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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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暄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半夜接到展禹宁不说话的来电,不快和恼火只是一闪而过,便很快反应出他可能出了事。

  说夸张点,展禹宁可是死之前给他打电话都要犹豫三秒的类型。

  之前接他爸去疗养院时,谢云暄就已经知道他的住址。他掏出手机确认定位,发现展禹宁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便不假思索,即刻出门。

  展禹宁的家在一片老到不行的小区,最高只到六楼。楼旁的砖头房貌似还承接修自行车的业务,篮子里放满了器具,直觉让谢云暄弯腰,从里面拎了把锤子上楼。

  一扇看起来一脚就能踹翻的铁门,后面跟着一道烂绿木头门。谢云暄就站在这两扇门前敲门道:

  “老师,开门。”

  谢云暄大多时候都是喊他老师,即使是床上。展禹宁似乎是个耻感很强的人,连色情直播都能做出来的垃圾,竟然还会因为一句老师报以羞怯。谢云暄觉得挺可笑的,除非意外情况都喊着老师,他用一句句老师慢慢逼退展禹宁的底线,他也很好奇,作为老师的展禹宁能堕落到什么地步。

  可是门内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云暄用锤子顶开沾满灰的防尘网,重重地敲了敲烂木门。

  “喂,展禹宁,我说最后一遍,再不开门我就砸门了。”

  深夜里静悄悄的,楼道里似乎连感应灯都坏掉了,听觉变得格外敏感,他的可怜老师似乎被黑夜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谢云暄深吸一口气: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

  他当机立断,抡起锤头重重砸向门锁,钝铁相碰撞,在寂静的楼道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锐响,震动的空气仿佛都在控诉这份惊扰。谢云暄没有丝毫,紧握锤柄直到将门锁砸到凹陷。

  “砰。”

  门把应声落地,木板一点点碎裂直至被整个被破开,簌簌地掉着屑渣,寒冷的空气随着裂隙涌入破旧的屋子,谢云暄把手伸进去拧开了门锁。

  “咔哒。”

  真该庆幸没安防盗门。

  谢云暄握着铁锤,用尽猛力让他手臂连同额角青筋暴起,凶神恶煞如同悍匪火拼。他踹开木门,落眼即看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展禹宁。莹莹的手机屏幕停在拨号界面,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那张脸惨白到可怖,仿佛一团浓重不清的迷雾。

  他选择展禹宁作为自己选择的对象,除了合眼缘,更是因为他有能让人掌控的条件,可以轻易供他拿捏在手里。但没有那么一刻,谢云暄觉得他更像个物件。

  谢云暄凑近地上急促的呼吸,摸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滚烫得吓人。他试着喊了一下展禹宁,没有反应,便快速将他背到背上。顺手拿过亮着的手机,上一条通话记录是救护车。谢云暄尽量步履平稳地跑下楼,不可避免地颠沛起伏,背上的人漏出痛苦的细碎嘤咛。

  太黑了,以至于谢云暄感受到一点异样的情绪。

  脚下踩过从楼道窗格空隙里投出的斜光,谢云暄远远就听见呼啸的紧铃裹挟着风声向他袭来,远处晃眼的红蓝光成了唯一瞩目的焦点,朦胧闪烁在眼底。霎时间虚无感、荒诞感、遗忘感,都仿佛被隔绝的玻璃罩被一支离弦利剑打破,嗞哇乱叫的警报灯响的地动山摇,预兆着兵荒马乱的落幕。

  背上的人气喘吁吁地依在他肩头,冷风灌进谢云暄的衣领,前冷后热的奇妙感受,他眯了眯眼,竟觉得有些好笑。

  到最后可以依靠的是公共资源的救济和同自己上床的学生。

  救护车停在了楼下,谢云暄站在楼道口,堵住了抬担架床的医护人员。

  “三零四室叫的救护车?”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露出一个急迫关切的表情:

  “人我已经搬下来了。”

  他不知道展禹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拨通自己的电话,为什么要在叫完120后找自己?他想说什么呢?想要安慰?还是试图获得一点关心?

  怎么办呢?谢云暄坐在救护车上,看着展禹宁苍白的脸色和紧紧黏在额头上的碎发,湿冷的手指被他攥在手心,恍然升起一点愉悦的餍足。

  是我第一个找到你的。

  头重脚轻醒来好像有种错觉,展禹宁感觉自己还躺在家里那张光板单人床上,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眼前的陈列摆设。他眼皮动了动,突然觉察到不对劲,支着肩膀就是要坐起来。

  “别起来。”

  一只手盖上他的眼睛,用了点力气诱导他躺下,然而诱导没起作用,展禹宁反而惊恐地扒开他的手——他头一次被打昏,醒来就是被扒得光溜溜的绑住往肚子上画淫纹。再一次,是被谢云暄电晕下药。他无意识的昏倒从来就没有好事。

  炫目的日光照进他的眼,陌生的天花板、悬挂着的输液瓶,记忆很快卡回他拨救护车的瞬间。这是医院,他才喘着气缓和过来。

  谢云暄将他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哄笑道:

  “一惊一乍的,是怕有人趁你睡觉要把你卖了?”

  展禹宁过于独身,以至于有点自我,吓了一跳,才注意到谢云暄正逆光坐在床边,方才悬挂未落的心竟可耻地安稳了下来。谢云暄问他:

  “怎么不说话?现在感觉怎么样?”

  回忆一点点倒流,昨天还在办公室里吵架,撂狠话,转头就半夜打人家电话,简直没有比他更窝囊的人了。丢脸的劲缓过,展禹宁摇头,哑着声音问:

  “我手机呢?”

