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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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警察有交集,但碰不到犯罪事件的发生,这是好事。不过职业光环毕竟摆着,普通人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找上门,还是会心觉紧张。

  只是展禹宁此时没绷住。

  谢云暄见状,不满地提议道:“你在笑话我吗,老师?”

  展禹宁面色紧绷,望向笑眯眯的民警,极力正色道:“对不起。”

  事情是一场误会。展禹宁住的那一片小区是老小区了,还是上世纪他姥爷单位分配的房子。因为是老房子,设施陈旧,现在住的多是老人,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也没闹出过什么小偷强盗的...直到偏偏遇到了谢云暄这个流氓。

  大半夜的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响彻了寂静的小区,把方圆三栋的老人家都吓得够呛,更别说后来都叫来了救护车。搁第二天又发现某三楼住户的门被砸得稀巴烂,碎木头粉末撒了一地。知情隔壁邻居声称当时他就瞄在猫眼看,隔壁邻居门口来了个凶神恶煞的人物,又高又壮地拎着一把铁锤,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再不开门我就砸门了”,随后进行了数分钟的猛烈摧残。

  流言三人成虎,不到半天就传出了昨晚有人打架闹出人命的传闻。事态一下子升了级,要是流窜了个胆大包天的杀人犯那还得了。小区没有物业,单薄的保安挡不住人心惶惶又手无寸铁的可怜老人,这帮老头老太太不少都受过知识的熏陶,直接拿起法律保卫自己的权利,联合跑到了警察局报警。

  由于上报群众过多,警察不得不展开紧急调查,小区监控一调,很容易就查到了这位不加躲藏的肇事者。谢云暄一早就接到了暖心电话,不过解释是解释了,严格的张警官还是坚持要走一趟。

  当张警官一丝不苟地当着两个人的面转述人民群众的骂词十个还不带重样时,展禹宁觉察出他明摆着就是故意的,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看着张警官心照不宣地和展禹宁对视一眼,谢云暄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谢云暄本身面相看着就不算亲和,有棱有角,凌厉张扬,只是平时穿着校服,身姿挺拔又故意装乖,攻击性消解,成了一团和气的兄弟气。他方才说软话哄着展禹宁时还眉眼带笑,这会坐在旁边臭着一张脸,看着就像是十七八岁被抓到出去犯事的混小子,看着漫不经心痞帅招眼,背地里都是蔫坏的主意,指不定能干出点袭警的事情。

  这小混蛋也大喇喇地坐在凳子上,硬是让张民警站着,口气也很混蛋:“这回我老师也亲口解释完了,是人昏迷了才强行破门的。无论是补口供还是笔录也得等人做完手术出院吧,为什么非要跑一趟?”

  展禹宁顿时眉头紧皱。

  他开始紧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谢云暄之前坐过牢,平日里行事又阴晴不定,就跟玩似的。他毕竟还是谢云暄的老师,职业病犯起来,也不想看着学生当着自己面被警察带走。

  但展禹宁还没开口,张警就先发了话:“你小子,我就是调监控,查到是你才来的,看看你这几年成了什么德行。”

  傻子都能听出这口吻里的熟稔。认识,还是熟人,展禹宁侧目望向谢云暄,他正巧对着展禹宁转过去,“那你问我老师好了,我在学校里是水平。”

  展禹宁愣了一下,没在别人拂他面子:

  “挺好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第二的,每回领奖都有他。”

  “足够改过自新了吗?”

  “臭显摆。”张警瞅着谢云暄连连摆手:“行了小关,刚不是抄着说要去找医生,忙你的去,我和你老师单独说两句。”

  谢云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又很快盖住,板着脸说:“我可刚和老师关系缓和点,人民警察不会当着我老师的面瞎说吧?”

  张警就差一脚踢他屁股上了:

  “我说两句就走!”

  谢云暄扫了展禹宁一眼,还是掀开幕帘出去了。张警坐着他空出来的位置,客客气气地对着展禹宁问好:“展老师。”

  展禹宁和气点头:“之前认识吗?”

  张警:“认识,抓了好多回了,老熟人了。”

  展禹宁:“...?”

  张警微笑了一下,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道:“我调这边十几年了,他,典型的问题儿童,家里成分复杂又没人管的那种,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到处拉帮结派,找茬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上杆子,打不过就打电话报警了,十次有九次来抓,都能抓到关越。”

  展禹宁未曾设想过谢云暄的家庭,估摸着是不愁吃穿的富贵人家,惯养得顶天了,才这么桀骜不驯。闻言他心里陡然一紧,职业病又犯了——或许谢云暄现在动不动的暴力行径就是幼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即使平日里他在自己面前多么张牙舞爪,也不过是个以前缺少关爱的小孩。

  他不由得轻声问道:

  “...他被打吗?”

  “不。”张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就差把怎么可能写在眼里了:“他一般都是打人的一方。”

  展禹宁:“......”

