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苍瞥了一眼,全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着,他抿着唇才极力克制住骂人的欲望。

  “你俩玩啥呢?”林逾静率先发问。

  孙铭坐在床上,手里捏着只吱哇乱叫耗子,一脸懵逼的看着敬苍。瞎子半跪在床上,一只手抓着孙铭的衣摆,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无辜。

  这两人仿佛是在上演什么你争我夺的戏码。

  争的东西可能还是只耗子?

  孙铭捏着耗子,后知后觉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瞎子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问题没?”敬苍伸手去接孙铭手里的耗子,孙铭抖着手把耗子给了敬苍,自己生无可恋的靠在床上。

  “哥,你终于来了。没有什么问题,吓死我了……”孙铭声音哑涩,像是掺杂了烟雾,他伸手揉了揉喉结,发出一声干呕。

  敬苍顺势看过去,才发现孙铭的脖子上有一叠红色的圈痕,喉结处更是磨破了皮。

  “他!”孙铭红着眼眶,恶狠狠的指着床下趴在的瞎子,“刚刚变成了个耗子!还想用尾巴把我勒死!”

  “我?!”瞎子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

  林逾静打量着瞎子,用手摸了一圈,才确认瞎子没什么问题。

  “弟,到底怎么回事?”

  孙铭瞥了眼瞎子,坐得远远的说:“他大半夜莫名其妙坐着儿,然后我俩上了个厕所回来,他突然找不到床的位置了。他叫我下去,我不下去,他就变成了耗子,用尾巴勒我。”

  “耗子?!”敬苍低头沉思着,不由得想起了堂口放着的灰仙,他出门看了眼,那神像依旧如常。

  “耗子?”林逾静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他想找出马弟子也不应该找瞎子啊,什么样的仙家居然选我道家弟子上身?他这是不想……”

  “他上身说了什么?”敬苍问,“他不可能莫名其妙上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可能选道家弟子上身。”

  “他说……”孙铭摸着脖子,艰难的回忆着,“他说他很闷,很痛,快要被憋死了。”

  很痛,很闷,快要被憋死。

  谁?

  为什么要这么说?

  几个人都同时陷入了沉思。

  瞎子想想就有些后怕,不停的用手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孙铭急忙吼到:“你先别搓,看着好烦!”

  瞎子停了下来,不解的问:“为啥选我附身,不选孙铭。”

  孙铭:“……”

  “还不许人运气好一次啊,总不能次次都是我倒霉!”

  “那最后呢?”敬苍看着手里的老鼠问,“最后瞎子为什么松开了你,又多出一只老鼠?”

  孙铭一脸茫然:“我不知道……瞎子最后怪叫了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还有股焦味。”

  “被烫到?你用什么符咒了?”

  “没有啊。”孙铭连忙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吓得啥也想不起来,哪还知道什么符咒……我、我知道了!”

  孙铭手急急忙忙伸向兜里,摸出了一张符纸。他看着傻了眼,这符纸原本是叠成三角形的,现在居然自己散开了,还不知不觉燃烧了半截。

  敬苍拿过符纸看了眼,是他没见过的,但大概跟保命护身有关。

  “谁给你的?”

  “贺哥啊!”孙铭说,“上次从他家搬出来的时候他给我的,说是护身符。是吧,贺哥?”

  敬苍下意识看向身后贺逐山。

  贺逐山插兜站在后面,似乎十分困倦,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

  敬苍把护身符叠好还给了孙铭。心底有一丝困惑,贺逐山看着不太像会给人护身符的人。

  可贺逐山的符又的确实实在在救了孙铭一命。

  敬苍是越发不了解贺逐山这人了。

  “谢谢你贺哥吧。”敬苍对孙铭说。

  “谢谢贺哥。”

  贺逐山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林逾静敏锐的察觉到氛围开始变得神秘,转身把窗户完全打开,黎明已悄然降临,清冽清新的空气涌进房间驱散着浊气,几人刹那间清醒多了。

  几人相顾无言间,深处的卧室传来了老人像是阴雨连绵般的咳嗽声。

  “又是新的一天。”林逾静望着黛蓝的天际,心底却并没有太多期待,“出门吧。”

  清晨的空气凉爽,还夹着在玉米的清香。

  瞎子打算趁着凉快,先把今天要用的水给挑回来。

  没几分钟王姐也起床了。她穿戴整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干净又干练。

  “咦,你咋抓一只耗子?!”王姐看到敬苍手里抓的耗子,皱着眉连退了好几步,恨不得把立刻把敬苍赶出自己的院子,“多脏啊这耗子,快扔了……”

  敬苍:“……”

  他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这耗子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他只能十分为难的站在那里。

  “这是我的新宠物。”敬苍看着耗子,昧着良心说。

  王姐欲言又止,但从赤|裸直白的眼神看,应该是想臭骂敬苍的。

  孙铭见状,很有眼力劲儿的翻了个罐子出来:“哥,装里面吧。”

  虽然他不知道这傻耗子留着有什么用,但始终相信他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敬苍把耗子塞进罐子里,还执着的扔了一把玉米粒。他站在阳光下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想了想又体贴的钻了几个通气孔。

  贺逐山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闷声笑了笑。

  敬苍警觉的抬头注视着他。

  贺逐山想他应该会说“你笑个屁”,又或者是其他怼人的话,贺逐山都准备说“曾曾曾祖父笑孙子不是应该吗”。

  唯独没想到敬苍会说“谢谢”两个字。

  所以贺逐山难得失神的呆在原地。

  “你不去和瞎子挑水么?”敬苍完全没有给贺逐山留接话的时间,仿佛“谢谢”两个字是贺逐山空耳听错了,“我去洗个手。”

  贺逐山还没反应过来时,敬苍已经转身走了,似乎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逾静问到:“你真要把这耗子当宠物呢?”

