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嵗祎懵懂又迷茫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身下的方芦, 好似害怕这个突然撞入他的“领地”的“猎物”会再悄无声息的消失。

  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廖嵗祎用脸蹭了蹭方芦的脖颈,也让方芦看清楚了他身上深浅不一狰狞的伤疤,有些泛着青紫红肿, 只是这样看上去都能想象出那种痛楚。

  他对上方芦泛着点点湿气的眼眸, 像是一个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孩子,缓缓将手拿了下来。

  没有了廖嵗祎手的遮挡, 方芦终于感觉自己的气息顺了起来, 他抬手推了推廖嵗祎的手臂,可是廖嵗祎的手臂就好似焊在他身上的链条, 紧紧的束缚住他。

  廖嵗祎一点都感知不出来方芦这是在拒绝他, 他还欣喜方芦愿意主动与他接触,将方芦抱的更紧一点。

  要是现在方芦还没有察觉出廖嵗祎现在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太对劲的,那他安危意识也就太薄弱了。

  “廖嵗祎……”方芦的声音又轻又沙哑。

  廖嵗祎微动了一下头, 他对自己的名字反应并不大,但是对方芦的声音反应很大。

  方芦算是看出来了,这对父子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他来见廖嵗祎,就是为了哄着廖嵗祎进食, 如果不能够让廖父满意的话, 他今天能够离开这里,但是以后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好过了。

  若不是因为廖嵗祎, 他可能还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被人要挟着, 他花了快十年打拼来的人生, 可能只因为廖父他们这种人的一句话而变得一文不值。

  他微微侧开了脸, “廖嵗祎, 从我身上下去。”

  方芦有点怨气也有些委屈, 他明知道廖嵗祎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对,还是将气撒到了廖嵗祎的身上。

  廖嵗祎无辜的看着方芦,将方芦抱的更紧了。

  方芦挣扎了好几下都无法驱赶廖嵗祎,他语气也开始不好了起来,“廖嵗祎,你放开我,都是因为你,我可能会失去我现在的工作,你为什么要喜欢上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廖卓烨喜欢我,你心理不平衡,所以才想要将我抢走的。”

  如果真的像廖父所说的那样,廖嵗祎小时候喜欢的一切都剥夺的话,凡是廖卓烨喜欢的,他都不能够喜欢,廖嵗祎很有可能生出报复心理。

  廖嵗祎在听到廖卓烨时皱了皱眉,他动了动干裂的唇。

  原本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经过水润湿的,皮肉粘在了一起,他一张嘴,干裂的唇被撕裂,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消瘦的廖嵗祎此时更加像是一只久久未进食的吸血鬼,而他最渴望的食物就在他的怀里,只要咬一小口,他就能够得以活命,方芦脖颈侧的皮肤下动脉中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再诱惑着他,可是他不能够这么做。

  方芦见廖嵗祎不给他任何的回应,漆黑的房间加重了他的压力,而廖嵗祎又只会趴在他的身上,他神经崩到了极限,忍受不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抬手打在了廖嵗祎的脖子上。

  廖嵗祎微愣了愣,他抬起头盯着方芦,没有生气动怒,眼睛里没有波澜,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方芦为什么要打他。

  方芦猛吸了一口气,“廖嵗祎,我不管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我只想要离开这里,想要保住我的工资,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

  原本一切都很好,方芦很满意现状,但是自从他认识廖嵗祎后,一切都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父亲让我劝你吃点东西……”

  方芦压抑的不满到了极限,他冷冷的抬起眼眸,“就为了让你吃点东西,你父亲可以用我前半生付出的所得来威胁我。”

  或许是因为方芦压抑的声音传到了房间外,管家突然闯了进来,在保镖的保护下他的胆子也大上许多,还未看清房间内,就焦急的开口问:“方先生,你没有事吧?”

