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时分,赵羡词口干舌燥, 刚睁开眼睛, 就看到秦牧云倒好茶水, 要扶她起来。赵羡词嗓子干哑, 抿了两口润润喉,却看见秦牧云衣裳都没动, 穿得齐齐整整,赵羡词急道,“云儿,我不打紧, 你快睡吧。”

  秦牧云好声好气哄道, “好, 我一会儿就睡。”

  赵羡词哪能不知道她。就拉着她的手,强道, “你现在就睡,不是什么大事。”便要把秦牧云按倒在床。

  秦牧云十分小心她的伤势, 只好就着她的力道躺好,叹道,“我睡就是, 你别乱动。”

  赵羡词瞧见她神情,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还是一阵后怕。

  秦牧云就问,“怎么伤的?”

  “此事说来话长。”赵羡词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躺好, “幸好伤的不重,真是差一点小命就没了。”

  秦牧云本想问清楚,但考虑到此时夜深,两人都有许多疲倦,也就止住话头,握住她的手道,“你千万小心些,我可不想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

  赵羡词听见这话,瞬间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小声道,“知道啦,小娘子!”

  一声“小娘子”,叫的两个人都有些止不住的羞涩。于是对面而睡,愈发觉得面红耳赤。不过好在是半夜,赵羡词依然睡意朦胧,不一会重又呼吸平稳,再次进入梦乡。

  秦牧云这才困倦地打量着她,垂眸低声道,“你也是我的娘子……”说罢,就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嘴角止不住疯狂上扬,到底与赵羡词十指相扣渐渐睡去。

  却没见赵羡词睁开眼睛,神情复杂,眉眼间似忧似喜,只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都道相好容易相处难,她与秦牧云这等似亲非亲的关系,最是让赵羡词于心不安。

  像是很难相信,这一次,真能拥有一个陪伴左右的知心人一样。

  以至于次日醒来,看见枕边人安静的睡姿,赵羡词像被这清晨的日头照进心里了一样,亮亮堂堂温暖之极。

  秦牧云睡得晚,此时还没醒。

  直到秦大人把门拍的震天,秦牧云才皱着眉醒来,就看到赵羡词一脸惊惶。

  “我爹?”

  “正是!”

  赵羡词赶忙要穿衣服,秦牧云怕她碰到伤口,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慌忙将人拉住,“你别动,我帮你!”

  赵羡词就看见秦小姐胸前若隐若现,露出里面极薄的白色亵衣,瞬间有些脸红。

  虽说秦小姐看起来一马平川,但层层衣裳包裹下,也依然春光可人。

  赵羡词很不好意思,刚移开目光,又对上秦牧云粉嫩的玉颈,因正在给自己穿衣服,所以秦牧云离得极近,这让赵羡词无所适从。

  秦牧云因小心着她的伤势,这会儿也没注意到赵羡词的别扭,直到她让赵羡词抬起双臂,准备给她系腰带时,才发现赵羡词满面通红。

  一时间,竟让秦牧云的动作顿了顿。停下片刻,秦牧云目光闪烁,忽然放慢了动作,轻轻将双手绕到赵羡词背后,脸颊几乎贴在赵羡词耳侧,不发一言帮她系腰带。

  赵羡词咬唇,不由屏住呼吸,抬着双臂动也不动。

  于是,系好腰带后,秦牧云的唇轻轻擦过赵羡词侧脸,做了一个她一直想做却没机会的动作,吻了赵羡词靠近耳垂的地方。

  赵羡词几乎立刻绷直了身子,面如火烧。

  又听秦牧云低声在她耳边说,“赵姐姐这般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对你做不礼貌的事。”

  轻柔的呼吸拂过耳廓,像羽毛轻轻撩过,赵羡词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根,回过神来,恼的跺脚,“你爹还在门口呢!”

  秦牧云这才忍住笑意,却依然掩不住这一早因调戏赵羡词而得来的好心情,“我爹一定是来说定亲之事。”

  她目光落在赵羡词颈上伤口,心情才沉下去,略作犹疑,才问,“羡词,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赵羡词于是一边给自己化妆,一边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事实在蹊跷,那赵润自称我叔叔,说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我心里有底,险些都信了他。”

  秦牧云穿好衣裳,才说,“如此说来,只怕所谓赵润也并非他真名。不过,如你所说属实,伯父当年……怕是牵涉了不少事。”

  “哎,我们女眷向来不见外男,便是家中有什么事,也从不会对我们说。何况,父亲走时,我尚年幼,对当年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说着,又把捡来的夜明珠拿给秦牧云看,“昨夜没来得及细看,但凭它夜色之中如雪似玉,这等色泽纯度,绝非凡品。”

  秦牧云接过来看了会儿,惊道,“这种夜明珠,我好像见过!”

  “当真?”赵羡词激动起来,“在哪儿看的?”

  秦牧云皱眉想了会儿,却摇摇头,“一时还想不到。”又说,“好在神秘人阻止及时,你刀伤不深,没有伤到气脉。昨夜流血那么多,是因为你一直在跑,傻子!”

