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认真聆听的顾承宣面色一凝,但还是作出了认真倾听的表情。

  陆景元:“他最近有点感情上的困惑。”

  “嗯嗯……?”

  顾承宣有些不确定,“感情,问题?”

  难道不是朝堂上针锋相对的大事吗?!

  陆景元理直气壮,“不然我还能有什么事情来问你?”

  他把军营里一堆的单身汉全都过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来问问当事人的哥哥靠谱些。

  顾承宣抓狂,“可是我也没有过什么感情啊。”

  嘿,这里的理由还忘了编了。

  算了,不重要。

  陆景元大手一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个朋友啊,他最近情窦初开,生平头一次喜欢人,就成了,而且还是对方先主动的。”

  “虽然我没有喜欢过女子,但是。”顾承宣迟疑的说道,“这听着,怎么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问题就在此处!”陆景元双手一拍,好像终于寻觅到了知音似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但下一秒,刚直起来的背就塌了下去。

  以一千轻骑面对敌方三千精兵时都面不改色的陆大将军,焦躁的抓着头发。

  “你说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刚巧掉到我身上来了呢?”

  小皇子的爱来得太快,太笃定。

  他一点苦头都没有吃到,就直接掉进了蜜罐里,一边沉溺其中,一边又惶恐这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猜不到,看不透。

  他实在是太被动了。

  他唯一有用的就是这军功,就是这手下的顾家军。但对方看起来,并不想动用他,反而是想着把他送出去。

  而他的位置也并非无可取代,顾承宣假以时日,在军中定然会有所建树。二人还是血亲,总归是比他亲近些。

  他甚至不敢想,等日后他登上了高位,成了这天下之主,自己那时又身在何处。

  “那个。”顾承宣迟疑的拍了拍陆景元的肩膀,“你要是实在想不通,要不就,直接去问问?”

  他虽然不懂情爱之事,但是他长嘴了啊。

  有啥事不能直接问,非要猜来猜去。要都是在胡思乱想,不是让自己白难受了,还伤了对方的心吗?

  要是猜对了,那自然也是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若实在不行,那便一别两宽,岂不是对双方都好。

  陆景元一怔,随即自嘲一笑,“竟然还真叫你说出了几分道理。”

  连傻小子都懂的道理,他却一叶障目,庸人自扰。

  但没想到,他寻到了好的解决方法,但却更不敢了。

  对陆景元来说,眼前的一切犹如水月镜花。他站在岸上,永远都能看见那皎皎月光,但若真的上手去捞,那轮月色却有可能从指缝中悄然流逝。

  漫漫长夜唯余永久的暗色。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因为太爱,反倒叫人畏手畏脚。

  “陆大哥竟然觉得我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想,赶紧行动起来啊。”

  顾承宣怂恿道:“陆大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懂什么……”

  “不对!”

  “我何时说过是我了?都说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我的朋友!”

  狮子炸毛,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如果对方是因为害羞而炸毛的话,那就顺着多捋两把就好了。

  顾承宣非常给面子的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都是你朋友,不是你。”

  “我们陆将军上阵杀敌,对阵朝野,什么时候怕过,怎么可能是我们陆将军呢……”

  “顾承宣!你要再说,我就把你嘴巴给撕了!”

  ……

  重明宫,大皇子处。

  七皇子执着黑子,抓耳挠腮。

  棋盘上错综复杂的黑白两棋,全都飘到了空中,围着他脑子转啊转,转得他头晕目眩。

  他甩甩头,不想了,咬着牙就要随意下一出空档。

  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顾景鸿睁开了眼,语含威压,“老七,我教过你多少遍了?这棋如人生,怎可轻易落子?”

  被教育了的七皇子垂头丧气,“是,大哥,我懂了。”

  但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直接往棋奁一扔,认输不干了。

  “不学了!不学了!”

  “每次看到这些,我脑袋都大了。”

  他揪着自己贴身玉佩上的穗子玩儿,就是不去看桌上的棋盘。然后再装作不经意,把上头的棋子都弄乱了。

  他像寻常少年人家朝着亲近的哥哥撒娇,“大哥~”

  “你老是这些东西多么多么重要,但我学这些能有什么用啊。”七皇子抱怨道,“日后有你在,我自然是当我的富贵闲散王爷啊。”

  调皮捣蛋,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反正就是不想学。

  顾景鸿面上一脸不赞同,却还是纵容着七皇子把棋局给打乱。

  “你啊。”他隔空点了点七皇子的额头,无奈的摇头,“我那么多弟弟,唯独和你最亲近,也数你最会卖乖,叫我每次都不忍心责怪。”

  七皇子欢呼一声,“嘿嘿,大哥对我最好了!”

