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第158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壹拾肆

  包子铺两层楼,二楼用作居室,三间屋,一间用作库房,面积都不大。我们四个大男人睡一屋,两架上下床,床是军用的,他们搬过来倒也不怕被查。

  张海客解释道,“没事儿,这边很多民众去废弃的军营捡东西,我还觉着捡少了。”

  说完他指了指窗下的两张小凉椅,“也是捡的。”

  我冲完澡,走到二楼小阳台上,吹了会儿凉风,寸头早干了。张海楼在小客厅叫我,让我过去。

  说是小客厅略不准确,因为这只是一处堆满各类厨房用品的杂物室,锅碗瓢盆笼屉大锅,正中清出一片空,摆上一张木桌,点了盏煤油灯,长凳四条。既可当会议桌,又可当饭桌。今晚,这张桌子的身份以前者居多。

  张海杏拉上布帘,取出一份文件,分成两份放到桌上,然后她便坐着凉椅,翘腿盯着桌上的灯盏。

  翻开文件夹一看,是一张手写的数据预测结果,预计沈阳沦陷不过几日,10月中旬日军侵占面积便会扩到新民。我心里总归有点数,这两天陈广忠讲解不少日军战力的信息,加之□□现行不抵抗政策,东北三省沦陷是早晚的事,如同哑巴说的那样,这一切是注定的。

  我问道,“我们的任务是尽量减少伤亡?”

  张海客道,“不全如此,还要深入群众做思想工作,壮大□□队伍。”

  陈广忠看得很仔细,过了会,他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日期会延至下旬,沈阳那边的义勇军能拖延一段时间。”

  张海客道,“确实如此。但不排除日军使用规模性杀伤武器,所以作的是最坏的打算。”

  张海杏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下面写着名字:耿继周。

  张亥道,“两天后你就会见到这个人,他原是东北军汤玉麟部的上校炮兵总监,此人一腔民族热血,前天事发,他听闻消息后果断离队,我们派到汤玉麟部的族人跟他建立了联系,现在正在新民周边发动群众,预计10月下旬,日军打到新民时,耿继周将组织出两个师,近3万名义勇军。”

  张海客道,“未来几个月,我们都得配合他的行动,直到□□彻底策反这支部队,我们派去□□北平市委牵线的人,最早也得一个月后带人来这接头。”

  我点头道明了。

  张海客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把两张纸片引燃,捏在手里烧干净,灰集到一只铁盘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手腕,“时间不早了,困就睡,不困的话,要不要学学怎么揉面?”

  我扑哧一笑,“不怕您笑话,这可是咱的特长。”

  张海杏打了个哈欠,慢慢移到卧房门口,回头看了眼,“好叻,今天你就代我的活吧,我可困死了。”

  这种面点铺子的面格外松软,秘诀不乏几个,面粉品质,低筋高筋按自己摸索的比例调配好,跟普通百姓自家做的区别,便是发面时间。这很讲究,尤其是夏天,稍不注意,发酵过头面发酸,酵母少松软度不够。

  睡到四点,张海客把我叫醒,我摸着黑跟他下到一楼的后厨,这地儿扫得赶紧,地面抹着光水泥,用拖布擦干净了,锃亮反光。木台上摆着高至天花板的竹笼屉,直径一米多,一旁挂着垫布。

  张亥从库房扛出两大袋面粉,敞口的,事先已经过调配。面粉倒进三只大铁盆,又加了些白糖,白面被气流一冲,光线下灰蒙蒙的,像起了大雾。

  张海客往脑袋上套了个小帽,形制很□□风格,他也给我戴了只。洗完手擦干,便开始揉面。

  可能因为练刀多了,在揉面时会不自觉使用那本书上的方法。

  张海客笑道,“要不你给自己捏个面刀耍。”

  除了馒头,还做包子,张亥在一边切酸菜,闻着贼香,那点睡意被刺没了。没想到普普通通的酸菜,还能提神醒脑。

  我问,“这酸菜该不会也是张家特制吧?”