  赵羡词就叹了一声,“我是吓的,还是历事少。”又说,“以往只觉得自己胆子小,没想到这么小。”

  “赵公子,这您就谦虚了。”秦牧云说着还有点生气,“大半夜,孤身一人,还敢跟踪别人,您这要是胆小,我可不知道什么叫大胆了!”说罢,就捏了赵羡词耳垂,故作恶狠狠道,“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哎,哎!长,长!”

  秦牧云指尖冰凉,捏住赵羡词耳垂时,让赵羡词本来滚烫的耳垂突然变得舒服起来。但舒服过后,那摩挲的触感又让赵羡词半个身子都发酥,就胡乱应着想躲开。

  秦牧云眸中带笑,面上却恨铁不成钢,到底松了手。

  两人一番梳洗罢,才开门,晚晴就长长松了口气,“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真怕秦大人杀进去。”

  赵羡词就嗔了秦牧云一眼,意思是她起床胡闹,让秦大人等了这么久。

  秦牧云不以为意,依旧春风满面,问道,“我爹在哪儿?”

  “正在前厅等着呢。”

  两人也顾不上吃饭,就急忙前去拜见秦大人。

  秦知寒脸色难看之极,阴沉沉的如同隆冬欲降寒冰,每个眼神都像带着怒气的冰雹砸像她们。

  秦牧云虽说不以为意,但到底还是有些理亏。

  赵羡词就不同了,简直腰杆都要挺不直,心虚的腿发软。

  就听“砰”的一声,秦知寒重重一拳砸在桌面,把桌上的茶盏都震得抖了一抖。

  更别说秦牧云和赵羡词二人了,要不是秦牧云虚扶了一把,赵羡词简直当即要瘫软在地。

  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大人的滔天怒火时,却听见秦知寒强压着怒气,吐出一句话,“不定亲了!”

  听到这话,秦牧云就怔住了,赵羡词也愣在原地。

  但赵羡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脸色白了白,一时间心里苦的厉害——空欢喜一场吗?唯一一个知心的人,也留不住吗?

  她嘴唇动了几动,还是忍住没开口。

  可秦牧云很快回过神来,当即握住赵羡词的手,正要说话,就见秦知寒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打断了她,“你们,今年,就给我成亲!”

  再不成亲,他女儿的名声真不要了!

  说实话,秦知寒自己出身高门大户,虽然说起来是贵族豪绅,规矩极多。但恰恰是规矩越多的地方,龃龉也越多。秦知寒对这些男女之事,虽然介意,但并不迂腐。他深知食色性也,人性如此。越是压迫,越是积重难返。

  即便重压之下,看起来一片祥和,但实际上那祥和深处,早就泥泞不堪了。

  人的欲望,只能疏,不能堵。不然,一旦有星火之光,便可燃成燎原之势。

  这也是秦大人教养女儿奉行的原则,所以才不过于约束秦牧云。

  人人都有天性,年少有年少的天性,成年有成年的天性,但任何天性都只该引导,这是教育的意义,而不是强加压抑。

  秦大人知道,秦牧云如今已到适婚之龄,对男女之事自有一番见解。就算看上的不是这个赵康,也会是别的男子。

  不过是早几日和晚几日的区别。

  况且依着秦小姐的性子,若是自己强加阻拦,这个宝贝女儿以命相搏并非不可能。

  秦大人自然明白,这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她们的世界里除了丈夫,就是儿子。

  这便是大多数女子活下去的寄托,因为她们没有机会见识更大的世界,也没有机会让自己的心思放的更远。即便是他秦知寒的女儿,也很难逃出此列。几乎没有人愿意给女子这样的视野。甚至,但凡有这样的苗头,还要用力打压下去才好。

  这世道,不需要女子有多大的心胸,只需要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就行了。况且,其余的这些,多了反成累赘,毕竟世道不容,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再说,以秦牧云的聪慧,倘若当真空有才华却无用武之地,那才真是要郁郁而终无可消解呢!

  对这个女儿,秦大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所以他对这个女儿虽是捧在手心里的珍贵,但对秦牧云最大的期许也是让她嫁个知冷知热的人,有一桩好婚姻。

  只是以往,秦牧云身子不好,难生养,这是最难的。秦家也清楚,虽然依仗秦家家世,能让秦牧云嫁给如周雪津一般的权贵之家,做个当家主母。但生养一道着实难为,没有子嗣的当家主母,纵然可以过继个子嗣,却也难免要贤惠些主动些,至少要多给夫君寻几位妾室。

  这一点,就算秦大人不愿意,秦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这份委屈,秦牧云必须受。没有子嗣是大罪,秦知寒自己都不知动摇多少次,若不是真心爱重周乐清,怕因此伤了夫人的心,少不得秦大人也要纳几房妾。

  如今看这赵康,虽然出身不好,但一是难得对秦牧云真心,二是好拿捏,以秦家的势力,赵康娶秦牧云就是高攀,秦知寒觉得,这么一个没落的小子,以后绝不敢纳妾。

  不纳妾就不会让秦牧云伤心,况且女儿又死心塌地,与其两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再出乱子,那还不如促成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