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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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有点资历的老师都是不愿意当班主任的,一个月多个二百块换一堆破事太不值当,于是这种倒霉事就落到了没有话语权的年轻老师身上,比如展禹宁。

  工作给人带来的憔悴是不知不觉的,对比刚入职几乎是一种不可逆的打击。数学组的老师就发现,从不缺课的展老师两周内已经请了四五次病假了。

  主科老师一般课都不多,晚上留下的老师也不多。储老师准备离开时,发觉坐在最里面的展禹宁正蜷缩着身子,脸色发白,湿了一片的领子和碎发都黏在脖颈上,浑身上下都写着狼狈和虚弱。

  储老师忍不住搭话道:“展老师,身体又不舒服了啊?”

  展禹宁突然被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道:“没事,晚饭没吃,饿过劲了就没事了。”

  “怎么能不吃饭呢?我这边有点面包。”储老师热心肠地翻了翻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找到一袋没开封的面包:

  “你先吃点垫垫。”

  都放在他的桌子上了,推来推去的也不像话。展禹宁只好接过:

  “谢谢啊。”

  “最近忙啊?”

  “嗯,前段时间病假请得有点多,没顾得上管,那帮孩子就开始不像话了,我这两天多抓抓。”

  “唉,一点都没个高三样子,普通班学生自觉性就是比重点班差一截啊。”储老师一面穿衣服一面帮着叹气道:“不过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太不把身体看回事了。”

  展禹宁想说什么,张口又咽了下去,结束对话道:

  “好。”

  我也不年轻了啊。

  储老师走了,展禹宁也没拆封那块面包。他将包装袋捏得嘎吱嘎吱响,也没摆脱那段在医院的尴尬记忆。

  展禹宁对医院并不陌生,母亲生病期间经常要去医院做透析,但他很少为自己去医院。只要不是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基本都是挨挨就过去了,再不济就去药房开点抗生素。其实仔细想想,他的抗拒并不是出于陪护化疗时的不好经历,纯粹是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展禹宁近乎有种自虐的心态,就算是长到这个年岁也没成熟,于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惩罚自己,甚至暗自期待过,如果哪一次病能让他一了百了就好了。

  更何况出问题的还是这么个窘迫的部位。

  会议室那次做过火了,没扩张充分也没戴套,展禹宁当时就感到可能自己出血了。忍了一天还有点低烧,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不想耽误上课进度,他最终调了课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内里撕裂,还发现了少量精液残留。展禹宁还记得,当时医生像是闲聊一样问到他的职业,然而当他说完后,锐利的视线从医生的老花镜下向他射去,语气点醒般幽幽道:

  “不能这样啊,当老师的。”

  展禹宁当即拳头攥紧。

  他明白自己做过的事情很糟糕,但是自己知道和摆出来让别人批判完全是两件事情。他当时脑袋嗡嗡的,窘迫到只想逃离,就像很多年前他在传染科查HIV,强烈的羞耻感让他觉得每一个视线都能把自己看得精光,仿佛自己的裸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连医生后来建议他做进一步检查也没听,拿着药方就走了,好像检查是什么进一步把他扒开的手段。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呢?有时展禹宁会很苦闷地想,如果自己真是个放荡成性的人就好了,偏偏没办法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抓着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和自持不上不下,别人轻贱自己,自己也厌恶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思虑过多,腹壁处总是传来紧张感,展禹宁慢慢呼着气缓解。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安静的走廊渐渐被出门透气的学生盈满,如同流动的河流般蔓延开,其中一滴突然滚进了数学组的办公室。

  是谢云暄抱着作业过来了。

  展禹宁看了他一眼,又堪堪将视线收回去,等着谢云暄走到他面前再抬头。莫名的紧张感说不清是身体不适的后遗症,还是自己已经分不清正常的边界。

  他已经不知道怎样才是一个老师该有的态度。

  “作业都齐了。”谢云暄将作业整齐码好,站在他身后隔空点了点他的衣领道:

  “老师,你怎么流了这么多冷汗?”

