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和影卫私奔的第N次>第83章 白骨

  隔着窗扉向外望去, 阳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绿荫,落在地上,只剩下一颗一颗细碎的小斑点, 两块石板中间的绿草在微风的吹拂下, 不时弯弯腰,树上的小鸟“嗖”一声飞到草丛里, 翻滚了两下, 忽又张惶地振翅逃开。

  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穿过回廊, 走过石板路, 上了大理石板铺成的台阶。

  “咯吱~”

  青癸推开门,被床上坐着的人吓了一跳,面容瞬间从惊讶改为狂喜。

  “师父, 您终于醒了!”

  过于咋呼的声音惊到了床上坐着的人,他似乎才从一片迷离中回过神来,皱眉看向来人, 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青癸?”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又咽了口口水, 喉咙也像刀子在割一样。

  “我……这是怎么了?”他使劲儿揉了揉脑袋。

  青癸单膝跪地,凑到他膝前, 不过仰头的瞬间,眼眶已经通红, 他攥着戚巳的手, 声音哽咽, “师父, 您都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了, 癸儿还以为您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昏迷了……半个月。”戚巳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拍了拍青癸的头,“你先去……替我倒杯水来。”

  青癸忙不迭的点头,手忙脚乱地倒了水来,又贴心地吹凉,这才小心翼翼递给戚巳。

  “师父,您喝水。”

  有了温水的滋润,嗓子终于不那么难受了,戚巳开始大量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阿……戚景行呢,他在哪儿?还走……地宫,盲山……洛玖……”

  戚巳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脑子像炸开一样难受。

  见状不对,青癸忙去扶他躺下,“师父,您受了伤,青卯说不能随便乱动的。”

  一片晕眩的戚巳扑捉到了两个字——受伤。

  他终于察觉出胸口绵绵密密的痛意,宛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天幕,眼眸蓦地清明。

  “刺啦——”质地柔软的寝衣被撕开,大片肌肤裸露在外,胸口处果然有一道伤疤,堪堪愈合,隐约还能看见周围新长出的嫩肉。

  ——剖心取蛊

  戚巳脸色瞬间煞白。

  “师父,哎师父,您不能出去……伤口会裂开的!”

  戚巳不顾青癸的阻拦,用尽力气推开紧闭的大门。

  屋外景象映入眼帘。

  参天的古树,青黑的石板路,葱郁的竹林,熟悉的角楼,还有大片大片争相开放的荷花……

  “长、生、殿……”

  刚追出来的青癸听见这四个字,还来不及好奇师父怎么知道这里是长生殿的,便被人一把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此时的戚巳神情有些可怕,力气也大的吓人,“我为什么在这儿,戚景行呢?我们是怎么出的地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青癸被骇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我……我和青卯从密林出来……找到你们的时候……您就受伤……昏迷了,少主……少族长……戚景行他从……从地宫得到了冰蛊,在祭祀大殿上揭开了洛玖的真面目,如今……如今……叛逆已被收服,洛玖也被捉住了。”

  颈间蓦地一松,青癸弯腰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再抬头,哪儿还有他师父的影子?

  **

  顺着记忆中的熟悉的路线,戚巳跌跌撞撞来到了一座巨大的陵墓前。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当年孤零零的坟墓上已经建起了一座庙宇,那庙宇恢宏无比,声势浩大,两旁竖着两块足有三四人高的石碑,左边石碑上写着——故主少族长景阳之墓。

  而右边那块,则是记录着这位巫医族人人信仰崇敬的少族长一生的丰功伟绩。

  守庙人认得这位便是他们的新族长从外面带回的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这半个月,他们的新族长对这位大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自然没有胆子敢拦他的驾。

  戚巳长驱直入,进了门。

  大殿上,两人高的石雕,与他记忆中的眉眼,一模一样。

  戚巳眼中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已是半月不见,那人又长高了些,眉眼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

  “阿巳……”

  戚巳往后退一步,他惨白着一张脸,眉眼间却有了笑意,那笑意很淡,像抓不住的云雾,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你穿这身……很好看,很适合你。”

  一身玄色的衣袍,上面绣着各种繁复的花纹,他呵护着的那个孩子,忽然长大了,变得威严庄重,遥不可及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戚景行的目光从戚巳转向他身后的雕像,抿了抿唇,“你……伤还没好,吹了凉风,会伤身子,我们先回去吧,你若是想来,等你……身体好了,我再陪你过来,你想……怎样都好……”

  他不敢看那双眼睛,生怕会从里面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质问,不满,乃至厌恶。

  然而,什么都没有,戚巳的双眸过于平静了,这样的平静,却让他越发忐忑。

  “这里该是有一间密室的吧?”戚巳平静的声音响起。

  戚景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进去看看。”

  深不见底的眼眸抬起又垂下,戚景行喉咙滚了滾,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沉默着走向供台,抽出三根香,点燃之后,将那三支香依次插入香炉,皆入半尺。

