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风暴……呵呵……”听了他的话,刘毅森忽然抱头苦笑起来,成天骄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无奈和愤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爆发了出来,“你总是说我不理解你,我不懂你,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成天骄,那你他妈什么时候有理解过我?!”

  刘毅森骤然拔高音量的怒吼击中了成天骄,让后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愣愣地看着他情绪失控。

  “从一开始,风暴就是一个强行放在我身上,用所有的道德来绑着我,还要让我背一辈子的担子。我真正最想要做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毁在那个混蛋小人手上了,他还想顺便毁掉我爸妈毕生的心血,所以我揍他一顿怎么了?他不该揍吗?还是说,因为我是风暴总裁的儿子,所以我自己的一切情绪、梦想、观点,都必须要为风暴的利益让路?我永远都不能先想想自己的喜怒哀乐?”刘毅森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在此时倾泻而出,“他偷我的东西,生意失败就把锅甩到我头上,砸了我的理想,到头来,他还觉得全都只是因为我比他幸运。我要是真的幸运,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赵满星是个混蛋,这件事现在我们大家都在已经知道了,你生他的气是很应该的。”成天骄看着他的眼神中掺杂着同情和安抚,但更多的是无奈,“但是如果你现在不冷静一点,我们不一起好好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那后果可能是不论渴望和风暴,哪一个你都保不住。”

  “我来问你,成天骄,你告诉我,如果现在出事的是Passy,有人把Passy做成一本只知道给流量明星拍马屁,通篇都是谎言和粗制滥造的广告的东西,然后还到处说你之所以可以创立这么一本杂志,都是因为你运气好,你是靠睡上去的,杂志社的运作靠的都是你家里的钱,你除了生在一个好家庭以外一无是处,你会怎么想?”刘毅森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你还可以像你现在这么冷静吗?”

  “我……”成天骄一时语塞,深呼吸了几下,还是老实回答,“我大概也会很生气,很激动,但这不是逃避一切的理由。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我要放弃Passy,重新创立另一个平台,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不同了,成天骄。”刘毅森仍旧看着他,满眼都是苦涩,“我没有办法重新创立风暴,因为风暴是我爸留给我妈的,他到临死的那一刻都在说着什么‘父债子还’,而他现在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风暴了。如果我要保证好风暴的运作,那我就不会有精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不像你,我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和机会。”

  他的话,确实落在成天骄心里某个极少被考虑到的角落里,让成天骄为之叹息,心中酸楚。这是刘毅森的心底话,代表了他对自己的看法,也代表了他的傲气和执着。成天骄看着刘毅森泛红的双眼​,看到了他的脆弱和无奈,也看到了他眼中并不完美的自己。

  片刻的沉默后,成天骄低下了头:“……行吧,我明白了。”他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努力地站起身来,刚朝前迈出一步,身形就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

  “小心!”刘毅森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紧张而焦急,想要冲上去抱住他,但成天骄已经被离他更近的温杰扶住了。刘毅森心中百感交集,眼睁睁地看着成天骄在温杰怀里站稳,最后还是推开了温杰,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你有没有搞错?”温杰回过头来,罕见地动了真怒,冲着刘毅森大声说,“他今天一看见和风暴有关的新闻,什么事都顾不上,马上召集所有人回杂志社开会,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忙前忙后饭都来不及吃,就是为了帮你和你的公司解决问题!他现在怀着的还是你的孩子,为了你到处奔波,到处找关系,你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责怪他?刘毅森,你是不是真的对Sky一点感情都没有?”

  听他说着成天骄今天为了自己所做的事,刘毅森的神色渐渐变得消沉下去,似乎还有几分内疚,但嘴上还是小声说着:“我哪有资格和他谈感情?反正他都已经选了你了,我越没用,你不就越方便吗……”

  “你——”温杰气得牙痒痒,还想再骂他两句,但又担心已经一个人出去了的成天骄,只能狠狠瞪刘毅森一眼,转身追着成天骄而去了。

  剩下刘毅森一个人,依旧坐在派出所的小会客室中,颓废地缩在角落里,周围只剩下了安静。他抬头看去,刚才成天骄坐过的椅子,现在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而他在离开前最后留下的虚弱残影,现在依然像刀锋一样割在他的心头,让他心痛,却又无能为力。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让他受苦受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毅森抬起双手捂住脸,独自痛哭起来。

