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说法,人心里有些位置只属于一个人。前者来了,占据了,就再没有后者涉足的余地。因为那些曾经走过的路,经历过的风霜雪雨,不需要后来者陪着再来一次。
·
星河很清楚,自己就是那个后者。
·
坐在离小迪最近的地方,无论有心无心,后者的声音总是能闯进他的耳朵。
那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星河偷瞄小迪上扬的嘴角,就知道这局小迪溜得很得意。那是不同于和任何人双排的状态,可以不记得地窖在哪里,可以不用刻意引导和纠正。玩笑话也好,默契程度也好,他们就是信手拈来的那般自在,用“闲适”一词来形容都完全不为过。
因为那个队友是清唱。
是啊,毕竟…是几年的搭档了。
“今天就到这吧。”和双排简单招呼,星河解散队伍断了连麦,屏幕上的侦探提灯站在原地,和他一样沉默、茫然无措。
小迪的麦依旧连着,星河听着他说笑的语调,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他总是欲言又止,有些话,说了,没有结果也回不到现在的状态,又或者说为了大局小迪会假装一切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态。可不说,不甘又在无休无止地疯狂鼓动。
他来的时候,清唱并不在俱乐部里,听闻是回家休养。可就算是这样,很多时候小迪双排的车位依旧属于清唱,雷打不动。
也许是深渊回归的热身吧,他心想。
屏幕上人榜排名和失败局的数据不停切换,他看着,心思却又不完全在这里。自己的排名在清唱之后,那个位数的差距看着微小,却未必能追得上。
他不是没听过小迪和清唱过去的事迹,从还没有职业化的时候开始,从他不知道的更早开始。那年举起奖杯的时候,两个人站在离彼此最近的地方,户外直播的时候也坐在最近的地方,那个人和小迪一起走过最长的路,初出茅庐的,光芒万丈的,又或是昏天黑地的,长到他无法企及。
“不用管队友,溜你的就行。”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局中小迪这么和他说。但实际上,第一次这么说的人并不是小迪。具体言辞如何已经无需考究,但同样意思的话,是清唱说给小迪听的。曾经是他,像现在小迪包容引导他们一样包容小迪。
是啊,谁能不喜欢小迪呢。大家都信赖他,依赖他,可谁又能让小迪去依靠?
包容着所有人的人,自然也需要被包容。
他不是来错了,只是来迟了。
有些位置只会从一而终,有人来过了、占据了,就再没有后来者涉足的余地。就像是一杯迟来的茶,冷了不是不能再喝,只是变涩苦口了,便被弃置不顾。
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
·
“发呆很久了啊,星河,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身后椅背一沉,声音和呼吸一起近在咫尺。星河一个激灵,手机直接脱手而出砸了下来。
小迪的意识和反应都很快,星河早就清楚,但并不意味他能冷静对待小迪从身后靠近伸手接住了手机这件事。
手腕蹭过侧脸,像是一擦而过的火柴,让他整个人忽地灼烧起来。
“困了?要砸脸上可还了得。”一下激灵落在小迪眼里,成了焦虑和困倦不堪的表征,二话不说拿走了手机放在桌上。“不是说过晚上别熬夜了?排名这种事情,哪有那么重要。去,哪儿暖和去眯会。”
星河看了周围一圈,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不见人影。
“少来,清唱,什么叫教人偷懒?排名掉怎么了,我就咕,哎,就咕!”
身后的人还挂着蓝牙耳机连着麦,与他对话的间隙还要嗔怪几句。星河还处于热血上头的状态,懵懵地听着,下意识抓住要缩回去的手腕。
“星河?哦,你是指训练是吧,今天他们有点事,不练了。听话,去休息,别搞成清唱那个样……”
“哎迪公子,怎么就我这样了?”
