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噩梦
小程并不知道三年前的战斗中发生了什么，但他见证了噩梦一场后无尽的后遗症。
作为朋友，小迪昏迷了三个月，他就在医疗室外守了三个月。重点观察的房间不允许进去探视，他就天天贴着玻璃窗往里张望，谁赶都不走。
清唱呢？为什么送来这里的只有小迪？
他各方打听，却因为自己准A级的身份得不到任何知悉权限。
人活着。
这是东玄担心他的状态，近三个月来千方百计得到的唯一准确的消息。
这又算什么消息！一拳打在地上，小程愣愣看着那块裂了的瓷砖，恍然发觉自己的无力。人活着……多么苍白的字眼，仅仅活着就够了吗？作为小迪的搭档和伴侣，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是不是也一样没有醒来？
会不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气息，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如雨后清新般的味道，小程噌地跳了起来。
隔着玻璃，他对上满溢泪痕的深琥珀色眼眸。
他忽然就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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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小迪，这怕是场硬仗。”清唱快了两步走在前面，看见最后一圈封锁线。一路过来的岗勤都是A级里的老手，到这里更是没有人还能顶得住威压，都撤去了外围。
再往前走，就是未知的危险。
一个失控的向导，引发了近千米半径现场所有哨兵失控，包括一个S级。他们是最近驻点唯一的一对S级，只能由他们先行突入，探查真实的状况。
“我方哨兵S级一人，敌方哨兵A级三人，均已失控，其他B级失去意识。”小迪垂眸，尽可能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探知。“失控向导是S级哨兵的搭档，没有其他向导存在的痕迹。”
“看来，是那边有意而为了。啧啧啧，为了让S级向导失控，甚至不惜用己方的人做代价。”清唱说得轻慢，他鲜少有这样的态度，可实在是气不过敌方令人作呕的决策。没有痕迹？要么已经撤离，要么是死了，他更偏向于后者。“有机会吗，小迪？”
配对的哨兵一旦失控，其他向导的安抚只会收效甚微，由搭档进行安抚是最佳选择。如果能唤醒失控的向导，说不定少些冲突就能解决问题。但这样会把压力几乎全部压在小迪身上。
“可以一试。”
“别勉强自己。”
“你是老妈子吗？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小迪笑骂一句，阖眸展开了精神探知。
谁还不知道你？像！像得很呢。
清唱心说，却缄口不言，默默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戒备。水蚺缓慢地盘绕在两人身边，吐着赤红的蛇信。如果是正常的S级对手，他们未必会担心。但失控的S级不一样，没有收敛和理智，那些家伙一旦被扰动就会全力爆发，直至被安抚或是死亡。
难听点说，单论1V1，他赢不了。
良久，封锁区里风平浪静，高楼的玻璃上甚至映出飞鸟穿行的影子。小迪始终静默不动，清唱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相信小迪。
他只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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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了。
细小的结晶落在衣发间，清唱回头密切关注小迪的状态，拂去他发间薄薄的落雪。后者打开了精神图景，显然是对峙陷入了僵持，向导影响另一个向导比引导一个哨兵要花更多的心力，更不用说是旗鼓相当的S级向导。
一只西伯利亚猫悄然出现，攀着清唱的衣摆跳上肩头，一双深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远处。
“看着点你家主人，别让他乱来知道吗，嗯？”
猫黏黏地一声哼唧，算是答应。
太漫长了。
即便是任务无数的清唱都觉得时间太久了，两个人赶到的时候是正午，日头现在却已经偏了西。
以小迪一贯的回复方式，这次结束回去怕不是会直接睡个昏天黑地，清唱不觉想笑。也许是自身精神图景和精神体的影响，小迪不怕冷而畏热，想让他在睡眠中盖好被子都是难事。不得已只能放自己精神体给他抱着，水蚺体温低，却不会让人着凉。
