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刚跟秦大人硬杠了一回,这会儿还心内戚戚然, 唯恐她爹对赵羡词下手。

  结果没想到, 赵羡词竟然是负伤回来的!

  刀伤, 靠近咽喉位置, 赵羡词半个锁骨和右手都被血染红了。

  尤其这一路跑来,伤口处殷红的鲜血因为剧烈运动依然在不断渗出。

  秦牧云看见她这个样子, 惊吓的险些晕过去。慌忙教人去请大夫,把赵羡词按在椅子上。

  好在莫晓星会点简单的包扎,就找晚晴要来干净的白布,先止住了血, 却说, “这使刀的人是个好手!”

  赵羡词脸色煞白, 又是后怕又是失血,浑身止不住发抖, 神情仓惶。

  雷守青在一旁看着,无比懊恼, 她就不该走!

  好在大夫来得快,很快给赵羡词处理了下,还道, “如此干净利落的刀伤,若是再深几分,赵公子就没命了呀!”

  秦牧云无比心疼,又满心愧疚,还不知道赵羡词发生了什么, 以为是她爹下了这样的狠手,一时间简直要难受死了。

  赵羡词回来后,就一直握着秦牧云的手,这会儿看见秦牧云眉宇间尽是担忧,才勉强道,“你别担心,这是场意外。”

  秦牧云说不出话,半刻也不愿意离开她。

  待把赵羡词送入闺房,秦牧云想了想,出来找雷守青。

  就见雷守青倚在门旁,默默抹眼泪。看见秦牧云过来,慌忙擦干净,低声道,“秦小姐。”

  秦牧云心情很复杂,“守青,你——”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喜欢一个人,却知道永远没有机会,只能默默守着那个人,这份苦楚,秦牧云也受过。

  但感情这种事,实在说不得。秦牧云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道,“以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单独行事,尤其这么晚的时候,可好?”

  雷守青就重重点头,“您放心!”

  秦牧云对她笑笑,转身要走时,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对雷守青道,“辛苦你了。”

  不止保护赵羡词,还有雷守青那份不能说的心思,都很辛苦。

  雷守青垂眸,“秦小姐哪里话,这是我应当做的。”

  秦牧云抿抿唇,也就回去照顾赵羡词去了。

  晚晴这才过来,拍拍雷守青的肩膀,叹气道,“守青,你——唉,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

  雷守青眼睛还红着,看见晚晴才愈发觉得委屈。她和晚晴算是交好的小姐妹了,便心绪难忍,哽咽道,“我知道,但,还是没有照顾好公子。”

  “守青……”晚晴拿手绢给她擦擦眼泪,“你不能这么自苦,实在不行,你就跟小姐明说了吧。”

  雷守青一惊,“说——说什么!”

  然而那慌乱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她知道晚晴要她说什么。

  晚晴也听得出来,心疼的看着她,没有回话。

  半晌,雷守青才苦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小姐和秦小姐,你也应当看得出来。我……我不该有非分之想。”

  晚晴才道,“我记得你去赵府时,小姐还吩咐我,不能拿你当下人。她觉得你和你哥哥都是可塑之才,尤其你功夫比你哥哥还要好点——守青,你不用把自己当成小姐的仆人,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赵家家养的下人,世世代代都是赵家的下人。可尽管如此,小姐也待我很好,教我识字,教我明理,很多时候都像一个大姐姐。小姐待你也是如此,守青,小姐从未当你是下人,你是她的贴身护卫,是护卫,给你钱,你做事,跟做生意一样,你要是做的不开心,就跟小姐说,大不了不做。”

  雷守青呆了呆,“小姐对我和哥哥有恩——”

  “有恩你就报恩呀,但报恩又不是把你卖给小姐了。”晚晴说,“要是按照小姐以前教我的说法,你也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才好,除了尽护卫之责外,不能什么事都围着小姐转。你看我,虽然我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但我喜欢女工,闲来无事就自己做这些,现在还养鸡养鸭,操持家用,虽然辛苦吧,但很充实。你呢?守青,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雷守青努力想了半天,才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想挣钱,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就行。后来遇到小姐……”

  遇到了赵小姐。赵家小姐将她从群狼环伺的恶劣处境中拯救出来,自那时起,雷守青心里就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萌芽,不过却知道那贵公子高不可攀,这念头也就立刻被掐灭了。但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即使再见时,赵公子变成了赵小姐。

