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元不管不顾的往顾承宣宫里一冲,冲得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一脉大多是些文官清流,官位也不高。唯有陆景元,才是手握实权的定海神针。
握住他一人,就是掌握了武将那边大半的话语权。
但顾承宣可是容妃那边的人,别管实际如何,明面上那都是实打实的九皇子党。
他这一冲,有下头不少官员的心都跟着动摇起来。
气得大皇子发了好大的火,甚至不管不顾,直接把陆景元召来,讨要一个说法。
哪晓得,这陆景元只是一句“我想和谁来往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大皇子您无权过问”就轻描淡写的把人打发了。
“听重明宫的宫女说,顾承鸿把自己最爱的那套汝窑的茶具都砸了个稀巴烂。”
顾承宣眉飞色舞,“天天端着他那个茶杯装风雅,什么什么茶道六艺、修身养性的。这下好了,我看他还怎么装!”
蒋旭躺在自制的摇摇椅上,“你说话,手上的动作停什么?”
“嘿嘿,说着说着就忘了。”
顾承宣又吭哧吭哧的转起手柄,带动扇子送去凉风。
这扇子和现代的风扇十分相似,都带着个底座,上头还有五个扇叶呼哧呼哧的转动。只是多了个转动的手柄,用的不是电,是人力。
某个人力还觉得稀奇,“九弟,你脑子里面怎么装了那么多好点子,这风扇比起其它的,不仅风更大了,还省力多了。”
蒋旭凉凉的说道:“我的点子可不止这些。你改日若是成了我的敌人,那才会见识到,我到底有多少好点子。”
心大的顾承宣根本就没听出蒋旭的意思,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甚至还灵光一闪,想到了个绝妙主意。
“对啊!九弟你这般聪明,肯定能知道怎么解决感情问题吧?”
感情问题?
蒋旭睁开了眼,灿若琉璃的眼眸一抬,这俩傻子就被看了个透。
“陆景元问了你什么感情问题?”
他怎么猜到的?!
他刚刚没有说漏嘴吧?
顾承宣心头一惊,矢口否认,“不是陆大哥!”
还夸张的笑了两声,“哈哈,怎么会是他呢?”
他抬头望天,使劲摆手,“不是!不是!”
蒋旭:“……我数三个数,你爱说就说,不说就走。”
顾承宣:“嘤——”
片刻后,顾承宣连陆景元当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都交代清楚了。
小心翼翼的,“我都交代清楚了,绝无任何隐瞒。我只是想着,这不过是私事,也不会影响什么大局,所以就没说。”
蒋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喊道:“二哥。”
蒋旭极少会喊二哥,这一声二哥喊得顾承宣浑身一抖,心里发毛。
“九弟啊,有啥事,你就直说吧。”
“你这样我害怕。”
蒋旭却没搭理他的插诨打科,从椅子上坐直,神色认真,“你就真的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吗?”
“什么……”顾承宣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脑子转了个圈,心情直直下坠。
难不成九弟知道他在背后做的手脚了?
可是他只是想给陆大哥谋条生路,将他送出京去,别无二心呐!
又失望又略显急躁,“我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我从一开始就……”
蒋旭看得见对方眼里满满的受伤,但他急切的解释却有些听不进去。
脑海里面,始终盘桓着两个问题。
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那颗心真的会从一始终,永远不变吗?
没有任何前景提要、只有两段完全不一样人生的人,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在任务背景里,顾承宣可是靠着对陆景元施以极刑,杀一儆百,才成功镇压住了军队的叛乱啊……
“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居然就是那么想我的!”
被这一句话吼回神的蒋旭:“……”
在顾承宣委屈的谴责中,竟生出了他是个生性多疑、怀疑妻子忠贞的丈夫的错觉。
蒋旭按着自己的怦怦直跳的太阳穴,“我和你这件只是普通的兄弟情,不要说得那么奇怪。”
顾承宣不明白,“兄弟情还分普通和不普通啊。那要这么算,我俩可是血脉至亲的兄弟,怎么能普通呢!”
深知“不一般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的蒋旭,艰涩的张了张嘴。
“我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风很平,顾承宣很气,蒋旭很沉默。
蒋旭静默了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留着和你陆大哥说吧。”
顾承宣茫然,“啊?”
他往后一瞧,就看见双眼冒火的陆景元。
顾承宣:“!”
糟糕!
陆景元怎么会来重华宫?!难不成是来找他的?