  张亥扑哧一笑,“这是从附近专门做酸菜的家里收来的。”

  张海客道,“待会你是不是还要问,这煤炭不会也是张家特制,这瓷碗不会也是张家特制。”

  揉完面已经是五点半,团成小剂,放进笼屉,锅里烧热水,保持一定温度,还要二次发面。三种馅儿也准备完,正准备包包子。

  我出去抽了根烟,身上的围裙沾了不少面灰,我蹲在门口,听到一阵马铃铛响,很远又很近,好像只隔着一条街。我站起身,想看看是谁牵着马,等了很久,那阵细碎的铃铛只是从隔墙走过,很快消失了。

  我听得有些愣,突然想起爹带我去草原打猎的事,那里的兔子真肥真多,一根箭能射中两只,拎在手里沉甸甸的,饿都不觉得了。落日,烧起来的天,我娘骑在马上,笑声清脆,像马铃铛,传出好远,我现在都听得见。风呼呼地吹,草地是全天下品质最好的宝石,我跟我的小马驹奔向火红的太阳,好热好烫,我也快烧没了。

  张海客拍了我一巴掌,“想啥呢,水开了上笼屉。”

  我回过神,面前只有滚开的锅,蒸气一团一团飞上来,烤出满背汗水。

  忙完这的事,张海杏也醒了,我上楼睡回笼觉,睡了半小时,张亥端上来一碗粥,两只馒头,让我吃过饭再睡。我嚼着馒头,没有馅儿的白面,却甜得发腻。

  一觉到中午,张海客带我出门去买酸菜,他骑着三轮板车,我坐在后面,身边是两只木桶,时间一久,酸味沉进木片,这木桶比酸菜还香。

  卖酸菜那户住在城外,出了最边上的土房,眼前豁然开阔,望不到头的平原,全是水稻,临近秋收,稻子半黄半绿,风吹过,一片一片的浪。

  张海客道,“夏天拉绳授粉更美,今年你来迟了,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见到。”

  张海杏给我们塞了两只草帽,我想吹吹风,便摘了挂在脖子上,风很大,不时经过防风林,树叶哗哗响,稻子也哗哗响,我什么也听不见,倒头躺在板车上,伸展着四肢,头顶是一片干净的天。违和的是,天上偶尔会经过一辆架日本人的飞机。

  我问张海客,“你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吗?”

  张海客的声音跟在风里,很模糊,“不知道。”

  我笑了一句,“还以为张家人无所不知。”

  张海客道,“但我知道,总有结束的一天。”

  板车拐了道,骑进一条窄小的土路,过了十来分钟,在一处木板屋前停下。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穿背心的小少年,约莫七岁,干瘦干瘦的,皮肤晒得发红,他笑着挥挥手,“客哥!”

  我跟着张海客把木桶撤下板车,拖到一边的土屋里,少年很好奇我的身份,追着问我是谁。张海客开玩笑道,“他姓齐,叫齐天大圣。”

  少年哇哇叫了两声,“大圣最厉害了,能打妖怪,打日本人!”

  我摆摆手,“大圣现在被压在五指山哩。”

  少年道,“唐三藏会来救大圣!”

  撤完木桶,少年指了指门边的两只木桶,“今早刚从窖里抬出来的。”

  张海客付这批货的尾款,又定下下一周的酸菜。我在院里打量一圈,发现这空旷的院子只有少年一个人,“你家里没人吗?”

  少年道,“我爷爷参军了,白天训练,晚上才回。”

  我本想问一句你爹娘呢,张海客拦住我,朝我摇摇头。我便明白了些。

  临走时,张海客从兜里掏了两块用白布包着的冰糖塞到少年手里。我跳上板车,扶着摇晃的酸菜木桶,板车行了几米,我突然听到一阵呼唤,不是我的名字,好像又是我的名字。

  那是一阵透亮的声音,叫的是,“齐天大圣!齐天大圣!齐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