说出来多半会被人笑话，每每早晨看见一条蛇尾在那腰身上缠得比自己都亲，他吃自己精神体的醋。
他们搭档三年，结合两年，说起来，他还是挺喜欢的，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段日子。
小迪刚来时是个冷面孔，小小年纪气势倒比大部分A级都要强。就是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形象，在正主开口说话的瞬间轰然崩塌。他的语调软，还有家乡的口音，即便是骂人也带了嗔怪似的温吞劲。
这人熟悉了，倒也好说话。
契合度无可挑剔是真的，最初磨合期时不时就小打小闹也是真的，甚至有一次小迪气急没掌控好力量，一下精神冲击害得他一下昏睡了小半个星期。他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心安理得，倒是把小迪吓得不轻，难得的主动开口认错。
道什么歉？不道歉他也原谅他。
被人套牢啦，出不去啦。
·
封锁区里传来惊鸟振翅的声音，清唱立刻做好了攻击准备。就算他的探查力不比小迪，也隐约感觉到了变化。
几个小时的拉扯，失控向导的安抚还是失败了。
“这都是疯子吧……”忽然开口骂了一句，小迪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人。“来了清唱！一点钟！A级，赤狐！”
尾巴还盘在小迪脚下，水蚺立起了身子把人护在自己的领域里。至于清唱，早在小迪报出对手方位的时候就冲了出去。区区一个A级，早在两年前就入不了清唱的眼，就算精神体留在小迪身边，也不过是一招一式的事。
“第二个A级，猞猁，赤狐身后五百米。”
伸手拿捏住橘红色小狐狸，清唱一脚踹飞试图偷袭的哨兵，就听见下一句指令。只要S级哨兵没出现，就绝不能大意，支援不知道何时会来，杂鱼必须快速清除免得节外生枝。水蚺从小迪身边消失了，这家伙体型巨大看起来笨重不堪，战斗中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蛇尾甩过的力道即便是水平相当的S级都要斟酌，A级若是中招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于是猞猁和它的主人还没来得及近身就没了动静。
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解决了对方地先头兵，清唱转头邀功一般朝小迪的方向扬了扬眉。
“还耍帅呢，回来。”
小迪是想说得轻松点的，还是没完全藏住语调后的沉重。清唱听在耳朵里，能让小迪如此忌惮，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乐观了。
“发生了什么小迪？” 清唱退到小迪身前，蹲下来摸了一把低下来的水蚺脑袋。
“疯子！全都是疯子”小迪拧着眉，没好气得几乎要跺脚。直到最后一刻他的安抚都是有效的，可谁能想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就在失控向导开始恢复神智要去干涉搭档的时候被后者的精神体一爪从后背捅了个对穿当场毙命。
“我应该预料到的，这都在他们计划里。一旦哨兵被干预就会直接进入攻击状态。”
失控源头的向导一死，本处于待机状态的哨兵全都开始行动了。
“走！”带了一把小迪跑向另一块高地，清唱也收敛了语气里的玩味。小迪在这里进行了太久的精神探查，他们必须转移阵地。“你怎么样？”
“再来一次都没问题。”
“你可千万别想着再来一次!”
击退并不是他们最初接到的任务，但现在他们没有后退的选择，因为让失控的哨兵离开封锁区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击退或是牵制，最不济他们也要坚持到支援赶到。
但小迪显然没往这个的方向打算。
这家伙终究是好强的，但凡能再好一点，他都不会轻易松手。
“等会开始交手我把它留……”
“带上！”毫不犹豫地打断，小迪显然不满清唱的擅作主张。“你想干什么？这是什么样的敌人你没分寸吗？！还要我来说？”
“你刚才消耗不小，那些家伙肯定会盯紧你。”
“你不需要有其他目标清唱，由你拖住他，最后那个A级如果出现我来挡。”
迟疑了片刻，清唱妥协了，小迪说的没错，哨兵的注意力一旦集中，就会咬死不放，分神会增大失控的概率。
“听着，小迪，”他蹭了蹭小迪的额头，抚上后者的耳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还是一个向导，别逞强，别去做哨兵的事情。一旦有危险，召我回来。”
·
