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
听说,有人想听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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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契卡觉得自家的猫长得过于快了。
虽说原住民汤圆也胖,可明明宠物医生估计才六个月大,这家伙却已经比汤圆大了一圈。
栗,白,黑三色交杂的毛发,湛色的猫瞳,耳朵尖得很。它看起来真不像只普通家猫,不会是宠物店品种搞串了吧?别是什么保护动物他这么一养得去蹲局子。挠了挠猫的脑袋,小迪心想,耳边猫一声惬意的呼噜。
算了,反正猫也是不走,姑且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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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是一个月前出现在他家窗台上的。
他拉开窗帘的时候它就蹲在那里盯着他,甩甩尾巴,时不时喵一声。
挺好看一猫。
小迪拉开窗,猫也不跑,依旧蹲在窗台上,接受他的抚摸,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怪心安理得的。
倒是个不怕人的,一点不像野猫。小迪随手拿了点猫粮放在窗台上,猫不吃,嫌弃地瞥了一眼依旧瞪着湛色的眼睛看他。
“还挑食?那没得吃了。”
又揉了揉猫的脑袋,小迪转身去忙别的。当然,顾及到家里的原住民,他关上了窗户。猫关在了外面,猛地往前一凑贴上玻璃压扁了一张猫脸,似有嗔怪地喵了一声。
好大的嗓门。
第一天小迪把猫当成野猫,第二天当它想找个庇荫的地方,可一连几天猫每天都在窗台上,就好像等着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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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人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发消息都爱搭不理的。小迪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和清唱的对话框里依旧只有昨天晚上自己发出去的消息。虽说还在休赛期,但马上也要回俱乐部了,这样不回消息还挺让人担心。
小迪正发呆,猫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跳进他怀里扒拉他手机。
“别闹。”
猫不听,一爪子按上手机屏幕,一个劲发送某个挑衅的表情包,刷了长长一串。
“好小子,你这是要把人气死。”话是这么说,小迪自己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气死那家伙得了,消息都不回。
好一通人性的猫。
猫依旧不吃猫粮,只想往小迪的碗里凑。不得已,小迪扒了些清淡些的给它,忧心忡忡地看它吃。终归是人的食物,天天这么吃下去他担心出问题。
说起来,这么久了也没给它起个名。
·
猫粘着他,却又不粘着他。
只要小迪在家里,猫多半是在他身边的,窝在沙发里或是窝在枕边。可除非小迪主动抱它,它很少会自己蹭到小迪身上来。
它只是单纯地待在小迪身边,哪里也不去。
汤圆开始因为好奇还会凑过来嗅嗅它,可不知怎么很快就敬而远之,不肯接近了。以至于猫在小迪身边的时候,汤圆都不亲近他了。
“你说你!小猫猫家的,闹什么别扭?”
捏了捏猫的脸,小迪说道,后者颇为嫌弃地拿爪子扒拉他。
“怎么的,还不乐意了?”
喵。
猫哼唧一声,踩着小迪的腿跳到他肩上去,长长的尾巴还不忘挑衅一般地在他脑门来上一下。
“重死了,下去!”
猫还是不听,不屑地呼噜一声,直接盘在了小迪的脖子上,嚣张叛逆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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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唱电话还是没接。
小迪低低地骂了一句。
猫就现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和其他人打电话,可无论问谁,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它忽然跳起来,撞掉了后者已经在看车票的手机。
“别闹!”