  “没电了。”

  “...你的借我用一下,我联系一下学校。”

  “老师。”谢云暄表情微微一愣,“学校是没你就会乱套吗?”

  他说这话里语气带点嘲讽,让展禹宁一下子就想起之前被他下药后昏天黑地的三十六小时。那时他打开手机,翘班了,上百条信息中也没人关心过他。展禹宁沉默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点水汽问:

  “你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吗?”

  谢云暄挑眉,“你觉得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去给救护车开门?”

  “那只是阵痛,到时候我能起来的。”

  “是吗。我砸门的动静也挺大,没见你有点反应啊。”

  “...”展禹宁愣了一下,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惊动:

  “你把我家门砸了?!”

  “不砸了我怎么进去?让你搬过去也不愿意。就你那破房子小偷进去都要捐个二百块,缺了什么东西我赔给你行吧?”谢云暄像是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用一种复杂目光望向他:

  “你就只关心这种事情?”

  “......”

  展禹宁沉默地望着自己扎针的手,掌心下塞了块热水袋,还温热着。谢云暄有这么体贴悉心吗?展禹宁心里一团乱麻,低声开口:“....那我该关心什么?”

  “...我原先以为老师不过问我去医院的事,只是区别对待我,没想到是无差别攻击。”谢云暄扬着眉,可笑地生气责怪道:“从工作问到我,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老师反抗我的时候那么激烈,现在这么无所谓,当时做出那一副自洁自爱的样子干什么呢?”

  展禹宁猛然抓住了手中的热水袋,方才还有一点的感激忽地荡然无存。

  他怎么敢摆出这种姿态?

  “我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这种话?”展禹宁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以为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你知道我前几天难受去医院看,医生说我内里撕裂,当着我的面说里面有精液残留,我他妈的有多难堪你想过吗?”

  病房不是单人间,他害怕别人听见,于是每一个字都又低又重,像是带着极致的恨意。谢云暄看着他,表情从张扬到眉眼收敛,逐渐凝重起来。他生得方正标准,宽额浓眉,摆出这样一副认真的表情甚至显得郑重,毫不含糊道:“我向你道歉。”

  这一下打得展禹宁措手不及,“什么?”

  “我说我向你道歉,前段时间老师对我很抵触,也从不对我开口,我太生气了...不知道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谢云暄垂下眉眼说:

  “我刚才态度不好,不是指责你。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不注意身体进了医院,和老师一样都是出于胃病,现在晚期,连化疗都来不及。医生说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对这种事情有点后怕。”

  只是一句话,展禹宁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发火莫名其妙。谢云暄话间伸手探了探他的热水袋,拧开塞口倒掉,重新灌上热水放在了他的手下。做完这些事,谢云暄还将自己的手一起盖在了展宁禹麻木冰凉的皮肤上,而他顺势蹲下,态度无比温和:

  “老师不是因为那些原因住院的,是急性胆囊炎,检查发现胆囊几乎坏死,需要进行手术切除,但是我签不了知情书。科室里有医生认出老师前几天来过,说老师你有胃病,还拒绝了全身检查的建议...所以我有点迁怒,我不希望老师也会这样。”

  展禹宁直愣愣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剖白将他一棒子砸得不知所措,他不识好歹的态度更是恶劣至极,明明谢云暄是在关心他。

  谢云暄怎么会关心他呢...

  展禹宁缩了一下打吊针的手,谢云暄看到也不恼,反而率先放开。展禹宁向下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心里复杂道:

  “你...一夜没睡吗?”

  谢云暄用手支着趴在床边,看着展禹宁笑了一下道:

  “没有陪护的空床了,就在床边眯了一会。”

  “你...你家里不是离这里很远吗?怎么、怎么来得及赶过来的?”

  “恰巧有住处离这里比较近。”谢云暄说:“况且是老师先打电话让我来的啊。像老师这种软硬不吃,连我号码都要拉黑的人,却在夜里打来了电话,还一句话不说,我也会担心啊。”

  什么担心...我打电话你就来啊,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展禹宁没能把这句伤人的话说出口,谢云暄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眼里说不出是真诚还是戏谑。说到底,是否将这种话当真,称量的根本不是他人,而是自己的真心,而展禹宁原先就曾站在玩弄他人的一方。

  谢云暄看着自己的眼睛仿佛是往日情形的重回,即使做不到相信,展禹宁也没有立场去怀疑。

  展禹宁侧身堪堪躲过谢云暄的目光,拒绝的背影摆在眼前,谢云暄像是失落,轻拉着他的手臂问:

  “为什么又躲着我,老师?”

  “我没有躲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是还在生气吗?”

  “不是...”展禹宁神伤道:“我只是...想休息一会。”

  要疯了,展禹宁想自己大概是被精神虐待得严重,竟然觉得像谢云暄这样随心所欲高高在上的人,肯屈尊愿意为自己跑一趟简直如发恩一般。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拨号...也不过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根本没有奢望过他会来。

  站在他背后的人晃了晃,最后传来声音:“胆囊切除是个小手术,医生说你醒了就能做,我再去确定一下手术的事情...手术前要禁食,你还能忍吗?”

  “...能。”

  “我一会回来。”

  谢云暄刚要起身,忽然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门。展禹宁看着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推开了房门,方向直向他走来。

  展禹宁立马皱着眉头坐了起来。

  “别紧张,不是来找你的。”谢云暄摁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对这种情况熟络于心:“躺着吧。”

  “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事。”谢云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笑:“如果老师配合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