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杀戮
东玄因为和同僚交流经验迟了些赶到通知地点，结果房门还没进去就被强烈的低气压震住了。
是小程精神图景的气息。今天早晨出门还好好的，小程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连图景都控不住外放了？
“小程？！”
快了几步推开门，东玄吃了一惊，且不说一只阿拉斯加犬跳在桌上呲牙咧嘴炸一身毛，小程还一把揪了另一个人的衣领……重点是，那个人他也算认识。
清唱。
整整三年杳无音讯的人，小迪曾经的搭档。
等等，东玄鲜少皱眉，可一路过来除了小程，他感觉不到第二个哨兵的气息。
“为什么？瞒着小迪，瞒着我们所有人！不知道的都当你已经……你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来不及多思考，东玄不得不冲过去拉住咆哮的小程，费了点力气才让后者松了手。小程与其说是在生气，更像是无可奈何的难过和遗憾。他看见他眼角泛红，拼了命地在忍。
“我很抱歉…”
“三年！整整三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程！别说了！”把人拉进怀里，东玄不只是要防止小程说更过分的话，也挡住后者下一秒就涌出眼眶的眼泪。小程不喜欢在人前哭，也不喜欢被看了去。
“我想你有你的苦衷。”他看着起身面向窗子的清唱，这三年的确有很多人过的不好，但很多事他并不知道，便没有指责地资格。后者的衣领乱了，却完全没有要整理的意思。与小程和过去的小迪相比，他和清唱的熟悉程度远远不及，点头之交罢了。
“再有苦衷，都不是最苦的。”
清唱的声音低沉得厉害，他听出一分无奈，一分不甘，还有更多复杂交织的情绪。怀里的人闻声僵住了，眼泪的温度透过T恤传达到皮肤，不滚烫，却灼烧在心里。只是突然重逢的一时气急罢了，东玄明白，小程也明白，正是因为把他们当朋友，清唱才做此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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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在干嘛？”小程依旧不肯好好入座，缩在东玄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往清唱那边看。
“没什么，负责给你们分配任务罢了。”
“你的图景……我感觉不到。”
“普通人一个，也有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了。”清唱对于自己的事情并不介怀，也不介意再说给小程东玄听。关于他没有图景和精神体的事，也关于这些年他退居幕后的事。“这些，别和小迪提起，现在的他连我是谁都记不清楚。”
小程不说话了，脑袋搁在东玄肩膀上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一对曾经无比光芒夺目的搭档，现在却只能如此，一人淡忘，一人沉默，任谁都是会心怀感叹的。
“这次找你们来，是想交给你们一项任务，当然，看完内容你们可以选择接还是不接。”清唱推了一个终端过来，远远就能瞥见大大一个红色保密协议的标记。
“我要以牙还牙！”小程没半点犹豫就抢过终端，话都这么说了，那任务内容不看都知道清唱说的一定就是他想的那件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更何况那些事只过去了三年有余。
“你这不还挺机灵的吗？”
“我一直都很聪明好吧！”
气氛终于有所缓和，东玄也算松一口气，低头去看终端上的内容。
反击的旌旗已然升起，只待他们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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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已经能独立稳定地驾驭多线引导了。
星河迎风而立，任凭长衣被吹卷扬起。长衣是小迪一直以来的习惯，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除却换了颜色也是相近的款式，他还没有完全习惯步履间的衣料的窸簌微响。
看着不远几个哨兵按部就班地清理战线，他有点走神，为什么他再没收到S级的认定通知？塔里交给小迪的任务越发少了，就连他接到的也大多是不出远门的单人任务。如此种种，无一不意味着清唱说起的那个计划已经在付诸行动了，而他和小迪都会被彻底地排除在外。
说实话，他理解。他是现在和小迪距离最近的人，也是最有可能耐不住小迪“软磨硬泡”走漏风声的。虽然小迪从不说起过去的事，不代表他真的完全没有在追踪寻迹。
真要计较起来，他星河还是最大的受益人，小迪永远不会知道过去的搭档近况如何，不记起那些过往伤痛，就永远会以现在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留在自己身边。这并不是谁的施舍，虽然有人从中推波助澜，但这真真切切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
但他也想复仇。
他也想参与那个计划。
星河很清楚若是放在三年前，小迪一定不会愿意变成现在的模样，那些让小迪变成这样的人，他也记恨。
嗷。
蹲在身边的胡狼嚎叫预警，唤回了星河的神思。忽地睁大了眼，团聚于图景里的精神力骤然向一个方向释放出去，势如破竹。两股力量对撞，气浪的余波扰乱了他的头发。
有什么落地的闷响。
有人想趁着哨兵身在远处来偷袭他，却正中了那一记精神冲击。微微皱了眉，星河自知不妙，但还是先去查看任务里三位同队哨兵的状况。刚才情况紧急，所有的精神力都冲向了偷袭者，以至于断开了与他们的联系。
“你没事吧？！”