猫总是不听他的话,死死按着手机不给他拿,头抬得老高与他对视。
小迪愣了愣,并不理解猫的举动,他只知道那双湛色的猫瞳莹润,总让他想起一个人。
“我得去看看。”他像是对猫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不是这种人。”
猫似乎是颤了一颤,不觉松开了爪子。它看着小迪重新开始查询车票,也只是这么看着他。两个地方距离并不算十分遥远,也许他明天就会出发。
喵。
猫一声叫,有几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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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睡了。
猫安静地卧在枕边,扒拉走他手边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依旧是没有回复的绿色对话,小迪在等一个人的回信,显然今晚也不会有收获了。
一个人一两天没回消息勉强可以接受,但十天半个月不怎么回消息就真的很有问题了。
除了中间一天晚上有了几句回信说有些突发情况可能会忙一段时间,任凭小迪发什么消息、猫乱按什么表情包,再没有回应。房间地上放着收拾了大半的行李箱,小迪显然已经打算直接冲到那个人家里去。
睡梦中的人眉心微微皱着,猫低了头去蹭。湿润的鼻尖蹭过小迪呼吸间的温度,落在他侧脸。
当主人的把家中两猫照顾得很好,却经常忘了多照顾一下自己。它本是想舔舔小迪有些干燥的唇,最终还是作罢。小迪和原住民汤圆都不见得有这么亲近,指不定会被嫌弃。
它能怎么办?
它什么都做不了。
喵。
猫低低地叫了一声,靠在小迪身边窝成一团。
·
小迪是忽然惊醒的,许是因为身边的温度,又或许是因为手指忽然碰到的“异物”。
他很肯定昨晚他是一个人睡的。
但现在身边显然还有一个人,而且……
“艹!”
猛地坐了起来,小迪盯着身边的家伙。让他惊讶如此的不是他不知道这人是谁,而是失联已久的那个家伙此时此刻就睡在他身边。
“……”
人被他惊醒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然后掉到了床下去。
“欸……”小迪没来得及把人拉住,拧了眉看向坐在地上清醒过来的家伙。且不说这家伙失联了有些日子,怎么来的?怎么进来的?“你特喵的怎么回事!?”
“人还摔得七荤八素呢,就开始兴师问罪了?”抓了抓头发,清唱抬头对上小迪见鬼一样的眼神。
“兴师问罪?我想直接揍……”
等等。
等等等等。
小迪反应向来很快,很快觉察到端倪。
“你把你自己整成了猫?!”
“拜托,又不是我自愿的!天知道怎么回事!”
·
说起来,清唱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猫,但不是一点缘由都不知道。
上一年的冬天,他在小迪家里小住了几天,然后愈发坚定了自己以后要养只狗的信念。
他真的没见过占有欲这么强的猫。
说它被人夺舍了他都信。
汤圆,小迪的猫。
吃饭的时候要来蹭小迪的裤脚,看电视的时候要在小迪怀里抱着,打游戏的时候也要在小迪怀里抱着,就连他们温存一下也非要过来“横叉一脚”。
他盯着汤圆的眼睛,那里面分明写着“这是我的”四个大字。
好好好,对对对,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但现在是我的,你站到一边去。
清唱莫名其妙地跟一只猫计较起来,拎着它的后颈“丢”去了房间外面。
于是传来无休无止刺耳的挠门声。
小迪先忍不住笑了,不得不开门把汤圆放进来。后者直接跳进小迪怀里,看了清唱一眼。
如果猫有人的情绪,清唱毫不怀疑这家伙在得逞地发笑。
说是嫉妒有点矫枉过正,毕竟那只是只猫,再怎么闹腾这人也是他的。所以汤圆不喜欢他,清唱并不在意。
所以,还是有那么点嫉妒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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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因为那么点嫉妒心把他变成猫?
至于吗?清唱一万个无语,却又没有针对的对象。
他才不信命那种东西。
“怎么?还生气呢?气成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小迪“恶狠狠”地拎出行李箱里打好的行李,他调侃道。
“滚。那时候我就应该把猫粮强给你塞进去。”鄙夷地瞥了一眼,小迪甩了件宽大T恤,被后者眼疾手快地半途抓住才没糊到脸上。
“那还是算了。托你的福,整一个月我吃的都清淡得要命。”
“那是你活该。”
“别往外拿了,过几天该回俱乐部了。”
“你还知道要回俱乐部?万一有个意外你没变回来,我还得抱个猫上场打游戏?”
