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59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壹拾伍

  过了两日,9月23号的凌晨四点,我睁开眼,睡下铺的张海客却没有任何动作,按照安排,这时候我们该起床揉面蒸馒头了。我坐起身,去楼下放个水,想着回去时他也该醒了。

  麻麻亮,灰蒙蒙,隔壁家的鸡叫两嘴,凉气从头顶往下落,冻得我狠狠打了个寒颤,彻底从昏沉里醒了。按张海杏的要求,钱要花在刀刃上,尿要泼在菜地里。陈广忠和我都不大习惯这种豪放作风,但碍于张小姐的淫威,不得不听她安排。

  我瞥了眼脚边,刚才半睡半醒没注意,踩着一棵蒜苗。虽然这时候的蒜苗发老已经不能吃,续在地里是为了长蒜,但是张海杏论情不论理,发现菜毁了,要骂好几天,说不定会给我几拳头。说来惭愧,堂堂男子汉,打不过一个姑娘。

  我平静地挪开脚,思索编造这是老鼠踩的,正组织语言,抬头看到围墙上一只红尾巴大公鸡,立着一只脚盯着我,活像张海杏的监控器。

  我瞪了它一眼,“看嘛呢看嘛呢!”

  我那不甚聪明的小脑瓜灵机一动,这不正好说是大公鸡踩的吗,让张海杏跟隔壁家讲理去,别老是挥拳搞暴力□□统治。

  正乐得不用挨打,身后突然走过来一个人,站到我旁边开始放水,他揉着睡眼,看到了前面那株歪脖子陷进土里的蒜苗,哦了声,平静道,“你惨了。”

  我垮着脸威胁道,“我可以杀人灭口,只剩天知地知我知了。”

  张海客道,“放心,今天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他抖了抖把,压上井水洗了把手,“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出发了。”

  “难怪今天不揉面。”我跟过去,借着剩下的水压擦了把脸,“去哪儿?”

  二楼的小窗户亮起灯,张海杏也醒了,楼上隐约传出她骂醒张亥和陈广忠的低吼。

  张海客往长衫上擦了擦水,道,“上梁山。”

  我心头恍然,一时没想通,喏喏问,“去山东哇?”

  张海客笑道,“天下只要有不公,哪里都是梁山。”

  漂泊的人物件少,我那只皮箱里,只装着两套换洗衣裳和张海楼送的那把黑金刀。张海杏望见我这简陋的行李,翻了个白眼,硬塞进两件棉衣,皮箱瞬间鼓鼓涨涨,她说这一去不会再回,等到冬天这边能冻死人。

  我问,“耿继周的驻地离这远吗?”

  张海杏装着自己的衣物,没有旗袍之类的扮美,全是夜行衣,她道,“城西五十里外,沈山铁路沿线的白旗堡村。”

  我寻思这也不远,怎么就回不来了。张海杏扣上铁扣,拎了拎重量,平静道,“因为这里会变成战场。”

  我眼前突然闪过那个憧憬齐天大圣的小少年,他家离城区不远,如果真打起来,恐怕也会沦为枪战时的堡垒。张海杏的声音很冷淡,昨儿她还在跟邻居家的小孩踢毽子,不过是一句提醒的话,你们快走吧,日本人要打到这里了。

  张海杏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拎着箱子站在楼梯口,回头看着我,“你以为他们能逃到哪去。”

  张家人早已习惯不去考虑多余的人和事,这很符合理性,把自己看得很清楚,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负载过重,只会把自己也拽下去。

  我摇摇头,“我得承认个错误,刚才把你的蒜苗踩了脚。”

  张海杏笑了笑,“春风吹又生,会再长的。”

  我们刻意穿得破烂,造出一副经过险境长途跋涉的模样,彼此又捏了假身份,口供一致,三个童年伙伴逃命途中偶遇一兄妹,相互扶持,听闻民间消息特来投奔新民义勇军。

  板车在路上晃悠,我们轮流骑一会儿,如此到天明,歇息半小时。张海杏摸出一口袋馒头,一人发了两个,“酱味道太大,就没带,干吃着吧。”

  我道,“待会见了耿继周,他会不会问咱们有没有特长?我可以回答,擅长蒸馒头吗?”

  张亥道,“放心,只要是个人,能走路,不痴傻,都收编。”

  路线简单,像我们来新民那样,沿着铁路走就行。早上九点,我们到了白旗堡村,推着板车跟村口驻守的村民交谈。

  这里的氛围跟新民城区格外不同,随处可见配枪巡逻的民兵,其中不乏穿着革命军制服的前正规军,如果我没看错,还有好几位印上革命军内部教材的长官,那身衣服看得我眼睛发涨,不禁想起杨德开,几天前我还穿着那套制服跟他打招呼,现在却是生死两茫茫。

  为提防日军派来的奸细,耿继周并不像张亥所说求贤若渴,在这种紧要关头,漏进一条鱼,往往会炸了整个驻地。所以每一个来这投奔的人,都需要经过一系列不易察觉的考核,才允许加入义勇军。这种考核并不是监视观察,或者翻行李,而是通过聊天。

  比如此刻,引路的村民并未带我们去见耿继周,而是领进一家农户寄住,还解释说,当家的带队训练去了,回来会通报。

  陈广忠小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称呼当家的,这身匪气得好好治治。”

  张海客笑道,“没事,等zg那边的人做完思想工作,当家的就不愿当家了。”

  我在心里暗想:果然,任何组织团体依靠的信仰,本质上都是洗脑话术,只是看谁说的更有道理。

  村民走在前面,张亥是沈阳人,不惧提问,很快便跟村民侃上了。两人聊得来,叹会儿气又乐呵呵笑几声,不知道的估计能把两人当成亲兄弟。

  村子面积不小,村民把我们带到大道边的一家院,扣扣门,“老李,来人了!”

  门没插销,门缝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一只深棕色的小奶狗,摇着尾巴叫唤。张海杏蹲下去摸了摸,小奶狗嗅了嗅她的手,扭开脑袋跑了。

  按照平时,我早就打趣说狗都嫌弃了,但我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张家人特殊的血液,蛇虫避之不及,就连这类小动物,也会本能排斥。

  老李把着一根旱烟管拉开门,打量我们一眼,嘬了口烟,“进来吧。”

  村民笑着拍了拍张亥的肩膀,“有事儿找老李,我就先走了,当家的回来后我再叫你们。”

  我们放好行李,出门准备逛一逛,老李坐在压水井边抽烟,抽得吧嗒吧嗒地响,“别乱跑,见过当家的再出门吧。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们对视一眼,看来只能在院里活动。张家兄妹很默契地回屋补觉,我又察觉出一个特性,张家人格外嗜睡,但如果要求通宵,他们又很精神,全然看不出一丁点疲倦的样子。这种睡眠模式我从未见过,一时惊叹,想着日后也得学学。

  这个念头搁置很久,直到我从德国回来,在北京碰到哑巴,又才想起这事,但那时他已经失去部分记忆,在他眼里我只是个陌生人,自然不会把张家训练方法泄露出来。我只能自行查找资料,机缘巧合下得到一份文件,才明白这种睡眠方法会对人脑神经造成不可逆伤害。张家人因为生活环境和行动要求的特殊性,千百年来如此,不这样睡,反而死得快。那时我唏嘘一阵,想与人探讨验证张家人的失忆症与睡眠有一定的相关性,但确实找不到一个认识我的人。加之文件上的那个名字,又让我觉得痛心,便失去了探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