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走得挺乏味,我们不是没经验的小白,在野林子里有自己的一套生存门路,不用交流过多的信息,除了偶尔说几句话调侃对方,大多数时候,我跟黑瞎子只是默默走路,偶尔手脚并用爬个山。

  时间宽裕,我不着急赶路,可能基于这是最后一次体验,我还想留点记忆,便老老实实地天黑扎营,天亮起床动身,主要也是为到达青铜树后的艰难跋涉蓄积精力,作息不规律很容易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就是等死了,不过像闷油瓶那种达芬奇式的睡眠者,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

  我问黑瞎子他接受过类似的睡眠训练没,“如果有,顺带教教我。”

  他躺在睡袋里看了看我,“正常人不行,只有张家才有这个资格遭这种罪。”

  这话的意思是这种睡眠方式有不良影响,我回忆了与闷油瓶躺一张床上的时候,他没什么异样啊,我把疑问问出来。

  黑瞎子说,“等他年纪真正大了,他会整夜睡不着,常年受损的神经也会变得迟钝,简而言之,就是得老年痴呆的可能性比普通人翻好几倍。”

  我啧了声,没想到闷油瓶老了会变成笨蛋,好在身体的本能还有,估计也没什么能拐走他,不过他会不会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找记忆,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张家失忆症不就是老年痴呆吗。

  这里实在是过于乏味,我便省略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找些同伴去秦岭看看,不过要小心金丝猴,他们很难对付。

  比如这会儿,我站在一线天的窄缝中,听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动静,只觉得那些太久以前的记忆又翻涌出来。路上我把吃剩的野鸡骨头全部装进袋子收着,黑瞎子还笑问我是不是打算当土特产带回去,现在他看着密密麻麻站满树杈的猴子,明白我的准备是为了什么。

  可能跟青铜树的作用有关,离这里越近,我的有些回忆越来越清晰,我知道走到中部,会有一个人形雕塑,但距离有多远,我没有印象了,可能当时被这些猴子纠缠着,是在逃命的状态下跑进去的。

  我给黑瞎子分了半袋,一边往一线天里面走一边扔骨头,还好骨头够多,猴子们开始为了骨头互殴,慢慢演变成性质极其恶劣的群架,我跟黑瞎子爬进雕塑上方的塌口,他还拍了拍手,吼了几句祖宗们加油努力。

  我看了他一眼,“金丝猴只是近亲,你认错先人了。”

  黑瞎子笑着说,“眼界放开点,天下猴子是一家。”

  钻进洞爬了一两米,便是一个坍塌的洞口,我蹲在洞边打灯照了照下面的石室,此时还不是雨季,积水少了很多,对面的石门通道也露出一大半。我撑着地跳下去,水位齐腰,冰凉的水刺得小腿肌肉一紧,竟生生打了个寒颤。

  淌水走了十来米,是个直角拐角口,出口一转,没几米便到了一个带着台阶的高地,爬上岸后,我才察觉出这里的阴寒,夏天跟春天来其实没什么区别。黑瞎子在身后噫了声,手探进水里摸了摸,摸出个足足有成年人胸腔那么大的鱼头骨,我的记忆被白骨点燃了,赶紧让黑瞎子停下手别摸,水里肯定还有人头骨。

  他不信我的,继续蹲在那里摸,果然又摸了个人头骨,不过因为长期泡在水里看不出原样。这里的水不知因为低温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任何吃腐肉的微生物,湿尸也是利用断氧断微生物的原理,肌肉自然腐坏后,皮肤会变成一张湿皮,贴在骨头上。黑瞎子手里那一只就是这样的头骨,黏糊糊的液体还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他也不嫌弃,端着那个头骨仔细观摩起来,过了半会说这个人的脑袋应该是被鱼咬掉的。

  我嗯了声,把裤脚挽起来揪了揪水,高地四周爬着藤蔓,现在是夏天,但这里气温低,很多枯藤只发了个小芽,我扯了几根生起一堆阴火,把裤子和衣服烤了烤。

  黑瞎子坐到旁边,伸着腿也开始烤衣服,他指着角落里一堆背包杂物,“这里以前有人来过?”

  我点点头,看着那只被翻得底朝天的双肩包,“我以前来过。”

  黑瞎子噫了声,“你别告诉我刚才那是你的人头。”

  我笑了笑,看着他,用一种仿佛听到冷笑话的语气说,“你凭什么觉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