  “不是。”敬苍和耗子黑油油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它留着有用。”

  具体有什么用,敬苍也不知道。

  敬苍把老鼠放在院子的栏杆上,王姐看到都绕道走。

  敬苍心想他们家既然都供奉灰仙了,为什么会惧怕一只老鼠。

  “易老师,你看着点厨房的火候。”王姐朝堂屋里念经的易老师说,“我去把腊肉晾出来。”

  王姐在的腊肉做了很多,晾了满满一天台。腊肉的咸臭味几乎掩盖住了空气中的玉米味。

  “我不太会腌肉,这腊肉就用盐腌,没用五香,晒出来的味道不太好闻。”王姐满脸歉意的朝他们说,“你们别介意。”

  何止是不好闻,几乎是难闻得让人难受。

  林逾静不太好拂王姐面子,善解人意的说:“没事儿,最近天气不好,有味道很正常。”

  “哇,这么多腊肉啊。”打算和瞎子一起去挑水的孙铭回头看了眼天台,有些惊讶,“比我家过年做的多多了,吃得完吗?”

  吃得完吗?

  敬苍不知道他们吃不吃得完,但就王姐和易老师两个人来说,他们家绝对不缺肉吃。

  所以,老太太真的可能是为了捞猪网油跳河么?

  附身的灰仙会不会和老太太的死有关?

  “饭应该好了。”王姐晾好肉从楼梯走下来说,“赶紧洗脸吃饭吧,今天我和易老师要去一个亲戚家办事。”

  说话间,易老师端着水盆从厨房走了出来,敬苍连忙走过去,弯腰接了过来。

  两人靠得极近,敬苍闻到易老师身上青苹果的香皂味。

  “谢谢易老师。”敬苍说。

  易老师看着敬苍,露出了一个和善文雅的微笑。

  “还住得习惯吧?”

  “习惯。”敬苍接过王姐递过来的毛巾,简单洗漱着。

  几个人洗漱的间隙,王姐已经拿着扫帚把堂屋和院子清扫了一边,她不停的忙里忙外,仿佛一刻也闲不下来。

  “娃,你们先吃。”王姐递了个碗给敬苍。

  敬苍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王姐是在叫他。

  没想到自己都快将近三十岁了,还能被人叫娃。

  “自己盛饭,不够还有。”王姐给孙铭他们分着碗。

  孙铭盛了碗粥,大板牙搁在碗边沿的豁口慢慢咬着。敬苍看得心里烦躁,实在忍不住的说到:“孙铭,你能好好吃饭吗,有点吃相,别总咬这个缺口。”

  “啊,我一看碗上有豁口,我就忍不住拿牙咬。”孙铭不太好意思的说,“我尽量忍住不咬。”

  旁边同样端着碗的贺逐山忽然轻声笑了笑,调侃道:“你看你哥,是不是挺有当家长的范儿?”

  敬苍:“……”

  林逾静:“……”

  林逾静眼观鼻鼻观心,只希望贺逐山少说两句。

  “可是我哥就是我家长啊。”孙铭看着贺逐山,天真无邪的说。

  敬苍:“……”

  敬苍轻轻扬了扬嘴角,觉得孙铭孺子可教也。

  贺逐山听着孙铭这话,莫名有点不舒服,皮笑肉不笑的移开了视线。

  林逾静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贺逐山这是一脚踢铁皮上了。

  几人说话的间隙,瞎子已经挑了两桶水回来,虽然早上凉爽,但还是不免出了一身汗。

  瞎子看着蹲地上吃饭的孙铭,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孙铭只是笑嘻嘻的说辛苦了。

  易老师在院子边放着一个水盆,正拎着一条带水的毛巾擦脸,水珠在光中晶莹闪烁。

  他面色红润,和善的对瞎子说:“真是辛苦你这位年轻人了,来我们家做客还让你挑水。”

  “这是个好孩子,我说我来挑水,他非不让。”王姐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接过来易老师手中的毛巾,“大早上起来就去挑水。”

  瞎子被他俩这么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也不想挑水,但是敬苍浑身是伤,孙铭跟个麻杆似的,至于贺逐山,瞎子没那个胆量叫动他,最后只能委屈自己。

  “顺手的事。”瞎子站在王姐旁边想要洗手。

  王姐瞥了眼瞎子的手,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我先洗完脸重新给你倒一盆水,这水用过的,不干净。”

  瞎子有些意外,说:“没事儿,你洗完我再用,不麻烦你。”

  王姐皱着眉,连五官挤在一起,十分拧巴的说:“不行不行,多不干净,我给你重新倒。”

  “姐,你有洁癖吧。”瞎子说。

  “啥?”

  “就是很爱干净。”瞎子解释道,“特别膈应和别人用同一件东西。”

  王姐面露难色,说:“确实……有一点。”

  瞎子也不再让王姐为难,转身揪着瞎子给他舀水:“孙铭你从水缸舀瓢水给我冲冲。”

  王姐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拎起水淋淋的毛巾擦着脸。

  敬苍看着那条带水的毛巾,有种说不上的奇怪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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