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愣了愣,噗嗤笑了声,“想骗我还差得远,给你做鼻腔手术时,你的头骨我摸得清清楚楚。”

  我脑子里浮现出我打了麻醉昏迷时,黑瞎子像摸那块头骨一样摸我的头,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等衣服干得差不多,我们继续往前走,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头,还是一间小石室,中央摆了一具材质像白玉的棺材,棺盖放在另一边,看得出棺材上雕刻的精细花纹,但不知因为什么,雕刻工程进行到一半便停止了。棺材显然被人移动过,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一米长宽的方口。

  我蹲下照了照四壁可以踩脚的短台阶,咬着手电趴在地上慢慢往下挪,我知道这条通道很长,所以几乎没有减速,以一次三米的下降频率往下跳,仰头一看,黑瞎子的□□就在我头顶。

  年纪小的男孩子喜欢玩这种跨人的乐子,我不禁有些憋屈,取了手电,提醒道,“你小心别尿裤子了。”

  黑瞎子嘴里也含着手电,模模糊糊听到他嗯了声。跳了十来分钟,阶梯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小,已经能用正常步调行走了,黑瞎子挨着我,“被你这么一说,我刚才还真想尿。”

  水声随着阶梯的变化也越来越大,走到头,一股强风直直打到脸上,给我感觉像三叔扇了我一耳光,连耳朵也被巨大的水声震得发疼。我掏了个矿灯戴到脑门上,照出面前这条宽阔的地下河,这里的温度高了很多,甚至有些热,就像在泡温泉,河道里不时喷出一两股带着热气的水柱。

  黑瞎子往水边走去,摸了摸水温,“待会估计得小心点间歇性热流,按照这温度,中招立刻变成油焖大虾。”

  我们用大号透明防水包装好背包,戴着护目镜摸索着下了水,水里暖暖的,刚才体内那股阴冷被这么一泡,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摸到水底的铁链,让黑瞎子跟着下潜,下面的水温比表层的低很多,但换气的时候,难免有些几乎是开水的水珠溅到脸上,立刻就会红一片。

  潜泳几分钟,水流速度变快了,我摸索着半蹲在水里,拉住黑瞎子的衣服,他看着我,我才发现,他把墨镜摘了,护目镜里他的眼睛瞳仁竟然跟眼白一个颜色,看起来就像得了很严重的白内障。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打着手势让他放开锁链,待会直接顺着瀑布跳下去。黑瞎子点了点头,很快把头扭开。

  我来不及多想,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把我在往下面推,我望出水面狠狠呼吸一口,松开锁链,躬身死死抱着头,让身体跟着瀑布往下坠。

  几乎是几秒钟,身体砸进水里,我被撞得狠狠咳嗽了一声,嘴里灌了口水,我连忙捂着嘴,忍着身上被水流和岩壁撞击的疼,扑腾着手臂往岸上游。无论怎样,我始终会恐惧几样东西,深海,悬崖,还有此时的瀑布。在这些自然力量面前,我感觉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等着被人宰割的蚂蚁,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我终于游到岸边,翻身躺在乱石滩上喘着粗气,肚子里灌了点水,有些涨,但我也不能真吐出来,万一上午吃的饭一起涌出来了,我还亏本。歇了两分钟,我坐起身打量四周,突然意识到气氛很诡异,太安静了,但不是指没有声音,而是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喘气,我的心瞬间沉了,黑瞎子呢?!

  我瞬间慌乱起来,把背包甩在石头堆上,用矿灯照遍这片半月牙的区域,没有人,我喊了十几声,回应我的只有回声。还有一个可能,我看向水潭,狠狠深吸了一口气,潜进水底四处摸索,我在瀑布附近游两圈,都没见到人,好歹得给我看到尸体吧,操!

  但没有,哪儿都没有黑瞎子,甚至连他的背包都没有,我看到了以前来这里的人尸骨和装备,我蹲在水底开始翻瀑布底下的尸骨堆,怎么可能有,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在水下待得太久,肺疼得快炸了,我仰头探出水面,正好在瀑布下,水流打到我的脸上,瞬间把我打醒了。我狠狠抽搐了下,游到离瀑布稍远的地方,我扭头朝岸边看去,我的背包旁边却多了一个背包,为什么多了一个?那个包的主人呢?黑瞎子去哪了?

  我游上岸,腿酸软得压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半跪着往背包堆那里爬,我分得清,黑瞎子那只背包还包着我买的防水袋。但是他人呢?难不成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偷偷尾随我们?他杀了黑瞎子?把他的包又还给我,表示他正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看着我?

  我几乎没法思考,身体彻底失去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我咬着牙翻了个身,狠狠盯着头顶的钟乳石,那些尖顶就悬在我的头顶,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把我插死在这里。

  不,我相信这一路上没有别人,十多天的路,没有谁拥有这种本事能躲开我和黑瞎子的警觉,即便是闷油瓶也做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骂一句脏话,连咬肌都没有了力气,我整个像被这些钟乳石扎穿了,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不行,我需要冷静下来,我要思考。

  我深呼吸几口气,尽力赶走那些慌张背后的恐惧,这里是青铜树,那么极有可能,这是我的幻觉,可能黑瞎子已经爬上岸了,正在我身旁坐着,我只是在幻觉里。我需要试一试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我掏出大白狗腿,撩起冲锋衣外套,往手臂上死死割了一刀,疼痛似乎都慢了半拍,血瞬间淌出来,顺着乱石滩的缝隙流进地下。我闭上眼,默默数了几秒,睁开,还是没有人。

  不可能,这一定幻觉,是疼痛,我需要疼痛来刺激神经。

  我举起大白狗腿,在刚才下刀的位置旁边狠狠加了一刀,这一刀很猛,我几乎用了能用的全力,刀刃仿佛刺到了白骨抖了抖。失血的后果这时才终于有了苗头,我觉得有些头晕,这是不是代表着幻觉快消失了,还需要一刀,再来一刀。

  我不知道自己割了多少刀,但无论怎样做,我都无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幻觉,那么黑瞎子呢?他会不会死在了那些热浪里,像很久以前那具探险者的尸体一样,卡在了瀑布的石壁上。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没有力气,头晕,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石头,重重摔了一跤。脑袋砸到石头上,疼痛已经麻木了,只有手臂在反射性地颤抖。

  不可以,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可以死。

  他不能死啊,因为没有机会了,操他妈的,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没,但脸上确实有滚烫的水珠经过,也许是瀑布里的热水,我咳嗽几声,想试着再呼唤几声黑瞎子,但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我越想发出声音,越觉得恶心,我跪在地上开始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我只听得见喧闹的水流,和我自己无助干呕的声音。

  我心里只有一句话,不停刺激着神经。

  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