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芦推脱不掉, 刚好这段时间他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便答应了江澈的邀请。

  他衣柜内没有一件正装,这让想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外貌的方芦有些犯难。

  但是转念一想, 他不过是去见那些不记得他是谁的同学, 就算穿着再出众,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他的。

  方芦选了一件有些老气的黑色外套, 打车到了约好的地点, 才发现这是一家高档会所,单看门面, 就知道消费低不了。

  方芦在门口顿了一下, 突然有些想要退缩,但是他已经答应了江澈,想着吃完饭他就找理由离开。

  侍者见方芦走了进来, 微笑的询问着他有没有提前预定或者是房间号。

  侍者将方芦带到了四楼,这里相比较起来一楼,装潢更加的奢华大气, 但是又不失优雅庄重。

  “先生到了。”

  方芦呼了一口沉重的气。

  当年在班上他就是个小透明,原本他性子就很闷, 再加上是最后一年插班进来的, 其他人都有了朋友,就更加不会有人主动理睬他。

  方芦先是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的人说“进”,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淡淡的果香与酒香飘揉在一起, 少了几分猛烈, 多了些柔和。

  包间内大多数人, 方芦都叫不上名字了, 好像高中毕业没有半年, 他就将这些人的名字忘了个七七八八。

  撞入房间内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了一般,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还有他的穿着,似是在想他是谁。

  江澈站起身来,熟稔的拉过方芦,“方芦,你来了,快坐吧,我真怕你不来了,你可不知道,今天的聚会,有一半是为了你。”

  其他人见江澈这么说,终于对方芦施舍了一个笑容。

  方芦后知后觉意识到坐在餐桌旁的那些人有不是他们的同学的,他询问的看向江澈。

  江澈“啧”了“啧”嘴,挨个介绍起来,“他们是我生意上的朋友。”

  江澈家里还算上是富裕,大学毕业后,他和曾经的同学一起成立了一家事务所,现在资金上出了一点小问题,这都不是最主要的。

  眼下燃眉之急是江澈想要找到人脉,有了人脉,这生意在能够做的更大,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使绊子。

  江澈偷偷打量着坐在他身边的方芦,也不知道方芦是怎么保养的,方芦和他们应该是同岁,但是看上去好像只有二十五岁左右,难道是为了讨男人喜欢,特意把自己养成了这个样子?

  他撇了撇唇角,对于同性恋,他一向是避之不及的,可是这次为了能够见到齐商言,也宁可低声下气来讨好方芦。

  当初谁不知道齐商言对方芦有好感,两个人一直有点暧昧。

  方芦说他很多年没有联系过齐商言了,但是江澈才不相信,半年前的同学聚会上,还有人说起有次齐商言提到了方芦的名字,要是方芦肯来,说不定齐商言也愿意露个面。

  高中那会儿,齐商言学习好,有修养,家里还有钱,谁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这么优秀的人,从生下来就众星捧月的人不可能没有一点的傲慢。

  齐商言也不是会和任何做朋友的,偏偏对方芦是特别的,放学的路上时常会故意等着方芦,倒是方芦好像一直避着齐商言。

  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知道是谁把方芦喜欢男人,是同性恋的事情给传了出去。

  方芦除了遭受了不少白眼与不公的待遇外,齐商言对待方芦也没有那么好了,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齐商言对方芦的厌恶就差写在脸上了。

  齐商言原本在学校里就受欢迎,他这样带头不待见一个人后,凡是想要和他交好的人,都开始避讳方芦。

  江澈当初就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可能别人不清楚,但是高考结束,回学校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齐商言将方芦怼到了墙角边,迫切的想要解释些什么。

  在联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以齐商言的身份和地位,想对他投怀送抱的人不在少数,他何必对一个性子那么闷的方芦感兴趣,这不就是没有把人放下吗?

  他可是太了解男人这种生物了,曾经动过心,而没有得到的,最无法放下。

  江澈原本是信心满满的,昨天与齐商言的通话中,齐商言还问了和方芦很多事情,这不就是明摆着记挂着方芦吗?

  他原本不应该将全部的希望放在方芦一人身上,可是想到齐商言对方芦念念不忘的样子,他就真的以为有了方芦,齐商言怎么也会来见他们一面吧。

  江澈再一次拿起手机,愁容满面,“怎么还没来?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

  齐商言不在,也就没人点菜,一桌子的人等着齐商言一个人。

  他们也没有办法,谁让齐商言是贵公子呢?谁都得罪不起的那种。

  有人等不急了,“老江,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你打电话问问齐总到底来还是不来。”

  他们来这里又不是真的为吃一顿饭,而是谈生意的。

  江澈面露难色,犹豫之下还是拨打了齐商言的手机号。

  他没有想到方芦对齐商言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亏他还对方芦百般讨好,如今看来,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居然真的把希望放到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的身上,他是真的想要穿越回去扇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呢?

