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格尔木时机票早卖光了,只能定第二天的早班机,我没去住那套房子,不过钥匙我带走了。当晚跟坎肩在机场附近开了个家庭房,他比我壮很多,睡大床。半夜我渴醒了去找水喝,发现坎肩抱着肩膀在低低的哭,很是无奈地把他叫醒,也给他开了瓶矿泉水。

  只开了走廊顶灯,这边昏昏暗暗,我点了根烟,问坎肩抽不抽,他摇摇头。

  这下两人都睡不着,正好打算打算他的去处。我吸了口烟,问他,“想好以后干什么吗?”

  坎肩茫然地看着我,我最受不了那种无辜的眼神了,连忙别开脸,“你别这样啊,我是欠你一条命,但怎么也不是你爹吧。”

  坎肩撇撇嘴,“我不知道,你安排吧。”

  上回聊天,他告诉我他今年刚满18岁,我听完,心里只有一声造孽啊。

  我不可能带着这么一个毛头孩子四处奔波,更何况哪回不是用命走,他绝对不能跟在我身边。我盘算了下,想到个法子,“要不当兵吧,锻炼身体,万一以后我后悔了,你也打得过我。”

  坎肩寻思半晌,同意了我的提议。我内心激动,立刻给小花打了个电话,他先是把我骂了一通,才清醒了些,哑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缺钱了。我差点眼泪一飙叫一声妈。

  小花听罢,说这事没问题,随便送到哪哪部队就行了。

  第二天回到北京,坎肩被送上一辆军车,不知道开到北京哪个国防基地去了。我很久以后见到他时,才想起来,原来他还真是坎肩。无奈这孩子现在年纪小,婴儿肥压根没长开,我能记住的人脸不多,有印象的还是几年后坎肩留着寸头,从我二叔后边站出来,脆生生叫我一句小三爷。但对现在的我而言,心里只有甩掉包袱的庆幸,其实说是包袱不太对,我只是不敢为别人的生命负责,就像我之后要做的事,大多数情况都是一个人,我不能再接受一次失去了。

  我在北京待了两天,跟胖子小花瞎子一起吃了顿饭,便回杭州了。朝阳区那套房子的钥匙我扔给胖子,拜托他照看,想起来了打扫打扫。胖子接钥匙时,又用那种欲言又止的隐忍打量我,但我什么都不敢说,只笑道春节再见。

  回到杭州后,我在吴山居睡了两天两夜,王盟找各种借口敲门,差点怀疑我猝死在屋里了。我迷迷糊糊骂了他几句,让他滚下去看铺子。他在门外小声嘟囔,把冷掉的饭菜又端去回锅热一遭。

  真正醒过来是在一次梦之后,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梦,用费洛蒙的幻境来描述其实更合适。

  我查过巴乃古楼房梁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无一例外,记录着张家奇人入世干涉历史的事件,以及张家内部发生的一些变动,比如族系分派等等。我花费很多精力才读懂了那些古文字,其中夹杂不少个人猜测。最吸引我的是开始的叙述,只有一句话:得长生,行天授。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位置有先后顺序,先有长生,再有天授。看起来像是终极选择了拥有长寿的张家人。那条鸡冠蛇的信息表明,张家人极有可能是西王母用来实验长生丹的试验药人,一部分在偶然成必然的情况下真的拥有了长寿体质,如果终极在那刻选择了张家人,那么他们的逃走也显得很合理了。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一次的梦,表明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行表示行动,那么在行动之前,必有指示。

  梦里我在不同的人、或者别的动物身体里替换,因为缺乏统一的视角,我不得不被迫接受多角度看待同一件事。这跟印度言情剧很像,为了拖延片长,摄影会连续切换不同的镜头,来表达同一个画面。所以我从这场梦醒来时,首先跑进卫生间狠狠吐了几回,但我已经两天多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只是酸水,当没有东西可往外疏解时,胃开始疼。

  我捂着肚子倒在地板上,胃部绞痛撕扯着整个身体的神经,从手指到脖子慢慢麻木,让我不自主地开始发抖。为了舒缓这种痛楚,我换了个姿势,抱着自己弯腰跪下去,如此虔诚,脑子里闪过一些跪拜的藏传佛教信徒,他们用着这样的姿势向信仰前进,而我在这处面对一面白墙,没有神,没有信仰。

  这种无法控制的痛,只能称它为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