  雷守青不是没见过高门大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秦牧云那般,几乎没几个会正眼瞧她们。但赵小姐不一样,赵小姐不仅对她言笑晏晏,说话声音又好听,人也温柔可亲,何况还真心为她这样的贫贱百姓着想,半点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这样的赵小姐,便是同为女子,也让雷守青心生向往。

  于是,这份向往渐渐就变了味道。

  雷守青并不恐惧这样的感情,她出身贫贱之家,又不是没见过两个女子相依为命的事。这世道说严苛,也确实是严苛,尤其对赵羡词和秦牧云这种世家大户的小姐。但要是说宽容,也是真宽容。贫贱女子,互相依靠,寻常百姓之家也习以为常。

  这世道,本就是光怪陆离,什么都有。

  只是雷守青深深感到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赵羡词,便是生出了异样的心思,也只敢暗暗埋在心里,谁料,情之一字,一旦萌生,便怎么也压不住,逐渐让那些旖旎情绪在她平淡的心里生根发芽,开满了心房。

  赵羡词这个人,就这样霸占了她的全部视线,以至于雷守青甚至忘却了自己。

  可今日晚晴这么一问,才让雷守青恍然惊醒,甚至感到难过。

  难过自己是这么一个没有理想和目标的人,怎么能让那个一心只有事业的赵小姐青眼?

  她俩说着悄悄话,莫晓星过来,见雷守青泪光闪闪,叹道,“守青,你别难受了,你可真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雷守青对赵康的心思,就连莫晓星都看得出来。

  可自从秦牧云出现后,赵羡词眼里就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秦牧云又是莫晓星的师姐,他们两情相悦,又怎能有旁人立足之地?莫晓星虽然不大看得上赵康,却也无奈道,“你不要自责,就凭你家公子那伤口,莫说你没去,就是你去了,怕也是多赔一条命。”又道,“不知道赵康又得罪了什么人,竟招来这样厉害的煞星!如我所料不差,恐怕你我联手都不是人家对手,对方一定身份尊贵,不然养不起这样的高手。”

  难得莫晓星肯承认不足,雷守青也呆了一呆,“有这么厉害?”

  “你虽然闯荡江湖许多年,但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莫晓星说,“你要是见过我师父,就知道这世上,真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令人心生神往,可惜我悟性不够,不能尽得师父真传。大师姐悟性虽好,但身体底子太差,以后若要闯荡江湖,最多也就是中等水平吧。况且她现在又沉迷儿女情长,只怕也难有什么成就了。”

  这是莫晓星和她们的不同,雷守青不过是靠着卖艺和哥哥闯荡江湖,赖以谋生,实际上并不会主动去接触那些刀光剑影的生活,更没有什么武学追求。秦牧云就更不用说了,年及十五,才堪堪入门,在真正练武的人看来,实属太晚。可莫晓星不一样,她自幼在墨者村长大,跟着师父学习锁山鞭法,虽然人少,但也是正式的武学门派,自有一份江湖人的情怀在。

  只不过这份情怀,临河院子没有人能懂,包括莫小十。

  莫小十专精木工,不属于江湖门派,虽然也是墨者村独一份的独苗,却和莫晓星分属不同类型,完全隔行如隔山。

  莫晓星在南省待了这许多时日,已经渐渐感到厌倦,她不大喜欢这些费脑子的事,不管是感情还是经商、做官,都特别没意思。于是打算过几日辞别赵羡词等人,去真正属于武林人的江湖上闯一闯,也不枉出来这一趟。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带师姐和莫小十一块走,现在看来,这两人是谁也带不走了。

  晚晴听她这么说,顿时兴奋起来,“还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像话本里说的那样?”

  “那倒不至于,”莫晓星说,“话本里说的太夸张了,不过确实有内劲和外功之分,没有好的内劲,外功再好也发挥不出原有的效果,但只有内劲不会外功,也不过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罢了。”

  晚晴听得惊奇,又见赵羡词已经睡下,身边还有秦牧云贴身照顾,也没她什么事,就要莫晓星多讲讲江湖中的事来听听。

  莫晓星闲来无事,又看雷守青神思恍惚,就想着不如分散下她的注意力,讲讲好了。三个人于是进了房间,细细讲故事去了。

  而闺房中,赵羡词因为失血有点多,太过虚弱,已经睡下。

  一旁秦牧云衣不解带,唯恐还有什么不测,满怀担忧的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