可是他怎么进来的啊?九弟不是下了死命令,不准他踏入重华宫的一步吗?
他岂不是听见了那句,我和九弟才是天下第一好?他不会吃醋吧?
这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好兄弟,顾承宣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硬着头皮,“陆大哥,你听我解释。”
“兄弟兄弟,有兄有弟,这都不一样的……”
蒋旭懒得听他掰扯,但更多的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见陆景元,转身就走。
确实是因为顾承宣在这边,但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想看看自家小皇子的陆景元。
人就看到了一眼,还听见顾承宣在这里挖他墙角。
谁和他天下第一好了?
小皇子是他一个人的!
陆景元拳头捏的梆硬,在顾承宣靠过来的时候,直接挥拳而上!
“哎呦喂!”
“陆大哥你不要吃醋,我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陆景元暴走,“谁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嘶!陆大哥,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你就不要害羞了!”
回应他的,是陆景元真的带上了五成力的一脚,“滚蛋!”
最后满头包的顾承宣捂着小德子给他的冰块儿,诉说自己甜蜜的烦恼,“你说这人受欢迎了,怎么就那么难了。”
“这想一碗水端平,怎么就那么难呢?”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知道顾承宣绝对没有那么受欢迎的小德子:“……”
夜深,人静。
陆景元踩着换防的时间,准时到达重华宫外。
一个飞身,竟差点踩到地上插着的竹签。
还好他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躲过。
陆景元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德子又想出的新的防范手段,如往常那样,走到窗户面前。
往日一拉就开的窗门,竟然纹丝不动。
他不死心,又试了一下,这才发觉,窗户是从里面栓了起来。
他若是想强行破窗的话,那势必会引来前院的侍卫。
看来这不是小德子的主意,是小皇子自己的主意啊……
夜风渐起,单薄的夜行衣根本就挡不住更深露重,陆景元这才察觉到凉意。
他苦笑一声,“怎么原来就没察觉呢?”
原来只需要一扇单薄的窗,就可以隔绝掉和他所有的联系。
陆景元站得身子有些僵了,他缓缓的靠近窗,借着单薄的月光静静的描绘上面的纹路。
最后背靠着,缓缓滑落,席地而坐。
暗色中的蒋旭看着窗户上的那道剪影,抓着衣服的手逐渐收紧。最后还是颓然的松开,转身而去。
他不信他。
和自己的爱人解释自己的爱。
那成什么了。
*
晃眼又过去了七日,朝堂的风向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皇子上呈奏疏,请皇帝下令在工部之外,新增天工院,光招天下能工巧匠,共同研发各类实用器具。
并上呈了自己更改版的犁车和水车图纸,用更少的人力,完成更多的工作,使得农业生产愈发便利。
农,食也。
国之人口根基也。
皇帝大喜,不仅准了九皇子的奏章,还让九皇子亲自去办。
九皇子成为了第一个接触到实权的皇子,风光无限。
而反观大皇子那边,无功无过,但唯一有实权的陆景元称病不出,已三日有余。
这一比,大厦倾颓之态势不可挡。
顾承鸿看着笑得满面春光的余相,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但好在他身边还有七皇子时时刻刻的安慰着。
“他不过一时得志,那劳什子的天工院,终究不是正经六部的官职。”
大承的传统,皇子必须要去六部里学习一圈才有成为储君的资格。
就算皇上金口玉言,天工院位同工部,但那终究也不是。
“再说了,父皇只是让他现在去办事,可没有说日后那天工院就是他的了。君子六艺,为君之道,有哪个是和这些个木头打交道的?”
“我看他就是在其它方面比不上大哥你,才另辟蹊径,寻这些奇技淫巧来博父皇的主意。”
顾承鸿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再次感慨道:“我那么多个弟弟,怎么就不能多几个如你这般贴心的呢?”
七皇子挠头一笑,“大哥莫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实话说话罢了。”
经过那些墙头草之后,七皇子这从一不变的态度叫顾承鸿心里熨帖得很。
也多了几分放心,愈发器重起他来,下定决心说道:“小七,大哥这里有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七皇子的心剧烈一跳,暗自激动。但面上却装出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我?”
“大哥,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我怕我做不好。”
但顾承鸿却郑重说道:“除你以外,大哥不相信任何人。”
“这……”七皇子嗫喏着,好似十分犹豫。
但又在顾承鸿信任的目光中,点下了头,“大哥,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