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医生不是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吗?胃洗了就行了。”顾忱槊臭着一张脸,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尽管现在满腔怒火,但面对呆滞地坐在座椅上的贺祈时,他还是一遍遍耐心安抚着。
草!!!!!!!!
现在确认人没事了,顾忱槊原本的担心烟消云散,彻底只剩下愤怒。要不是许昉还病着,他真想立刻马上把他从病房里揪出来捶死,妈的,要死是吧,喝药死了还不如他亲自动手。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柳池跟朋友插科打诨,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一句话也没说,扔下刚刚回国的好兄弟撒脚丫子就跑。
他一边安慰电话里的贺祈一边开车,油门他妈的都踩到底了,闯了三个红灯,赶到医院医生说正在洗胃,病人自己打的120,所幸药的剂量并不多,抢救也及时,不会有多大问题,到这里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许昉脱离危险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顾忱槊跟贺祈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一个办手续一个守着许昉,等折腾完已经凌晨两点了。
顾忱槊带着满腔怒火推门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人时,他却突然有点愣神地想,算了,懒得算账了,活着就行。
他很久没有见过许昉了,他也是现在才发现,许昉瘦了这么多,脸白得不像人样,躺在床上根本不像一个有温度的活人。
顾忱槊心里不是滋味,偏过头去。
“顾大哥,这里有我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贺祈哑着嗓子开口说话,“需要帮忙我再打电话。”
因为淋了一场大雨,贺祈浑身都还是湿漉漉的,说话的时候带着浓厚的鼻音。
顾忱槊没作声,自顾自地将贺祈从凳子上带起来,“别逞强,你淋雨了,先跟我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他没给贺祈辩驳的机会,继续道:“你刚刚听到了,他没事了。我已经跟小意说了,她马上过来守着,你先跟我回去。”
“不行,他要是醒来找不到我……”
“你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这样?”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顾忱槊不再废话,赵写意到了以后他直接将贺祈拽走。
赵写意第二天还有工作,加上贺祈根本不放心许昉,天还没亮,他们又匆匆回了医院。
“哥哥这边有我就好了,你们都忙,今天也辛苦了,先都回去休息吧。”贺祈冲着赵写意跟顾忱槊说话。
赵写意:“可是你一个人……”
“行了,我们先走吧。”顾忱槊插话,“弟弟能行,我们这会儿也帮不上忙。”
赵写意:“好吧,那小七你随时联系我们。”
贺祈:“好。”
两人走后,贺祈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这是第二次,贺祈想,上一次两人单独待在病房时,他就在想,幸好只是低血糖,如果是别的状况,他一定会疯。
他今晚确实快疯了。
无数个时刻。
不断拍门没人应声的那一刻,让他想到了去年的大雪天,许朝荣也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呼唤怀里的人,都没有得到一个回音。
在大雨中声嘶力竭求救的那一刻,他害怕就是这一分,这一秒,让他永失所爱。
看见许昉紧闭双眼的那一刻,他恐惧地想,许昉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是想放弃了吗?”贺祈垂眸拉起许昉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印下了一个吻,然后伸手紧紧握住。
许昉不会回答他,他便继续自说自话,“但医生说,是你自己打的120。”
他将头轻靠在许昉的胸口处,贴耳细细感受,平稳的心跳声传入耳朵里,他颤抖不安的心脏仿佛找到了依托,也逐渐平缓安定下来。
“所以你没想死的,对吧。”
你还想活着的,对吧。
贺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圈住许昉,像是害怕有人将他抢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许昉。”
“你会好起来。”
“你会健健康康的,你要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贺祈喃喃自语着,寂静的夜晚只有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幸好,幸好。
不知过了多久,贺祈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许昉,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你吓死我了……”
清晨的第一阵风吹过时,露珠凝结于娇艳鲜红的花瓣上。
阳光欢快地踩着片片花瓣一路跳落在干净洁白的床单上。
许昉缓慢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想,他死了没有?
好像没有,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许昉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忍不住抬手去揉对方毛绒绒的头发。
他试图调整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贺祈就被惊醒迅速起身,抬眼直直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许昉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没有分别,此刻却像是在重逢。
贺祈前两个小时还想得好好的,等许昉醒来,他要坚强一点,不能再哭哭啼啼的,最好是能开个玩笑打趣打趣他。
可对上许昉视线的这一刻,他还是很没有出息的落了泪。
许昉轻轻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贺祈迅速握住,重新坐回他身旁,他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许昉没有说话,只是偶尔抬手给他擦一擦。
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谁也不开口说话。
贺祈倒水,许昉就乖乖一口喝下。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许昉没有问。
为什么想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贺祈也没有问。
“还有没有不舒服?”贺祈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没有。”许昉摇了摇头,便再无话。
中途护士来查了一次房,然后病房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才再度响起声音。
“我骗你了。”贺祈说。
“嗯,我知道。”许昉笑了一下,“我也是。”
贺祈没再看许昉,低下头开始玩他的手指,像是想竭力把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得轻松一点,“有一天我去医院看我妈,我说我看见你了。”
“嗯。”许昉开始回忆很多年前的那天,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不会忘记。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呢?”贺祈的声音哽咽起来,他抬头看向许昉,眼里满是委屈。
许昉笑着抬手给他擦去泪水,没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哄着,“不哭了,小七。”
贺祈重重拍开许昉的手,提高音量,泪水滚滚掉落,“我就是要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要丢下我,你又要自己跑了,我不要……”
许昉的心被刺痛,起身伸手将面前哭得语无伦次的人抱入怀中,他说不出话,只能笨拙地像过去一样去亲吻他温热的眼泪。
“许昉,求求你,别放弃自己好不好?”贺祈从许昉怀中起来,转而伸出手臂去抱他,然后又去碰他的嘴唇,像为了讨好对方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玩具全部献出去的小孩儿,拼尽全力却又小心翼翼。
他近乎哀求地说:“我救不了别人的,我只想救你。”
“许昉,你别死好不好?我爱你,我爱你……”
许昉克制不住地发颤,抬手扣住贺祈的后脑勺,重重吻上他的唇,将这些话悉数咽下去。
他们吻得激烈缠绵,像两条濒死的鱼拼命汲取氧气,又像冬夜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刺猬。
他们的泪水与气息纠缠在一起,夹杂着数不清的遗憾,痛苦与爱意。
贺祈重重喘着气,脸颊通红。
许昉伸出手指轻轻戳他的脸,哭着笑,又笑着哭,他小声道:“不死。”
泪水在寂静的深夜消逝,和着语气中的叹息,“那小七救救我,我想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