  他倒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会去担心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人,实在是因为廖董吩咐了不能够让方芦出任何的意外。

  这倒也是怪了,平日里从来都没有见过廖董对谁这么上心过,何况就是一个整日待在厨房里的厨子,难道是因为方芦是廖嵗祎少爷的心上人?

  管家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些天他不是没有见过“发狂”时的廖嵗祎,就像是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被磨去了利爪囚禁在这里,如果靠的他太近,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伤到,有好几个保镖就是被廖嵗祎打伤的。

  廖董见廖嵗祎如此的“不听话”,一时半会儿又没有有效的能够制服住廖嵗祎的手段,只能叫人把廖嵗祎的手臂和腿先弄脱臼。

  当然有更好的办法,将廖嵗祎绑起来就是了,可是廖董觉得这样做不能够让廖嵗祎知道他错了。

  管家看到方芦被廖嵗祎压在身下,没有感觉轻松,反倒是更加的紧张了,说话都不利索了,“方……方先生,你先不要动,我……”

  管家之前也被廖嵗祎伤过,自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保镖死死叮住廖嵗祎,生怕廖嵗祎做出什么。

  突然闯进来的人让廖嵗祎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微低着头向后看了看,额前垂着的碎发投下的阴影将他黑沉的眸子掩藏了起来,他眼中的警告与不悦都快化为实体了。

  他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不让他们看到方芦。

  保镖们领教过廖嵗祎发起疯来不要命的厉害,廖嵗祎季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就算折断他的手臂,他依旧能用牙齿扯下他们一块肉。

  廖嵗祎扭过头看了看方芦,眼眸清澈透明,不见一点凶狠,仿佛方才对着管家他们露出獠牙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芦咽了咽口水,虽然没有看到廖嵗祎眼神的变化,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廖嵗祎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就算廖嵗祎用再无辜的目光看着他,依旧无法抹去在管家这些人进来后,廖嵗祎身上那股一直在翻腾的阴戾。

  廖嵗祎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一条条的凸了出来,他紧绷着全身的肌肉,顺着方芦的目光看向床边。

  “吃……”

  唇瓣被血染得殷红,他声音沙哑的就是像是干枯的树皮被磨碎时发出的响动。

  廖嵗祎从方芦的身上爬起来,他用四肢爬向床边,踉跄又摇晃着身子,从床上掉了下去。

  但是他等不急稳住身子就接着爬向地毯上那一大片洒出来的菜汤。

  廖嵗祎苍白瘦削的手抓起地毯上竹笋就往嘴里塞,因为塞的太快了,牙齿在手指上留下微红的牙印。

  方芦从床上坐起来,呆愣的看着用后背对着他的廖嵗祎,那个后背脊骨似乎马上就要撑破薄薄的一层皮肤,丑陋的伤疤爬满了廖嵗祎的整个后背。

  廖嵗祎根本就不是在吃东西,更像是在逼着自己把这些东西塞到自己的身体里。

  方芦怔了一下,他缓缓的走到廖嵗祎的身后,抬起手想要拍一下廖嵗祎的肩头,“廖嵗祎,别吃了,我叫你别吃了。”

  他眉头紧皱,廖嵗祎的抓着菜的手指被磨去了指腹,这周围墙上的抓痕都是来自廖嵗祎。

  廖嵗祎根本就不是饥饿采取吃掉在地毯上的食物,而是因为他叫廖嵗祎吃。

  廖嵗祎没有给他正面的回应,但是廖嵗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廖嵗祎是为了能够让他离开,或者是不希望他被自己的父亲刁难才去吃这些掉在地上的食物……

  知道这一切的方芦向后退了半步,他的手一直都停在半空中,迟迟都没能够落在廖嵗祎的身上。

  “嵗祎,没有听到方厨师让你不要吃了吗?”