小迪耳机里的声音忽然高了分贝,就连星河也听得清楚,显然是对面一句不服气的争辩炸了麦。
也许……自己可以去吻他,是情意表述,也是宣誓挑衅。
突然的想法吓了星河一跳,明明是前辈兼队友,他依旧不想做出让步。虽说自己距离成熟稳重还远远不够,但很清楚那样的情绪早就已经不是仰慕的范畴了,他甚至不愿意轻易去说那是一种“喜欢”。
当混杂了占有欲,“喜欢”就已经不再纯粹,变成了“爱”。
“得了吧,没事了就麻溜地滚回来,少让人操心。”
小迪的话听起来多少是有些抱怨意味的,星河听着,默然松了手。那些想法付诸行动并不难,但凡他没有松手,只消抬头就能吻到近在咫尺的人。只是这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他就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变成冒犯,他不想让小迪有任何为难的抉择。
又或者说,这“为难”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和通话的声音一起远了,星河坐着没动,深深抿了唇。明明平时自己不是这般沉默,明明也能说得有来有回,却偏偏在小迪面前偃旗息鼓。
他没有办法。
·
·
小迪似乎和清唱有些别扭。
星河去院子里透风,就看见角落里抱着胳膊打电话面露无奈的小迪。不是面无表情,也不是愠怒,而是无奈。
停在墙后,他没惊动小迪,却也听不真切全部的对话。
“这么说吧,清唱,我希望你回来。你坐在那个位子上……我心安得多。”
他听见小迪忽然抬高了语调,却又有一下清晰的停顿,像是哽住了。清唱也许是小迪的支撑,不可或缺的那种。随着过去一路同行的人相继转会退役,知根知底又能同样成熟相扶的人只剩清唱。
一阵窸窸窣窣。
小核桃从门缝钻出来。在脚边蹭来蹭去,星河心不在焉地蹲下身去挠它脑袋。
他已经失去成为那种人的机会了,那层前后辈的关系说重不重,却像一堵墙,隔住了同辈人之间才会有的肆意说笑,也隔住了他每一次“意欲不轨”的冲动。
待在小迪身边的时间久了,他才愈发觉察自己的无力,赛场上他也许能够分担压力,用自己尽可能不失误的操作让小迪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即便是在那方小小的屏幕里,他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更多的事和人,更何况是离开了那块屏幕,而那些才是更多压在小迪身上的负担。
“算了,你先安心养着,那些事……以后再说。”
“在一起不是几天几月了,也都不是小孩,还有什么等不起的。”
指尖一颤,星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的字眼,原来小迪和清唱真的……一直以来心里隐隐约约的闷钝一下子清晰起来,丝丝缕缕地变成了疼痛。从过去单纯的仰慕变成现在的同队同行,他自认是有私心的,只有距离上的靠近才会有他所想的以后,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忍耐,但不意味着能不计较,不想得寸进尺。
而如今一道冷闸落在他和那种未来中间,几乎把他逼上穷途末路。
焦躁,不安,星河自认脾气不够好,一日一日,一层一层,那些压抑着的情绪都像是到了临界点,想破罐子破摔地涌出来,让他像一瓶剧烈晃动过的可乐,只消在瓶盖上小小用力。
“嗯,队伍里都好,偷着ob我们比赛的时候还看不清楚?少在这明知故问。”
“我知道……至少现在……”
小核桃反常地不太老实,胡乱往星河怀里拱,让他没有办法继续专心去听墙后的声音,以至于那边的通话结束了都没发觉。
·
·
“星河?”
“星河。”
猛地回神,星河抬头就对上小迪眼神,后者俯身下来,拎走了半个脑袋已经钻进自己外套下摆的小核桃。那双眼睛里有几多关切,也有几分血丝,许是近日疲惫,又或许是通话时鼻间一时的酸涩。
小核桃闹够了头也不回地跑走,留下两个人和僵滞的气氛。
不抬头便罢了,星河愣愣看着小迪赶走小核桃,才发觉眼底的冰凉。他想得太多,放在那个人身上的心绪也太多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软弱也会偷着跑出来。
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自己只会给他徒增烦恼而已。
有片刻的怔愣,小迪摸过口袋,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微微皱了眉。
“不,不用。”星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能站起来吗?”
