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迪说的“很快”，让星河在小屋里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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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离开屋子，是小迪出门前留下的叮嘱，他照做了，可小迪显然食言了。
会不会是魔女的“很快”和人类的概念不一样？
缩在窗前的小沙发里，星河听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屋子里因为有魔女的力量加持不至于风雨飘摇，可他还是莫名地不安。小迪在的时候屋外永远是风和日丽，这两天却是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他本是不怕雷的，可阵阵雷声中小迪放在木架上的水晶珠接连破碎崩坏，让他神经紧绷得厉害。
一声突兀的响，似有什么敲了门。
“小迪？”
星河问得试探，风雨中几乎辨不出他的声音。
没有回应。可异响并未停息，如同有人在外拉扯着要破门而入。觉察到不对，他不再向门口靠近，僵立在房间正中。
不消片刻，不仅仅是门，就连窗子也晃动起来，阵阵作响。
星河分辨不清耀眼的闪光在先还是窗玻璃破碎在先，只知道一瞬间自己被吓懵了，摔坐在地上。
疾风席卷而入，吹乱了屋里的种种，他好像看见窗外悬于空中的身影，乘于扫把之上，绯色衣袂翻飞。
那是他没见过的小迪契卡。居高临下，气势逼人，让他移不开眼睛。
……
……
夜莺的鸣叫。
细弱的声音穿透黑暗而来，星河忽地转醒。是他熟悉的小床，熟悉的房间。
自己为什么会睡着？他记得明明……
小迪？！
猛地一个机灵坐起来，星河才发觉身边还有别人。红色的帽檐蹭着他的指尖，是小迪伏在床边睡着。小屋显然是遭到了袭击，又被小迪阻挡了去。他看不见帽檐下小迪的面孔，只是盯着上面暗金色的饰物，又茫然地移开目光。
屋子里烧着壁炉，房间里只有柴火的噼啪作响。
太安静了。明明听得见夜莺低鸣和秋蝉窸窣，却依旧觉得安静得很。他愣愣地坐了片刻，在浓郁的熏香味道中安心下来。
他在这里住得不久，春去夏来又将将转秋而已，可直到先才，惊醒之后看到身边的人，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依恋这样的生活。
他是在害怕，害怕白日里的袭击会毁掉这一切。
“…恢复之前可以跟着我…”
“你觉得你现在几岁？”
“这东西能隐藏你的气息不被发现…”
……
自己身上有什么气息吗？周身嗅了嗅，星河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可小迪的字里行间都表明自己不同寻常。
“小迪？”
床边的人动了动，但没有醒，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帽子滑了下去，露出细软而微蜷的发丝，星河俯身凑近过去，目光描摹过鬓发之下柔软的眉眼轮廓。
血的味道。
却又不是寻常血的味道。
刚刚安定下来的心骤然提了起来，即便是在他面前，小迪也从未如此睡沉过，只要他一动就会睁开眼睛。
小迪受伤了？
传闻里魔女消耗了力量才会需要睡眠，是不是太累了？
星河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他想，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人弄到床上。可这样趴在床沿的确不甚舒适，几番检查没有发现伤口，他还是拽了自己的枕头放在地毯上，颇为艰难地扶着小迪躺下来。
被子也拽下来盖在小迪身上，星河坐在旁边犹豫良久，缩了缩身子也钻进被子，在小迪臂弯里占据小小的空间。
会没事的吧？小迪可是魔女。
他听着头顶的呼吸，一下一下，终于在木柴烧尽时分睡去。
夜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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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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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总有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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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有很多人，但大多都影影幢幢，星河看不真切。
欢呼、喧闹，一切像是场欢庆着什么的盛大仪式，把他裹挟于混杂的人群中动弹不得。他仿佛意识在这里，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在人潮推拥中目不转睛。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簇拥中出现。
那个家伙显然是这场喧嚣的源头，一身黑衣，脸都看不到。星河还想再多打量几眼，却身不由己地移开目光，落在紧随黑衣人之后另一个人身上。
一抹夺目却又湮没于人海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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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夏天。
自从一年前那场风雨雷暴，小屋再没发生过什么波动，安静的日复一日。
不知是生活不似从前清苦还是少年人到了年纪，星河的个子长得很快，从来时不及小迪胳膊肘蹿到了接近肩头。
他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小迪坐在院里竹藤吊椅上晃晃悠悠。后者的目光放得很远，也许是他看不见的地方。
“小迪。”
“嗯？”
“你到底是谁？”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问这种问题？我要想把你卖了都不知道转手几次了。”小迪觉得好笑，对上星河的眼睛调侃道，后者似乎因为他的反问懵住了。
“那个人是谁？你总跟在他身后。”
“那个人啊……”眨了眨眼，小迪似乎陷入思考，他并没有因为这般无厘头的发问而疑惑。“你觉得他是谁？”
“你有爱人吗？”
“噗……”忽地笑出声来，小迪起身走近，戳了戳星河的脑门。“小孩子家家，谈什么情爱。”
“我认真的！”星河显然有些不满这样的态度，伸手抓住了小迪抽离的手腕。“他……是我吗？”
“不是。”这回小迪答得干脆，“他不是你，星河。”
“我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明白得很快嘛，我还以为要再等个一两年的。”星河抓得紧，可对小迪来说算不得什么，眨眼的功夫便脱离桎梏，抬手揉乱星河的头发。
“他到底是谁？”
“魔王。”
已经陨落的前任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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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在世间已经存在了无尽的岁月。
不老不朽，不死不灭。
他要做的事单调，却不能说简单。魔界皆知他是魔王的背后人，一任一任，他见证着魔王的诞生和消陨。可少有人知道，他是每一个魔王的引路人，还有…处刑人。
保护尚未成熟的魔王，辅佐魔王做维稳魔界的正确的事，如若哪位魔王的错误偏执无法逆转，他会将其杀死。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杀死过几位魔王，也记得自己成为过几任魔王的刀。但他不在乎这些，这不过是他无尽生命里不值一提的片段。过往有很多，以后也会有，循环往复罢了。
可他从没想过要照顾一个人类小孩。
虽然也不是个真正的人类小孩。
小迪鲜少地坐在星河床边，少年人睡相乖得很，面向他微微缩着身子。虽然相当于人类的十一岁，可面前的小子已经足足有十五六的模样。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魔族的力量达到最盛，星河会在梦里见到些过去的事情并不奇怪。
没有什么人能害的一个魔王落于人世这么久，没有记忆，没有力量，除了魔王自己的意愿，他想不到别的理由。真是的，还嫌魔界不够乱、嫌他这个引路人闲的没事干了是吧？
他伸手作势要去捏星河的脸，可还是在得手前作了罢。他没有扰人安眠的习惯。
他第一次感觉到星河的存在是四千年前，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敏锐地感觉到魔王和魔王继承人的气息，他也能感觉到魔王的大限将至。那时候，前任魔王刚刚平定魔界一场旷日持久的纷乱，他就站在魔王身后，平淡地看着为此狂欢亦或心有不甘的每个人。魔王在纷争中元气大伤，现在的平静也不过是短暂维持罢了。
然后他就在拥挤的人潮里发现了未来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