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离了南省,这里并没有人认识赵羡词。

  加上一路去酒楼, 发现此地男风偏阴柔, 倒让赵羡词大喜。她知道自己这副尊荣去见周夫人, 一定是会被嫌弃的, 私心里也想好好打扮一番,却又顾忌着被看出来, 如今一路看过去,心里才稍微有些安定。

  扬城许多文人,虽为男子,却也爱施粉带香, 面如白玉, 举止多文弱。倒不像南省风气, 男子虽有香,却以阳刚为美。

  想来, 若非此等风流山水,也养不出秦小姐这样潇洒灵动的姑娘。

  赵羡词在酒楼落定, 就带着晚晴出去试衣买粉,准备一切打扮自己的东西,还要为秦夫人精心挑选一份礼物。

  不过这些还不够, 赵羡词知道,秦家这样的门槛,以她现在的平民身份只怕很难进。只是这功名是万万不能碰的,若只是女扮男装行商,说到底也不过是私事, 纵有败坏世俗门风之嫌,也不过就是背些骂名,顶多罚钱了事。

  可要是碰了功名,那罪名就大了。

  按说,一等官绅二等民,若非当官入仕途,其他都没有多大区别,偏偏赵羡词的身份是最次等的商人,又没有皇商之名,算不得官家,就更沦为末流。

  这方面,她这个在官家看来很“低贱”的身份,是无论怎么找补都找补不来了。但是赵羡词万万没想到,这个她怎么都没法弥补的身份之别,被秦大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毕竟,秦知寒以为,赵康是赵自省和长公主的私生子。这事对旁人,绝对是半个字都不能说的,但对他夫人周乐清就不一样了。秦大人以为,这话虽说的,可赵康的样貌实在过不去,虽然皮相还算好,但黑不溜秋,一点也不像世家弟子的尊贵,只怕夫人要不喜。

  然而,等到赵羡词来府上拜会,秦大人就吃了一惊。

  这个面色白皙红润、举止文雅的小白脸是谁?!

  为了让自己更像风流骚客,赵小姐还特地重金买了一柄折扇,也顾不上这初春之际,哪里能用得上这物什!不过看扬城许多读书人都人手一个,她也就有样学样,折扇未展,拿在手中还觉得有点踏实。

  至少紧张的时候,可以假装握住折扇,遮掩一番。

  “晚生见过大人,夫人。”赵羡词拱手作揖,穿着一身绣金丝云纹白袍,头顶玉冠,面如桃花,笑起来颇有春风拂面之惬意。不管怎么说,在她母亲季馥兰的管教下,赵羡词端起世家公子小姐的姿态来,也是贵气逼人。又因为季家乃以文才见长,就连她母亲也颇通晓诗书,便让赵羡词也带有几分文气。如今她刻意收敛了仪态,就像当初入周府一样,只不过是以男子身份进入,也让周乐清甚为满意。

  秦知寒怔怔的打量她许久,仍旧震惊于赵康的改变。

  赵羡词便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秦大人见谅,因晚生初至南省,无甚根基,又年岁不大,以致行事受阻,这才刻意扮做老成模样,以期赢得南省众人信任。如今既来府上拜会,自然不敢再有遮掩。”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秦知寒就不动声色地给周乐清使了个眼色。该说的话,秦大人早已经跟周乐清说过了,为了不让这门婚事受到太大阻力,尤其怕秦牧云闹起来刺激到夫人,秦大人可谓煞费苦心。

  好在赵康也没让他失望,甚至,这样的容貌和气度,还让秦大人感到少许惊喜。赵羡词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但她现在的模样,在秦大人看来,就是赵自省的儿子无疑了!

  再说,周乐清虽然没见过赵自省,但在京中许多年,哪能没听过赵大人的名声?

  当年的赵自省,真真是凭一己之力,在京城打出一片天,以至于许多高门大户都对这个平民出身的年青商人颇为欣赏。

  虽说身份有天差地别,但一个领域做到极致,地位的差距便被无限缩小了。当年的赵自省就做到了这点,再加上长公主的缘故,赵自省当年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如今再看看眼前这位赵康,也确实是位气度风流的美少年,除了身量没有一般男子高,倒也颇令人青眼。只是,好在这身高没能折损赵康的腰杆,周夫人没从赵羡词脸上看到一点不自在,也就忽略了这一点。

  再想到盛名在外的长公主,周乐清就对他颇为满意。到底还是秦大人工作做得好,事先把家庭矛盾的苗头先按下去了,又说赵康愿意做赘婿,以后秦牧云不必离家,周乐清就很动摇了。

  周乐清随意问着话,秦大人陪坐了一会儿,就注意到门外鬼鬼祟祟的小丫头。

  打一眼就知道是秦牧云的使唤丫头,怕是来打探情况的。秦知寒就很恨铁不成钢。

  这两日,因知道秦牧云的性子,秦大人一早就吩咐了门房,不准她出去。于是秦牧云甚至不能去看望赵羡词,只能托丫鬟悄悄出去,书信往来,顺便把自己写的书稿给赵羡词送去。

  赵羡词在客栈闲来无事,除了看书稿就是去逛街,想看看扬城人都做什么生意。

  只是书稿送来的极慢,赵羡词反复读了好几遍,都不能等来新书稿,百无聊赖时,正巧逛到一家印书的书局,便将秦牧云送来的书稿通通印了一份,以便好好整理保存。

  毕竟都是秦牧云亲手抄录的,赵羡词自然无比珍惜。原稿怕来回翻阅有所损坏,索性多印了几份,反而把原稿好好珍藏起来了。

  她和秦牧云不能常相见,就只能靠书稿睹物思人,因此爱惜非常。

  不过这并不耽误两位小姐互通有无,虽然信中少有思念之语,但每个字都会被彼此反复查看,仿佛借此便能稍慰相思。

  旁人尤其是秦大人等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还只当两人难得守规矩。却不晓得,就连赵羡词给周乐清买的礼物,都是在秦牧云书信的指导下选的。