  廖父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门口,房内与房外截然不同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将他割裂成了两部分,镜片挡不住凌冽的眼神。

  但是廖父的语气不但漫不经心,甚至很是调侃,一点都不像是一位父亲在关心自己的儿子。

  方芦看向廖父,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攥起。

  因为廖父太过反常的这些做法,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廖父真的不喜欢廖嵗祎,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劝廖嵗祎进食,如果廖父真的是厌恶到廖嵗祎一定程度了,任由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吗?

  廖嵗祎的反应要比他的还要大。

  廖嵗祎停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米粒黏在他的掌心和手指上,他蹲在地上,只看了廖父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头也垂了下去。

  廖父只看了廖嵗祎一眼,就将目光放到了方芦的身上,他轻扬着唇角,儒雅随和,不像是长辈对待晚辈的和蔼,看向方芦时,眼中总会多掺杂一丝别样的情绪,“方厨师,谢谢你让嵗祎吃了东西,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去。”

  吃了东西?

  方芦抿着唇看着廖嵗祎沾染着菜汤的手,不敢苟同。

  他刚往门口处走了一步,身侧的廖嵗祎猛地将头转了过来,狭长的眼眸紧紧的盯住他,伸过来的手没有落在他的腿上,只是放在了他的鞋边的地毯上。

  方芦垂眸对上廖嵗祎有些黯淡无光的眼眸,心情复杂的避开了廖嵗祎的手,走向了房门。

  廖嵗祎这次没有阻止方芦,对他来说,方芦走向的不是房门口,而是走向了廖父。

  没有人在乎还坐在地上的廖嵗祎,也没有人阻止他去吃地上的食物。

  在房门被重新锁上的那一瞬间,方芦透过门缝看到的是一个瘦削又弱小的孩子,茫然无措,他知道这边的光亮是不属于他的,所以他连看一眼就不敢看。

  廖卓烨说廖嵗祎的病从小时候就有了,那么……廖嵗祎一直都被这么对待着?

  方芦五味杂陈,在和廖父乘坐电梯的时候,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开口问:“您好像很讨厌廖嵗祎。”

  廖父目视着前方,听到方芦的问题先是笑了一下,眼神冰冷,“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他以前不叫嵗祎,没有改名字前,他叫廖卓烨。”

  廖父侧眸看着方芦脸上错愕的表情,自顾自道:“没错,就是现在我小儿子的名字,我把嵗祎的第一个名字也给剥夺了。”

  “我记得我要给他改名字的时候,嵗祎已经不小了,他很聪明,我给他改名字,他还闷闷不乐了好久,尤其是在知道他的名字给了他的弟弟。”

  方芦眉头紧皱,不知道是不是他感觉错了,廖父的语气中有一丝的愉悦和获胜后的窃喜。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廖父抬手按住了电梯的按钮,原本要打开的电梯门随之又关上了。

  方芦反问:“这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廖父正眼看着方芦,面前的男人对于他来说太不值得一提,可是偏偏廖嵗祎喜欢他喜欢到要命。

  他抿平唇角,语重心长:“我没有喜欢与不喜欢,这只是我的教育方式,嵗祎他很少会表现出来他喜欢上一件东西,若是他表现出来,就说明这件东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害怕失去,要么就是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

  廖父摘下眼镜,一双精明凌冽的眼睛注视着方芦,温润道:“他知道自己无论装的再像,都无法掩饰自己的喜欢,索性就不去装了。”

  “你说你算哪一种?”

  方芦对视上廖父戏谑的目光,这个男人比廖嵗祎给他的感受更加诡谲。

  廖父不着急催促方芦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在方芦的肌肤上划过。

  “那您这次还会抢走廖嵗祎的东西吗?”

  方芦抬手摁开了电梯,手臂擦过廖父,廖父浅浅的扬起唇畔,明明看到了,却不阻止。

  方芦不知道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按照廖父他自己说的,他会剥夺走廖嵗祎一切在乎的东西,所以无论廖嵗祎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廖父都不会让他和廖嵗祎在一起。

  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父亲能够对自己孩子做出来的事情,就连廖嵗祎一直用着 的名字也会剥夺,凡是廖卓烨喜欢的,廖嵗祎都不能够喜欢。

  是廖卓烨用着廖嵗祎曾经的名字,活成了廖嵗祎应该有的样子吗?

