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河一直以为魔女都是传闻中的模样,孤冷,优雅,不食人间烟火又不可亲近。
·
“你是魔女?”
“什么魔女,是男巫。”正在熬煮浓汤的“魔女”微微皱眉,白了他一眼。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星河坐在小沙发里,手指在腿上局促地扭成一团。
“你童话看多了吧?”
星河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略带绵软的外乡口音,不够优雅的言行,他把一切误会归咎于眼前的事实——这个所谓的“魔女”,性别为男。
……
半天前。
他被家里扫地出门,好巧不巧,就摔在了碰巧路过的“魔女”脚边。身后的家门显然不会再为他敞开,他茫然抬头,对上同样被吓得睁大的眼睛。
红色长衣,红色的宽沿帽子,眼前的人高挑瘦削,眉眼干净,还有几分柔软的少年气,整个人鲜亮得和尘灰四起的小镇格格不入。
眼睛。
血一般的赤色眼睛。
星河看得愣了,一瞬间像是沦陷其中。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有千头万绪要涌上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那许不是常人,可他没有半点害怕,反而莫名有几分开心。
原来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眼睛是不同寻常的颜色。
“你…”那人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过星河的眼睛,又抬头看看房子小窗里从窗帘缝隙偷窥的人,窗里的人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恐惧地拉上了帘子再没出现过。他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跟我走吧。”
星河下意识想躲,还是被捏到了脸颊,不轻不重,还逗弄一般地扯了扯。这个人的手有些凉,不似常人的温热。
“!”和脸颊上的触碰一样猝不及防,他只觉眼前一花,就被抱在了怀里。“我可以自己…”
“别乱动,不然我摔你下去了。”嘴上说得毒,可抱着他的人并没有松手,反而怕他掉下去一般抱紧了些。“自己走?扭了脚都不知道痛吗?”
脚……
被提醒过,星河才发觉脚腕上的疼痛,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事,竟然被这个人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你愿意,恢复之前之前可以跟着我。”
……
于是自己现在坐在陌生的房子里,简单的暖色调屋子,被阳光映得明亮,空气里隐隐有药草的微苦清香。
没有被抛弃的难过,也没有被轻易拾回家的疑惑不安,星河完全没意识到放在外人眼里自己是个多么不正常的小孩。他看着拿木勺尝味道的家伙,只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魔女……好吧,男巫的名字。
伴着小锅里的蒸腾水汽,奶油汤的醇香浓郁起来,勾着他的嗅觉和馋虫。自有印象起,他就从没闻到过如此诱人的食物香味。
“你叫什么?”
“星河。”
“嗯,星河,你觉得你现在几岁?”
“十岁。”觉得?年龄这种东西是可以觉得的吗?虽然觉得问得奇怪,星河还是乖乖回答。
“是吗。”炉火前的人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无果而终。盛了碗浓汤,又把圆面包切成片,他这才用木制托盘端到星河面前。“算了,那些事以后再说。时间不早,你没吃过午饭。”
“你知道?”
