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周围一片混乱。
我被谁抱在怀里,头上蒙着一块黑布,耳畔是个男子沉重的呼吸,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周围兵戈相交的声音, 尖锐的金属声让我有些害怕,忍不住往男子怀里缩了缩。
立刻就有一双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听见那男人低沉的嗓音, “阿景,不怕, 爹爹和娘亲都会保护你的。”
爹爹, 娘亲?
我是巫医族的少族长,我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 可那一瞬间,听着男人温柔到挤出水一般的嗓音,我却产生了无比的眷恋和委屈。
我知道, 这不是我的情绪,而是我现在所用这具身体的本能。
长达一个多月的放血, 让我疲弱不堪, 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新躯壳,但此时此刻, 我挺为身边的男子遗憾的,他全心全意呵护爱怜的那个“阿景”, 已经死了, 他的爹爹和娘亲, 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这当然怪不得我。
在地宫翻译古书的那些日子, 我得知了一个关于母蛊的秘密, 凡是能得母蛊认主之人,若是能临死之前怀有巨大的仇恨或遗憾,就能“借尸还魂”,死而复生。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临死之前,我是那么地怨恨阿玖。
我的新身份,是破月教的小少爷,很不幸的是,教中发生了一场内乱,小少爷死在了这场内乱中,而我……鸠占鹊巢,死而复生。
那天,阳光很好,微风也很暖,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被关在漆黑的密室里太久了,这样的温暖让我十分贪恋。
“娘亲”用沾湿的帕子替我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递给我一块桃花酥,桃花酥有点硬,却很甜,那一瞬间,我倍感难过,眼前这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还不知道她最心爱的儿子已经死了。
这个世上实在是有太多遗憾了,就像我很遗憾,从来没有一位心疼我的娘亲一样,于是,我用干哑的嗓子轻轻叫了声“娘亲”。
这声娘亲,她已经听了千百遍,但于我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后来……
后来他们还是死了,追兵追了上来,那对夫妇不敌,死在了敌人的刀尖之下,我原是想帮他们了,可惜,那时的我实在是太过虚弱了,虚弱到连条蛊虫都控制不了。
于是,我的第二辈子,第一次想保护的两个人,没能护住。
那对夫妇临死前,毁了自己的脸,把我压在shen下。
眼前一片黑暗,触手可及的地方全是鲜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百无聊赖地想着,这回,会不会有人来救我呢?
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脸上的血都快干了,一双手翻开压在我身上的尸体,一缕阳光从树叶间照下来,我看见斑驳的光影里,跪着一个满身煞气的男人。
他对我说。
“属下青癸,救驾来迟。”
我从尸堆里爬起来,阳光和空气让人呼吸困难,我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又低下头,那对夫妇的尸体早已面部全非。
那一瞬间,深切的悲痛从心底涌起,如洪水一般将我淹没,可他们与我明明没有分毫关系,我似乎连哭都找不到由头。
更不敢让眼前这个男人轻易感知我的悲伤。
沉默片刻后,我想起了刚刚醒来时,在我怀里的猫。
“我的猫……死了。”
这下,我有了名正言顺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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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说,他叫青癸,是我的贴身影卫,这辈子只会忠心与我一人。我并不明白什么叫影卫,细细琢磨之后,大约是个和蛊童一类的东西。
我懒得装成另一个人,便对他说自己失忆了,遭逢大难,记忆全无,性情大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青癸是个有趣的人,不同于阿玖的敏锐深沉,他看起来呆板又木讷。
他会在我饥饿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去给我买好吃的,也会在我赌气不吃饭的时候满脸煞气地拿刀吓唬我,还会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一脸笨拙的学猫叫。
他对我好极了,难以想象的好,全心全意的好,好到我不由自主地想和他作对。
逗弄呆板的影卫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人实在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我一方面排斥他的亲密,一方面又渴望他的呵护。
母蛊依旧在我体内,我如今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蛊虫的力量,很容易就会被阿玖发现的。
把母蛊寄放在这个影卫的身体里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他曾经发誓赌咒说一辈子会忠于我,若是他做到了,将来剖心取蛊时,留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若是他做不到……
我看着大哥哥向我递来的桃花酥,甜甜地笑了。
叛徒是不该有好下场的。
作者有话说:
短小,怎样(超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