封锁区外缘依旧风平浪静，但也挡不住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小迪，我感觉到他了，速度很快。”
“很难赢，避免正面硬抗。”小迪的神情比刚才冷了很多，向导敏锐的感知力早就探查到了惊人的威压，让他在升上S级后第一次感觉到身体的战栗。在发觉他们已经不在原处之后，那家伙正在快速逼近这里。
距离五百米。
四百米。
……
两个人都展开了精神图景，小迪的精神力更是最大强度释放。冰雪自两人脚下迅猛地扩展开来，从两边规束着苔原的青绿延伸向前方的城市。
指尖蜷了蜷，小迪下意识伸手去抓清唱，被后者觉察，先一步抬手接住了，十指交错。
“害怕了，迪公子？”
“你才怕，快滚。”
“今天可不能滚，滚了谁来护着你？”用力握了握小迪的手，清唱想让他多一点安心，歪头轻吻过他的眼尾。
“我去了。”
“你……小心。”
指间的温度抽离，清唱和精神体一同冲向了数米外的哨兵。
这会是他们搭档以来最艰难的一战。
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
精神体并没有原型上绝对意义的天敌克制，但清唱战得艰难。
安排任务时候他们拿到了那对搭档全部资料。
“Yami，向导，精神体：灰蓝山雀；评级：S。
Reiam，哨兵，精神体：冕雕；评级：S。
契合度：97%；搭档时间：10年。”
着实是棘手，虽然对方已经没有向导配合。水蚺尾巴一扬挡下冕雕振翅的大部分气浪，清唱还是迫于力道退了几步。拜托，那可是升上S级八年的老牌哨兵！自己升S是比别人早一些，可也不过两年，任务经验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着实为难人了。
“你走神了，清唱。”
你看，身后的搭档又在皱眉了。
“你过来干什么？”
“我怕哪个傻子一不小心失误了把自己害死。”
清唱身后起了风雪，转眼就是白茫茫一片，空中的冕雕畏于飞雪，盘旋着拉开了些距离。红色的身影穿破风雪而来，衣袂翻飞，颇有些君子世无双的风韵。
这家伙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副皮相和力量能多诱惑人啊。
清唱暗自想着，就得到了小迪一记白眼。后者拉扯住他的神思，重新回到正轨。
“比不上？年岁少怎么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谦逊。”精神图景勾连着，清唱所想小迪也能窥见几分。
“别听了别听了小迪，要脸。”
“现在知道要脸了？要脸就盯紧了他！”
小迪的出现让Reiam忌惮了片刻，也只是片刻，便再次发起了攻势。斗争总是残酷的，1V1不够那就2V1，公平与否根本无足轻重。感知力和速度在小迪的调动下更精进几分，清唱应对得多少轻松一些了。
也许自己应该真的该听话试试冷兵器。
两人协作和失控哨兵拉成势均力敌的阵势，清唱也在努力探寻对方的破绽，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Reiam的攻击速度和力道都很惊人，水蚺根本纠缠不住，饶是他平日里常常以力量著称也不得不咋舌。
“……”
抬手格挡住一记重踢，胳膊上的闷痛还没清晰就已经弱化了一半。痛感减弱，是小迪给他的屏障作用。清唱没有太多余力顾及其他，只知道那种独属的联系正稳定地将他们牵在一起。拥有最强大的后盾，他从来都是以此为傲的。
小迪看了一眼清唱，后者状态没有问题，便放心地把重心放在其他的方面。调节清唱的机能，控制精神体牵制对方的精神体，精神探知还在试图侵蚀进失控哨兵的精神图景，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般高强度的个体三线作战了。
训练阶段他就已经能打出三线作战的水平，毕竟全局掌控也是向导必备的能力，至于最高水准同时顾及四各方面，他也尝试过，后果就是在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后被清唱强制拖出练习室外加劈头盖脸一顿责备。
明明就是这家伙危言耸听。
小迪微微蹙眉，探知前端已经与哨兵封闭的图景外缘接触，一下一下，他的每一次试探都会被精准地弹开，麻烦得很。
不远的战斗依旧处在白热化，此起彼伏的巨响嘈杂中临近范围里的草木尽毁，楼宇塌裂。
听觉精度抬升。
触觉敏感度降低。
要让哨兵最专注地投入战斗，声响也好，飞溅地石砾沙尘也好，周遭干扰就必须尽可能地排除。Reiam的精神图景封闭成那种模样，也难怪对外界种种无动于衷。斟酌着调整清唱的状态，多重能力的调整提升对哨兵来说是不小的负担，他必须谨慎行事。短暂地等待，他感觉到后者从精神连结中传来“安心”的讯号。
那就好，清唱，那就好。
视觉敏锐度提升。
速度……
