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94章 【番外】《明月千里寄相思》

  14

  云彩一觉醒来,发现周围环境已大变样,不再是地下的密室,而是透明的玻璃板,像水晶一样。不远处长满静止的水草,再望去,这样的玻璃箱子不止这一个,而是均匀分布于这片水域,大部分箱子里都有人,当然,那些人已经死去,缺氧环境下,仅有厌氧菌运作,身体的腐烂格外缓慢,渗出的黏液约有三厘米,霉绿色中躺着勉强能分出人形的残躯。

  张海琪道,“这下应该能出去了。”

  张起灵拎起拳头砸了砸玻璃,深水高压,让脆弱的玻璃变得异常抗打,他试着用张海琪的匕首下力,怪的是,这些看似是玻璃的物质其实非常柔软,甚至能柔和地包容锋利的刀尖。

  云彩道,“这里的玻璃墙跟密室里的墙好像啊!”

  张海琪道,“可能压根就没有密室,我们直接进的就是这些玻璃箱子。”

  但环境表示这分明是在水里,他们是如何从山里进入水里的?况且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张海琪道,“你看看衣服,是干的,所以我们不是从水里进入箱子,而是进了箱子后,某种机关将箱子送到了水里。”

  云彩追问道,“这怎么可能?我没有任何移动的感觉。”

  张海琪道,“如果速度保持一致,轨道平滑,我们没有参照物,其实不会有任何感觉。”

  云彩仍不甘心,“可是,这是玻璃箱子,之前的房间有椭圆的顶。”

  张起灵道,“因为那颗石头很特殊,它能干扰我们的认知。”

  这样的石头其实不算罕见,张海琪很快便得出答案,张家人拥有的特殊石材,“陨玉?”

  张起灵问道,“地外的陨石?”

  再往下会牵涉张家的秘密,张海琪将话题一转,“你这两年都去了哪里?阿贵说你也不常在村里住。”

  张起灵明白她的意思,借题道,“就在广西。”

  这块两米见方的箱子并未容纳太多空气,缺氧程度越发严重,张海琪不得不弓身大口呼吸,意识涣散之际,她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她突然有种冲动,将这么多年的一切全讲出来,但没有时间了。身体一软,她趴跪倒进云彩怀里,晕倒前死死抓着小姑娘的手。

  云彩道,“哑巴哥哥,我该怎么做?”

  张起灵抱着手闭上眼,“睡觉。”

  云彩无奈道,“又是睡觉,好吧。”

  充沛的氧气入肺,张海琪喘息醒来,惊奇发现她竟然躺在井道不远的位置。面前的篝火添了新柴,火势不小,烤得浑身焦热。云彩就在手边,却不见张起灵。张海琪将云彩安置好,正准备查看情况,起身那刻,她卷起的上衣滚下一小把野桑葚,果子乌黑小巧,就像从柏树树枝上滚下来的黑蛇。她捡起一颗,才发现指甲盖和手指头已经被桑葚染得鲜红,连手腕也沾了些汁液,看起来跟血液无异。张海琪有些茫然,她怎么突然回到了这里?她和云彩不是已经到湖里了吗?玻璃箱呢?张起灵呢?她迫切渴望知道事实,如果这些只是她的幻觉,那么她的病已经远远超出认知了。她摇醒云彩,还未发问,云彩打着哈欠道,“哑巴哥哥打野兔子去了,让我们等着,吃完饭我们再走。”

  张海琪松了口气,但随即,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难不成这都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可能?那些感觉如此真实,即便是青铜铃铛的幻术也造不出这样的幻象。如果真的是幻觉,引发幻觉的是什么?押不芦?陨玉?还是人为的干预?

  她平复混乱的想法,问道,“云彩,我们怎么出来了?”

  云彩听到这话,面露疑色,“琪悦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呀。你是指哑巴哥哥吗?他刚才从井那里下来的。”

  张海琪哦了声,重新蜷缩起来,“是吗?我还想睡会儿,麻烦你守着啦。”

  云彩拍拍她的后背,“放心,我这里有你给的匕首呢。刚才哑巴哥哥说他应该也有一把这种材质的刀,不过弄丢了,还没找回来。”

  张海琪侧头藏进阴影,手指还是一样发软无力。许是睡多了,这一回她再也没能睡着,闭眼睁眼,还是爬满青苔的墙。最可怕的情况出现了,她不知道这些幻觉是谁做的,无论是之前的房间,还是此刻安然无恙的云彩。她甚至无法分辨哪个为真哪个为假。张海琪歪了歪脑袋,看见自己散落的头发里多了两根白发,她招手叫云彩过来,“你帮姐姐拔了这两根白头发。”

  云彩道,“阿爹说只有愁人才会生白发,姐姐你在愁什么?”