“那也是打第五最厉害的猫。”清唱哼哼着,拍了拍小迪的肩。“别担心了,没有那个意外,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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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眠」
我们要最热烈地相爱,从黄昏到晨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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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季后赛。
但对清唱来说是个不太一样的季后赛。
不是作为队伍上阵的一员,也不是作为退居幕后的一员,他看着手机上一阵狂轰乱炸的消息,哭笑不得。好吧,也不能说是狂轰乱炸,但按小迪的脾性,多发两句和狂轰乱炸没什么区别。小迪邀请他去线下见面,威逼利诱。
“拜托,迪公子,我是自由人。”清唱发了条语音,回得慵懒,像是刚睡醒不久。
他也的确刚睡醒,人都没起床。毕竟生活换了,作息却难调,他还是半个夜猫子。
“不管,给爷来。”
“哟,多日不见,跟谁学的,这么霸道了?”
“要你问?走了以后不闻不问的,现在知道问了?”
清唱几乎能想到手机那头小迪的表情语气,自个发笑。他们可当真是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聊不聊天不要紧,连不连麦不要紧,默契还是一样的。
“去去去,又没说不去。你们定在哪个酒店?”
“到时候跟你说。”
“可以啊,你们。”扒了扒战绩,清唱连声啧啧。“这不一鼓作气拿个冠军回来?”
“老样子罢了。”
“老样子怎么行啊,除了你和小程都不是老人了,你说是吧。”
“滚,你还有脸了?”
我脸大,脸最大。清唱心说,但鉴于太过犯贱还是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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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问疫情耽误了什么,清唱一定要叭叭几句。比如当初从家回俱乐部不直达就算了,还要在中转地几番周折。再比如比赛台上还要戴口罩,多亏自己不常戴眼镜,不然就得和那些眼前蒙了一片水雾的家伙们一样。
自由人还是有一点好的,没那么多规矩出行倒也方便。
整个夏天江南一带天气都热得异常,一下高铁清唱只想打退堂鼓。这样的温度真的是半分钟都不想在户外待,他赶紧打了辆车去酒店。
他比各俱乐部的大部队早了一天到,本是打算先给自己逛一圈的时间,毕竟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乱窜,却输给了酷暑。第二天等扒拉手机扒拉清醒了,早已经接近中午。
结果就成了换个地方躺着。
场馆的位置偏,连带着酒店的位置也偏,距离西湖“十万八千里”。想想外面的热浪,想想外面的人山人海,也不是第一次来杭州,玩乐的心有归有,新鲜倒是不新鲜了,于是望而却步。随便找了家店吃午餐就回房间,清唱想着等其他人来了再一起搓顿好的。
窗外正当烈日,树冠枝叶都绿得发灰,要在日灼下干枯一般。一层纱帘有些不够,只得把厚窗帘也拉上一半。电视哪个频道放送什么节目不重要,开着听个声而已,人窝在小沙发上坐没坐相,打一会排位。要说平时他也不是这样,但一想想算是出游,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前些日子忙得厉害了,游戏没开,段位没上,如今赛季中巡还在这不温不火地打。
扣扣。
嗯?还有人敲门的?
“我我我我我!开门开门求你了热死了!”
没等清唱开口问,门外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嚎了起来。
是奈奈。
手上对局打了一半,清唱开门放人看都没抬头看一眼。
“排位?这么勤奋?”奈奈凑过来看,因为满身热气被一把推开。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我不光来了,还要跟着回俱乐部!”奈奈窜进开足冷气的房间松了口气,步调轻快显然高兴得很,在被一道宝宝锁锁住之前他从未想过年岁渐长是这么令人愉快的事。
手机停在结算页面,清唱这才打量了奈奈一眼,有变化,但头发还是老样子,看起来不太好打理地蓬松着。
“哟,能耐了啊,我住哪问的小迪?”拍了拍奈奈的肩膀,清唱随手甩了小冰箱里的饮料过去。这小子,比先前在队时个头长了些,当真是个准成年人的样子了。
“哎呀,人生地不熟的,他们都没来,反正你也是自己待着。”汲拉着拖鞋往小沙发里坐了,奈奈小心翼翼地扭开手里的汽水。“什么鬼天气,差点嘎在路上。”
“这样的天气广州可常有,你又不是没待过。”
“哎呀,那多短啊!那椅子还没坐习惯呢就给赶走了。”
“行,那以后就别走了,记着别乱说话免得挨揍。”
“……怎么还突然来煽情的啊?”奈奈小呛了一口,皱了皱眉。
“煽情?煽什么情?小小孩想得倒不少。”
“拜托,我要成年了!”