  成天骄坐进副驾驶座,一言不发地绑好安全带,眼神严肃地望着前方。发现温杰并没有马上开车,他才有些疑惑地扭头去看。

  "送你回你姨妈那儿?"温杰问他。

  成天骄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回Passy。"

  温杰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如还是回去先休息——"

  "如果你不送我去,我就自己打车去。"成天骄直接打断了他,偏过脸去看着外面。

  "……好,我送你。"温杰叹了口气,无奈地开车上路。

  成天骄没有再说话。此时已是傍晚,夕阳看起来虽然绚烂,但透过车窗直射入他们眼中,依然叫人不自觉想要眯起双眼,逃避掉眼前的一切。成天骄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心中的思绪变了又变,始终没有透露在脸上半分。

  车子停在了红灯前,旁侧人行道不断变换的数字,落在车上的两人眼中,大概各有不同体会。

  "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温杰的双手握着方向盘,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成天骄的左手一直扶在腹底,轻轻安抚着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刷一下存在感的小家伙,"……他说得对,我确实比他幸运一些。我家里人从来没有管过我想要做什么,也绝对不会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就算哪天我说想去跳脱衣舞,我两个姨妈估计还会买票进去捧我的场。他没有我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他自己想搞成这样的。"

  温杰看着红灯转黄,马上就会转绿,心情却还留在拥堵的交通里,"但这些全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还这么在乎他?"

  "我……"面对这个事实,成天骄回答不上来,他当然知道一切不是他的责任,也很清楚记得,最后决定要结束这段关系的人就是自己,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放不下刘毅森?为什么他会担心他的生意和名誉?为什么他会体贴他的郁郁不得志和孝义两难全?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出手相救?真的只是因为刘毅森是他的孩子的父亲吗?成天骄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当事情牵涉到刘毅森,他就会做出违背他所有理性和原则的事情来。

  "我,那我总不能看着刘毅森去死吧?"想来想去,成天骄只能用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来回答温杰。

  车子继续向前看着,在夕阳消失之前,停在了Passy楼下。温杰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而婉明已经等在写字楼入口处了。

  "我今晚自己打车回我姨妈那里,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反而是成天骄看向了温杰,语气和缓了不少,看他答应了之后,自己下了车,走向捧着iPad的助理。

  温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婉明把写好的稿子拿给成天骄过目,成天骄亲自修改润色了一番,尤其是在关于渴望咖啡的创始经历那一段,加了不少婉明没有想到的内容。其他下属也逐一回报了进度:和维权加盟商的沟通结果,法律文件,场地安排,物料,媒体名单……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就绪,不出意外,后天就可以召开新闻发布会。最后唯一需要选择的是,究竟是发文字公开信,还是直播现场发布会。

  "这个估计得看刘总的状态了……"现在已经是深夜,成天骄难掩疲态,倚靠在沙发上,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他亲自出面的效果肯定会更有力一些,现在CEO亲自上阵也是常态,只不过,他始终不是艺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抛头露面一下。"

  "我们这边,摄影师,化妆师,灯光师,提词器啥的全部都有,也可以跟媒体沟通好,不设现场提问环节。"KJ小声地出了主意。

  成天骄快速斟酌一下,想到有他们这群老油条在,刘毅森出镜的效果应该不会太差。他叹了口气,转向婉明:"你明天把稿子拿给他,看看他肯不肯试一下吧。"

  "……我去?"婉明有些疑惑。

  "你去吧,他现在应该回家了。"成天骄心力交瘁,没有力气再争执了,"我实在是有点累,得回去歇一会儿。"

  听见老板居然会在大家面前承认疲倦,又大着肚子,要是真累出个好歹来,事情会更麻烦,婉明也只能答应了。

  散会之后,成天骄打车回了姨妈家,进家门时全家人都已熟睡。他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澡也没有洗,衣服也懒得换,直接躺在单人床上,极其笨拙地翻了个身,扯了枕头垫在腰下,这才缓解了些许不适。

  如果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好歹还会抱一下他,帮他捏捏腿揉揉腰,小心地安慰肚子里那个不识趣的捣蛋鬼?

  成天骄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让刘毅森在他的思维里跑来跑去,直叫他心中泛酸,只能眼含泪水地入睡。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刘毅森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状态和他没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