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包饺子大会,临时变成了一场袒露心意大会。
虽然贺祈最根本的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但是许昉的这番话算是有效安抚了他。
现在贺祈只有一个想法:他哥真的太好了,还是得自私一点,所有愿望都要一起实现。
贺祈乖巧点头,抓起许昉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声说:“今晚还想看烟花。”
“好,”许昉伸手捏他的耳朵,“本来也想带你过去的,不过我们要先去看看爸爸。”
“嗯,”贺祈侧过身,继续擀面皮,“那等我们吃完就去看叔叔吧,要是可以送吃的就好了,叔叔会见我们吗?”
“会的,我们一起去,他会见我们的。”
等两人忙活完已经傍晚了,出门的时候外面在下雪。
许昉回房间拿了一顶毛绒帽子和一条围巾。
“戴好,”贺祈直直站着让许昉帮他戴,眼睛盯着对方的脖子看,思考他哥为什么从来都不戴围巾。
贺祈转了转眼睛,雀跃道:“许昉,如果我给你织一条围巾,你戴不戴?”
“戴。”许昉回答地干脆利落,正好给贺祈把帽子戴正,末了,拍了怕他的脑袋。
这回答显然不在贺祈的意料之内,他以为他哥会问为什么要给他织围巾,或者打趣他能不能织好。
怔愣了一瞬,贺祈咧嘴笑得开心。“等着吧,哥哥让你戴上最暖和的围巾。”
“好。”许昉笑了笑,撑伞牵起贺祈走在石板路上。
两人并肩而行,靠得很近。
偶尔有片片雪花飘到他们身上,贺祈就伸手在雪花沾落之处轻轻点一下。
石板路上留下了很浅的两串脚印,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去看许朝荣的路上,贺祈遇见了不算熟人的熟人。
“嗨!”陈垚一手拎着两杯奶茶,一手撑着伞,和穿得像小兔子一样的秦颜站在一块儿,看见他们,陈垚大大咧咧地打招呼:“好巧啊!”
呃,打完招呼反应过来的陈垚突然有点发怵,这小子旁边是他哥吧,完了,贺祈这么记仇,说不定已经在他哥面前千刀万剐自己一万次了。
“你们好呀,贺祈,这就是你哥哥吧。”秦颜笑吟吟地说着,“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样,你们好像啊,不是那种外貌上的像,就是给人的感觉好像啊。”
她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从看到他们第一眼起她就注意到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说不出来。
贺祈觉察到了秦颜的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紧张,觉得这一刻许昉可能会松开自己的手。
可是许昉只是紧了紧他的手指,轻声提醒道:“同学跟你打招呼,怎么不说话?”
贺祈回过神来,破天荒地冲对面两人笑了笑,“巧,你们好好玩儿,除夕快乐。”
“你们也是,除夕快乐。”
等他们离开以后,秦颜还站在原地愣神。
过了很久,直到陈垚用力摇了一下她,“怎么回事儿?叫你好几声了,怎么了?”
秦颜轻轻垂下眼皮,随后缓缓说:“买的礼物你留着用吧,不要给他了。”
“什么意思?”陈垚摸不着头脑,“不是选了好久的吗?咋突然不给了。”
秦颜摇摇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冲陈垚笑,转移话题,“好饿,我们快去吃饭。”
陈垚心大,一听这个,也不再考虑礼物不礼物的问题了,又没心没肺地拉着秦颜去找吃的。
不出许昉所料,他们成功见到了许朝荣。
这是许朝荣不在他们身边的第二年,也是他们命运分叉的第二年。
贺祈到现在还时常觉得不真实,许朝荣比起记忆中又瘦了一点,还苍老了很多。
他都有些忘记了,原本的许朝荣是什么样子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很温柔,很温柔,说话做事都柔和的像皎洁的月光,所以他能养出同样无暇的儿子。
这次的许朝荣跟之前不一样,他不再说不让他们来的话,也不再表现出任何哀伤痛苦。
如果不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如果不是耳边传来的带着电流的声音,贺祈差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唠嗑吃饭的时候。
临走时,许朝荣说想跟小七单独说几句话,许昉没有问为什么,点了点头就直接退到了一边。
一直到两人打车到江边,许昉也没有问许朝荣跟贺祈说了什么。
贺祈犹豫着发问:“你不想知道吗?”
许昉点点头,“想,”
“但更想等你告诉我。”
“秘密,以后再告诉你,”贺祈拉着许昉向人最多的地方走,边走边说:“今天有别的事情要说。”
他牵着许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选了一个很高的看台拉着许昉坐下,然后向后挪了一下,从许昉身后伸出双手捂住他的眼睛,认真道:“哥哥,眼睛闭好。”
长长的睫毛轻轻扇过贺祈的掌心,有点痒,很热乎,连着他的心也温热一片。
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将手绕到许昉的脖颈前。
“好了。”
许昉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远方绽放的灿烂烟火,在月亮之下,绚烂一片。
随后感到胸口处有一点冰凉,他伸手将东西拿出,借着漫天的烟火色与月色细细端量。
是一个清透的绿色圆形吊坠,外圈与内圈都是圆形,形似扣子,内凹外鼓,与一根黑色的皮绳相连接,连接处还有一小颗珠子。
贺祈学着许昉的样子,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耳朵,然后靠近他轻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想开口回答他,却发现喉咙有些干疼。
他知道,翡翠平安扣,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许朝荣的书上见过,也称怀古,取自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铜钱寓意与中庸之道,是为平安顺遂。
贺祈垂眸看了一会儿许昉的手,然后伸手从他指间穿过,十指相扣。
贺祈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于是很快抬头去看烟火,也看月亮,就是没有看身边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充满哲学蕴含的发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千百年前,也一定有人在月色下为最爱的人献上最虔诚的祝愿。
良久,他才一字一顿道:“哥哥,其实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许昉的左手还捏着吊坠,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掌心的温度蔓延到了他的心脏。
那双明亮的眼睛明明没有看他,他却觉得自己正被深深注视着,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更加认真,专注。
后来的日子,这个场景在许昉脑海中反反复复上演,他想,没有在这个夜晚给贺祈一个拥抱,是他最遗憾的事情。
他只是说:“小七,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