  张海琪道,“什么都愁,姐姐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什么都不用管,可自在了。”

  云彩问道,“傻子哥哥也不管吗?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好,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也想有这样的朋友。”

  张海琪笑道,“我比他大很多岁,是我把他拉扯大的。唉,其实我不太负责,真正照顾他的是他的哥哥。”

  “那个哥哥呢?”

  “那个哥哥有一天突然睡着了,便再也没有醒来。”

  云彩叹道,“原来齐羽是这样离开的啊。”

  张海琪无法说出实情,只得另起话头,“所以我很害怕睡觉,担心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

  云彩沉思半晌,“其实我很害怕水,虽然我游泳很厉害,还能在水下潜水闭气,但是每次下水我都会担心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上不去了。在水里死了只会往下沉,不停地往下沉,等身体泡肿了再漂起来。”

  两人絮叨一阵,从幼时乐事谈到喜欢的男孩子,谈到口舌发干时,张起灵终于带着一只野兔回来了。云彩一见那兔子,嘴巴又滋润了,馋得直咽口水。

  吃罢饭,三人沿着来路往回走,怪的是,路上并无任何黑皮子的尸体,或者撕扯扭打的痕迹。本该飞溅的血液,也像被人刻意抹去,连极难被察觉的叶底都无残留。

  张海琪一路看到尾,便一路心慌。张起灵带的路并非指向她曾看中的那座墓,而是从一条隐蔽的小路绕过李子树便直达湖边。那只断手还躺在灰青的鹅卵石上。三人并未在此逗留,他们装了些水,又去旧营地将能用的物品带走,唯一可庆的便是阿贵抓的野鸡一只都没有丢,只是受了饿,一只只像放了气的气球,挤在笼子一角。

  他们走到山脚处,正好遇上带着人马进山的张海楼和阿贵,问才知道,盘马已经回家了,不过情况不是太好,早上才送到县里做手术。云彩哭着扑进阿贵怀里,阿贵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摇头不语,将脑袋埋进阿爹衣服,啜泣不止。

  当晚,张海琪并未下楼,她的饭菜是云彩送上去的。胃口不好,她只吃了些粥和咸菜便睡下了,看样子很是疲倦。

  张海楼靠着饭桌,问道,“云彩,你们是怎么碰到大张哥的?”

  张起灵道,“我进井道时正好发现她们。”

  云彩道,“当时有一只黑皮子钻进来了,哑巴哥哥跟它斗了三百回合才制服。”

  张海楼笑道,“你还喜欢看评书?这么会讲故事。”

  云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哪有!”

  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一会儿看看楼上灭了灯的房间,一会儿看看收拾碗筷的阿爹。这两天遭了罪,阿贵疼她,便放她休息一晚,不必做家务。她难得在这个点钟无事可做,屋里坐的两位明显都有心事,不是能陪她聊天的人。云彩思索一阵,觉得甚是无趣,便奔厨房找阿姐去了。

  张起灵坐在桌前,仿佛这里没有坐一个人。张海楼上次见他还是1945年,重逢到现在不过几小时,但诸多细节表明,张起灵变了很多。他不禁心生疑惑,这几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大张哥变得如此缄默。以前虽也不大爱讲话,但总会听一些,现在这幅样子,像是被谁勾去了魂魄,三魂七魄已不全啦。

  张起灵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张海楼道,“是的,大家都很担心你。”他一边说,手在桌下弹了枚石子射到张起灵膝盖上,意为去室外交谈为好。

  张起灵站起身,往院外走去,“我有房子,你跟过来看看。”

  张海楼探去厨房道,“云彩,你看好琪悦姐姐,我去看看大张哥的楼,一会儿就回来。”

  阿贵家距张起灵住的地方不远,三五分钟的路便到了。上楼,钥匙放在窗框一角,用搪瓷杯盖着。进门,不过是几间普通的屋子,卧室,客房,小客厅,空荡荡的屋里倒也放着标志性的器具,如木床木桌木椅,大都落一层厚灰,掩盖了原本的木头颜色,变得灰白。

  张海楼随手捡了张布片盖在椅子上,才愿坐下,“你这怎么看都不像住着人。”

  张起灵道,“经常出门而已。”

  张海楼望了望墙面,上面只挂着两把生锈的镰刀,“我跟海琪找了你很久,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跟张家没有关系的忙。”

  张起灵看着他,等待他的讲述。

  张海楼叹了口气,“1945年我们分开之后,我一直在南洋各地辗转,中间发生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迫于压力,我只能一直待在马来西亚。等国内的事情结束后,我再回来,发现原设立的张家联络点已全部被毁,我连一个张家人也找不到。我是1979年回来的,找到张海琪是1985年。一开始我没觉出不对劲,直到我们一起训练刀法,她的动作比以前慢很多,我这才发现她身体出现的异常。总的来说,张海琪体内的血液开始弱化,这种退化会让阻断的衰老一步步再现,我前几天在她头上发现了白头发。”

  张起灵问道,“你想进楼找相关记载救她?”