“嗯……”星河站起来,虽然腿有一点麻。刚才那般一站一蹲的对视着实尴尬,连他都觉得自己像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跟我过来,星河。”
他听见小迪言语后一声很轻的叹息,乖乖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夜色已然不早,星河也只是沉默着跟着,没问目的地,他从没觉得住宅区这条路有这么长。
“你听见了?”
“嗯…”
“我应该早点和你说,是我的锅。”
星河一路低着头,闻声抿唇。他知道小迪指的是什么,只是不肯承认,他宁愿自己不知道。那些自以为藏好的一切,原来都尽数落在小迪眼里。
“怎么说……我算是过来人。”
小迪抓了抓头发,习惯了玩笑话和指导,他不得不花些心思斟酌语句。路灯一盏一盏,黑得不够彻底,亮得又不够透彻,于是从身前到身后,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也许你是对的,你在顾及很多事情。”小迪忽然不走了,星河没来得及刹住,一头撞了上去。“但这样僵持下去很残忍,星河,对谁都是,特别是你。”
“我知道。”
“所以星河,我不会再说更多,你明白就好。”身后的呼吸一下停滞,又努力地恢复平静,小迪感觉到抵在后背的脑袋离开了。少年人有自己的主见,可以不够乖,却足够懂事。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在很多时候,懂事往往会加剧伤害。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么幸运,毕竟当年……有人看懂了他的隐忍不发,所以他现在才能看懂星河。
“走吧,出都出来了,请你顿宵夜。”小迪继续往前走了,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
要怎么回到过去呢?谁也没有主意。又或许决意挑明的他们就没打算再回到过去,不过是把一个硌在中间的别扭拆解开,心知肚明地承认了它的存在罢了。
“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什么事都是有征兆的,星河,你会和他们拌嘴不是吗?”
是啊,会。星河垂眸默认。
“也许你只是太听话了,有些时候。”
脾气差也好,没耐心也好,他并不十分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是把最柔软的那一面给了这个人。这并不是一种错,只是与平常不同的安静、不同的说话方式,刻意隐藏反而会把真相暴露在外。
“那么不听话就好吗?”星河忽然想问,也的确这么做了,一把拽住小迪的胳膊开口。有点像是撒娇,更像是一句不情不愿又逞强的顶嘴,虽然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不合情,也不合理。“我…”
“除了出格的事,星河。”
小迪打断了他,干脆而直白。自己刚才是真的鼓足了勇气要去吻这个人的,星河紧抓小迪的手腕,生怕后者挣脱出去一样。他知道小迪看出来了,但他也清楚,这次如果退缩,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抓着的手腕一抖,星河不肯松手,鬼使神差间所有出于敬仰的克制都被抛诸脑后。
那就不听话好了。
如果可以一直不听话就好了……
明明已经这么熟悉而默契了,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为什么是自己来迟了?
他贪婪地吻他,惶惶,颤抖。没有拥抱,除了这个吻、紧紧抓着小迪手腕的手,他们几乎没有更多相触的地方。小迪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没有回应,任由他孩子般胡闹。像是同情,像是可怜,但又分明是拒绝之后留给他最大程度的温柔。
从头到尾,都是他输了个彻底。
宵夜,到底还是没有吃。
·
·
清唱出现在酒店是众人入住成都当天晚上的事。
一干人聚在一个房间讨论说笑,小迪忽然起身招呼一句,拎了外套就出门去了。
“哦!”不知是谁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引起了叽叽喳喳的群潮。
“我就说,明明排名刷得比谁都高,中午晚上竟然都没打排位!”
“掉排名啦!清唱!”小程叫得大声,显然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他的确没猜错,人就在门外没走远,不过是懒得搭理他罢了。小迪前脚关上门,他就贴上猫眼偷看。“好家伙,都不先来见见我们,只见小迪!”
“你可把人吓坏了知道吗!八辈子没听过你那种状态说话了。”清唱带了小迪一把往远走,不忘朝着门的方向比个中指。
“哪种语气说话了?也不知道是谁嘴犟得要死。”
“还能顶嘴,看来情绪还行,迪公子,没偷着哭吧?”