  廖嵗祎穿上廖卓烨经常穿的衣服,究竟是在模仿廖卓烨,还是这才是他本应该有的样子?

  廖父在方芦要放下手时,突然抓住了方芦的手腕,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方芦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他低下头,覆在方芦耳边道:“你觉得呢?”

  方芦下意识的拽回了手,脊背一凉,手心满是冷汗,被廖父触碰过的地方有一种难以说明的不适感。

  廖父方才就不是随便拉住他,而更像是轻挑的暧昧。

  在想到这一点后,方芦厌恶的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因为廖父这个年龄的人对他做出这种事情而感到恶心,而是因为廖父分明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将他当做一件廖嵗祎喜欢的物品玩弄。

  方芦收回视线就往电梯外走,廖家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他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廖父悠悠道:“明天可能还需要你过来一趟,我不觉得嵗祎会乖乖吃东西,身为父亲,我可不希望我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的饿死。”

  方芦微顿了一下身子,他没有回头,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廖父一直在注视着他。

  ——

  管家领着方芦走出了廖家,弯腰帮方芦打开了车门,“方先生,您请,这次将您邀请过来实在是太唐突了,廖董给您准备了礼物,就在车上。”

  方芦轻抿住微凉的唇,脑子里都是廖父那凉薄的目光。

  仅从外形上,廖父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五十多的人,他举止优雅随和,只有眼角处多了些褶皱,他腰背笔直,不像有些人老了之后,腰会弯,人亦会跟着缩小。

  时间似乎没有在廖父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若不是他泛白的鬓角,很难想象廖父已经五十了。

  廖嵗祎虽然与廖父长得很相像,但是完全不及年轻时的廖父英俊。

  “那个……为什么没有看到廖夫人,她是没有来南城吗?”

  管家脸上的笑容一僵,“您不知道吗?廖夫人在嵗祎少爷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

  方芦看的很清楚,提到廖夫人时管家的神情没有悲伤,反倒是有些惧意,就连声音都小了很多。

  管家看方芦沉默了,便知道自己这是又多嘴了,可是告诉方芦并不是一件坏事,省得方芦触到了廖董的眉头,他们跟着一起倒霉。

  方芦眸光暗了下去,“廖董与他夫人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哎呦哎呦,”管家做了一个下沉的手势,“您小声点,这事可不行说啊!”

  方芦见管家这么惧怕,他反倒是更加有恃无恐了,“那廖董为什么会有私生子?”

  管家一看自己给方芦使眼色不管用,他想到廖董动怒时狠戾的模样,甚至已经吓得不敢往后看看廖董是不是就站在二楼注视着他们。

  他急忙把方芦拉到了车前,“你……唉,你就这么想知道吗?我和你说了,你可说是我告诉你的。”

  他见方芦和他一样同为打工人,模样隽秀,若是没有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应该过的平静的生活。

  管家压低了声音,“廖夫人过世后,廖董才在外面和另外一位小姐生下了卓烨少爷。”

  方芦追问:“廖董为什么不娶那位小姐?”

  管家撇了撇唇角,“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不喜欢啊,我年轻的时候就跟在廖董身边了,他和廖夫人可是两小无猜,就算是为了寥氏集团更好的发展才联姻了,但是他们的感情深厚,和一般的商业联姻完全不一样。”

  方芦眉头紧锁,“感情很好……为什么要对两人的孩子那个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廖父的做法。

  这会轮到了管家沉默,他低下头,愁容满面又显得有些凉薄,“可能是因为嵗祎少爷,夫人才会去世,廖董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吧!”

  作者有话说:

  真的会越来越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