“那不就还没成年吗?成年了在我这也是小孩。”
“为老不尊是吧!”奈奈不服,奈奈抗议。
一声轻笑,清唱没说话,按了一把奈奈的脑袋转身去给洗漱了。
“……”一时不忿地小声哼哼,奈奈蹬了拖鞋抱腿缩在小沙发里。洗手池是半开放的,他看着那个大个头的背影,自知理亏。清唱玩笑话多,但要计较理都在理。为什么自己没再大上几岁的别扭,放在那人身上说不定就是为什么不再年轻几岁。
都是没办法。
小桌上清唱的手机震了两下,是小迪的消息。
“上飞机了。”
原来他们的对话这么简单,奈奈无意瞥了一眼,心说。电视里放着不知名的喜剧,嘈杂的嬉笑声半掩在房间那头的水流声中,让他意识到竟然是这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相处过了。
“我说……你们还在一起?”
“怎么说话呢?想抢小迪了?”抹了脸上的水出来,清唱额前的头发还是湿的。
“这你可放过我吧,我哪敢……不对,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没这个心。”奈奈颇有些无语的瞥了清唱一眼,还夹杂着委屈和无奈。“为什么要退啊,跟以前一样不行?”
“我不走,你有地方睡?祝你年年抽到六人间哈。”
“借你吉言。”奈奈说得咬牙切齿,却又没什么办法。
“年纪大了,喜欢安稳点的睡眠。再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懂?”
不懂。奈奈白他一眼,不说话了。
说实话,他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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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大部队的飞机也算是早班机,入住酒店的时候刚刚傍晚。
“有没有好点?”勾搭了小迪的肩膀,清唱看着一干人乌乌泱泱围在大厅里办手续。
“还行吧。”
“有什么问题别拖着啊,弄成我之前那样可不行,一群崽子们离不了你。”
“少来,你当爹还是当妈?”
“关心你呢,关心!”
相逢一场,说笑打闹自是少不了,更何况是这么多人,新人旧颜,打招呼都要好些时间。
人员一波一波换,老人们即便不在一队倒也是一般地打趣,新生代却要欠着些熟络。
“不怎么打了?”
等各自回房间休整,小迪扔下行李箱跟进清唱的房间。
“打,这不最近刚拾起来,都能白嫖回归礼包了。” 清唱拽了把窗帘,暗影的隐隐绰绰间有条窄窄的水道经过。“哎呀,说是江景房,哪有江?这不是一条沟?”
小迪没应声,再怎么说清唱都已经是自由人,确实没什么要求的必要。这家伙看起来过得倒还舒心,这就够了。他顺着后者的示意回头看,窗外夜色暗了,在玻璃上映出房间的明亮和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这家伙没怎么瘦,但似乎结实了点。
说实话,他不是很愿意回想,水土不服闹的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还有那些难掩无奈的苦笑。
“睡觉正常了?”
“自个的卧室,当然是最好睡的。”
“那就好。”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我天远路遥的,难能及时顾及。”窗帘再度拉上,清唱伸手捏了捏小迪的肩膀。
你是还要打很久很久的,得多注意身体。
“怎么,有话要说?”
“那些误会……”
“能说清的事,就不算误会。”清唱自然知道小迪说的是什么,毕竟退队这回事,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外界。水土不服是真的,发挥不好也是真的。
“总觉得……很多事没以前简单了。”
“包括我吗?”