“快滚!
“哎~小情侣又开始了~溜了溜了!”小程司空见惯,贴着门口乐呵呵偷听两句,汲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跳回床上。屋子里的人鲜明地分成了两派,嬉皮笑脸看热闹的,不明所以的。“害,你们俩刚来,是不知道!就他俩,啧啧啧!”
“对对对,那时候他们……”
话题一时热闹起来,怪咖和小程格外熟知,仿佛如数家珍般黑白爆料。
可毕竟事不关己,也无关比赛跨年,几番对话过后又很快被其他的话题带过去,没有谁发觉有人始终在沉默。
小迪多半是在顾及自己的情绪,星河窝在沙发里,盯着手机发呆,所以才仓促离场。毕竟上次的事事发没几天,清唱又是特地赶过来见面,按照小迪的行事一定会避开自己。
他无法计较,也不该计较,因为没什么可不满的,沉默而听话,他还是一样的区别待遇,耐心而认可,小迪也还是一样的态度。
就好像,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构想的一场疯狂的梦。
他应当知足。
·
·
“走走走,吃宵夜去。”出了酒店,清唱勾搭着小迪往热闹的街上去。
“吃吃吃!不减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成都,不吃点什么血亏。”他一边扒拉着手机搜索附近的店,一边搭在小迪肩上的手伸上去扯了一下后者的脸以示抗议。“清汤寡水健康餐,得适时改善伙食,你总不能这都不满足人家吧,小迪。”
“唉,应该先让你和他们打个照面的。”小迪微微撇嘴,打掉耳边作祟的爪子。“这闹得,左右都不合适……”
“还计较那件事呢,迪公子?”一声低笑,清唱手指穿过小迪耳鬓的发丝,微微用力让他抬头看向自己。“你凡事想得多了,才平添这些心烦。要我说,他们才不在意,光顾着贴门上看好戏了。”
“你…”
“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从当年看懂小迪到现在,能做的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少。多在他有了这层身份,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他能。可少在他如今长时间离队,最基本的事都照顾不及。那天夜里的通话让他真切的意识到,也许是他们都太放心、也太依赖小迪了,所以无形中让小迪一个人背负了更多的东西。
那本是他曾许诺要一起承担的。
指尖与发丝交错摩挲,两个人这才想起来,这也是他们的久别重逢。
“来,迪公子,抱一个还是…”
有恃无恐的人从来不需要做选择,因为无论哪一种,即便是都要,都不算贪心。
襟前被一把揪住,温热的触感就贴上了唇。清唱几乎没见过小迪突袭,这般二话不说的吻让他有一瞬的惊诧。说来奇怪,他们一路过来平澜无波,从一开始就像别人走了很多年那般细水流长,也许,他们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不安,惊惧,还有一些他说不清楚的东西,混杂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吻里。在心里叹了口气,清唱只得环住怀里人的肩背,引着唇齿间的吮吻延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要强的家伙啊,硬咬着牙也不表露给外人看。他忽然庆幸自己赶来了,将风浪挡在自己的船坞之外,至少在今天。
·
·
“你好像还真瘦了不少。”终于入桌坐定,小迪捏了捏清唱的肩膀,这才把人认真上下打量一遍。
“怎么样?40斤!”清唱说得嘚瑟,“所以吃一顿不过分吧?”
“吃,为什么不吃!”
“说起来,你是刻意还是怎么着?是人都看出来你瘦了。”
“就许你减我不能减是吧。”
“呦,这还赌上气了。”随便扫了一眼菜单,清唱划了几个平时两个人会吃的,又把菜单推到对面去。“别想了小迪,他是还年轻,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说人家小,也不知道一定要在排名上较个高下的是哪个傻子。”
“我那叫侧面激励好吧,刺激新人成长。”
“信你个头!”
“好好好,是我争风吃醋!迪公子快点菜,没吃晚饭呢。”
玻璃在热气蒸腾中蒙上水雾,隔开了里外的温暖与微寒,街上的灯火通明,透过水汽却变得朦胧柔软。
“清唱,”
“嗯?”
