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休
星河是忽然变得不太对劲的。
具体是哪天开始的小迪并不清楚，但星河的出门频率和作息时间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除去共同任务和个人任务，星河很多时候不在家里，夜里也总是晚归。如果是塔里安排的事，作为星河现在的直接引导人兼“监护人”，他也会得到相同的通知。
但他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意味着那只能是星河自己要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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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星河。”
星河走出训练室下楼，就看见大厅里的人影。小迪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显然是等着他出来。训练室往往不会关闭，夜色已深，厅里只剩一盏昏黄夜灯。
知道一些真相之后他愈发不满于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他真的要心安理得留在小迪身边，如果他还想插手塔里的计划，一个A级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阻碍。除了必要的指导，小迪一直对他处于相当放任的状态，他以为自己的起早贪黑并不会惊动他。
没想到小迪会跟过来。
“塔里已经给我发了预警，你的精神这几天一直处于亚状态。”
星河的状态不好，已经是目视可及的疲惫，但他们的任务频率并不高，不可能会造成精神上如此之大的消耗。小迪不想否定努力的决定，但现在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努力的范畴。
住在同一屋檐下有段日子，比起最初也亲近得多，对于星河小迪依旧保有足够的尊重。都是向导的事姑且另说，也不是不明白少年人的心意，只是……
星河是属于那段记忆里的人，自己一定有过亏欠，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去喜欢去回应。他甚至一度怀疑和那些记忆一起失踪的是不是还有名曰“喜欢”的能力。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担心。
星河在沉默，不解释也不驳斥，像个倔强不肯认错的小孩。
可这样不对。
小迪欲言又止，自己下意识把少年人看作小孩，这不对。虽然年轻，如果总是把他看作小孩，就永远不会有少年人所期待的那种感情回应。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或是在介怀什么，星河，现在不想说可以不说。”像是有一下微不可闻得叹息，小迪起身走近几步，“晋升这种事不能强求，懂吗？过来，我梳理一下你的精神状态。”
星河乖乖地过来，肩上落了一只手的重量。
……
“因为我精神图景和精神体次生蛇化的影响，小迪体温比寻常低一点，少让他夜里出门。”
……
初夏星河穿了单衣，所以能清晰感知到小迪指尖的凉，就像夕阳落下后温度褪减的蛇尾一般，
不冷却也不够温暖。
他的森林里无声无息，日光黯淡，比平日里还要深沉压抑几分，小迪的力量带起一阵风，舒缓了他几日来紧绷的神经，唤醒睡在不知哪棵树下的胡狼。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手紧紧把人抱住。怀里的人有一瞬怔愣，很快又无比自然地环上他的肩背，亲近而不出格。
小迪就是这样，每每都让他的坦诚无的放矢。靠在小迪肩窝，即便是已经被安抚过精神，星河依旧贪婪于身畔的气息。
“回去给我睡足十个小时，没有下一次，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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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再回来是他刚刚二十岁的仲夏。
庭院里响起了第一声蝉鸣，显得白日阳光愈发地炽烈。星河蹲在庭院小水池边，池里几条白金锦鲤争先恐后冒上水面点啄散开的鱼食。
“走走走！小迪！我升S了！我请…”刚推开门，小程还没看到小迪人影就对上了星河的目光最后半句话愣是噎在了嗓子里。后者微微蹙了眉，一副觉得他吵的模样。身后东玄没刹住，一下撞上他后背。
“你是不是以后都住这儿了？哪哪次来都是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觊觎什么。我认识小迪多少年？五年前我刚来塔里就认识他。”
“我认识他六年。”
“六年又怎么，单向认识那也叫认识？”
“怎么又开始了？”小迪从书房出来，见两个人在打嘴仗，一时哭笑不得。两个挺正常小伙子，碰面直接退回三岁。
“我请客，你去不去？”
“去，这也算件大事，那必须去。不过你们得等会，有点任务我需要跟塔里沟通一下。”小迪说着折身回去，还不忘嘱托一句东玄。“看着他们点啊，东玄，别像上次那样再打起来。”
“不会。”东玄笑笑，伸手就把小程拽到沙发上坐了。
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小程余光瞥着星河去关庭院门，又应了小迪的声音去了书房。
“你说行吗？”