  张海楼点头,无奈道,“我已经用尽了能用的办法,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张起灵问道,“你说你叫齐空空?”

  张海楼一愣,颇有趣味地打量他几眼,“用了别人的名字,我叫张海楼。”

  “我记不起你说的这些人。”

  张海楼无奈,“你现在失去了记忆,我说什么都会让你怀疑。你如果不相信,可以等下去,看看张海琪到底会不会变老,我只希望你能尽快信任我们,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张起灵点头道,“我知道。”

  看起来他愿意帮忙,张海楼放松了些,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打趣屋内陈设简单,没有一丁点人味。张起灵并不在意这些,他将至今疑惑的问题全抛给张海楼,让他给予解释,比如张家,比如疗养院。

  张海楼听罢,再联系先前查阅的资料,只觉自家族长真是个愣头青。

  “张启山虽然也算半个张家人,你怎么着也得有点提防心吧?”

  张起灵道,“太麻烦了。”

  张海楼颇为无力,“倒不是说给你添麻烦,你也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你忘了,我可以给你讲,那个叫齐空空的小孩,我们当时信错了人,那个叛徒将联络点供给了日军,齐空空在联络点等着我们,却被日军抢先了。之后他吃了多少苦头,估计现在的你也没什么概念。”

  张起灵问道,“他现在呢?”

  张海楼叹道,“你进去把他给救出来了,现在吗?被送出国后,我跟他也失了联络,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张家人管着他,生活美滋滋。”

  “那就好。”

  张海楼又问,“疗养院?他们抽过你的血?”

  张起灵回忆片刻,点头说抽过,还不少。

  张海楼心下一惊,他可能知道张海琪的血液退化是怎么回事了。

  严格来说,张海琪是被人丢到他住处门口的。他走访附近居民,没有目击者。张海琪就像突然被送到这里,带着一身伤口,昏迷不醒。直到三天后,她才醒来,问发生了什么,她只说正在吉林长白山,遇上雪崩,不慎失足滚下山后,醒来就在北京了。这番说辞显然难以让人相信,但正因为假,才更显得真。张海琪随手便能捏造一些假话糊弄,但她讲了真话,张海楼不得不信。期间他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假扮,但这个张海琪与他认识的一模一样,偶尔提起旧事,她也能毫无差错地说出详情,就连他们三人在广州玩乐倒霉的事都记得。

  如果真的是某个人将张海琪送到他这里,目的是什么?张海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张起灵,答案很明显了。只有他和张海琪能找到张起灵,那个人的目的是张起灵?不,这跟张海琪的血液退化无关,或者只能是其中一个目的。如果某人根据张启山的研究,炮制出克制甚至消解张家血液的药剂,将其注进张海琪体内,进而逼迫他们寻找张起灵,并进入张家楼。那个人的目的是张家楼!他想进张家楼干什么?张家楼里包含的信息太多,实在无法猜到那人是为了哪一个。不过毫无疑问,他肯定一直跟在身边,他是谁?汪家?张启山?上峰?

  张海楼揉揉太阳穴,“太复杂了,谁都有这个可能。”

  张起灵问道,“怎么了?”

  张海楼扭开头,道无事。别开头那刻,他的后脖子上闪过一点针尖大的红光。

  张起灵按住他的脑袋,往下一压,“别动!”

  短袖的后标有两层,在这两层之间有一张指甲盖大小的小铁皮。

  张起灵抓来纸笔,在纸上写下“衣服脱了”张海楼不疑有他,将短袖脱下来。张起灵用小刀将后标拆开,不是小铁皮,是一个微型设备,不知道是窃听器还是定位器。他将这块黑色小片放到桌上,坐回原位盯着张海楼。

  张海楼看了看小片,在纸上写道,“不是我。”

  “你的衣服没有拆过线的痕迹,应该是出厂时就缝进去了。这衣服是谁的?”

  张海楼一愣,“张海琪买的,那天超市打折,她买了三件一模一样的。”

  “另外两件衣服呢?”

  “在行李箱里。”

  张起灵站起身,径直往楼下去,“去看看。”

  张海楼走了两步,又折返回去带走小片。如果那个人就在身边,暂时还不能让他察觉出事已暴露。

  下楼时已近黄昏,张起灵锁上门,将钥匙放回原位。张海楼先行两步,到阿贵家时,深蓝色的夜幕中,门口的小旗子随风而动。云彩正在院里喂鸡,看见二人归来,笑着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