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高中以后,对于贺祈来说和在初中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身边多了一个闹腾的人。
陈垚是个自来熟,一学期下来,和班里的人早已打成一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凡是我身边的人,都会爱上陈土土。
但显然,贺祈是个例外,陈土土这名儿,还是贺祈当时说的,陈垚为了博得同桌一笑,直接沿用了这个名字。
陈垚觉得挫败,他这样的好人缘也会碰壁。
贺祈觉得稀奇,打心底不明白陈垚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想和他做朋友。按照陈垚的说法,最开始是因为他奶奶的嘱托,后面纯粹是因为该死的胜负欲,没有人会不喜欢我陈土土!!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跟一个揍过我的人做朋友?”贺祈当时是这么说的。
陈垚气得大喊大叫:“要说多少遍我压根儿没揍你!”
“更何况,多少好兄弟都是不打不相识?你我那么早就认识了,更应该珍惜这段缘分!!”
显然,这招对贺祈也无效,但经过一学期的努力,总归还是有点成效,起码现在陈垚偶尔能跟贺祈一起吃个饭,还算不错。
“Hi!你们寒假去哪里玩呀?”秦颜抱着一大摞卷子走过来,围着一条奶白色的围巾,衬得人更加娇小可爱。
自从开学第一天陈垚给秦颜解围以后,两人就逐渐熟络起来,贺祈不爱跟人说话,在班里也就跟他们两个稍微熟悉一点。“寒假不出去了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要出去吗?”陈垚接过试卷,帮她发下去。
“不确定,不过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老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听说还不错。”
“贺祈你说呢?”
贺祈摇摇头,“寒假有事情,以后有空可以去看看。”
“要补课吗?”
“哪能啊,他这成绩。”陈垚瞥了贺祈一眼,悠悠开口:“九点九成是他的哥哥回家了。”
说完,得意地冲贺祈扬了扬下巴。
“你有哥哥呀?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秦颜有些惊讶。
“不是亲哥,”贺祈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话,“你们好好玩儿。”
秦颜看着贺祈大步离去的背影愈发疑惑,“他跟他哥感情这么好的吗?我还以为他跟谁都是这样冷冰冰的。”
闻言,陈垚回忆了一下他印象中许昉的样子。
脑海中第一个场景就是巷子里许昉轻轻把贺祈抱在怀中。
他过去曾被这个举动刺激得十分想要一个哥哥,求他妈妈不成就自己在学校里认了一个,结果那家伙把他买辣条的钱都骗光了。
下一个场景就是许昉送贺祈上学,许昉总是把贺祈稳稳牵着,手里还提着他买的小蛋糕,那个时候贺祈是班里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再后来,就是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贺祈一个人在桂城的那段日子。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每天拼命学习,笑都很少再有。
“感情很好啊,他的哥哥很疼他,不过……”陈垚难得不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几分惋惜。
“不说这个,你想去密室吗?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刚刚还以为你问出不出桂城………”
许昉要晚上才能到,贺祈本来想去车站接他,可许昉再三警告不许,让他在家等着,贺祈只能作罢。
贺祈出学校后直奔菜市场,挑了些许昉喜欢吃的菜,在家把该洗该切的全部弄完以后,又掏出手机给许昉发了条消息,接着上面整整齐齐排着的十几条:
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贺祈知道许昉在车上睡觉不会回复他,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他迫切地想见到他。
“到车站了,”手机叮的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很快回来。”
看见消息,贺祈迅速脱下围裙,推门出去,发现在下大雪,地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他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许昉,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我在抓星星!