“我是男巫,什么都知道。”
“哦……”
一勺浓汤入口,星河蓦地睁大了眼,如果不是汤汁还带着滚烫,难保他不会一顿狼吞虎咽。
“怎么样?看来我的手艺还没退化得厉害。”
他听见一声轻笑,却已经没有回应的空挡。除了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就只剩那醇香的回味。
“小迪契卡,我的名字,随便你怎么叫。”
·
·
[二]
入夜。
星河已经安静睡去,不哭,不闹,不戒备,乖巧得不像个十岁的小孩。
不如说小家伙太安静了,除了实在忍不住的疑问和回答他的询问,几乎很少开口。小迪吹熄床头的烛火,感知了一下少年人的状态。
身体没有问题,如果排除他弄不明白的地方,精神也没有问题。白日里撞见那对蓝色眼眸,他着实是愣了一会的。他记得一位故人有着同样的眼眸,蓝得深邃,又有些蓝宝石的莹润,一如星子乍现的夜幕初至。
可说是故人,着实牵强了点,他们甚至没打过照面,只是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形容。
和眼前少年人的干净截然不同,那是个身上沾满血腥的家伙,可他又不得不看着那个家伙在血泊里挣扎,眨眼无情。
那个家伙有自已的愿想和执念,他不能也无法干涉。
这小家伙没有说谎,他能感觉的出来。
关上房门,小迪一个人沐着月光坐在窗前,夜风清凉,撩动纱帘,也撩动他的发丝。手指笼着一只漂浮的水晶球,正在闪烁着似有似无的蓝色光晕,完美地融合了月色清辉。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叹了口气,小迪收了那只水晶球,在魔界变故之后自己就因为众望所归被打发出来,水晶球里传来的讯息除了催促就是催促,让人厌烦。他心想,小家伙成年不就区区几年,于魔界不过滴水一瞬,爱谁谁,等不起就滚蛋。
·
星河就这么留在了小迪身边,日日看后者贪睡晚起,有时带他去集市上采购必需品,偶尔独自出门,大多时候只是慵懒地晒太阳,亦或守着水晶球发呆。
于是他自觉担起了做早饭的工作,就等着小迪睡眼惺忪地出来,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他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许是因为对于过去的他,这样的安适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魔女什么都不用做吗?”星河坐在窗台上,看着桌上小炉煮了亮橙色的液体。他听说魔女会往炉子里丢青蛙,可半个上午小迪只是扔了半颗西柚进去。这种东西在自己住进这里以后小迪煮了无数次,可每次都是煮完存进一个罐子,几天后又倒掉,从未见他用过。
小迪歪头瞥了一眼,窗台上的家伙晃着腿,看起来无辜得很。他已经放弃了纠正星河的一口一个魔女,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
“小孩子不用知道。”
“我十岁了。”
“我还十万岁了呢。”和自己比年纪?还差的远呢。小迪挑了挑眉笑道,虽然十万岁也是假的。
炉子里的药汁熬煮得差不多,素来闲散的小迪蓦地抬了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架子上一颗水晶珠。星河被他的动作吓到,下意识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声脆响。
水晶珠转眼间裂了细纹,在他们眼前崩分离析成了粉末。
“小迪?”
星河有些骇住了,转头去看小迪,可后者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残骸,眉眼阴沉,甚至眼中有诡异的亮光。
“小迪?”
“小迪!”
小迪的放空状态持续了很久,周身的氛围都变了,即便星河感觉不到魔力都觉察到危险和压迫力。几番呼唤无果,他跳下窗台迟疑着走过去拽了小迪衣角。
“……星河?”
回过神来,小迪眨了眨眼收敛起魔力,这才对上星河不安的神情。自己的异变显然吓到了少年人,但他却没有太多余力安抚他。
已经是接近正午了。小迪只是挥了挥手,水晶珠的碎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他设下的预警,一旦有威胁就会粉碎。
来者不善。
先才他已经予以警告,可入侵者置若罔闻。随手变了只杯子出来,他装了炉子里的液体晾成合适的温度拿给星河。
“是什么?”
“毒药,喝吗?”
“……”星河只是看了他一眼,接下杯子喝得毫不犹豫。
甜的,却又不仅仅是甜的。
“我下午要出门,房子周围的防护屏障可能会失效,这东西能隐藏你的气息不被发现。”
“很危险的事?”星河从没想过这样安稳的日子原来是有小迪的力量在外面形成了保护,过去小迪也时有出门,但从未这么说过,也从未给他喝过这个。
“小孩子瞎担什么心。”
小迪又来扯星河的脸,后者也一如往日地躲不过去,抿了抿嘴以示抗议。
“你什么时候回来?”小迪已经起身,星河依旧扯着那片衣角不肯放手。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