  随着机扩转动的轰隆之声,大殿上的雕像缓缓向后退去。

  阴冷的风从地道吹上来,夹杂着一阵潮湿的霉味,戚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戚景行光听那声音便已面露心疼,他小心翼翼上前,试探着想要帮他顺顺气,犹豫片刻,手还是落在戚巳的胳膊上。

  “地道湿冷,路不好走,我……扶你进去吧。”

  这回戚巳没有再拒绝他的搀扶,从供案上拿了一支蜡烛,两人一同进了密道。

  昏暗的灯光中,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周围格外安静,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密道尽头,果然是一间密室。

  这密室太过简陋又逼仄,里面东西一眼就能望尽。

  一处刑架,两张桌子,桌子摆满了刑具,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锈迹斑斑,而刑架上,却是一具尸体,时间太长了,长到肌肤腐蚀,血肉风化,只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被五把匕首钉在刑架上。

  原本静默的戚巳猝然仰头,轻声笑了笑,戚景行就站在他身侧,自然看清了他眸中浓烈的哀戚,一时心头直颤。

  “阿巳……”

  “一直到进入这间密室前,我还在安慰自己”戚巳打断他,跌跌撞撞上前,眼中的难过几乎要溢出眼眶,“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半个月来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记忆,真的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而已。”

  他回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戚景行,“阿景……”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问眼前这个人,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连半个字都问不出来,终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惨然道,“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景阳少族长,说来可笑,作为你的……爱人,我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戚景行不敢看那双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我……”

  “你先不要说话,”戚巳打断他,“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你问。”

  “我以后……还能叫你阿景吗?”

  戚景行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颇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忙不迭的点头,“当然,我永远是你的阿景。”

  可戚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这让他刚刚雀跃起来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戚巳继续问道,“你是故意带我去地宫的?”

  “……”

  终是点了点头,颓丧道,“是。”

  “你去那儿就是为了寻找冰蛊?”

  “……是”

  戚巳不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死而复生之后,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把母蛊放在你身上,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后来,凑巧遇见洛疏舟,他认出了我的身份,为了帮我,才入了青衣卫,创立婆罗门。

  直到再次踏入盲山,记忆里的那些细节才慢慢恢复……”

  说到这,他抬头看向戚巳,“去地宫,也是临时起意,一方面想带回冰蛊,另一方面,也是想……寻找我丢失的部分记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冰蛊遇见你身体里的母蛊,起了冲突,想要相互吞噬,它在我身体里呆了许多年,受到外界刺激,你梦中见到的那些景象,也正是母蛊的记忆。”

  戚景行说了这么多,戚巳脸上却仍旧是一派平静,这让他十分不安,“阿巳,我……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戚巳终于有了反应,他笑了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不是你……”他喃喃道,慢慢靠近密室里的那具白骨,他其实很想问一问,若是没有这一场意外,戚景行是不是就打算要瞒自己一辈子了,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很没有意思。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已经知道了一切,问不问都没有意义了。

  五把匕首还插在白骨上,有些甚至已经钉在了骨头里,他细细摩挲着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痕迹。

  不合时宜的心疼却在这个时候蔓延上来,“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流干流尽,直到死亡,一定……很绝望吧。”

  戚景行一愣,戚巳的话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有没有绝望……

  当他被关在漆黑的密室里,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只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铜碗里。

  连疼痛都变得不明晰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这样的日子……又怎么会不绝望呢?

  可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那种绝望里又似乎掺杂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已经过去了,记不清了。”

  戚巳定定看着他,终于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委屈你了。”

  戚景行眼眶蓦地一红,他鼻头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大哥哥,你为什么……不骂我?”

  那样我还会好受一些。

  戚巳垂眸,拿起桌上的蜡烛,走出密室,“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

  这样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了,戚景行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安慰,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终于狠狠压了下去,将他心底紧绷的那根线砸短,他浑身一震,转身追了出去。

  戚巳身上有伤,走的并不快,等戚景行追出来的时候,他不过刚出庙宇。

  戚景行小心翼翼地上前,捉住戚巳的手,却不敢使劲,只虚虚握着。

  戚巳何等功力,自然早就听见了他混乱的呼吸和虚脱的脚步,他顿住脚步。

  “阿巳,”戚景行张了张嘴,“你……生气了?”

  戚巳闭了闭眼,疲惫道,“没有。”

  他上前一步,挡在戚巳面前,固执道,“你就是生气了。”

  戚巳忽然之间觉得十分烦躁,他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很多事情挤在他的脑子里,需要他回去好好的想一想,他用了些力气,甩开戚景行的手,转过身,深邃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冷漠。

  “戚景行,你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那声线冷的像冰,刺得戚景行周身一颤,触电般的松开手,“我……我不是……”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戚巳的心又可耻地软了,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心软,又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呆呆站了一会儿,还是软了声音。

  “我……只是心里有些乱,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再跟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