“滚。”
谁说不是呢,什么事情不是由热情和热血开始的呢。最初的人凭着一腔热血站在一起,也是因为一腔热血留了下来。游戏本身是纯粹的,竞技也是,但世界和人情世故不是。所以才有不甘,所以才有遗憾。
“你要挂心的东西太多了,小迪,这些就忘掉吧。”
有些遗憾,等尘埃落定之后想来也不过那么回事,他拿得起放得下。
“你说的轻巧……”
“好了,弄得怎么好像你才是当事人似的。放轻松点,接下来的比赛要紧。”清唱笑笑说,扯了一把小迪的脸,得了后者嫌弃一瞥。
“这个我知道。”
“过来,小迪。”
“干嘛?”
明知故问。
唇吻间是汽水的甜味,和这个点到即止的吻一样轻浅。
小迪指尖刚刚触碰到清唱的衣袖,后者已经结束了这个吻。清唱胳膊撑着沙发扶手,微微附身投下一片阴影。
“小别胜新婚不是?”
“谁跟你新婚!?小别?这几个月就差给你报失踪了!”
“嘘……我刚才听见脚步声了,保不定有狗在门口偷听。”清唱掩了小迪的嘴,“什么叫报失踪,忙的要死呢,你哪次比赛回来没跟你说两句?”
“不跟你犟。”拽了把清唱的衣袖,小迪仰头续上刚才的吻。真报失踪那必然不至于,只是他身体同样出现过小问题所以格外感同身受,也多了些担心。
直到桌上的手机一连来了几条信息振动,两人才想起来约了吃饭的点,这般迟了些下去一定会有人要大开嘲笑了。
随他们去吧,迟都迟了,五分钟和三分钟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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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
有些错,只有年轻才能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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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
“你…”
关于一场排位的争辩已经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在此期间两人又排了一局,报点和辩驳混杂起来,放在旁人听起来着实吵了些。
口干舌燥之后两个人都偃旗息鼓,斟酌起刚才排位究竟问题在何。
“你怎么能一直这么有活力啊,不嫌累吗,一晚上的。”
“你有意见?”
“有啊!你嗓子坏了,比赛还怎么指挥大局?”
“没我指挥就不行?你们可真菜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小迪契卡是谁?”
一顿玩笑,气氛终于在排位尾声舒缓了不少。清唱有时候也会想,两个成年人,怎么就能吵得像小孩,然后又很快友好如初。
当真是没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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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坦在恐怖密室里会发生什么?
可能就是衣服被拉拽得大了一个尺码,又或者是在推拥中身不由己。
他们只觉得身边的人吵闹,然后自个偷着笑。
“可那鬼扒拉我腿!”有人高声狡辩。
“你可别了,另一个鬼扒拉小迪扒拉了半天,也没见他原地返祖。”
“就你护着他!还用怕?”
“也不知道谁死揪着我衣服不放的?”
小迪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在一旁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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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的想法是和二十二岁不一样的。
后来说起当初的事,清唱一个劲地笑话,小迪只觉得当初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是两个人都疯了。
而且疯得彻底。
年轻嘛,没点疯疯癫癫的日子怎么够本。
同在一个队伍,吃住都在一起,很多东西是容易混淆的。小迪发觉自己的依赖不对劲,清唱也觉得自己在对一个人的关照上有失偏颇。
于是两个人互相猜测,又都畏缩不前。
“不就是喜欢嘛,承认又不会掉块肉。”
那天小程看见清唱只给小迪一个人看设备,一顿“冷嘲热讽”的打趣,惨遭双打。可打趣归打趣,咬着面包逃走的时候小程还是说了句中肯的话。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开始了一个吻,也开始了后来几个年岁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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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
“小迪!醒醒了,别在这里睡。”
小迪睁开眼,就对上俯视下来的目光。揉了揉眼坐起来,他竟然在电竞椅上打了瞌睡。
“累了去睡啊,排位还早。”
“现在上去也睡不着了,算了。”伸了个懒腰,小迪顺势去扒拉清唱的头发。“你眼是不是又肿了?”
