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底……有多少我们怀念的过去回不去了？
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接受这个现实，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
清唱归队有些日子了，虽不敢说状态恢复至全盛状态，怎么上场也尚待安排，但毕竟是老牌“奶爸”，大家都不怎么担心。
天气转暖，众人纷纷减衣，小迪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拎了外套给清唱。
“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啊，是吧小迪？”话虽这么说，清唱还是乖乖把外套接过来。
“知道就好，要再变成之前那个样，你可就等着直接退役吧。”
“之前？什么样？”清唱笑道，起身把外套穿上没坐回去，径直走到小迪椅子后面圈住了后者的肩膀。“不如你来说说，迪公子？”
“少来，有贫嘴的功夫不如好好保养。”小迪抬手就往后锤，被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喂！”
“当初比我更急眼的是谁啊。”
“那不是因为你身体不好！？你是队长好吧？你要是状态不好那不就……”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清唱松了小迪的手腕，摆摆手表示退让，免得小迪的语调继续抬高把全队都招来看热闹。“放轻松点，迪公子，我好着呢，身体倍棒。”
“你最好也把毛病都养好了。”小迪仰头白了一眼，拍掉发间拨弄的爪子。对上俯视下来的目光，他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毕竟…都不是些好的回忆。
那双眼睛总是看起来冷漠了些的，就算是笑的时候也如此，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又浮现一些属于过去的对视，糟糕的脸色、无神、浮肿，一眼就让人不安。
“你比以前能说笑了，清唱。”
挺好的，小迪心想，握住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至于那还在不厌其烦扒拉他头发的手，他几番阻挠无果，也就任其去了。
“还不是你，都没以前那么跳了，我还担心憋坏你呢。”
因为你不是队长了。
因为你成了队长吗？
一问一答，两边心声，他们都知道答案。
他们都不是曾经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了，更何况是一段没有彼此相陪的日子。
小迪比赛内外都变得更稳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担子是什么。清唱变得更活跃了，他也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们都在向彼此靠拢，学着彼此的模样变成更好的自己。
这没什么不好的。
“下次把刘海梳上去吧，背头，贼适合你。”摩挲着小迪额前的发丝，掌侧有意无意蹭过额头，清唱想起过去一次采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小迪把头发都梳上去。
不同于日常细碎的刘海，清爽，干净，还有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感。怎么说，就是意外地赏心悦目。
“就不，做完造型回来都得洗头，有这时间，瘫着不爽吗？”
“帅就完事了，洗头而已，你得拎清楚。”以手指为梳，发丝自指间穿行而过，让清唱忽然就觉得，也许再过上十年，他们还会是这个样子。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小迪听着身后的家伙哼哼，听似随意，可偏偏每句歌词都没出错，让一字一句都变成了赤裸裸的明示。
“你才美，美死你！”
“哪有你好看啊，迪公子。”
如果不曾回想，他们都忘了一起走过的路有那么长，甚至记不清那个遥远开端具体的日子。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他们挺好的，史无前例、未来可期的那种好。
·
·
二.
那天有一场清唱的采访邀约，小迪闲来无事便跟着去了，盯着清唱化妆造型，一顿阴阳怪气，然后就留在后台听。
站在后台的阴影里，刚刚好够看见台上那个人的侧影，听见不通过话筒传出来的真实的声音。小迪想起一些过去，一些可圈可点的、只要想起就会忍俊不禁的过去。一声轻笑，他抱着胳膊往下听，那些事好像已经很久远，又好像不是真的那么远。
“现在队伍里气氛怎么样？感觉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吗？”
“都挺好的，成绩逐步上来了，大家也都知根知底。不一样的话…只能说大家都稳重了吧。”
是啊，都稳重了，认真说起来，好像只有星河证明资历浅一点，虽然也没什么差。小迪脸上掩不住笑意，清唱确实有资本这么说，几年比赛下来，人场迭代，嘲笑着别人的他们都快变成上古余孽了。
说起来，清唱不是很愿意出镜的那种人，赛前采访除非全队轮遍了才去，赛余节目更是几乎没去过。以前户外直播也是，每每入镜都会换来一下中指，一点也不避讳，他还担心自己直播间被封了呢。怎么说，他还是顾及清唱的情绪的，虽然偶尔还会偷着给镜头就是了。