“戴好手套。”这次回复得很快。
贺祈笑笑,随手在玄关处拿了一把伞,撑伞向外走,站在交叉路口等许昉。
许昉没有骗他,确实很快,他才站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许昉推着行李箱大步朝他走来,他没撑伞,头发上沾了些雪花,一身烟咖色的大衣把他衬得更加修长挺拔,疾步而来的时候,衣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向后飘。
贺祈脑海中蓦地想到一个形容,风雪夜归人。
贺祈上前一步,将伞向前向上举了一点,完完全全笼罩住两个人。
他们离得很近,贺祈可以看见许昉睫毛上沾了雪花,很快又融化,他还在微微喘气,呼出的白气打在贺祈脸上。
许昉抬手将贺祈拥入怀里,柔声问:“怎么在这里等?冷不冷?”
“不冷,”贺祈退后一步,冲许昉雀跃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拉他的手。
“我们放好东西出去吃饭吧。”
“不用,你不是都买好菜了?”许昉反客为主,将对方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
“你怎么知道!?”
许昉轻笑,“猜的。”
“你好厉害,不过我也很厉害。”
“嗯?”两人边说话边往回走。
“你说回来过年,但我猜到你会提前回来。”
贺祈等着许昉追问,对方却没应声,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应该问为什么。”贺祈小声提醒。
“为什么?”许昉照做。
“因为你最喜欢的人要过生日!”贺祈大声道。
“猜到了,真聪明。”许昉捏了捏贺祈的手指,“还长高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每天都吃得很多。”
“好乖。”
到家以后,贺祈把许昉赶到浴室去洗澡,自己在客厅替他收拾东西。
之后两人又一起做了一顿饭,许昉边炒菜边问:“怎么净买这些?”
贺祈嘿嘿笑,“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许昉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了,去坐着,马上好了。”
等两人吃完饭已经十一点了,贺祈还处在兴奋当中,很精神,但考虑到许昉今天累了,一个劲儿把他往卧室里拽,催促道:“睡觉睡觉睡觉!”
强制用被子把许昉包紧之后,贺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乖乖睡觉,不要等我,我洗完马上来陪你。”
“噗嗤,”许昉乖巧点头,“好的,虽然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但还是需要你陪。”
贺祈没想到他哥这么配合他,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急哄哄转身去了浴室。
许昉看得欢喜,心想,长大了,脸皮还是薄。
回来的这段时间许昉格外忙,但是乐得自在。
今年贺祈的生日还是老样子,许昉本来想着带他出去玩儿,或者邀请几个同学到家里来。
但是贺祈怎么都不愿意,坚持就和许昉待在家里。
“许昉许昉许昉,”贺祈穿着个毛茸茸的拖鞋从厨房冲出来,跑得太急一只鞋直接飞到了许昉头上。
许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转头看 向罪魁祸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昉难得这样大笑,贺祈吸了吸鼻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在呢在呢在呢,”许昉边应声边弯腰将鞋捡起,走到贺祈面前给他穿好。
贺祈从早上起床就在厨房里捣鼓,还不让他进去看,命令他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许昉看了一上午的喜羊羊,正昏昏欲睡贺祈的鞋子就飞过来了。
许昉满面笑意地看着脸上沾满面粉的人,抬手给他擦了一下,“和了一早上的面?”
贺祈瘪了瘪嘴,闷闷开口:“做不好。”
“想做什么?”
“饺子。”
许昉笑了一下,拉他去浴室给他洗了把脸,“要我帮忙吗?”
贺祈码着脸,不说话。
“唉,好想做饺子啊,有没有好心人带我一个啊?”许昉一边说一边偷瞄贺祈的表情。
“噗嗤,”贺祈憋不住笑出了声,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就去厨房忙活。
“哥哥。”贺祈边擀面皮边跟他说话。
“嗯?”
“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小七也很厉害。”许昉笑笑说:“会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以后肯定更厉害。”
“对!那样我以后可以每一天都给你做好吃的!”贺祈说到这里很高兴,许昉却突然没有应声了,他有些奇怪地偏头看了许昉一眼,发现上一秒还在跟他聊天的人这会儿正在愣神。
贺祈反应过来,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与难过,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他可以一直跟着许昉吗?
