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狗场分散建在大理各个区镇,最大的一个位于下关镇向阳村,现在已经变成大理州机关警犬训练基地。车总承的这个最小,在云龙县一个不起眼的山沟里,但爷爷教给他的训狗方法独特,狗极具血性,雷子们可练不出这种好狗,偶尔会找车总买几条充充队伍。

  车总叙述这些事时,语气特别平静,不知道是因为他生性如此,还是这些话给很多人讲过,到现在已经半麻木了。

  车子经过云龙县的县城主道,车总下车买了些卤味,又继续往山里开。爬了两道坡,才拐进一条小水泥路。他解释说,这条路还是他自己出钱铺的,云南降雨集中,经常冲垮泥路,路没了,没法做生意,连带着狗场里两百条狗都要饿肚皮。

  我惊讶于他口中的小狗场竟还养着两百多条。

  他看了我一眼,“只有三十条是真正用五爷的法子训的,其他的,都是养着玩。有些人口味独特,喜欢烈狗,我也卖。”

  小道开了十来分钟,便到了狗场,我下车一看,才发现这个狗场竟有一个足球场大,硬生生从山体砍出一块平地。好在四周树密,遮住了整个场子,从外面只看得到车总的三层小洋楼。

  车总把长安车停好,带着我去小洋楼里,沏了壶茶让等着。我知道他要带小满哥来。

  小满哥没拴链,悠闲又带着点慵懒走在车总旁边,细看才会察觉到,它是把自己当人看。一般的狗,会默默走在训狗人身后几步,一是防卫,二是地位高低区别。车总待它很好,脾气都由着它来。小满哥看了我一眼,走过来闻了闻,便趴在一边懒懒地打盹。

  车总递给我一只哨子,“小满哥还没见过除了五爷以外的吴家人,你跟它熟悉熟悉。”

  那是一只用竹子做成的哨,想到爷爷曾用过这把哨子,我心头有些酸楚。

  我吹了两声,小满哥听到第一声那刻,已经翻身跃起,眼神炯炯盯着我,全身肌肉紧绷,在蓄力等待命令。我走过去,让它闻手的气味,它绕着我走了两圈,审视这个突然出现的拥有哨子的陌生人。然后,小满哥摇着尾巴,舔了舔我的手心,乖巧地伏卧在我的脚边。

  车总呀了声,“看来还真能认出五爷的后人。”

  我在车总这待了三天,夜里常陪他吃卤肉,喝几杯白酒,晕熏熏时,车总说了很多话,但我酒醒后全忘了,只晓得他落了几滴泪。小满哥吃的跟我们一样,不过狗不能吃咸,车总加白水把卤肉的盐煮淡了些。

  白天经常有雷子或者各种小有积蓄的商人来访,都是买狗,车总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客人让他介绍,他只翻出一本对应的说明书递过去。这种经营态度让我觉得有些好玩,如果吴山居也适用这招该多好。

  第三天上午,有位老人牵了条母狗来配种,车总却没收钱。我问他怎么还有这种服务,车总说,那位老人家一个人生活,靠卖乳狗谋生,云龙县这边的狗场都愿意免费给他家的狗配种,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狗市人文情怀。

  我便蹲在围栏旁,看了几个小时的狗交。车总说我眼里全是羡慕。我瞪了他一眼,“说屁呢。”

  狗配完种,车总把我送到下关四中门口,我目送他的长安车离去,再次见面不过几天后。

  当天傍晚,我乘飞机前往银川。站在河东机场的土地上时,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里羊肉的香气,这当然是固有印象作祟,但此时此刻,无暇体验风土人情,只能这样欺骗自己,也算到此一游。如果胖子跟着一起来,他一定会找一家极能代表当地特色的饭馆,带我吃喝一遭,吃完抹抹油嘴去洗浴中心舒舒服服睡一晚大堂。论起体验生活,我始终不如他们这些北京人。

  睡在小旅店里,隔壁屋子情侣或者别的露水夫妻搞事的动静格外大,我睡得极不踏实,老是被床板咯吱响的声音吵醒,凌晨三四点才消停,但睡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只能爬起来,边抽烟边等着天亮。

  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总是会想起闷油瓶,我怀念一个人时看起来格外落寞,像个寡妇。这是胖子的原话,无法否认。想念如此真实,我只能任由那些被旁人影响带出的□□爬满全身,然后钻进洗手间匆匆解决。离开他后,每次做这种事到尾,我总会不由自主掉几滴泪。泪水凉透,欲望也淡了。

  我不太明白这种反应背后的心理原因,也没法因为这类事去找心理咨询,我安抚自己,这不重要。现在的情况下,关于我个人的所有事,都不重要了。

  天亮了,楼下慢慢传来车流人声,将那些不属于我的欢愉声盖过,我这才睡下,一觉到下午。吃过一碗牛肉面,我坐上去灵武市的大巴,两个小时后,我住进了一家类似的小旅店。好在这一回,没人打扰休息。

  到了傍晚,我背上背包,分散去各种商店买了些装备。那条豹筋一直拴在皮带里,是我面对高空的最后安全程序。

  准备好一切,简单吃了点饭,我回到招待所,躺在那张小床上,突然想起了上思县的那一晚,那间屋子比现在这间更简陋,却让我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