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易触及创伤性情绪的内容,请谨慎阅读。

  刘毅森终于问他:“你真的想知道?”

  成天骄点头,认真地回看向他:“想。”

  先冲他笑了笑,然后刘毅森再次低下头,努力稳住呼吸,在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措辞,同时,遏制住那些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神智的情绪,回忆的冰冷开始沿着他的四肢爬行。

  “那是,我初中时候的事情……”刘毅森的话音中有掩盖不去的慌乱,“那时候,我们家刚搬过去那栋别墅,隔三岔五会有父母的亲戚朋友来家里参观做客。其实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妈的老乡,我爸拜把子的兄弟什么的,基本都是生意人,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都要陪着。”

  这是成天骄从未听过的声线,他像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又像是手中正握着冰块,在用最大的力气去抵御疼痛。成天骄没有想过,会从刘毅森口中听到这样的语气和声音,但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接下来讲述的内容。

  “有一个人,是……我也不太记得具体是什么亲戚了,反正是我妈那边的,年纪好像比我爸还大一点,是个中学老师。”在话与话之间,刘毅森总是停顿很长时间,像是在攒着勇气和力量,拼了命才能让自己说下去,“我记得那是期中考前的周末,白天,他在家里吃饭,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回房间复习了。然后,他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说可以给我指导一下数学,我一开始没多想……”

  成天骄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立刻伸手握住刘毅森的手掌,发现他全身都在发抖。

  “然后,他坐到我的床上,把我往他身上拉,还伸手摸我的……”话已至此,刘毅森说不下去了,话音哽得几近窒息,双手抖得让成天骄握不住,“我当时就冲了出去,跑进爸妈的房间里把自己锁起来。他没有再来喊我,我爸妈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一直到他们走了我才开门。”

  “天呐……”成天骄搂住他的肩膀,把他颤抖着身体抱入自己怀中,紧紧地包围着他高大健硕、此时却脆弱不堪的躯体,“毅森,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的……”

  “我不敢跟我爸说,所以我只告诉了我妈,但是她,她——”说到了这里,刘毅森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浑身战栗着,抽泣着,无力地倒在了成天骄的身上,“她笑了,我跟她说那个人对我做那种事情,她居然笑了!她说,下次有客人来就别躲在房间里,出来外面坐着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她根本就不相信我……”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成天骄只见刘毅森哭过两次,一次是上次他喝醉了自己回家时,另一次就是现在。这个平常半点心事也不对自己透露的男人,会在父亲的遗愿和自己的梦想之中挣扎,会逃避现实,也会承担责任,会对着孩子露出最温柔的神情,也会被自己气得露出难得咬牙切齿的表情,但是从来不会哭成这样,像个被遗弃的绝望孩子,满身都是伤痛,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安全的地方,除了无助地痛哭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毅森……”成天骄心痛地抱着刘毅森,让他完全依靠在自己身上,甚至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成天骄根本想不到会是个这样的故事,他这才意识到,以往自己每一次吐槽刘毅森和他母亲的关系,其实都是在往刘毅森千疮百孔的心上捅更多的伤口。原来刘毅森一直以来,都忍受着如此难以启齿的回忆的折磨,明明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害,他这么多年却依然对家族企业鞠躬尽瘁,一遍又一遍地回到事发地点去,对曾让他心碎的至亲尽孝。

  刘毅森哭倒在成天骄的怀抱里,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多年以来的心境,高中住校,大学出国,毕业后自己搬出去住,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去避免再待在那个地方。哪怕向他伸出魔掌的人没几年就肺癌死了,据说还死得很痛苦,但刘毅森才是那个要接着活下去的人。他可以强迫自己专心念书,心无旁骛地处理工作,把自己的未来人生放在最正确、最重要的位置上,但他越用力地逼自己暂时忘却那件事,在力气终于用完的那一刻,他就越无法回头去面对世界。所以他只能躲进旧家之中,假装那里是安全的,假装事情还没有发生,假装天底下有一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让他可以休息和喘息,直到不得不出去直面现实。这几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为什么,明明身为父母,却不保护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为什么?"刘毅森声嘶力竭的哭泣抵在成天骄的心头,两人的胸腔同频震动着,令成天骄清楚感受到了刘毅森的痛苦和无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在小猴子身上!我怎么可以让他,再经历这些……"