“别走了。”
“…行。”
·
·
直到赛季后半程,清唱游戏里的排名都很高,一整个赛季,小迪愣是没超过去。毕竟是在比赛期间,小迪总是少了些排位时间的。
“快交代!自己偷跑了多少!”一回房间,终于不用刻意避嫌的小迪恨恨作势要掐清唱脖子。
“冤枉,实在冤枉,我都听你的在ob比赛!听得都困了,还偷跑呢。”立刻摆手表示无辜,清唱伸手去勾搭小迪的肩。“哎呀,都怪祭天位得分容易低,你一晚上好几局羸弱,那也是不少分对吧?”
“机械,狗都不玩!”
“汪!”
“…害,汪!”
两个只是嘴上呈痛快的人总是在打自己的脸,两声狗叫学得极像。
小迪没什么形象地往床上一歪,回了几条消息然后就开始刷短视频消遣。
“挡光了挡光了。”
亮度自动调节变暗,小迪乐呵着头也不抬,对着前面的身影一顿挥手。
“迪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今晚我睡在这。”叹了口气,清唱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愈发俯身挡了个严实。
“你上去睡,我不嫌弃你。”小迪依旧头也不抬。
上铺是小迪的床,严格来说是为了这几天他不用爬上爬下临时成了小迪的床。平日里也是怕麻烦的人,下铺空着自然都睡在下铺。
觉得好笑,清唱难得有了捉弄人的心思,自然要付诸实践。本是坐在床边,他往里蹭了蹭,伸手抽走小迪的手机。
“暗吗?暗就别看了。”
小迪没急着来抢,只是抬头看他,一副“你那里多半有点问题”的疑惑。
这家伙平日里的穿着向来简单又保守,什么时候见都是那么几件,毫无斟酌穿搭的意思,可偏偏冬日里的睡衣换了个味道。一下子视线相对,清唱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家伙被自己的阴影笼了个严实。
这件宽松的短毛绒睡衣,不是小迪一贯的风格。
也许是其他人顺道一起买的,反正什么款式这个人也不计较,清唱记得俱乐部里有人穿着类似的睡衣,想想也八九不离十。可这都不是重点,睡衣过于宽大的领口在侧卧时几乎完全敞开,露了大半个肩膀。小迪大大咧咧很少打理,但皮肤本质上还是白皙的,透着点粉红色、健康的那种白。
因为侧身撑着胳膊,即便是有点肉的小迪,肩窝和锁骨的轮廓也清晰地显了出来。
这人,还真是不自觉。
赤裸裸的桃色。
清唱暗暗叹了口气,他自认是很少暴露自己的占有欲的,这几年迁就纵容小迪早已成了习惯。可一想这家伙穿着这样的睡衣大晚上晃悠,还是在有旁人觊觎的俱乐部,那点小脾气忽然就上来了。
“清唱?!突然发什么……”发什么神经。
话出口一半,小迪也意识到一惊一乍地大晚上自己声音太大,又噎了回去。刚才嫌弃燥热关了空调,房间里热气渐退,他刚感觉到肩上的冷意,就有更炽热的温度覆了上来。那只手宽厚,带着点粗糙,就那么轻车熟路地从衣领摸了进去。耐不住突来的痒,撑着脑袋的胳膊就垮了,像极了主动投怀送抱。
“还知道控制音量呢,迪公子?”
“还不忘占便宜呢,臭弟弟?”一样的语气回击,小迪爬起来就是一爪子招呼上去。
“咱们俩还能叫占便宜?来来来,给爸爸摸摸到底瘦了多少?”
“快滚!”