  “关越家里就一个妈妈,单身女人受过不少风言风语,他十几岁时没少因为这个和别人斗殴打架,手脚没个轻重,脸皮还厚,都报警抓他好多次了,屡教不改,头疼着哩,我那会嘴皮子都说秃噜皮哩。”张警摸着头发,有种养儿有方的欣慰感道:

  “嘿,不然怎么说读书有用呢?还是教育对人的影响更深吧!我还生怕他以后会长成反社会分子,现在看着像个人了不少,还知道送老师来医院!”

  展禹宁知道他说的是谢云暄,却听着像个陌生人的故事,不由得轻轻重复那个音节道:

  “关越?”

  “关越,关山难越的那个关越,他改过名。”张警合着手,忽而腼腆似地笑了一下说:“大概是他从这里搬走后不久改的吧,可能是妈妈再婚了...有钱人讲究多,也就改了。”

  只是几句话,就将展禹宁未曾接触过的底揭开,他突然就理解了谢云暄走之前那个眼神的含义。但为什么要和他提这些呢?展禹宁看着张警的神态,试探问道:

  “您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

  张警古铜色的面颊上浮现一点红晕,忙摆了摆手,那是是一种特有的谨慎姿态。他压低声音,才带点笑音说:“说这些是不怕老师您知道,当老师都有知识讲道理,对待学生都一视同仁的,不像社会戴有色眼镜看人...!关越情况特殊,我听说高三的小孩心理压力都大,提前有点了解也好哇,到时候也好对症下药。”

  展禹宁听出他是在点自己,很快接口道:“我是他的班主任,您要是有什么顾虑,可以和我多说一点。”

  “嗐,我就是有点放心不下想问问,老师知道职业病吧?”张警比划了一下,见展禹宁点头,才说:“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流言碎语吧?”

  这次出警很快,是因为谢云暄有案底,很快就对上了身份信息。展禹宁对上男人的眼睛,泛黄浑浊的眼珠锐利地紧勾着他看,有一种摄人的魄力。他知道张警指的是什么,于是沉默了几秒,才说:

  “学校压了消息,别的老师也不知情,他和班里同学都相处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好,好、那就好。”张警连着说了三个好,每往外说一个字,他就像往外卸了一分力般如释重负,最后靠在椅背上沉沉吐了一口气。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展禹宁以为他是适时准备离开,但这个干练劲瘦的男人仍然牢牢地坐在椅子上,抓着自己膝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老师知道海恩地产吧?”

  海恩地产是国内龙头房地产开发商,就连学校对面的楼盘都是海恩地产投资的,展禹宁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个:“我知道?”

  “...关越可能和海恩地产有关系。”张警的手指用力抠进膝弯褶皱的裤子里,自顾自说道:“他从这里搬走没多久就因为那件事进去了,庭审时他就已经改名了...海恩地产的董事长也姓谢,庭审律师也是海恩地产合作律所的律师......还有董事长的独子,叫谢昀晞,是不是和关越现在的名字很像?就和关越差两岁。”

  他的话没头没尾,像是把几件毫不相关的零件丢给了展禹宁,但只要拼凑起来,就能得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展禹宁在不言间又看向张警的眼睛,他这次眼珠里布着红血丝,如同一股气憋在他心底已久,如今再启封,已经困难又过期:

  “请您不要对关越有偏见,虽然以前是看着有点不着调,行事乖张,但他没坏得那么透彻,基本的善恶观也是有的...您知道吗?我女儿溺水,大暴雨,是他二话没说跳下去救上来的。”张警摸了摸胸前口袋——展禹宁以为他是在下意识地找烟,然而他手掌攥紧,摊开的掌心上赫然有一枚u盘:

  “我晓得您知道他那档子事,他当时还是未成年,按理来说是不允许公开的,可对方有权有势,莫名就流传出了盗录的视频,就想让他身败名裂。原告的狗屁律师又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证词,那些话连我都听不下去,但他当时才十六岁啊,如果......”

  医院门轴松动,开关都有很大动静,张警在听到门口吱呀一声后瞬间就将u盘塞进了展禹宁枕头下。他把手盖在脸上揉了揉,瞬间收敛了脸色。谢云暄拉开蓝色幕帘,有点不快地看着张警问道:

  “还在呢?”

  张警神色如常:“没大没小,刚刚说完,我走了。”

  谢云暄看着展禹宁不明晰的神色,眯了眯眼睛:“你说了什么没用的事情?”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张警曲起指节反手敲在他的头上,对着展禹宁和和气气道:“诶,老师,这小子就是皮厚,麻烦您对他严格看着点啊,今天打扰了,我走了啊。”

  展禹宁撑着一个笑点头,“您慢走。”

  ——他当时才十六岁啊,如果...

  “医生一会来做检查。”

  蓝色的幕帘又重新放了下来,谢云暄问他:“你们聊了什么?”

  “...就是问我家里有没有丢东西什么的客套话。”展禹宁脱力地靠在枕头上,将目光投向窗外,“没什么别的。”

  如果是真的,那展禹宁大概要庆幸他当时忍住了,没有将强奸犯三个字骂出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