夜色已深，除了封锁区外围架起的高射灯，这片区域没有其他的光源。精神体的状态多少会影响主人，缺少日光温暖的水蚺行动会变缓！可是否要再调整速度，小迪犹豫了，目前的状态已经接近清唱训练中的数据上限……
“去他那里。”
西伯利亚猫闻声回头，一个猛甩把压制在爪下的冕雕扔进小迪的精神图景，奔着清唱的方位去了。
嗤。
几乎同时，有什么划破空气，一声尖锐的响。
小迪忽地后仰闪避，仍是被削断额前一缕碎发。
那个始终毫无动静的A级哨兵终于姗姗来迟，但显然一鸣惊人。
“他喵的！”
像是有根线断在了手里，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拔腿就往清唱的方向跑。
他和清唱的精神联结断了。
那个A级竟然拥有如此的力量。
砂石四溅，他刚离开的地方就被炸出一个坑，废墟之上，赫然立着一个阴郁的身影。
A级哨兵，精神体豪猪。
这家伙显然是找准了机会，在他把精神体派出去之后立刻切断他和清唱的联系，让他变成最危险的那个。清唱的情况他感知不真切，但同样不容乐观。
困住图景里的冕雕，一线。
精神探知继续干扰S哨兵的图景，二线。
牵制A级哨兵，三线。
四线……
清唱的战斗仍在继续，小迪只来得及余光瞥了一眼，就不得不把更多注意转回对A级哨兵的防备上。失控哨兵在生命力用尽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消耗，清唱现在除了自己的猫几乎完全失去后援和加成，他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可如果不解决切断联系的哨兵，他无法重建联结。
小迪看见豪猪身后哨兵脸上不受控的扭曲，定了定神释放精神冲击。
一层屏障，突破。
两层，突破……
冰原的苍白和荒沙灌林的灰绿冲撞在一起，又归于沉寂。A级哨兵的精神力终究是不比S级，小迪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精神图景。
灌丛像是蒙了灰尘一般黯淡，毫无生机。
到底是什么因素能让一个S级向导失控又诱发这么多哨兵失控？捻起枯叶上一抹灰色，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干扰素，根据用量能不同程度影响向导的精神状态，合法用途往往用在治疗和调整，也不乏用在战斗中影响对手。
如果他没想错，这次他们接触到的应该是最近黑市新出现的强化版。
当真是防不胜防。
雪原里困了太久的冕雕气急败坏地冲进新图景，敌我不分就和豪猪撕打起来。小迪也不去管它们，着手破坏被干扰素侵蚀得无可救药的图景。
对Reiam图景的试探依旧没有成效，小迪分神去看清唱的状态，后者正逐渐落于下风，心里一急，精神力也有了一分波动。
两个力量型哨兵的对冲，结果就是将一栋小楼轰得什么都不剩的同时将飞沙走石绵延起数十米。小迪这边也没免于波及，和A级哨兵冲开在对冲线的两边，原本对后者图景的干涉也被强行扯断。
“清唱！”
水蚺的身体保护盾一般卷裹住清唱，可巨大的冲力还是让他们在摔出去的时候分开，在地上留下一道极长的沟壑。Reiam弹开了很远落在一处房屋废墟之上，身上几多挂彩，突出的钢筋在落地时擦过脚腕，再偏一点就会贯穿过去，可他无事发生般站起，紧盯着清唱的位置，甚至不曾看一眼自己的伤口。
清唱自烟尘中站起，衣衫破碎的厉害，裸露之处尽是或轻或重的伤痕。他的神情变了，他在笑，透着嗜血狰狞的笑，小迪心里一惊，那已经不是清唱正常的作战状态了。
不好，他的精神太深入这场战斗，再这样下去必然暴走。
如果在这种局势下清唱也失控，必然会和对手厮杀至死，那样就真的什么都挽救不了了。
沙尘还未停息，小迪试图重构联结，不想原本应该处于震颤状态的A级哨兵比预料中更早复苏突袭过来，他来不及防备就被击飞出去，重重撞上一段残壁。
“…呜…”
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口血猛地噎在嗓子里，在呛咳中变成血沫逸出嘴角。他听见骨头的哀嚎，暗暗骂了一声，保守估计至少有两处骨折，额角也有鲜血流下的温热。
伸手抓住哨兵的手腕，小迪并不甘心就此止步，但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无法正常进行精神冲击。
再这样下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压在他身上的哨兵就被巨大的蛇尾撞了出去。
“咳咳…清唱…”冲力之下小迪翻滚出去才勉强撑起身子，伸手去触碰水蚺残损了鳞片的身躯，他的力量消耗太大，已经没办法让它快速恢复了。水蚺晃了晃脑袋，一只浑身炸了毛的猫就落进他怀里，呜咽不止。
好漫长的一夜。
明明一开始还不是这般糟糕，明明他们都尽力了，这一夜还是漫长到他觉得看不到黎明的希望。
敌方两个哨兵都有受伤，但仍有一战之力，不堪的、危在旦夕的是他们。
