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刘毅森轻声问,"你没有……"

  "为什么我没有离婚?"冯燕又是一阵苦笑,"你爸爸知道我发现了,跪在地上求我,说让我要考虑考虑你的感受。那时候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出来工作了,风暴又上市成功,我没有收入,而他却能让你去读国际预科,让你出国留学,如果真的离婚,连我自己都觉得,你应该要给他过,所以我忍了。在那一次之后,你爸爸确实痛改前非,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还给我分了风暴的股份,可是我只要一想到那间卧室,那张床,那份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有柜子上你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我一想到他们在那里做那种事情,还让你的照片看着!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刘毅森望着悲愤交加的母亲,没有察觉到自己也落下了感同身受的眼泪。

  "对你来说,那间房子代表的是安全和快乐,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可是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最痛苦、最不堪、最让我恶心的地方。"冯燕擦干了眼泪,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语气却已努力恢复了平静,"你爸爸说父债子偿,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你,能把我留在这个家里面,而我确实不想离开你,所以我宁愿不离婚。"

  "我不是想问这个,我知道你肯定会舍不得我。我是想问,"刘毅森看着冯燕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与她看向他的越来越相似,"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有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我会支持你的。"

  冯燕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也不告诉我,你其实一直在生我的气呢?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向你道歉的。"

  刘毅森无言以对。确实,人就是会有这种臭毛病,最难以启齿、痛不可忍的真相,就越想要深埋心中,宁愿假装它不存在,也做不到直面伤口。冯燕想要用沉默来换回一段已逐渐迷失了的母子情,但刘毅森却用沉默来令这段关系更加撕裂,两人都差点就屈服在沉默之中。

  幸好,从现在开始,从今天开始,这份沉默可以被慢慢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互相理解和珍惜。

  "一切都过去了,"刘毅森抬头看向对面的亲人,"妈。"

  冯燕听见了她最想听到的那个字,眼中闪动着流溢的光芒。

  "这句话,是一个最近刚刚和你一样做了妈妈的人,告诉我的。"刘毅森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下来,"根据我的经验,这个人说的话,通常都是对的。"

  知道他指的是谁,冯燕也笑了笑,然后认真地看向刘毅森,"天骄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对你也很好,正是因为这样,作为妈妈,我才更要提醒你……如果说我从自己的家庭中能够得到什么教训,那一定是,维持家庭和婚姻真的一点都不容易。毅森,趁现在还有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得到?这不是说一句话、签一个名、领一本证就能解决得了的,就算你可以自己骗自己,你绝对不可能骗过你的枕边人。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刘毅森收敛起笑容,回望向这个把他带来这个世上的人,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郑重回答:"爱。"

  母子俩走出餐厅,刚好见到成天骄推着婴儿车回来,把手上系了一个卡通气球,孩子在车上已经睡熟了。

  "这是小猴子买给奶奶的。"成天骄把一盒价值不菲的营养品塞到冯燕手里。冯燕本来不想拿,但成天骄非说是孩子要送,老人家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下周末家里保姆放假,到时候让孩子去奶奶家玩一天吧。"刘毅森主动上前替成天骄推婴儿车。成天骄一听见他的话,立即惊喜地看向他,看他面色如常,猜到应该聊得不错。

  "好啊,你们提前给家里打电话,我让管家把客房收拾收拾,你们晚上也不用急着走。"冯燕似乎也很高兴,还想和他们多聊几句,但接她的司机已经到了,最终还是先行离开。

  成天骄拽着气球的线,用小猪佩奇轻轻砸了砸刘毅森的脑袋,笑眯眯看着他,"看来进展不错?"

  "……比我之前想的信息量要大多了,但是还算不错吧。"刘毅森耸了耸肩,"一步一步来吧,让孩子多点机会跟老人家相处,始终不是坏事。"

  成天骄又用手肘顶了顶刘毅森的胳膊,笑得十分得意,推着婴儿车进了超市,"看吧,我都说了可以的。当年我还能把在影后生日派对上打架的大小CK设计师拉到同一张饭桌上,现在这点小case,算得上什么?"

