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蓉儿及时噤声了,反倒是鎏月安静片刻后,还是禁不住想知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若是突逢大惊,记忆出现错乱也是有可能,而且并非不可挽回。”

  鎏月轻抚心口:“还好。”

  “殿下要去看看她吗?”

  “那些个眼线,都遣走没有?”

  “殿下若这会去,早些出来,是不会被察觉的。”

  “快些去准备。”

  ......

  鎏月始终是愧疚的,在看到林云姝现在的模样之后。

  明明很伶俐的人,现在却变得畏畏缩缩起来,鎏月刚一走近,她便害怕得躲起来,并以被子为障,不让鎏月靠近。

  怎么会变成这样......

  唯一不变的,就真的有水灵的脸蛋了。

  不仅不认人,还很怕我。鎏月重重地叹气。

  不该隐瞒她的。

  险些背后被火烧死,怎会不心有余悸?

  早知如此,鎏月倒宁愿戏演得不真,还可用别的方法堵上目击者的嘴巴。

  鎏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声音极柔:“我是你的啊姊。”

  林云姝眼中浓浓的戒备在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消散了些:“我有啊姊吗?”

  鎏月眸中的泪光隐约可见:“你看看你,不过是大病一场,怎么连我都能忘了呢?”

  林云姝低下头:“啊姊......我有啊姊吗......”

  见林云姝不再闪避,鎏月才小心翼翼地抬手摸摸她的头:“没事的,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

  “你是啊姊,”林云姝抬眸看她,眸中尽是迷茫与懵懂,“那我是谁呀?”

  “你叫......”鎏月滞了滞,片刻后温柔地笑道,“你叫皎皎。”

  林云姝最爱素白之色,这名儿很是适合她。鎏月想。

  “皎皎......”林云姝轻声念出自己的名字,“皎皎。”

  “好听吗?”

  “是你现在才想出来的吗?”

  鎏月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慌乱片刻后定了定神:“你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为什么会这样想?你明明就是皎皎啊。”

  林云姝薄唇微抿,良久才开口回答鎏月再早些问的东西:“皎皎,好听。”

  “是,你叫皎皎,而我,是你的啊姊,还想不起来吗?”

  林云姝摇摇头:“我不知道。”

  “皎皎累了吧?”鎏月抚上她的脸颊,道,“得多睡会,睡好了,才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啊。”

  林云姝点点头,十分温顺。

  鎏月帮林云姝盖好被子时,发现她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这样看着我?”鎏月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

  “你要走了吗?”

  “我走了,皎皎才能好好休息啊。”

  “我睡不着。”

  “皎皎乖,不睡的话,明日起来脑子就还是迷迷糊糊的,”鎏月用眼神示意一下蓉儿后,随后道,“我让人给你端来安神汤,喝完后一躺下便能睡着。”

  “嗯。”

  鎏月等她饮完安神汤后,又等她合上眼睛,才从宅子里出去。

  刚一踏出去,脸上的柔和笑意在瞬间消散在风中。

  这样也算是了了林云姝的心愿吗?鎏月有些迷茫。

  但转念一想......只要皎皎开心,那么开心的始终是林云姝。

  这样想来,也只能尽力哄好皎皎了。

  “蓉儿,”鎏月吩咐侍女,“莫要张扬,派底下的人去杏花楼买些吃的,切记得要是我的口味,先送回公主府,等晚些时候再送来宅子里。”

  “是。”

  蓉儿应承下后,继续问:“现在这种种情况,需要去禀报国师吗?”

  “不急,他会来找我的。”

  鎏月没有等来林苑,反而是自己忍不住,第二日顶着未过的风波前去宅子。

  她特意挑在天色未亮的清晨,且穿着是少有的简单素雅,只为了不让林云姝觉得疏离。

  没想到林云姝早就醒了。

  鎏月一进院子,眼帘内便映入一个清瘦的身影,正静静地凝视那些开得正盛的花。

  “皎皎,”鎏月轻唤她,“是睡不好吗?”

  林云姝摇摇头:“醒了,在床上闷着难受,出来坐坐。”

  “也好,想用早膳吗?”

  林云姝乖顺地点点头:“饿了。”

  精致小菜摆满桌时,鎏月见着林云姝脸上终于旋出这两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便也跟着笑,心里只觉得这幕熟悉得很。

  皎皎就是林云姝,依旧是林云姝。

  也不管林云姝爱不爱吃,鎏月只要是眼前见着的菜,都要挑一块放到她的碗中,结果它们在碗中垒成了小山高。

  林云姝小声道:“吃不完。”

  “剩些也没关系,你吃得尽兴就好。”

  林云姝抬眸瞄她一眼,轻声道:“我看啊姊,也很尽兴。”

  趁她不注意,鎏月继续给她夹菜:“因为皎皎开心,啊姊就开心。”

  林云姝的嘴巴有些鼓,不能回话,但眼眸随即弯了弯。

  如玉轮。

  明亮而清澈。

  “啊姊。”林云姝突然停筷。

  “嗯?不想吃这些的话,我让人撤了,端新的来。”

  “我叫皎皎,啊姊叫什么?”