这辈分乱的,清唱如是想着,依旧没放弃上下其手。在成都开始是顾及之后的比赛不想影响小迪状态,得知比赛暂缓之后又是一群人没日没夜地玩闹,除了那顿宵夜两个人愣是没有更多亲近的机会。
他忽然想要了。
手从衣摆下探进去,小迪怕痒得很,躲闪着乱扭像条泥鳅。
他得先抓住这“泥鳅”。
指腹沿着脊背的弧度一寸寸向上,和脖颈间的抚摸一样轻,欲擒故纵的把戏总是屡试不爽,忽然的着力让上一秒还左扭右闪的人陷落床褥,和戛然而止的胡闹一般的你来我往一样,猝不及防。
四目相对,只有弃置一旁的手机还在吵闹着循环视频。
小迪怎么可能看不出清唱的意思,后者的手在耳鬓摩挲,一下一下,却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向。
就算人已经“捏”在手里了,他也会等自己的回应。
说起来,的确是很久了,从离队休养开始,从更早的状况欠佳开始。那时候清唱体质差得很,感冒发烧成了常事,根本不肯让自己靠近。
“还看?再看没这店了。”小迪拽了一把清唱的衣领仰头吻他,既然试探的事都由清唱做了,他就无需再迟疑。
睡衣早在人躺倒的时候就蹭到腰腹之上,清唱担心人着凉,四下摸了摸遥控器又把暖风打开。唇舌间的纠缠没断,触碰却不再甘心于浅尝辄止。扣子一颗颗开解,滑溜溜的毛绒布料就从肩上落了下去。
小迪是真的瘦了,也结实了很多,清唱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前车之鉴,小迪开始格外注意身体。毕竟也算是队伍的顶梁柱,他不能垮。
现在的小迪不好吗?
没人能说不好,可他还是私心地希望小迪是原来的模样,那个咋咋呼呼,什么都敢说,谁都敢呲的小迪。
秋季赛虽说铩羽而归,队伍整体的提升还是有目共睹,哪个解说说的记不得了,但那句话他记得:有太多选手们已经倒在了这个追逐梦想的路上。
就算要倒,你也得最后倒,知道吗,小迪。
清唱看着因为漫长的吻而有些失神的家伙,心里第无数次默念。有些话,他从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小迪一定会嘲笑他,说着什么“老子不会倒”之类的话,然后把这些偷偷记在心上。
所以他不说。
但在这之前,他尚有力气与他再拼一把。
“清唱?”小迪叫了一声,眸子里多了几分迷蒙,清唱主导的吻素来慢节奏,循循善诱,可也是这种慢,让他难以招架,回过神来早已把身心都交了出去。
“没事,我在。”
“床下储物盒里……”
“什么?”
“怎么有笨蛋啊……就是那个…”
想起来了,润滑剂,上次摸到那东西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连清唱自己都快忘了。
到底是谁更欲求不满?
已经不重要了。
“你比以前好抱了……”捏了捏清唱腰上的肉,小迪低语,“说!那么痛快就答应跟着过来,是不是居心不良?”
“你不是很清楚吗,迪公子?”
单论顶在腿边的东西,答案就再明显不过。
拉拉扯扯中两个人的衣服去了七七八八,又在磨蹭中皱巴巴地落在地上。
指尖粘腻的液体暖成和体温一样的温度,打着旋将试探送进身体的隐秘之处,伴着一声压抑的喘息。小迪的呼吸有些乱了节奏,紧紧环住清唱的肩膀,温热的吐息落在后者耳廓边,愈发灼热了温度。
“放松,小迪。”
“小迪……”
清唱俯身去吻他,掩下唇吻间克制的低吟。过去这种事他们之间多少会有些说出去让人面红耳赤的调侃话,可许是太久不曾亲近,他们只知道本能地靠近彼此,除却亲吻和相拥再无暇顾及其他。
度过了最初外物突入的不适应,拓展放松的过程便逐渐顺利起来。润滑混合进逐渐湿润的体液,接纳着愈发深入的手指,也愈发加深喘息间的暧昧。
“别在里面…今天别…”身体里的试探抽离的时候小迪身子一抖,虽然清唱一直都很注意,但这次是临时起意,很难说有准备。
“好。”不是在家里或是酒店,他们都不想把事后变得更复杂。“我有带着…”
“哼…你还真是…”早有预谋。小迪忽然觉得是自己格局小了,既然都要同处一屋了,这家伙怎么可能真的乖乖不动。
“平时可不见你这么’单纯’啊,迪公子。”忽然有几分想笑,清唱不觉嘴角扬了起来。“还是说…我太正经,你又不习惯了?”