“可能吧,习惯了。”一把抓了小迪手腕免得他不断作祟,清唱挑了挑眉。“我轮换没什么,总得休整好了再上,你的位置可是无人能替。”
“也不是这么说…”
“那怎么说?”
“你不该是这样的,清唱。”小迪有一时的停顿,叹然道。
清唱过去的评价是怎样的呢,如今也许很多人都忘了。“全能位”,“就像狼队的小果冻”,“非常稳重的选手”,如此云云。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子,轮替,离场,休养。
“不公平,清唱。这世道不公平。”
清唱听着,只觉有只手反过来抓了自己的手腕,紧紧的。
“是我失误太多了。”
“谁还没有…”
“听我说,小迪,如果我年轻几岁,我还可以失误,因为还有很久的提升时间和空间。但现在…”
“不是这回事!”
两个人都在打断彼此的话,但并不会因此生气。小迪气的不是这个,而是清唱的“认命”,也是气自己的无力。
他们分明是绑在一起的共犯,最后却只有一个人来承担罪责。
“别在这儿说啦,小迪,走,请你顿晚饭。”
广州的秋天热度总是消减得慢,枝叶浓绿,仍有夏日的味道。
两个人出了门一路往外走,反而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其实他们都懂,是谁的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是出来吃饭,可临时起意谁也没个计划打算。
“哎呀,又不是退役了。”清唱揽了小迪的肩膀,“回家养养,然后就回来。”
“什么时候走?”
“等你们打完吧,把夏季赛打完。人不能始乱终弃对吧?”
“滚。”颇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小迪没好气地怼他。
“马上就滚啦,多照顾自己啊小迪。”
“不用你管。”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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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如果不能走到最后,那就爱到顶峰分手。
·
小迪并不为太远的以后做构想,所以他并没想过在那些看似遥远的未来该如何抉择。
但无论多远的未来,都有近在眼前的一天。
赛季一巡一巡,比赛一轮一轮,时光时而煎熬时而清闲,看似千篇一律却又百转千回。
那年冬天很冷,冷到在广州穿羽绒服仍觉不够暖。
一场赛罢,小迪揣着手走出场馆。天有些阴沉,让人觉得不甚爽快。早场比赛就是这样,结束后天还亮着,就算耽搁点时间回俱乐部打排位也绰绰有余。
呼出的水汽凝聚成雾,指尖动了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了什么。
一些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浮上水面,身边的队友在这些年岁里换过了一些又一些,如今尽是些年轻的脸。原来除了他,那些曾经一起开始的已经不剩几人。
年轻人总是向前看向前奔跑的,他们不喜欢回头,不喜欢回想。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探看那些过去的?
一声冷哂,小迪嘲笑自己突如其来的矫情,却也只是一笑,再度垂下唇角。
……
“小迪。”
“迪公子。”
……
“小迪老师?”
身边的声音打断的思绪,小迪歪头对上队友的目光。
“是不是太冷了?快过去上车吧。”
“嗯。”
是了,那些过去的简单的,亲昵的称呼仿佛都随着故人一同离去了。剩下的是尊重,恭敬,和一些再也开不起的玩笑话。
“你先去,我等个人说几句话。”
队友走出去一段距离,才有一个少年模样的家伙从墙后探出头来,是瓜瓜。
“迪老师!”
“你躲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噫…迪老师这么好的双排一直被我占着,他们记恨着呢。”瓜瓜笑道,分明是一副“我就占着你们奈我何”的得意模样。
……
“跟你双排,除了吵都还挺好的……怎么,夸你两句还蹬鼻子上脸了?”
“有这么个大腿抱着,哪有会不高兴的?”
……
“迪老师?”
“没什么,你们季后赛胜者组也稳了,首秀机灵点。”
“那当然!我可是迪老师的’得意门生’。”
“我可没承认啊。”小迪被逗笑了,也乐得一句调侃。
“我承认,我承认,嘿嘿。”和连麦时不愿断下和小迪的对话一样,现实中瓜瓜也喜欢与他靠得很近。“我们要在季后赛对决了,迪老师!”
