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森注视着成天骄的眉飞色舞,突然抱住了他,低头吻住那双放着狠话的唇,打断了成天骄的话语。

  "唔……"成天骄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按住了后脑,莫名顶舌深吻,气息互夺,肢体纠缠,直到脑袋空空,掌心发烫,心跳和呼吸都乱得一塌糊涂,然后才放过彼此,气喘吁吁。

  他疑惑地看着毫无预警就亲上来的刘毅森,难得脸红之余,甚至找不到询问的措辞,"……搞什么?"

  刘毅森微笑起来,"我想好了,过两天再约她出来吃顿饭吧,我们好好聊聊。"

  "啊?"成天骄觉得自己听错了,抬起手背去触他的额头,"没发烧吧?"

  刘毅森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抓住他的手,"其实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我觉得你说得对,多一个人来疼爱我们的孩子,没什么不好的。"

  成天骄懵了:"可是,你每次和她见面,你都会——"

  "都过去了。"刘毅森温柔地制止他说下去,"是你跟我说的,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安全。"

  成天骄露出了内疚的神情,"毅森,是不是因为我给你太大的压力,我太……"

  "确实是因为你,"刘毅森再次打断他,双手握住他的肩头,深深地看入他的双眼,"是因为有你在,我知道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所以我才有信心,我可以去面对这件事。"

  成天骄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有些感动地看着他。

  "小猴子会有长大的一天,我们也无法保证,他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会这么亲密。如果有朝一日,小猴子觉得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所作所为让他不满,我不想他像我现在一样,靠逃避和自我折磨来解决一切。"刘毅森的话说得沉稳而确定,没有犹豫,也没有痛苦,"我要先自己做到这件事,才有资格去教育孩子,我觉得我可以做得到。天骄,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他们注视着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刘毅森,"成天骄缓缓微笑起来,"我相信你。"

  和冯燕的那顿饭定在了一周之后,成天骄特地给刘朝心换上了那件有点丑的小汉服,定了中餐厅的包房,和刘毅森提前到了等着,给足了老太太面子。

  冯燕见到他们三个确实很高兴,整顿饭吃得还算平和。刘毅森明显有些不习惯,每当冯燕问他们孩子在家里的情况,成天骄老实回答了,冯燕忍不住说一两句"毅森小时候也会这样"之类的话时,刘毅森的表情就会顿住。冯燕似乎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后来话也少了。幸好成天骄有着我行我素的一贯作风,也不管这两母子心态如何,就是把话说得像是他们之前毫无矛盾一样,左夸一句刘总的CEO做得有多辛苦,收购渴望的决定有多正确,右夸一句孩子奶奶那个年代带娃有多难,老人家的经验有多宝贵。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成天骄看他们母子俩脸色都还可以,便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刘毅森,然后抱起儿子,"刚才见到商场里有卖气球的,给咱们小猴子买一个去,然后我们去逛逛新衣服,再看看买点什么回来孝敬奶奶。"随后,他推着孩子离开了包房,临走时再给刘毅森使了个眼色。

  刘毅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来之前早就说好了,冷静点,好好聊,老人家说得就算不好听也别往心里去,和长辈沟通最重要是得用他们能理解的思路和语言,聊不来也别吵架,凡事先从儿子的利益出发……心理建设提前做了一大堆,但此时和母亲两人相对而坐,刘毅森心乱如麻,居然真的想不到该先说什么好。

  "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是为了什么事。"出乎他的意料,冯燕居然先开了口,打破尴尬的沉默,"我欠你一个道歉,儿子。"

  话传入耳,刘毅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那件事,那个人……在你出国之后,我们听说他学校里有好几个学生联名举报他,说他在办公室里毛手毛脚的,到那时候,我才把你初中时跟我说的那件事告诉了你爸爸,我们本来打算一起告他。"冯燕回望向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夹杂着内疚和心疼,还有一些刘毅森没理解过来的悲哀,"但是那家伙当时已经肺癌末期了,他家人说最多活不过半年。你爸爸考虑到打官司需要把你喊回国作证,会影响你的名声和正常的生活,所以我们放弃了。没有在事发时就马上站出来维护你,是我作为妈妈的失职,很对不起。"