他们都被设计了。
不远处清唱没拖住Reiam，后者眨眼间近了小迪的身，满是杀气地突破了他最后一层精神屏障。
“不……”一下子失了声，小迪眼睁睁看着Reiam的攻击撕碎了水蚺本就残损的身体，它早就没什么气力了，却还是要死死护在他身前。
那个家伙还是不肯听话…
没有指令精神体不会擅自行动，显然是清唱耗着最后的理智让它来到他身边。
水蚺最后吐了蛇信蹭过小迪指尖，倏忽间消散而去。
精神体消失，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回想训练时的那些理论，他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头脑都要炸掉。
除了冒险一试，他没有选择。
抗下所有的敌人，唤回清唱的神思……他只能这么做。
小迪起身走向清唱的方向，虽然每一步后背都会彻骨的痛，没人看见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狠厉。
既然不能赢，不能逃……
那就一起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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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清唱在急促的呼吸中忽地清醒。
入眼尽是苍茫的冰雪，覆盖了所有的一切。虽然熟悉，但这并不是小迪的精神图景。
等等！
“小迪…”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挣扎着撑起胳膊，清唱这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具象化。
他依旧身处封锁区的城市边缘，虽然已经成了废墟。那些冰雪，都是小迪精神图景的具象化，真实地封冻了这里。
红色的身影就倒在不远处，不过几米的距离他却花了很久才靠近。小迪已经失去意识，暖褐色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额角的血痕下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家伙的指尖总是暖的，清唱勉强抓住了小迪的手，却没能感觉到昔日的温度。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个逞强的家伙做了什么。鱼死网破，小迪用自己的精神图景强行困住了两个哨兵，图景破，哨兵死。
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个？
作为向导小迪应该再清楚不过，精神图景破碎的后果。
他是想把他拉进怀里的，只可惜没有力气了。
小迪的精神图景正在溃散，像是慢镜头里破碎的玻璃，崩分反转，一片片消失在黑暗里。
好在……
他还有补救的办法。
精神图景被击碎和转移不是一回事，被外力击碎精神图景的人会在最后的碎片消散时丧命，而自愿转移图景的哨兵向导会变成没有力量的普通人。
孰轻孰重，他根本不需要考量。
手指交错间，苔痕的青绿飞快地蔓延开，拉扯着飘忽闪烁的碎片。
如果不留住最后那块冰原，就再也留不住小迪了。
那片苔原在清唱意识里逐渐黯淡、消失，又在另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成型扎根。
失去意识前，清唱的目光描摹过那面容的每一寸棱角，不那么清晰，因为从里到外这都是个柔软的人。
好好睡一觉吧，小迪，像每次任务后那样。
会有人在下一个天明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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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清唱！”
东玄死命圈着要挣扎出去的小程，后者近乎哭喊的声音如同凌迟的小刀，一下一下，都落在他心上。
就在一个小时前，精神图景破碎的震颤惊动了周遭数十公里的区域，那时他还在塔里，就听见自己的精神体一声悠长的嚎叫。
它在致哀。
作为准S级，他也收到了赶往现场的指令。可站在这里，他还是被震撼到无法言语。明明是初夏，整个城市却被冰雪覆盖，死一般的寂静。
己方损失一对S级搭档，另一对重伤。
救护的人花了好大的劲才分开两个人相握的手。没有人能想到这对年轻搭档能做到如此，虽然……
他们再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