  "不会的,不会的!"成天骄低头亲吻刘毅森的额角,双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几乎要和他一起流泪,"小猴子绝对不会经历这种事,我们会好好保护他,毅森,你会好好保护他!"

  "我真的很希望那件事没有发生过……以后再也不要发生了……"刘毅森依然泣不成声,但同样用力地回抱住成天骄,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我只是想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再也不会有那种事了!"成天骄已经双眼泛红,用手抚着刘毅森的脸颊把他捧起,认真而确信地与他四目相接,一字一顿,语气坚定,"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不会有人在这里伤害你,我也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我们的孩子。"

  刘毅森慢慢止住哭泣,有些惊讶地凝视着面前的成天骄,在他的脸上只看到决心和可靠,还有他一如既往的信心。

  成天骄,永远是这个人,能让他打破自己的一切理智,让他失控,然后再把他带回来。

  刘毅森喃喃着重复:"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成天骄的神情丝毫不变。

  刘毅森点了点头,疲惫地放松些许,额头靠在成天骄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成天骄搂着他,支撑着他,与他沉默相拥了很久。

  第二天,刚把儿子午睡哄着了的刘毅森,手里拿着空了的奶瓶走出客厅,见到成天骄似乎在打包什么东西,除了昨天那件连体服之外,还有玩偶、小毯子、小枕头一类的婴儿用品,"……你在干嘛?"

  成天骄回头看他一眼,然后面露些许凝重,"这些都是孩子奶奶送的,我收拾一下,之后找个地方放起来,以后不收她的东西了。"

  刘毅森愣了愣,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必要,合适的就拿来用吧。"

  "我想问一下,那件事,你以前有没有跟别人说过?警察,前任,或者心理医生之类的?"成天骄背对着他,有些迟疑地问。

  "没有,"刘毅森淡淡地回答,"只有你。应该说,只有你坚持不懈地从我这里问了出来。"

  成天骄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面前,似乎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深呼吸两次之后,直直地看向他:"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刘毅森放奶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高挑眉毛。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有时候我确实比较固执,有点过分自信,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我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试图搞清楚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没想到,对你来说,这可能会是一种伤害。"成天骄苦笑了一下,"但是如果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的话,我可能就不会产生现在的想法了,所以说起来也是个很矛盾的问题。Anyway,我现在知道了,我不应该让你自揭伤疤,我以后会试一下改善沟通的方式……"他低下了头,十分尴尬但也全然真心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整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刘毅森握住他不安地绞着的双手,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出于关心和在乎,才会想要知道这些事,是我自愿告诉你的。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应该道歉的不是你。"

  成天骄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满,"那人死得这么早,便宜他了。还有那位铁石心肠的老太太,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会再去带小猴子去见她了,也不需要她帮忙!"

  刘毅森偷笑着:"你之前不是说,她是孩子亲奶奶,手头还有风暴股份,家里房子这么大,佣人这么多……"

  "那不一样!我之前又不知道她能干出这种事来,还以为她对小孩子挺好的呢。"成天骄又恢复了那副女王模样,说起话来笃定尖锐,不容置疑,"她现在再有钱、再有空,我也不会把小猴子交到她手上,怎么能让一个令你这么难受、伤你这么深的人,天天接近我们的孩子?我们两个才是队友,你才是孩子他爸,她要是再对你呼呼喝喝的,我可没你这么能忍,看我不唔——"

  刘毅森注视着成天骄的眉飞色舞,突然抱住了他,低头吻住那双放着狠话的唇,打断了成天骄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