  人立马就蹿了出去,招呼顾景鸿的贴身太监给他上糕点。

  “快快快,本皇子人都要饿死了!”

  但进来的太监手上没有端糕点,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一看这样,就是遇上了事。

  还是不小的事。

  七皇子脸上欢快的笑也敛了下来,转头去看他大哥的表情。

  而顾景鸿则是端上了茶杯,轻吹了口浮沫儿,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

  “直接说吧,老七也不是外人。”

  太监一行礼,尽量平缓的说,“陆将军今日一早就入了宫门,直奔二皇子那边去了。”

  说罢,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能钻进地下去。

  而顾景鸿的手一晃,茶水就沾染了半个掌心。

  七皇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你可得小心伺候着。”

  脸上写满了对兄长的担心。

  送七皇子出门的太监低头答是,“奴才明白。”

  “等我明日再来找大哥,希望大哥那时候就没那么生气了。”七皇子孩子气的唠叨了两句,跨出了重明宫的大门。

  “奴才恭送七皇子。”

  太监只能看见七皇子的背影,看不见他瞬间就松开的眉头和压平的嘴角。

  刚刚所有情绪如烟飘散,眼神中的清澈消失不见,透出了几分狠辣底色。

  *

  “奴才/奴婢参见主子。”

  七皇子袖子一甩,连起身都来不及喊,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书房。

  绕过屏风,一白衣白发,身穿道衣,手拿拂尘的男子正悠然的看书。

  岁月在他的脸上侵蚀出沟壑,但眼里却藏着勘破红尘的锐利,不紧不慢翻着书的模样,与这深宫格格不入,更像是从哪座山上下来的高人。

  七皇子一见着他,就看见了主心骨,快步走到他前面,“宋先生!”

  “我今日去重明宫——”

  被称为宋先生的道士举起一只手,制住了七皇子的话。

  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胡子,温声细语道:“七皇子且慢,请让贫道先算上一二。”

  而七皇子竟还正的老实闭了嘴,态度恭敬得很,“先生请说。”

  道士甩了两下拂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沉吟了会儿,“可是大皇子那边,出了什么大变故?”

  七皇子眼睛一亮,“先生真乃神人也!”

  要说这宋先生,还是七皇子出宫在外时遇到的。

  当时他心血来潮,想在外头随意走走,遣退了身边的护卫,就带了个小太监。

  没想到身上穿戴的东西实在显眼,居然招来了胆肥的小偷。

  要是寻常钱财,七皇子也不会那么掉价的去追,只管去找了官府好生坐着,等官兵把人抓回来之后,把这个敢冒犯到皇子身上的毛头小贼眼睛挖了,双手砍了。

  但偏偏那个荷包里面装着他的皇子印,万一丢了,那就出大事了。

  二人在大街小巷穿梭了半天,都抓不到那泥鳅似的小偷。

  最后还是一个道士摸样的人出现在前面,七皇子都没看清楚他使了什么手段,小偷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

  但若只是这样,七皇子也不可能会对一个道士亲眼有加到这等地步。

  奇就奇在,这人张口就道出了七皇子的皇子身份。

  还说自己下山,就是为了国之运道,途径此地就察觉有紫微星冲天之象,而七皇子身上,正笼罩着淡淡的龙气。

  七皇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道士的身份,但还是被对方那句紫微星之象迷了眼。

  一番试探之后,发现此人不仅料事如神,而且在他的指点下,他难得的在皇帝面前博了几次夸赞。

  从此以后,七皇子就全然信任了这位宋先生,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请示他。

  而靠近大皇子,在他身边装乖、装崇拜,全都是这位宋先生的计谋。

  “先生,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快说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七皇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眼前形势一片大好,他又有神人相助,指不定距离他登顶的时机就不远了!

  “七皇子莫急。”道士不赞同的摇头,“上位者,当宠辱不惊才对。”、

  七皇子被教育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可是皇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是这天下之主。但却这样被人随意指摘,难免不快。

  但现在还离不得他,七皇子也只有恭恭敬敬的答是,只是那神态看着,怎么都不像服气的样子。

  宋先生也不知是没有看出来,还是浑然不在意。

  只是掐手一算,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眼下就是我们的好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