  看着他那张挂着招牌嚣张表情的脸蛋,还和没有当妈时相差无几,只有自己能看出来那几分新增的、细微的温柔,刘毅森小声说了一句:"我大概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嗯?"成天骄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车厘子,听他说话,又转过头来,"你说什么?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刘毅森看着他,慢悠悠地说,"身体磨砂。昨晚不是说用完了吗?还让我提醒你记得买。"

  "对哦,真是一孕傻三年。"成天骄拍了一下脑门,然后又拍了一下刘毅森的胸口,"幸好你记得。"

  刘毅森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露出微笑,然后弯下腰去,面朝着刚醒来睡眼惺忪的刘朝心,用只有父子二人能听见得音量说:"儿子,你爸我一定会让你妈安心和我结婚,等着看吧。"

  小婴儿一脸迷茫,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让刘毅森和成天骄都乐在其中的每一天——每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总会突然出现难忘瞬间的日子。

  成天骄不会忘记,小猴子第一次生大病,半夜两点钟高烧39度,两人在医院急诊室里等着孩子打吊瓶,他靠在刘毅森的肩膀上睡了三个小时,刘毅森一动也不动;他不会忘记,自己产后第一次出长差,十天内去了欧洲四个城市的时装秀,重新体会在工作上全力以赴的滋味,但在回到家抱起孩子的那一刻,却莫名其妙地哭了;他不会忘记,渴望咖啡在风暴办公楼下的精品旗舰店开业,刘毅森亲自去做了第一杯咖啡,举着那杯爱心拉花的摩卡,第一句话就是"送给我的孩子,和孩子的妈妈",那一刻,成天骄居然有点期待他马上向自己求婚。

  刘毅森也不会忘记,儿子第一次对他喊"小猴子"做出反应时可爱的样子,不会忘记成天骄为了给他庆祝生日,把小猴子送到母亲家过周末,两人打算出去简单约会,但小猴子一见到妈妈要走就哭得撕心裂肺,成天骄差点就不出门时那难得一见的心疼表情。他更不会忘记,两位姨妈给他看成天骄和他父母生前的合照,在他耳边千叮咛万嘱咐,说娇娇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要强,让人省心,自立得仿佛不像个孩子,让他千万要对成天骄好点儿,给成天骄一个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做小孩的机会。刘毅森记得很清楚,他是如何对两位姨妈再三保证,一定会给成天骄一个最好的家。

  但有时候,他们也都会忘了,忘了带娃有多苦多累,忘了拉着下属通宵加班的日子是在多久之前,忘了在应酬酒局中千杯不倒的感受,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吃垃圾食品,也忘了,其实他们还没有结婚。

  直到,五个月后的这一天,这个Passy上下期待了很久的日子。

  成天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一次整理身上这一件高街品牌赞助的订做白西装,身上唯一的珠宝是Passy logo的领夹。他举起耳钉看了看,最后还是放下了,今天他还是打算低调一点。看着自己近半个月以来的护肤成果,他非常满意,毕竟是个大日子,他可不能丢脸。

  走出衣帽间,刘毅森已经在等着了。他穿着和成天骄同款的西装,但没有领夹,胸前口袋里插着粉色山茶花。成天骄走到他面前,把那朵同样是赞助而来的假花摆了摆正,然后把刘毅森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终于说:"好了,这才像样。"随后转身离开卧室。

  刘毅森瞥了一眼镜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样放有差别吗",然后才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坐着花车,来到教堂,然后分头行动,与到场的各路宾客寒暄交流。没过多久,成天骄钻进了小房间里,等着仪式开始的时刻,留下刘毅森和一群伴郎站在红毯尽头,所有人胸前都带着山茶花。

  当神父站在十字之下,熟悉的婚礼音乐响起,穿着可爱纱裙的花童胡乱撒着花瓣,新娘在万众瞩目之下步入礼堂。所有人都看向今天的主角,赞叹着果然是时尚圈的顶流,从妆发到服饰,庄重而纯洁,美得像是精灵堕入人间,无论是嫁给谁,那绝对都是个三生有幸的男人。

  刘毅森看着逐渐走近的人,面露微笑。

  成天骄看向他,骄傲地扬起下巴。

  新娘白皙的手掌,被交到了新郎的手中。神父郑重而喜悦的提问,得到了一对新人激动又深情的回答,是两声"我愿意"。

  成天骄掏出了戒指……

  差不多进入结局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