“对不起！是我们太大意了！”
三个哨兵等级稍低，却也知道有哨兵在还让向导遇袭是件丢人的事，一时都围拢过来诚惶诚恐地道歉。
“不……”没什么。星河本来想说，可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目视可见地颤抖。刚才的精神冲击他下意识用了十足十的力，就像是对着人的要害猛地来了一拳，他甚至有整只手都在痛的错觉。
“太厉害了！”
“刚才只是一击对不对！”
看清了发生过什么，同队的哨兵都是佩服景仰的模样，只有星河自己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回忆的愤恨、纠结，事发的突然，太多的因素导致了他在觉察到危机接近的瞬间一下子应激。力量失控的结果就是偷袭者在一击之下毙命，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他忽然就想起档案里对他的评议，“强攻击性”，一个词，形容了他的精神力。在小迪身边久了，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攻击型的向导，刚结束塔内训练就被定为A级并非高看他，如果他想，通过精神攻击击溃一个等级不如自己甚至接近自己的哨兵完全可以做到。
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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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
小迪是接了通知来塔里领人的，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本该是傍晚就该回来的人却迟迟没有消息，一开始小迪也没多担心，毕竟星河有足够的实力，直到接了通电话。刚进门他就看见拘谨坐在沙发上的家伙，和初来自己家时差不多，比那时还多了些焦虑。少年人的头发像是被厉风吹过，也没有打理，乱糟糟的。
“任务时候出了点意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组队的搭档说是杀了一个意图偷袭的敌方哨兵。”负责人颇有些担忧，把检查结果递给小迪。“别人的引导根本没有用，甚至根本进不去他的精神图景，只能这么晚叫你过来。”
“我知道了。”
简单地交接过，负责人就离开了。小迪又看了一遍手里的资料，懂了个八九不离十。
星河在医疗室木木地坐了很久，任凭医疗人员来来去去检查各项指标，他没什么话要说，也不想说。早在小迪走进这栋楼的时候星河就感觉到了他，自从决定牵手，小迪的精神力始终和他联系着，熟悉的气息里有担心和不安的情绪。
他抬头看着走近的人，后者许是走得急，连外套都没有穿。白猫还是老样子，猛地扑进他怀里劈头盖脸一顿乱舔。
“第一次，对吧？”
“嗯……”微凉的手覆上侧脸，星河垂眸，歪头蹭了蹭和那掌心愈发贴近。
“觉得残忍？”
“我不知道……”
任务使然而已，职责使然而已，星河知道自己最应该这么想，可还是难以释怀。
“我手上沾了很多血，我也是其中之一，星河。”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欲言又止，即便他不是这个意思，也无法改变小迪说的是真相这回事。小迪是在更纷乱的年岁认定身份的，经历了更多的厮杀和血雨腥风，而他不过是出于自卫误杀而已。
“身为哨兵向导，这就是最残酷的现实。星河，你为我而来，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或是永远把你挡在这些事之外。小迪斟酌过语句，把后半句留在了心里，因为他没能做到。一旦确认身份，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哨兵更甚，为了战斗和保护向导，他们沾染了更多杀伐血腥。如果说背负鲜血性命就是污浊，那么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他亡，由不得你选……星河？”
星河喜欢抱自己这件事小迪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们一站一坐，这家伙便环住他的腰紧紧贴了过来。胡狼诱着白猫钻进星河的图景，不知躲去了哪里。
今天的确是特殊情况，星河只是想要些安慰罢了。小迪也就随他去了。
“我会适应的。”星河大半张脸都埋在小迪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必须适应，他依赖小迪，却也希望小迪能依赖他。那些年岁里他们之间差开的距离，他都在努力地追赶了。
少年人的体温因为焦灼的心绪平时平常，和未曾平复的心跳一起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达到他这里。该说是不坦率吗？少年人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自己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小迪心想，暗自偷笑。
可少年人有些得寸进尺了。
星河的精神探知悄无声息的缠上他的手腕，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拉扯着落进星河的领域里。精神碰触严格来说和肌肤相亲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后者撩拨得更彻底。无形的存在描摹过他背脊的轮廓又缠上腰腹，更试图索求更多。
得，他收回前言，这明明就是个贪心不足的小鬼。
一记手刀落在头顶，不轻不重，星河有点被打懵了，就听见一声笑。
“别在这里胡闹！没事了就回去，外面负责人的眼神看起来都想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