  实在是他走投无路了,想到的方法他都尝试了一遍,可是齐商言就是油盐不进。

  通话被直接挂断了,江澈面如菜色,连带着看到方芦时都平白生出了几分厌烦。

  对方芦的口气也不好了起来,“齐商言不接我的电话,你给他打。”

  “我,可是……”方芦皱着眉想要拒绝。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不然大家还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吗?”江澈语气放柔了下来,不给方芦拒绝的机会。

  方芦为难的拿出手机,第一次输上了齐商言的手机号。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太希望与齐商言有太多的牵扯。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他对女生不感兴趣,相反经常会被男生吸引住目光。

  齐商言一直都是校草级别的人物,所以他也不可避免的被齐商言所吸引。

  但是他一直都十分的克制自己,不敢让真实想法流露出去。

  齐商言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喜欢男生,应该就是拿他寻开心,从那天起,齐商言开始主动接触他这个在班级里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小透明。

  齐商言一开始只是对这种事情好奇,他原以为多拒绝几次齐商言就可以让齐商言远离他,没想到倒是让齐商言变本加厉。

  他从未觉得齐商言对他是真的喜欢,所以他打不打这个电话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方芦能够猜到齐商言也不会接他的电话,但是江澈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顿时给他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手机传来一阵盲音,方芦抬眸看向江澈,眼中是歉意。

  江澈见齐商言连方芦的电话都不肯接,顿时觉得自己押错了宝,颓废的瘫在椅子里,“真是艹了,要不是齐商言有个厉害的老爸,我至于这么讨好他吗?”

  江澈越想越烦,拉扯着领口,起先他还打了包票,说齐商言一定会来,包间内的这几个人指不定季等着看他的笑话。

  江澈越想越烦,连带着更加不待见方芦了。

  从前他见了方芦就觉得恶心,要不是因为这次有求于齐商言,他怎么可能对着方芦各种低声下气。

  方芦自己也能够感受到江澈对他的态度不同了。

  他轻敛下睫羽,觉得这样倒是好的,反正迟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前还讨好似的更他倒上了酒,如今因为他没有一点可以利用的价值了,他将杯中的酒饮尽,也不见有人再给他满上酒了。

  正当方芦想找个理由先离开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包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方芦倍感压力巨增,他拿起手机一看,不是齐商言,而是廖嵗祎。

  他起身想要到外面去接电话,但是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通话就这么被接通了。

  “方先生。”

  廖嵗祎低沉沙哑的嗓音很有特色,方芦像是被人点了穴般的愣在了原地。

  “您好……”方芦拖着手机,面对着一屋子的人略显尴尬。

  廖嵗祎看向身侧高大的男人,“是这样的,我在齐商言的身边,看到你给他打电话了,所以想来问问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方芦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也没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问齐总有没有空来参加同学聚会。”

  他有些诧异廖嵗祎会和齐商言认识,不过仔细想一想也能够知道,齐商言和廖嵗祎都是有钱的生意人,互相认识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他只是有点没有想到廖嵗祎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专门给他打电话,明明他和廖嵗祎才见了两面而已。

  手机那边传来一小会儿的沉默,方芦没有缘由的紧张了起来。

  “稍等一下。”

  方芦听到廖嵗祎远离了话筒,硬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廖嵗祎:“商言,方芦问你现在有没有空去参加同学聚会。”

  “方芦?”男人的声音很是漫不经心,来回品味这个名字,“廖总,我们还是不要让其他人耽误了我们的时间吧。”

  廖嵗祎抿了抿浅色的薄唇,“方芦是我的朋友……”

  后面的话,方芦就没有听清了,但是廖嵗祎的声音贴着听筒传了过来。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们这就过去。”

  “谢谢。”

  方芦把定位发出去后,还有些懵,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能邀请来的齐商言,就因为廖嵗祎的一句话,就成了。

  挂断电话后,方芦又呆愣了一会儿,直到江澈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我好像听到齐商言的名字,你联系上他了?”