这次受邀，也算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现在队伍成员和角色池都这么富裕，上场名单怎么决定？”
“这个已经有安排，暂时保密。”
“这还吊着大家胃口呢。”
“所有人都很努力，到时候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简单的话题聊过几波，自然逃不过老生常谈的事情——身体原因和职业生涯的存续。
“如果就那么退役了，你会遗憾吗？”
“会，肯定遗憾。”
话音之余，小迪听出一丝微不可闻的苦涩，台上的人也微微垂了眼眸，上一秒还挂在嘴角的笑意忽然就僵在脸上。
搞后勤我也会啊，大不了就退役，我看着你打，记得再拿个奖杯回来给我供着。
那时候，清唱对他说得很无所谓，就好像真的不在乎一样。
可又有谁会真的不在乎呢？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不回来了……毕竟你知道，电子竞技对状态要求很高，一直低迷肯定不适合再上场，我不能因为自己拖队伍的后腿。”
“不过现在看你状态很好，想必今后会和大家一起打得更好。”
“那是自然。”
没再听下去，小迪穿过走廊回休息间，一个人坐着发呆。那个家伙，对外人说都不和自己说，着实……算了，不能说气人，他也是出于好意。
酸甜苦辣，本来就是回忆里不可分割的常味，他们也一样，不过是有人把辛辣苦涩藏了起来，再把剥好的糖留给他。
他不是喜欢往后看的人，可总有些时候，有些过往挥之不去。
……
清唱在那些日子里格外怕冷，在大家还在穿卫衣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厚大衣。
每每他问起，却总是“没事”、“没什么”、“小问题”云云的回答。就这样，他对清唱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压过了心里的疑虑，直到一场比赛结束。
……
“扶我一把。”最后一局下台的时候，清唱贴在耳边说了一句，没让更多的人听见。
心里了然，小迪佯装大大咧咧地与他勾肩搭背，直到走进后台的昏暗。身边的人状态变差了，他能感觉到揽着的人在颤抖，连带着自己也颤抖起来。
和其他人分道而行，小迪打车和清唱去医院，路上他们沉默了很久。
小迪先一步耐不住气了。
“我问你不止一次了，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你都说没有！”
“不好意思，没想到会…”
“我不听道歉！对，你是队长，队伍还在比赛！你都是对的你没错！”小迪有点气急了，说起话来便把握不好分寸，叭叭叭叭像机关枪。“我特喵的怎么就信了你，没见过你这么……”
没见过你这么狗的。他本来想说，可身边一直靠在车窗边的人忽然动了，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背，整个人靠了上来。
“得了吧，迪公主，这么咄咄逼人会掉粉的。”
“我管他…”
“嘘，这可不兴说。”清唱抬手揉乱小迪比赛前造型好的头发，叹了口气。“借我靠一会吧。”
只是一句话，小迪便偃旗息鼓，乖乖不动了。平日里他没少担着清唱的重量，常常因为嫌弃沉重而把人推搡开。
“赌气了？”
“说实话。”
“反正也这样了，跟你说就是了。”
小迪鲜少地沉默，走着就诊流程的同时听清唱慢慢把实情说完。不是“没什么”，也不是“小问题”，过敏、感冒、发烧，种种症状他听了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这种状态下上场比赛。
“你睡一会吧，睡会。”打着点滴，两个人靠在一起坐，小迪发着消息报平安开口说道。身边的温度像是靠着一个热源，他就知道清唱又烧起来了。
“睡不着啊，迪公子，头晕得很。”
“你还会撒娇啊。”
“撒娇也得有人听对吧？”
“那我不听，不听。”
清唱没再说话，小迪只听见一声轻笑。他们一路拌嘴到现在，少了最初针尖麦芒的年少轻狂以后，听起来更像是无病呻吟。
“我上不了了，小迪。”
那天他们相拥，他听见怀里压抑的声音。
没人会不留恋这个舞台，更何况是曾经爬上过巅峰的他们。
习惯了嬉皮笑脸的人忽然就鼻尖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那个赛季，他们的成绩不太理想，小迪很难说问题具体在谁身上，又或许谁都没错。他还记得，战队总结视频里清唱说慢慢改，可回过头来他们却发现没有时间了。
……
“小孩子吗，多大了还咬手。”
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小迪才回过神来，自己又在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清唱录完节目下来，就看见人坐在沙发上，撑着胳膊一副沉思的模样。明明是休赛期，这家伙怕不是又在多想。
“也就三岁吧，不能再多了。”
“那让我们的三岁小朋友说说，自个偷着在这儿emo啥呢？”
“你才emo，我没emo。怎么样，多久没上过台了？”
“不怎么样，下次还是你来。”拍了拍小迪的肩膀，清唱如释重负，他摸了摸侧脸，自己皮肤不好，肯定是卡了粉。“走吧，晚上排位还来得及。”
“不排！赛季末，摆了！”
“行！那就摆！今晚看小迪绝活红毛毛虫！”
·
·
清唱早就知道小迪会在后面听，只是他不知道小迪并没有听到最后，便错过了最后意味深长的问答。
“是什么让你决定回来？”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陪他走得更远。”
他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