“嗯？”
“我说那个家伙啦！”
“不知道欸。”东玄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你是S向导！怎么可以不知道！”
“可小迪自己知道不就行了？”
“也对哦……”
小程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谁能想自己前一阵的无意之失，让小迪的状态出了问题，可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星河那家伙愣是为此冲到驻点跟他干了一架。啊……倒也不是互不顺眼，第一次交手两个人就没有分出胜负，再加上嘴上功夫难分伯仲，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顿切磋。
啧，好一个两面派的小子。忽地一阵不服气，小程猛地一下坐直，差点没撞掉东玄手里的点心。明明也是个嘴毒不饶人的，在小迪面前又像极了那么回事。
好吧，说到底还是自己理亏。
“怎么了？”看见小程撇了撇嘴，东玄咬着点心说得含糊。
“还有你，都不帮我说句话。”
“安心啦，安心。他是小迪，哪有你担心的份。”胡乱揉了小程的头发，东玄倒是看起来并不担心。“对了，塔里说下个周有任务安排，你收到通知了吗？”
“那个啊，收到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弄什么玄虚，多一句信息都不说。S级都是这样吗？”
东玄摇头，看着小程什么也不说。
“不是？等等…不会是…”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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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程不想，但他哨兵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不能乱吃东西。
当然，酒也不行。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甚至那些寡淡了些的果酒看起来更像是果汁，可得不到的东西就是会骚动，就和玻璃杯里咕噜噜上浮的泡泡一样，他看着旁边两个人偶尔的推杯换盏，还是眼馋得很。
东玄第三次伸手掩住自己的玻璃杯免得被自家搭档偷喝，略带歉意地看向小迪。后者只是摇摇头表示无妨，点了更清淡的饮料给小程。
“如果不想因为酒精刺激发疯被处分，就乖乖喝这个。”
“反正都有东玄在这里，怕什么。”
“跟星河学学，人家也不能喝，不也没闹？”
“他不闹？那可不一样！他成年了就能喝。”虽说不是一定要喝，但小程就是有些不快意。哨兵就是那么多麻烦，这不能吃那不能喝，人生少了诸多乐趣。
“好了嘛，我们也不喝。”东玄总是多迁就他一些，得了小迪的点头便把桌上所有的果酒撤到了角落里。
“高兴的日子呢，你闹什么别扭。”小迪打趣道，“二十岁升上S级也是少的，你要是闹出什么意外，我们三个都跑不了。”
“哎呀，我没有在闹别扭…反正都习惯啦，来，干杯！”
小程有时候的确会钻钻牛角尖，可出来得也快，转头就好像没为此纠结过一般。所以小迪才觉得他与东玄是不错的搭档，无论小程纠结与否，后者都会一力包容，顺势引导。
挺好的……
不知为什么，小迪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星河。现在的他们也算是搭档关系，虽然不同于惯例的组合。
自己曾经有过搭档……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定不是现在这样，也不是小程东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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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二人还要早些赶回驻点，半下午便离开了，留下两个人沿着街道往下走。
日光偏了西，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地。
“小迪？”
许是觉得他沉默着走了太久，星河开口叫了他，有几分怯怯的。
“你希望我用同样的感情来回应你吗？”
“欸？”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题吓到了星河，看着小迪站住不动了。后者走出去两步才发觉，回头就看见自己的影子里笼着少年人的不安。
“两个向导，终究不是正道，星河。”
“我…不在乎。”
小迪听见星河言语里咬牙的力度，后者从未改变过心意，从始至终都是捧着一颗炽烈的心靠近，却又生怕勉强了自己似的近在咫尺。
若是要他自己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喜欢，也许还有漫长的日子要走。他知道少年人等得，多久也等得，但他的疚责只会越发加重，直到负担不起。
那不如从接受这个前提开始，就像小程和东玄那样的顺理成章，也许他还能明白得快一些。
他可以试一试，虽然他没有把握。
“过来，星河。”
除却一些特例，星河从不违背他，一句话便到了跟前。少年人的眉眼是好看的，宽眉，长睫，深沉的蓝色瞳仁，他一直都知道，虽然不会形容。
那便试试吧。
星河愣住了，忘了闭眼视线便被一个人完整地占据。
小迪在吻他，清浅却清晰。
他在告诉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