贺祈过去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亲兄弟尚且不可能一直绑在一起,何况他们还不是。
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许昉就会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然后他们会结婚,会有小宝宝,会有一个新的家。
会的吧。
贺祈从小就知道自己对许昉有很强的依赖感和占有欲,小的时候尚且可以忽略这些,现在却不得不直面现实,他没有办法改变,可他也不想离开。
贺祈恨恨地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就把许昉绑起来,关起来,不让他对别人那样好,他不能接受许昉去牵别人的手,去拥抱别人。
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儿,可能还会亲她,他都没有跟许昉那样亲密过。
许昉会牵他的手,会给他拥抱,那会给他一个吻吗?
贺祈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旁边的人却全然不知。
其实许昉只是回忆起了上次的桂花糕,心想完了……
回过神来,许昉清了清嗓子,下意识伸手去捏贺祈的耳朵,“好啊,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侧过身躲开的人,空气中安静了几秒,许昉有些迟缓地张嘴发问:“怎么了?小七?”
贺祈摇摇头不应声,手里继续擀面皮。
许昉心想是不是刚刚他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听到生气了,还是知道了自己心里在盘算怎么不让他做东西吃?
许昉心里又急又怕,直接上手强行把贺祈转过来面向自己,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发现对面的人眼眶泛红,这会儿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他抬手抚了一下贺祈的眼睛,微微弯腿和他平视,“怎么不高兴?”
闻言,贺祈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害怕下一秒哭出来,他干脆直接一把将许昉抱住。
许昉看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抚他的背。
他这个弟弟慢慢长大以后,许昉时常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贺祈情绪总是来得突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问什么却也不说,他倒是不恼,就是有时候有点担心,害怕小孩子自己偷摸不高兴,东想西想想岔了,事实证明许昉是对的。
“许昉。”抱了很久,贺祈再开口的时候鼻音有点重。
“嗯?”
“你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许昉捏了捏贺祈的后颈,轻声说:“跟我有关吗?”随即又笑笑,“是不是自恋了?”
贺祈摇摇头,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小秘密。”
“嗯?”
“不止生日愿望,我的每一个愿望都跟你有关啊。”贺祈故作轻松道:“你是我最亲的人嘛……”
“小七,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贺祈向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抬手大力抹了一下脸,再看向许昉的时候眼睛还是雾蒙蒙的,“他们总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我的愿望只有你能实现,那我跟你讲讲。”
“我过去的每一个愿望都是希望,都是希望我可以和你一直在一块儿。”
“所以我每次都许愿,我要永远留在哥哥身边。”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开口,声音有点轻微地发颤,“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甚至不能像叔叔一样,只祝你日日开心,我知道我太自私了,所以我不再许这个愿望了。”
“我今年的愿望是,我想要哥哥永远幸福。”
贺祈想,他还是自私了,他只说,希望你自由,希望你幸福。
可我内心深处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幸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被这种矛盾的心理凌迟,贺祈开始大滴掉眼泪,他心里苦涩,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个人自己的感受。
许昉安静地看着贺祈,等他说完,许昉轻轻替他擦去眼泪,“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贺祈点点头,他有些忐忑,本以为许昉会像之前一样,轻声安慰他,没料,他却说:“为什么擀饺子皮让你这样难过?”
贺祈怔愣了长达十秒,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看向许昉,发现对方一脸认真和不解。
呜……呜呜……现在更难过了。
贺祈心里苦,他今天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出来了,还差点捅破一个大秘密,他哥却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
“小七,你长大了,很多时候我可能不能再像你小时候那样,事事都照料到。”许昉上前一步揽住贺祈的肩膀,轻声道:“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新的思考,有时候哥哥也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突然这样难过。”
许昉轻笑着抬手揉了揉贺祈的脑袋,继续道:“但是有些话无论说过多少遍,我都还是要再说,没有你,我没有办法觉得幸福。”
“你的第一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第二个愿望,需要你来帮我实现。”
“好吗?”
我还不懂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但是留在你身边,是从带你回家的那个夜晚,就确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