  展禹宁惊恐地躲闪开,回头才反应过来谢云暄没想碰他,于是尴尬地用手捂住后颈道:“没事...空调开猛了。”

  太大惊小怪了,就算是师生之间也可以有一些肢体接触,只要坦荡大方,搂肩拥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下了定义,展禹宁就像个四面漏风的口袋,怎么做都觉得局促,怎么做都觉得见不得人。

  “......”

  谢云暄没追问,而是顺手拿过他桌上的水杯:“我帮您倒杯水吧。”

  饮水机发出咕噜一声,展禹宁心神不宁地坐在位置上。人的适应能力惊人地强,即使生活再往下掉一级,只要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他甚至在庆幸,上药期间谢云暄没有提出要做。但展禹宁已经习惯顺着他来的模式,突然间又毕恭毕敬地做样子,让展禹宁觉得很割裂。

  谢云暄将热水放在他的桌上,还没开口,有人突然喊了声报告——是七班的学生。展禹宁看着男生有点支吾的样子问道:

  “有什么事情?”

  男生递过来一张假条,用眼神示意他签字,“我身体不舒服,晚自习想请假。”

  展禹宁舔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干裂嘴唇,“哪不舒服?”

  “就...肚子疼。”

  “不批。”

  “我真不舒服。”男生懊恼了一声:“我在班里也学不进去,反正都是浪费时间,你不如让我回寝室。”

  “要浪费时间你也给我坐在教室椅子上浪费。”展禹宁把那张没签名的假条扔进垃圾桶,骂得理直气壮:“高三了还想着跑晚自习回去睡大觉,你觉得自己荒不荒唐?滚回去。”

  话已至此,学生也知道说不下去,嘁了一声负气离去,走的时候还在嘀咕:“一点都不懂变通。”

  展禹宁没搭理他,他处理不同学生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面对这种混蛋的,他也不会有好脸色。但他刚才还骂得理直气壮,转头对着谢云暄...却说不出话来了。

  总不能说“你也滚”吧。

  学生走后,谢云暄将杯子向他推了推:“...喝点吧,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谢云暄哦了一声:“要我喂你喝吗,老师?”

  他说话间已经将杯子举了起来,径直压到了展禹宁唇边,玻璃杯沿摁在他柔软的唇瓣上,显得更加苍白。第一次在他家对峙时、他做昏过去时、谢云暄给他喂过无数次水,自然得就仿佛是一件顺手的小事。

  可已经明显越界了。

  办公室现在是只有他们俩,但是门没锁,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展禹宁偏开头去躲,谢云暄直接捏着他的后颈,迸溅出来的水沿着下巴滑进衣领,谢云暄说:

  “先喝完。”

  “唔。”

  水洇进他的牙关。

  展禹宁一直盯着办公室的门,咬着杯沿艰难地小口吞咽着,温热的水灌进喉咙,缓解了紧张空荡的肠胃,却没缓解展禹宁紧绷的神经。他督了一眼谢云暄,少年凝视着他不断鼓动的腮帮,眼里那份不得了的专注让展禹宁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会因为他口渴在夜里倒水喂到他嘴边的人。

  展禹宁想不下去,看着紧闭的门失神地想,这样算什么呢?谢云暄个子高,坐下来的展禹宁只到他的腰胯,这样背对着门站在他面前,手臂抬着下巴的用力样子,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在给他口交。

  展禹宁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感到羞耻,不小心吞进一口空气,猛烈咳嗽起来,水淅淅沥沥地鼻腔、嘴角边溢出,他死死用手捂住口鼻,涨红的脸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肩膀抖成一条线。

  总是这么局促,总是这么见不得人。

  谢云暄快速从隔壁老师桌上抽了几张纸,摁在他潮湿的指缝上吸干,无比温柔地掰开他的手悉心擦着,好像在替捡来的狼狈不堪的流浪动物擦脸。

  如果建立关系的步骤正如收养流浪动物般轻易就好了,那一无所有的展禹宁很快就能和他建立忠诚的依赖关系。

  “怎么喝个水还能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难道一切不是拜他所赐?一会让人发病一会又给药,像精神分裂的神经病。展禹宁夺过纸巾泄愤似地扔在垃圾桶,用发痒的嗓子沙哑道:

  “你想干什么?”