  刘毅森这时候想起来,他回国后在家里住的第一晚,母亲进房间给他送炖汤,然后很突兀地对他说,那个人肺癌死了,没有提起当年的事情。他还以为是冯燕根本不记得了,现在想想,或许她是故意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以为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你回来没多久就出去创业了,然后你爸爸就走了,你接手了风暴。这几年,你回家回得少,话也不怎么说,我知道你是在心里埋怨我当年的做法。我一直不敢再提,怕戳到你的痛处,还以为你需要的就是自己的空间,需要我不再干涉你的生活和事业,所以……我甚至开不了口,来对你承认我的错误。"冯燕的眼中聚集起泪水,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带着不安,"直到天骄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等的,就是一个道歉。毅森,对不起,是妈妈没有做好。你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其实我也不好过。我向你保证,决不会让我的孙子在我这里受一点委屈。"

  刘毅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紧紧的拳头,用力得甚至前臂也在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像是别人扇了两巴掌,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却当真是他等待已久的感受,他有些不敢相信。埋藏多时的创伤和一直不愿承认的脆弱,在此时此刻,终于被翻了出来,狠狠地贴上了治疗的药物。他觉得胸口之中情绪翻滚,百感交集,但也知道这种激烈的感情正正就是他需要的释放。

  他终于等到了冯燕的这声道歉,长久以来的迷茫和痛苦仿佛有了愈合的可能,而这一切,都是成天骄带来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刘毅森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却必须强迫自己稳定下来,跟父母仔细解释,不然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但其实他最想做的就是放声大哭,"这件事成天骄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机会和我爸认识,所以我觉得他未必能理解。我想问你,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爸说风暴要父债子偿,还有为什么在你爸死的时候,我这么绝情。"冯燕以肯定的语气接着说了下去。

  刘毅森愣住了,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对,为什么?"

  "哈哈……"没想到,冯燕突然笑出了声。她抬起手来托着自己的额头,苦笑声渐渐变大,又渐渐变成了令人心酸的抽泣。她的泪水顺着略有些皱纹的脸颊落下来,原本矜持、稳重的坐姿变得弯腰曲背,不知道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放松,还是这才被背负着的千斤重担所压垮了。

  刘毅森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在他的记忆中,冯燕永远是情绪稳定的典型代表,知性,知进退,低调,甚至有些过分克制,让他觉得无情。但面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冯燕,除了让刘毅森觉得十分陌生,竟然又突然觉得很熟悉——随后,他猛然意识到,此时的母亲,和被回忆压垮时痛哭流涕的自己,是那么地相似。

  "你爸爸,对所有人说,风暴的第一件产品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冯燕终于停下哭泣,眼泪还在不断滑落,但她已能抬起头来,直面疑惑的儿子,"但那一个单肩包,其实是我亲手做的,因为你外公是个裁缝。风暴,冯,包。"冯燕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是刘毅森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犹如被人一拳砸在脑袋上,又痛又清醒,只能怔怔地看着还在流泪的母亲。

  "这也没有关系,因为你爸爸很有经商头脑,是他一手把风暴打造成一个品牌,一个帝国,一个让我们一家三口和子孙后代可以一直享受的财富来源,所以我并不介意,也不觉得受亏欠。但是你爸爸,他对你很好,是一个满分的父亲,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冯燕继续看着刘毅森,说着一些刘毅森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听见的话,"你还记得你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吗?我们还住在旧家,就在你生日那天——十一年前,那是我人生中最痛的一天,但也是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有了你——就在那一天,他把那个男人带回家,在我们的卧室里,在我们每晚都会睡的床上……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新手机,就放在床头,他们就这么无视我们原有的家庭!"

  在此前的人生中,刘毅森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与他人有染的事,但不知为何,他此时不认为母亲在说谎。或许是那一句"父债子偿"早就给他提供了蛛丝马迹,或许年幼的他也能从父母并不恩爱的对话中嗅到异样的味道,或许他事实上真的曾和父亲的外遇对象擦身而过。时隔太久,父亲又早就不在了,刘毅森已经无从求证,但他看着面前伤痛难忍的冯燕,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妈妈说的是真话。

  "那为什么……"刘毅森轻声问,"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