“我叫司机开车送你去吃早餐。”韩时说。
“你呢?”
“我上去说清楚。”
姜舒意扯住他的手,并肩说:“一起面对。”
韩时笑了,喜欢她这股子劲。
两人来到病房外,从窗户可见医生护士围着病床在询问情况。
他俩在外等着。
医生走后,李嘉萌父母从病房出来,看见姜舒意同时愣住。
“你来做什么?”李夫人眼睛红肿,悲伤过度导致精神萎靡,不见昨日办宴会的风采。
李嘉萌父亲皱眉不语,大佬都经过风浪知道克制情绪。
姜舒意微微颔首,道:“我理解两位长辈的心情,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作为韩时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经做过心理干预治疗的病人,我想告诉李嘉萌妹妹感情遭遇挫折不是轻生的理由,珍惜自己,活下去才能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在这之前,给予生命的父母更重要。”
话落,李夫人瞬间转过头去。
最后这句话太戳父母心了。
韩时温柔地看着姜舒意,受过伤害破茧成蝶的女人发着光,他为她骄傲。
转而他对李嘉萌父母说:“叔叔阿姨,我妻子的话也是我想说的话。无论外界怎样议论我的婚姻,任何阻力都无法改变我已婚的事实。嘉萌妹妹的错爱我无法回应,希望她振作乐观面对未来,下一个路口有爱她的人等待。”
李嘉萌父亲咬咬牙,让出进门通道:“你们进去说给她听。”
进入病房,李嘉萌脸色惨白,眼角流泪,看见韩时泪更汹涌,颤巍巍唤道:“韩时哥……”
姜舒意抽纸为她擦泪,她咬唇闭眼并未抗拒。
韩时问道:“门外的话你听见了?”
李嘉萌缓缓点头。
“你真的爱我?”
姜舒意擦泪的手微滞,很快继续动作。
李嘉萌睁开双眼,盯着韩时看了好一会儿,说:“爱。”
“这不是爱,爱不需要犹豫。”韩时说,“我们从小认识,我的冷漠让你害怕。你来我家玩,我看你一眼你就躲起来,恐惧显而易见,这是喜欢或者爱的表现吗?”
李嘉萌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韩时继续:“我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成年后懂得情绪管理,获得一些褒奖,你听说了想起从小认识的关系,觉得你比别人离我近,某些场合讲出来,羡慕的声音令你产生虚荣感。你爱的是别人眼中的韩时,不是我本人。”
“韩时哥,我真的喜欢你……那时害怕,因为小女孩害羞心虚,不是恐惧。”眼泪伴话簌簌掉落。
“你觉得我分不清害怕和害羞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现在争论这个没有意义,我们彼此过好自己的生活,成年人不要让身边的人操碎心。”
“韩时哥……”除了喊名字,李嘉萌说不出像样的话,她的思想认知与韩时差距太大。
“还有别轻易被人左右,生命只有一次,虚假承诺画的饼能看不能吃。”
言尽于此,韩时相信这些话李嘉萌听得懂,不会再傻第二次。
他朝姜舒意伸手。
姜舒意把纸丢进垃圾桶,与他十指相扣。
李嘉萌愣愣看着关闭的房门,觉得自己是个可悲的笑话。
医院外朝阳蓬勃,前来求诊的人络绎不绝。
生命在此诞生,死神在此徘徊。高兴与祈祷,挣扎与绝望,这里每天上演着人生悲喜剧。
姜舒意暗暗叹气,问韩时早餐想吃什么。
“你早餐一般吃什么?”韩时正确示范了解对方日常的方式。
姜舒意说:“一般在公司楼下买卷饼豆浆或者三明治咖啡,有时间自己在家烤面包,煮粥。你呢?”
韩时:“你问的是国外还是国内?”
“国内。”
“国内什么时段?”
姜舒意愣了,吃个早饭这么麻烦嘛,还分时段。
“所有吧。”她说。
韩时看着她隐压着奇怪的表情,嘴角扬了扬说:“在父母家六点半起床,七点吃早餐,家里厨房做,中西式餐点都有。婚后吃过你做的茄汁焗豆,熏肉煎蘑三明治,手磨咖啡。”
“你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和讨厌吃的食物吗?”姜舒意探他喜好。
韩时实话说:“喜欢手磨咖啡,温软的粥食,不喜欢吃黄豆和熏肉。”
一道闪电在姜舒意头顶炸开,做一次自我感觉丰富的早餐,两道餐点完全踩中韩时雷区,好尴尬。
“不喜欢吃你还吃啊。”当时真看不出他挑食。
和煦阳光下韩时微微低头,声音和光晕一样带着淡淡色彩:“因为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