“少来!滚滚滚…”
“你可舍不得我滚。”扶着小迪的腰好让他调整成舒服一点的姿势,清唱看着小迪的眼睛,迷蒙未退,又多了一丝“愤懑不平”,和过去没什么分别。
也许是他多想了。
也许,这个在他怀里的家伙从来都没变过。
“要来了,小迪。”
“…唔!”
身下的人没说什么,只来得及咽下几乎逸出唇边的呻吟。充血硬起的分身话音刚落就已经逼近,把前端送进蠢蠢欲动的穴口。
肩上有一下刺痛,清唱知道是小迪咬了上来,不轻不重,是后者点到即止的警告。
“你是狗吗,迪公子?”
“你才是……”在彻底的攻势之下小迪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一旦开口尽是恼人的喘息和呻吟。
毕竟是在俱乐部,小迪契卡还是要脸的。无论其他人睡没睡,他们都不能闹得过分。
分身逐渐闯入“腹地”,开拓过的内壁虽少了些抗拒,抽插间依旧将其紧紧包裹,两边呼吸,一样的急促而压抑。小迪那边早在两指探入的时候就抬了头,两人贴近,便明显地抵在腹前。
“……清唱…”
完全没入的刹那一下惊颤,小迪猛地撞进清唱怀里,一声带了讨饶意味的呼唤脱口而出。腹间有粘腻的湿润,是他终于彻底丢盔卸甲。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会不会被外面听见。
他们又一次拥有彼此,在清唱归队前夕,在他们即将踏上新征途的前夕。
其他的?今晚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额头相贴,清唱的呼吸也不减粗重,指腹摩挲过小迪带着汗意的鬓发侧脸,落下仿佛无穷无尽的吻。
这是属于他的,这个在所有人眼里光芒夺目的人是属于他的。
白日,夜晚,他们已经有了太多可圈可点的过去,还会有很多可以一起构想的未来。
实在是无可挑剔的青春。
待第二天天明,除了两人都换了衣服、多了一条待洗的床单之外,没有什么异样。
至于队长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有人猜到了,但有人不说。
毕竟…哪会有人大半夜用一楼的浴室,还是两个人一起用。
·
·
总决赛临时的变化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好在后续安排得当,没落得兵荒马乱。
距离休赛期放假还有段时间,却也不说长。和小迪简单商量后,清唱便拍板跟队伍一起回了俱乐部。
当然,也自然而然地睡了小迪屋里的空床。
许久不在俱乐部里生活,他听着大家嘈嘈杂杂地训练,嘻笑怒骂,还有他没怎么磨合过新队友,有那么一点陌生。
还有一丝危机感。
倒不是不相信小迪,但毕竟发生过那种事,他心里不得不多了一些注意。
排位时候免了连麦的麻烦,两个人搬了椅子坐在一起,训练虽然暂时不参加,清唱还是靠在小迪椅背上观摩后者操作,听着身边的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咋咋呼呼,清唱些微安心,至少小迪的状态还在。
“撞!”
“要撞!”
“撞了!”
异口同声的反应伴着游戏里咚的一声,气球上的人应声挣脱落地。三个人都愣住了,前锋是星河拿的,竟然像有三个人在指挥操作。
“哟,前锋位之争啊。”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程到手的小迪也不抓了,放下手机开口就是调侃。“啧啧啧,小迪,在座众骑士可是尽着你挑!哎!老怪咖!别愣着啊!这场戏没你我不看!”
“臭儿子!再看热闹下把让你掉星!”
“我是你爹!你地窖没了!”
“哎!我就凭实力四跑!”
“啊?小迪要上场打前锋?”怪咖还和女友连着麦,反应慢了点,摘了耳机不知所以然,屋子里霎时一阵大笑和恨不争气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