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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队伍回到浅滩,拖把一队跟吴三省说了会话,就告辞离开了。

  黑瞎子跟着解雨臣收拾包裹准备走,他们俩倒是没问吴邪怎么个打算,解雨臣蹲在地上掏出好几盒罐头放在吴邪面前,“留给你了,我跟胖子看到个死人脸,觉得这地挺邪门的,你自己小心。”

  吴邪说了句知道,俯身靠近解雨臣,趁机把几粒分装好的丹药塞到解雨臣袖子里,“你先查看看,有消息也瞒着别外漏。”

  解雨臣捏了捏袖口,慎重点头,又提醒式地问了一嘴,“你真要跟着那张哑巴张?”

  吴邪往后仰,靠着石壁,视线放到不远处微有波澜的水面,并不说话。解雨臣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不过他也没真想得到个什么答案,起身拎着背包跟黑瞎子下水了。他淌水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吴邪在叫他,便转过身来。

  不远处的青年头发微卷,嘴角挂着一丝平和的笑,但那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得叫爹,坚定到让人觉得过于天真。

  解雨臣看得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了,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变化。

  青年朝他挥挥手,说了句再见。

  解雨臣莫名想到小时候在解家院子里的碰面,那天到了黄昏,吴邪被吴三省带走,临走时他也是这样,硬要跑回来抱着自己道别,仿佛没有这个步骤,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解雨臣也笑起来,朝他挥挥手。

  一个对待离别都如此认真的人,不会变成坏人。

  吴三省带着三个伙计,本打算留着一起等,被吴邪制止了。

  吴邪只说,“三叔,文锦姨还在等你。”

  吴三省叹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和你解叔叔假扮的事,事情瞒着你也没什么意义,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谈。”

  吴邪道,“我明白的。”

  从第一次重开起,来到塔木陀的那个人就变成了三叔,而不是基点中,在这里中招陷入昏迷的解连环。也许是为了留住陈文锦,也许是为了少一个遗憾。

  吴邪不禁想到三叔长沙住处的水井,解连环此时是否就在那口井里?

  吴三省让吴邪保证绝对不会乱跑,这才带着伙计离开,临走前那诡异的打量,让吴邪心里莫名咯噔一声,连忙安抚说,如果是潘子,也会这样等三叔。

  绵绵的破水声远去,空间彻底安静下来,极端的静谧下,水流缓缓更迭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

  吴邪贴着地面躺下,认真听着水流声。

  这是流淌千年的河道。

  张起灵对这类旧事物有种莫名其妙的尊重,吴邪跟他下斗久了才发现,这人秉承着能不破坏就不破坏的原则,有时候甚至还会把一些机关暗器复原,堪称完美的案发现场重现师,像极了四年后郭晋安主演的那部《古灵精探》。吴邪在心里吐槽说,万一哪天他又失忆,偶然下墓,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设套吗?想了想又觉得担心多余,可能闷油瓶觉得这样有挑战性。

  慢慢的,吴邪也开始换个角度审视这些事物。其实不难理解,墓主人千方百计挖墓室,设机关,藏随葬品,目的都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企图在人世留下最后的存在证明。这些冷冰冰的物件,在活人相继死去后,将是最后的容器。

  而闷油瓶,没有这些能替他存在的物件。

  吴邪突然想起墨脱的那个雕塑。

  也许是有的吧。

  爷爷的笔记,三叔留在海底墓里的血字,闷油瓶留在墓墙上那些没人能读懂的符号。这些都是人类面对时间和遗忘的挣扎。多么渺小又伟大的存在。

  吴邪闭上眼,也不想去翻睡袋,他紧贴着这存在一万年的石头,轻轻闭上眼。睡意慢慢袭来,半睡半醒间,有个人影凑过来。

  为了省电他熄了矿灯,这里离地面很远,没有自然光透下来,不过他还是感觉有个黑影在自己身边坐下。胖子不会这样做,只能是张起灵了。

  他还没进陨玉里吗?

  吴邪睁开眼,发现睁不睁眼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黑。在鬼屋里,睁眼反而会面临惊悚,闭眼才是安全的。于是他又闭上眼,尽力用身体的某种直觉去感受身边这个存在。

  低温的、安静的,像雪一样的张起灵。

  吴邪慢慢探过去,直觉告诉他,那里放着闷油瓶的双手。

  他轻轻握住。

  那双手也回应了。

  这双手的温度跟印象里的一样,低温,粗糙,干燥,像很久以前,还未种植棉花时使用苎麻织出的布。

  吴邪突然觉得,自己能代替他存在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