  “鎏月。”

  林云姝:“鎏月,你叫鎏月。”

  “嗯。”

  “鎏月,这宅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皎皎病了,需要静养,宅子里是越少人越好。”

  林云姝看起来有些怅然:“日后也一直都这样吗?”

  “等你好全了,啊姊就将你接到我住的地方,那里比这儿要大些,也更热闹。”

  鎏月顿了顿,继而问:“皎皎,是这里有谁惹你不痛快了?还是她们不陪你解闷。”

  “她们很怕我,都不敢同我说话。”

  “皎皎胆儿小,她们是怕吓着你,皎皎是忘了吗?我昨日来的时候,你连我都怕。”

  林云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并不言语。

  鎏月仔细想想,道:“皎皎有什么想玩的?啊姊陪你玩。”

  “我想要......放纸鸢。”

  闻言时,鎏月眼底里的笑意又深了些。

  一切如常,只是有些事想不起来而已。

  想不起也好,忧虑也就都没有了。

  然而当鎏月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林云姝有了新的忧虑——

  那就是她不想自己走。

  她想有人陪着。

  鎏月心知林云姝如今是最孤寂的时候,然而公主府不能不回去。

  如果被人挖出她久居在别处的府宅,怕惹来人暗中调查。

  若有人对林云姝的存在生疑,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然而清醒是清醒,鎏月心中腾涌着的某些东西却在指使她留下来。

  正为难间,侍女匆匆前来耳语道:“国师正在公主府候着。”

  鎏月:“我知道了。”

  “皎皎,”鎏月转而对林云姝柔声道,“啊姊明日来,日日来。”

  林云姝还是没有松开她扯着鎏月华袖的手:“真的?”

  “有时会是大清早,也可能是在入夜后,总之......一定来,如果不能来,蓉儿也一定来陪你说话,她和我很好,也会同你很好的。”

  林云姝思忖片刻,缓缓松开了攥着鎏月袖子的手:“你说的。”

  “乖,自己玩会。”

  “嗯。”

  鎏月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拖延了好些时间,只见林苑依旧坐得笔直。

  她开门见山道:“你想见她吗?”

  林苑犹豫着:“可见......可不见,都没什么的。臣只想知道她身子好些了吗?”

  鎏月简要地述说了情况。

  林苑静静地听完后,道:“其实,虽不尽如人意,但已经达到她的心愿了。”

  “可我有遗憾,重获自由的喜悦她还未能尝到。”

  “殿下,慢慢来吧。”

  鎏月的眼眸微微亮了亮:“我想过,不能用回从前的身份了。所以给她起了新名字。”

  “什么?”

  “皎皎。”

  林苑斟酌着:“皎取明亮洁白之意,这名字很好。”

  “无论是从前的林云姝,还是如今的皎皎,都当得起这名字。”

  “殿下有心了。”

  “林家那边,便要靠国师周旋了。”

  “臣心中有数。”

  鎏月道:“你欲言又止的模样藏得一点都不好,说吧。”

  “现在可以让她躲起来,那日后呢?”

  鎏月笑了笑,道:“我也同你说,我心里有数。这可不是敷衍,我的确有办法让她见天日,不过可不是现在,但这时机也不好等,全倚赖于另一个人。”

  “嗯?”

  鎏月若有所思道:“你日后会知道的。”

  “明白。”

  鎏月看他的眉宇间隐藏着愁云,道:“瞧你也不放心,不如同本公主一块去看看她?”

  “臣心里的确是很想的,只是在犹豫会不会引人注意?”

  “按例先去一趟翰林院,再去看看其他的,最后我邀你至临近的宅子里作客,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多谢公主周旋。”

  月华淡淡,却把宅子映得格外明亮,旁人有什么小动静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

  林苑见到一向张扬肆意的长公主竟在走向林云姝的厢房时,特意将步伐放得不能再轻时,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蓉儿从厢房里走出来,还未合上门,便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尊大佛怎么现在来了?

  蓉儿轻手轻脚地迎上去:“皎皎姑娘已经睡过去了。”

  鎏月道:“把门打开一些,动作也轻一些,就够了。”

  鎏月继而同林苑说:“看看吧,见一眼也是好的,起码知道人还在是不是?”

  林苑感激地笑笑,便上前去。

  隐约看到少女沉静的睡颜时,林苑悬着好几日的心终于在此刻放下来。

  林苑转身回来后,鎏月看得出他的隐忍,道:“日后也可以来,让她看见你,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必了,皎皎才没有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