  方芦转过身来,点点头,“嗯,齐商言应该过会就能到。”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迟疑,可能是因为被这些大忙人放鸽子都有些习以为常,他也不敢肯定齐商言真的会来。

  但是方芦的话给了江澈他们很大的希望,这些人有些尴尬的对方芦重新熟稔了起来。

  方芦有些不喜欢他们的热情,但还是对着他们僵硬的笑了笑。

  又过了半个小时,这群人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齐商言。

  齐商言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方芦都有些不敢认,因为比起他记忆中的那位少年,齐商言身上再也找不出一点青涩感,他现在变得成熟又稳重,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基金户完美的魅力。

  尽管与他一同走进来的廖嵗祎面容没有那样的清隽出众,但是阴森迫人的气质仍让他一下子就可以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廖嵗祎眼眶下陷,眼皮褶皱很深,像是描上的眼线,颧骨又凸出,看上去,他好似十分的消瘦,但熨烫整洁的西装将他身形的有点完全刻画了出来,高大挺拔的像是一棵老松树。

  廖嵗祎和其他人不同,当其他人都热切的围着齐商言时,他向方芦走了过来,目光划过方芦的略有些纤细从脖颈,这让方芦略感不适。

  廖嵗祎贴的他有些近了,近到方芦可以闻到廖嵗祎身上清爽冷冽的剃须水和香水味。

  那抹凉意在方芦的手面晕染开来,冻的他无处可以逃避。

  “廖先生?”

  方芦刚想要友善又疏离的打个招呼,却见到廖嵗祎轻勾了一下唇角,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廖嵗祎笑。

  男人笑起来后,身上的阴森感顿时淡化了不少。

  廖嵗祎微微低下头,与方芦站在一起,就像是在耳语,“我把齐商言带来了,你会高兴吗?”

  方芦愣在了原地,甚至连表情都僵硬在脸上,瞳孔微缩着。

  同样的语气,他还在电话里听到够一次,就是那次廖嵗祎问他和廖卓烨喜欢什么样的姿势。

  不是那种轻挑,而是探究般的认真,同时还带着几分讨好。

  方芦诧异的对上廖嵗祎灰黑色的眼睛,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回忆错了。

  “嵗祎,没想到你和我的高中同学好认识。”

  方芦还未从廖嵗祎的脸上找到答案,齐商言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微不可查的挡在了廖嵗祎的面前,与廖嵗祎说话时,语气也会格外的柔和。

  齐商言看似是个好脾气的,待人接物温文有礼,但真正与他接触过的,都知道他难以相处,骨子里藏着恶劣,对于他生厌的人,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方芦迎上齐商言打量的目光,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自己是昂贵还是低价,都是齐商言一句话的事情。

  廖嵗祎目光没有从方芦的身上移开,对齐商言的话并不感兴趣,“嗯,认识有23天了。”

  方芦身上的压力巨增,他低下眼帘。

  23天?

  廖嵗祎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

  “这样啊,”齐商言意味不明的对着方芦笑了笑,但是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我与方芦都好久没有见了,方才没有接你的电话,你也不要太在意,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要不是因为嵗祎说了想过来一趟,我也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时间。”

  “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嵗祎呀。”

  齐商言这段话,让除了廖嵗祎以外的人都脸色一变,尴尬的气氛凝结住了空气。

  方芦脸色是最难看的那一个,齐商言赤l裸裸的羞耻之意很成功的让他无比的难堪。

  纵使包间内的所有人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但是方芦他自己不想要承认他是来“卖”自己才换得齐商言赴约。

  廖嵗祎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方芦,本就没有血色的唇颜色更加惨淡了,他抬起头看向齐商言,“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齐商言不着声色的对着方芦嗤笑了一下,方芦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

  齐商言都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就让方芦无地自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周围人刚刚知道他的性取向,用鄙夷的目光凌迟着他。

  廖嵗祎很自然的坐到了方芦的身边,齐商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挨着的两个人,阴沉的面色毫不遮掩,就连一向最会活跃气氛的江澈都愣住了。

  江澈眼珠子转了转,没能猜透齐商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在吃醋吗?

  可又有些不太想。

  廖嵗祎舀了一碗鸽子汤,他动作优雅,即便是做着盛汤的动作都格外的优雅。

  直到那碗飘香的乳鸽汤送到方芦的面前,他才惊觉廖嵗祎是给他盛汤,急忙对廖嵗祎道谢。

  方芦不好不吃,他刚拿起汤匙,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下意识的抬眸,对上了齐商言玩味又讥讽的眼眸,他恶寒的打了一个颤。

  “不喜欢喝?”

  “我听卓烨说,你做的鸽子汤最好喝,你也喜欢这道菜。”

  方芦看向廖嵗祎,男人直直的目光让他下意识想要躲避。

  方芦抖了一下身子,手中的汤匙差一点就没有拿住,他望着廖嵗祎的眼睛渐渐瞪圆。

  圆桌下,廖嵗祎蹬下锃亮皮鞋的脚轻蹭着方芦的脚踝,讨好与勾引的意味都糅杂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方芦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僵硬,血液好似也不再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