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迪。”小程看着昏暗中奖杯的轮廓，开口唤了一声。他不用看另一个床上有没有手机的亮光，也不用细听斟酌呼吸的清浅，他就是知道人没睡。
“……”
“你上次站在领奖台上是什么时候？”他并不在乎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嗯？忘了。”小迪面着墙看手机背对他，应得懒洋洋的，仿佛轻描淡写。
“就骗人吧你，狗才信。”小程歪头看着那个背影，只有一点点手机的光漏出来。在今晚之前，队伍里拿过冠军的人只有小迪，不如说还在队伍里的人，拿过冠军的只剩了小迪。每个冠军都是他们一段短暂生涯中珍贵的记忆，忘了？他才不信。
“小迪。”
“嗯？”
“是19年哦。”
“我知道。”
你看，明明就没忘，小程撇了撇嘴心说。他忽然有好多话想说，可又怕说出口太过无厘头。
“小迪。”
“嗯？”
“我好像吃多了。”
“你活该！多的那些是你点的吧？！”
“绝对不是我！多点的人是狗！是楼上那个人点的！”一个打挺坐起来，小程看着隐隐透着光亮的窗帘。外面是个爽朗的夜晚，月色也好，晚风也好，最适合这个属于他们的冠军之夜。许是因为得到了从没有过的东西，一番欢乐的庆贺之后，一种不真实感就涌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被圈在了一个大水球里，想扑腾却无处着力，声音、光影，外界的一切都变得闷闷的。
“小迪。”
“你怎么了？”
“我们是冠军欸。”
“你这废话。”小迪像是被气笑了，被小程三番五次的“骚扰”气笑了，翻身过来看向他，一脸看傻子的神情。
“奇怪啊，明明是件开心的事。”
“你吃多了，小程。”把辗转反侧归咎于宵夜胡吃海喝后的消化不良，小迪随手抓了个抱枕砸到另一个床上去，又翻身回去了。
有些话，即便是调侃也不好听，虽然日日父子相称，但他嘴上还没那么犯贱。
他是很开心的，毕竟这个冠军有它的分量而且也算来之不易。但他和小程不太一样，虽然久远，他还是有一个冠军在手的。
小程没拿过冠军。
就是因为懂，所以不说。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小迪心不在焉地扒拉手机，情绪还没下去，咖啡因也在作祟，他无法入睡。
总觉得……有需要自己做的事。
“小迪。”
“……”
“你真冷静啊。”
“我不冷静。”
“多说点什么吧。”
“说啥？获胜后你坐在比赛席上强装淡定稳重小伙的事吗？”
“还不是被你上来一拳打回原形。”小程嘻嘻地笑，盘腿坐在床上晃来晃去。“我得跟你粉丝拆穿你，什么猫猫拳，那力道，是狮虎拳好吧！”
“我用力打了吗？用了吗？”
“说说你那次冠军的事好吗？”
“行啊，虽然现在可能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时候，你兴奋吗？”
“拜托，第一个冠军，直接热血上头。”奖杯，奖牌，奖金板，那时候他着实比现在跳脱。谁能抗拒一个冠军带来的亢奋呢，谁都不能。
“啊！我知道！你就是跳过去的！像个猴！”
“滚滚滚，你才像个猴！那时候有个比我还像猴的！”笑骂回去，小迪心里骤然来了一丝心酸，又被他强压回去。那年的事，说起来他记得，却又不是点点滴滴都记得真切。
不如说，随着故人一个个离场，有些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想回忆了。
“不过已经太远了，小程。”他熄了手机屏，昏暗中目无聚焦。他只庆幸，还有人在他身边，还有人与他拼搏。“你拿到冠军了，我那时的心情你应该懂了。”
“哎呀，算了算了……说点好听的吧，小迪。”
“说好听的又怎么的？”
“我想听。”
身后的床褥陷了陷，小迪就知道小程摸到自己床上来了。他翻身过来，胳膊肘蹭到了后者的膝盖。虽然看不清，但能想象到小程俯身看向自己的目光。
一点不安，一点雀跃，还有一点对褒奖的渴求。这小屁孩终于在午夜时分暴露出孩子气，那语气听起来像极了撒娇，他不禁想笑。
“你笑什么！我就是想听了！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小迪一直无动于衷的样子，小程恨不得掐他脖子摇他肩膀。可手都没伸出去猛地噎住了话，就连呼吸都在那一瞬停滞。都说小迪像块水火不侵的木头，可今天木头好像开窍了。他好像理解了，小迪说不冷静是真的不冷静。
“愣什么？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小迪摸亮了小夜灯，撑着脑袋看过来，面上有得逞的笑意。
搞指挥的都是精明人，小程自然知道这点，小迪的精明很奇怪，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已经手到擒来胜券在握了，转头却发现自己也着了道。
小迪拿捏了他的心绪。
他没想到小迪突然来吻他，毕竟无论是暧昧期还是表明后，主动的、“撒泼耍赖”的都是自己。他的确是想要小迪说点褒奖的话，不过万千句好听的，着实比不过这个吻。
“我艹，你跟谁学的！快交代！”一时心乱，小程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在拿小迪自创的“猫猫拳”对付小迪。你来我往，小孩子胡闹似的。
“急了急了，有人急了，是谁我不说。”
哪里甘心落了下风，小程抓了小迪的胳膊把人按回去。“可你别忘了，在床上主动献吻可是件危险的事，小迪。”
“反正没有榜金，倒是你，榜前不要了？”
“一个中午的排位而已，小问题。”小程笑说，指腹摩挲过手腕和掌心，他分不清那灼热的温度究竟是谁的，只知道自己贪恋着柔软湿润的触感，于是俯身“回礼”。接吻这件事，无论多少次都有微妙的感觉，明明平时打趣的话也说得，调情的话也说得，可每每唇吻交错，自己就好像不是二十打头的大小伙子，而是一下子退回到十五六的小屁孩，青涩而笨拙。
他能感觉到小迪的手从背后环住他，和过去一样。这种依赖感，曾几何时就不仅仅是爱意，还有那种一路以来只剩彼此的纠缠。
“这个时候走神吗？”吻着他的人有点心不在焉，小迪感觉得出来，乐得调侃一句。
“那也足够你明天中午起不来打排位！”小程佯装凶恶，却也不过是藏起了爪尖的猫，接下来的事他们并不会做。“开玩笑开玩笑，明天要训练的，折腾你咩咩怕不是会上来一套降龙十八掌。”
“说的好像你怕过似的。”
“可总有怕的东西啊，小迪。”
过往的惊艳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惊艳又怕下一秒就没有了。往里挤了挤小迪自己坐在床边，小程顿了顿，没说出口。
“我看你不是吃多了，是吃坏了，吃坏的还是脑子。”
小程背上挨了一巴掌，却不足以拍碎他复杂的思绪。奇怪啊，他明明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却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
“换平时的你，说的肯定是’这是我应得的’之类，说不定再来点趾高气昂。”
“哎呀……这种事第一次，没经验嘛。”
“等你拿个大满贯，看你习不习惯。”
那还真是个远大的理想，能让他半夜笑醒的那种。小程回头还了小迪一巴掌，“那就跟我一起拿，拿不着你别想走。”
小迪笑了笑没接话，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是经历过更替流转的人，谁都没法给个承诺。不过至少，他们应该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别怀疑，这就是你应得的，小程。”末了，小迪说道。
“那当然！”小程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那点朦胧的光，愈发抓紧了小迪的手。“因为叉西总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