  想欺负欺负你?谢云暄开朗道:“关心一下老师。”

  “...”展禹宁沉默半刻,将椅子转了过去:“周六晚上吧。”

  谢云暄罕见地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我说周六晚上我有空。”展禹宁捏紧拳头,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你不是要做吗?”

  办公室特有的沉默和压抑突然变得明显,谢云暄神情阴郁:

  “......你以为我是要和你做?”

  “那你还能为了什么?”

  “哈...”谢云暄深吸一口气,掰过他的脸颊摆正,强迫他看着自己。他通过拥有对这具的身体的掌控权证明他们俩有超乎寻常的关系,但偏偏又止步于此,对方还试图用身体打发他。明明是精挑细选的目标,却一切都不合他的意:

  “我什么时候连做都要征求你的同意了?还是你觉得这几天没碰你不适应了?发情了?”

  “我是让你别做这些没用的事情,不想做就算了。”展禹宁红着眼掰开他的手狠狠甩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愠怒道:

  “上床就上床,少做这一出假惺惺的样子,你有过一点良心不安或者愧疚吗?和你像狗一样搞在一起已经让我很恶心了,多管闲事也让我很烦。”

  上床就好了,他不想和谢云暄有任何其他的多余关系,如果摇摆不定下去,痛苦的只有他。

  迟来的上课铃忽然响起,搅碎了空气中的凝重,像是插入了一道可以逃走的空隙。可谢云暄却逼近他问道:“就算我这个态度,和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师是怕自己会期待吗?”

  展禹宁不看他:

  “...自作多情。”

  “周六直接过来。”谢云暄说,“自己准备好。”

  他插着口袋走了,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风大,门嘭地一声砸上。空调嗡嗡地运转着,推搡间杂乱无章的作业摆满办公桌,玻璃底放置的地方一片潮湿。

  展禹宁望着一秒一秒跳动的秒针,心里一团乱麻,他对秩序太敏感,即使觉得适应就好,还是会在某个被打乱的瞬间觉得活着荒诞而又不真实。

  晚自习结束时间是十点半,末班车已经停运,还好他前几天将电瓶车停在学校没骑回去。离开时他将办公室的电悉数断掉,走出门外一阵凉意即刻将他拥袭。看着黑了一片的教室,他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空落感。

  晚秋的昼夜温差很大,他胸口湿泞一片,即使有挡风被遮着,还是会被乱窜的冷风刮得心寒。赶紧赶慢到家时,展禹宁已经浑身发冷,冷到他打寒颤的地步。

  温度却也没低到这个地步才是。展禹宁昏昏沉沉,也没多在意,准备今晚早点休息。睡前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听着手机那头的妹妹絮絮叨叨,热闹地说着气氛或开心的事。那些校园生活已经离展禹宁很远了,但他只是听着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幸福烦恼,就已经有了活着的真实感。

  这通电话他前几天想打却因为太晚没舍得打,现在接到了又不太会说话了,只是跟着她的情绪笑。说笑间时间就过去了,背景音传来室友的说话声,展禹宁催她回去睡觉,妹妹含糊地应着,说寒假时间已经定下来了。

  “妈...她忌日前我应该回不来了。”

  展禹宁略微一愣,很快回复道没什么事,他一个人去看就好了。妹妹沉默半晌说:“我是担心你。”

  展婉宁一直都很担心展禹宁一个人住,因为母亲就是这样走的,治疗了那么久,还是在没人注意的夜晚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听说人死时最后一个失去的感观是听觉,在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夜晚慢慢失去意识,像个被抛弃的人又毫无声息地被世界轻易抹去了痕迹,展婉宁光是想想都要心碎了。

  展禹宁听着妹妹夸张感伤的描述笑出了声。

  展婉宁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出来,带着恼怒问他:“你笑什么啊?”