“怎么,怕了?”
“才没有!我期待着呢!”
·
少年人的未来有无限好光景,小迪看着那个背影轻快地跑进场馆,折身往车的方向走了。
“不来吗?你值得一个冠军,迪老师,我一定帮你拿!”少年人曾这么与他说,目光认真而诚恳,闪耀得让他不敢直视。
他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青春?信誓旦旦地说要和谁一起拿个冠军?
有的。的确是有的。
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那时候日子好像要简单得多,虽然也时有争执,但没那么多鸡毛蒜皮,也没那么多无可奈何。
人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这件事的?
同龄的选手逐渐离开赛场,虽然还有人坚持但也所剩无几。列表里有些头像暗下去,就再也没有亮起过。好友位总是捉襟见肘,可总有些人,看见那些ID就不想删掉。
当人不再热衷于往前看,就开始回忆了。
少年人的邀请他并非没有放在心上,那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那样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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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
“……”
“喂~喂~喂~”
“……”
“怎么,想着要打给我,现在又不说话了?”电话那头笑了,几分调侃,几分玩世不恭。那人并不在意小迪的沉默以对,也不多追问。
于是两边短暂的沉默。
“那边向你投橄榄枝了吧?”
“……你倒是消息灵通。”
“去吗?”
“在考虑。”小迪蹲在院子里通话,半张脸缩在领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想去吗?”
“我不知道。”深深吸了口气,小迪目光放得远,但似乎没有聚焦。“可能我该和你们一样……“
“做你想做的就行,小迪。”
那人还是老样子,总是知道该怎么安慰疏导人。小迪笑笑,没说话。他们已经有些时间没交流过了,无论是文字还是声音。他们从未明确地画下一个句号,可那些既定的关系就随其自然一般的结束了,自然得他们自己都没发觉有什么别扭。
一切仿佛只是回到了还没开始的时候,虽然不会再开始了。他们依旧比一般人更熟悉,也正是因为这份熟悉,让他们选择放开这段可能已经成为拖累的关系。如果在抓紧和放手之间选一个,即便不情不愿,他们也会选择后者。
生活和距离之中成年人难有幻想,想必就是这样了。
“算了,不说那些。你怎么样?”
“好得很,该工作工作,该吃吃该睡睡。”
“你可过得悠闲。”
“话不能这么说。忙还是一样的忙,精力倒是不比以前了。”
“这倒是实话。”
“不是我说你,拼了这么久,还差多这几年?又不是没有热情了。”
他们把最好的青春都留给了这片赛场,经历过酸甜苦辣、顺逆坎坷,才有现在回想起来可圈可点的点点滴滴。
“听我的,小迪,只要你想,那就去。”
“那就去!”
……
“一起去打一场?拿个冠军回来。”
“想去?”
“那必须的。”
“那就去!”
“那就去!”
……
“年轻真好,清唱。”末了,小迪像是在感慨,他想起一些太久之前的对话。那些话,他可能已经没办法说得那么干脆了。
“哟,这可不像你啊。”电话那头,调侃的意味又重了几分。“那个莽得要命的小迪契卡呢?”
“闭嘴吧你,你才莽得要命。”
“谁还没年轻过?都一样的,小迪。”
·
一通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却在太多的沉默中跨过了零点。
清唱等着对面挂了电话,忽然就怀念起电话原来还有忙音的时候,像是余味未尽的暧昧,又像是欲言又止的遗憾。他离开赛场太久了,以至于其中各般是非曲折他已经不那么关心了。
别的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小迪那家伙不会随便认输退缩,电话打给他,大概是想得点支撑来驱散最后的迷茫。即便是没有他,小迪也知道该怎么走。
现在的他们就是这种关系,有一些依赖,有一些模糊不清,但是朋友,只是朋友。
他笑笑,看向窗外夜色。
去吧,再搏一次,再搏一个属于你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