  因周乐清体弱多病,几乎不能出门赏景,因此秦知寒才每每出门都要带许多特产来。赵羡词就为周乐清选了木刻版画,是一副京城落日图,虽非名家画作,但用笔古朴俊秀,不仅刀工斐然,画中人物建筑栩栩如生,还因是周乐清故乡之景,更平添了眷恋之情,周乐清喜欢的紧。

  左右秦家这样的人家,珍奇物件不缺,少的正是这份心思。

  但不像秦大人,到底大男人粗心,周乐清虽闷居家中,却对秦府上下诸事十分明了,自然也知道秦牧云悄悄送信出去的事。周乐清对女儿此举心情很复杂,心道真是宠坏了她,怎可如此私相授受!

  幸好秦知寒早早把当初南省来的信儿截住了,要是让周乐清知道,女儿还没成亲就与人有了肌肤之亲,只怕要气的一病不起了。

  秦牧云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做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她和父亲一样,都十分在意母亲的身子,不管平日和秦知寒怎么打机锋,面对周乐清,这对父女都非常乖巧可亲。

  所以,尽管此时秦大人看见女儿房中的丫头,也没有声张,不愿意让夫人知道。

  小丫头离得远,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但是勉强看见赵羡词,就慌忙赶回去了。

  秦牧云见人慌慌张张的,担心的问,“出什么事了?”

  “小姐,我看见姑爷了!”丫头说,“老爷夫人都在,姑爷长得可真俊俏!”

  “……”秦牧云就心生疑惑,还没发现自己的丫头审美这么特别,喜欢黝黑的男子?可怜秦小姐,自从回了家,就没见过赵小姐了。

  “小姐真是好眼光,那姑爷一看就非富即贵,人又长得俊,文质彬彬的,配得上咱们小姐!”

  秦牧云皱眉,担心来人是不是赵羡词。该不会她爹又耍什么花招,想李代桃僵?

  这么一想,秦小姐就坐不住了,起身道,“福莘,去厨房备一份参汤,我们给母亲送去。”

  福莘忙准备好,端着参汤跟在秦牧云身后,亦步亦趋地去了大厅。

  秦小姐就大大方方去了前厅,不过离得远,未上近前,只让福莘送参汤过去,自己在后面远远看着。就看到了面带微笑的赵公子,温和有礼地和秦氏夫妇闲谈。

  原来这次,赵小姐不仅没有刻意把脸涂黑,还利用雷守青教的手法,主要把眉眼和下颌的妆容轻微调整了下,整个人变得英气十足。又因这两年多来,常与生意人往来,气度已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如今看来,端的是位风流倜傥公子哥儿!

  靠着这身不扭捏不怯场的风度,让赵羡词的伪装变得十分顺利,连老辣的秦知寒都能骗过去,何况周乐清!

  秦夫人虽然看重身份地位,但更看重血脉。倘若赵康是长公主之子,皇亲贵胄的血脉周乐清哪敢轻慢?虽然目前还不确定,可只要有这种可能,就让人不敢怠慢她。

  赵羡词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是看到福莘过来,顿时心里一喜,下意识就往外去看,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

  秦牧云就在院中远远站着,也不近前,却也看到了赵羡词的表情,一时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秦氏夫妇又不瞎,看见两人这情景,不约而同一声叹。只是瞧着女儿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还是无奈心里一暖。

  不过秦牧云也只是过来看了看,当着母亲的面,她不敢放肆,等福莘送完参汤出来就回去了。

  赵羡词与她不过一眼之缘,却也定下心来。只是这一见,越发让心里那份思念澎湃起来,抓心挠肝的想见面。

  可是不行。周乐清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秦大人就打算把婚事提上日程。可是依照规矩,一对新人在未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不能见面的。

  于是,一应事宜由秦大人找来礼仪先生办理,秦牧云在家等着,赵羡词在酒楼里等着。

  不曾想,成亲一事极繁杂,这一准备,就有半个月之久。

  秦小姐终究耐不住,决定偷偷溜出去看看赵羡词。

  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赵羡词在扬城做了什么,又有什么乐子。

  而赵小姐,因初来扬城,这几日思念心上人未能得见,实在闷得慌,就想去看看扬城街市到底都有些什么生意。

  这不逛街还好,一逛竟然被拉到了青楼里去!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到,在扬城,竟然大白天都有青楼营业,还明目张胆地拉人!

  要是在南省,白天哪能看见青楼的影子,也就是从那些男人口中知道,入夜事后,才有青楼挂起了灯,在南省淳安街南的小巷子里,有一条灯笼街,白日安安静静,到了晚上,就开始了令男人们兴奋的夜生活。

  而且,扬城比南省风俗开放的多,许多青楼女子衣着暴露,隔着老远就飘来了胭脂味儿。赵羡词无意闲逛,就逛到了扬城的胭脂巷,刚进巷头,就被许多女子连拉带拽的拖进去了,她都挣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