  “笑你瞎操心啊。”展禹宁的声音像一团雾模糊不清:“死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呢,是吧?别乱想了,早点睡觉,知道吗?”

  妹妹赌气挂掉了电话,通话甫一结束,手机就咣当一声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展禹宁卷着被子两眼昏黑,差点因为疼痛失去意识。

  他要是死了,谢云暄会发善心帮他处理一下瘫痪的父亲吗?展禹宁苦中作乐地想,如果是这样,他倒也没什么顾虑了。

  展禹宁是善于忍耐的,他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是两年前母亲去世。那时他发了疯地想要寻求一点点爱,可惜曾经的爱人连半分耐心也不愿意分给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支撑下去的理由,于是绝望地想成为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好歹还能有一点意义。

  失血过多到失去意识,医生说再晚一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醒来时展婉宁咬着牙扇了她一巴掌,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从此以后展禹宁也就没动过死的念头。

  回忆跟走马灯似的,搞得展禹宁真以为自己快死了。他也不小了,分得清轻重缓急,当疼痛一级一级加深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展禹宁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他哆嗦地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却腿软倒在房间门口,胃里痉挛抽痛到他起不来。

  “即使死了也不会被人发觉。”

  妹妹的话刚说完就得到了报应,明明嘴上说着一了百了很好,但心里还是会为自己感到可悲。展禹宁在恍惚之中好像昏了过去,也或许昏过去只是自己的意识断片。身上的卫衣像是被冷汗泡烂了,皱巴巴地缩在身上,他摸了半天,最后爬到书桌下找到了手机。

  他觉得自己异想天开,竟然还要想一圈自己有没有可以联系的人,显得最后拨打120时更可笑了。

  贴在地板上的耳朵听到很多未曾听过的细碎声响。

  人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驯服,驯服展禹宁的是安静、停滞还有没有回音的电话。为了规避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所带来的焦躁,他不断忙碌,解决哪怕是皮毛蒜皮的小事,这样才能不断拥有活着的步骤;没办法规避的,变成一根刺,梗在每一通电话忙音后。他总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等在手术室门口,高烧浑噩下希望自己的恋人可以抓住下坠的他,却在二十三个电话后变成哑巴。

  生病了,情绪调节系统也仿佛跟着失了灵。展禹宁突然非常矫情地想到自己前几天在候诊室看到的那对相互搀扶的老人,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可能自己排斥医院,是因为幼稚地不想一个人去。

  感性仿佛在此时此刻达到了顶峰,他流着泪拨了一个号码,却在没听到声音前晕了过去,拨号中的忙音滴滴嘟嘟,或许是展禹宁从来没指望自己能得到回音。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短暂得只有几秒,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响在空气里:

  “喂,开门。”

  好像是个很熟悉的声音。

  一声重物敲击的巨响,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声音滚入展禹宁的耳畔,地板仿佛地动天摇般颤动起来。迷糊之间展禹宁被人背起,就仿佛他还在做梦,回到了还有人背着他走得东倒西歪的时候。

  展禹宁趴在他颠簸的背上,朦胧地看了一眼又闭上,滚烫的泪无声地淌进发鬓。

  为什么接电话的人偏偏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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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略地帮大家整理一下目前的感情线:

  谢云暄的目的一直都是从身体和精神上控制展禹宁,所以对于他这种用身体打发自己的行径很不爽。

  对展禹宁来说:这狗b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上床是迫不得已,其他的不要越界了。

  不过应该能感受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展禹宁连生气都不会。

  还有其他的希望大家能在文里体会,感谢您的观阅,如果能有点赞和评论就更好了^^

  祝大家小年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