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片刻后,鎏月和瑞王相视一眼,双双笑出声来.

  瑞王先声夺人:“你一个女儿家,为何一看就知是风花雪月之地?”

  鎏月:“略有耳闻,略有耳闻而已。”

  “本王不信,以你沾花问柳的性子,是否也来过?”

  兄长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让鎏月一阵无措:“我的确因为好奇,进去逛了逛,但我真的没有在那里留宿过,毕竟哪儿都不如景临宫安全。”

  瑞王停下正要拍到她头上的折扇:“这还差不多。还有,日后也别来逛了,这些地方比你想象的还要乱。”

  “哦。”

  鎏月顿了顿,突然想起:“皇兄你也去过对不对?”

  瑞王咳了咳。

  “你果然来过。”

  “本王也没有留宿过,不过是在这里听琴曲罢了。”

  鎏月打趣她:“有无特别喜欢的?是她们的舞曲更妙,还是教坊司的更妙?”

  “你再问试试看?”

  “小气,那我可要端起小姑的架子了,你娶了盛家姑娘后,定是不能再来的了。”

  “你还记得,本王说今晚有要事吗?”

  鎏月随口道:“不会是去平康坊就得了。”

  瑞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鎏月:“......?”

  瑞王镇定道:“本王确实有红颜知己,就字面意思,如你所说,盛国公是劳苦功高的老臣,若不断了那些莺燕,便是徒惹盛家不快。”

  鎏月小小地惊讶一下:“皇兄,原来你对娶亲的事上心了啊?”

  “本就上心。”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为你求的盛瑜。”

  “终于逮到机会问你了,那日来的官眷那么多,连本王都对盛姑娘毫无印象,你却偏偏指了她?”

  鎏月借口道:“以前见过,觉得她不仅好一副好容貌,性子更是温良。”

  瑞王喃喃道:“是吗?”

  怕他多心,鎏月随即转移话题:“皇兄还没告诉我那位红粉知己是谁呢?就凭我流连花丛多年,肯定有些印象。”

  瑞王说得干脆:“或许你还真听过她的名号,绵绵。”

  鎏月生生比灌入口的冷风呛得咳了起来。

  “月儿?你怎么了?”瑞王连忙帮她拍背。

  鎏月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缓了缓:“皇兄,你怎么带我站风口了啊?”

  “是是是,皇兄不对。”瑞王拉着她往前行。

  鎏月试探地问:“那绵绵......很美吗?”

  “很美,但与其他美人不同的是,她常常让本王觉得不像是风流之地的人,更像是空谷里的幽兰。”

  鎏月突然开始替盛瑜担心:“皇兄看起来很喜欢她?”

  “这点皇兄没必要骗你,与其说男女之情,我对她更多的是心存怜惜。”

  “绵绵和皇兄是如何认识的?”

  瑞王想了想:“本王记得......最初只是觉得她弹得一手好琴,后来不知为何她也知道本王对琴艺颇有心得,于是攀谈上几句便熟络起来了。”

  鎏月眼色微变——

  那张掉下的手帕......

  会不会是蓄意而为?

  传闻中不轻易单独接客的绵绵,竟先后主动招惹了自己和瑞王。

  太巧了太巧了。

  瑞王是应该断了所谓的情谊。

  但自己还需要再去探一探。鎏月暗生主意。

  鎏月匆匆地买完兔子糕后,问道:“皇兄,什么时辰了?”

  瑞王刚说完,便见鎏月匆匆地往凤鸣楼的方向行过去。

  “月儿,我有轿子。”

  噢,还是一急就乱了阵脚。鎏月暗暗自责。

  瑞王陪她上楼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月儿,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什么在盯着我们?”

  “自然有了,百姓们不就都在往上看吗?”

  鎏月说起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

  鎏月与林云姝在临行前都想到了同一处,在元夜,凤鸣楼是会出事的。

  虽然这里的防卫可称严密,暗卫四伏,对面的楼阁已被清走无关人等,只驻守着禁军,在四周的屋顶上,神箭手随时候命着,留意着空中会不会突然飞来一箭。

  但是......京中竟潜藏着这世上最厉害的神箭手。竟能从那么远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让一支箭唆地穿过来,直指烨帝。

  最后是烨帝的心腹太监替他挡了一箭,当场死亡。

  那位凶犯自杀了。这事在京城掀起了好大一场风雨。

  皇族在凤鸣楼上被公然刺杀,最后竟查不到幕后指使,让皇家大失颜面。

  鎏月在当时自然难逃其咎,毕竟她和林苑是主负责人。

  所以这一世,定不能再出这样的事端了。她已经吩咐林苑提前带人守在凶犯会出没的位置了。

  只盼能生擒。

  鎏月刚在无人处将四凤冠戴上,刚一出来,烨帝的目光便摄住了她,让她都来不及把兔子糕交给林云姝。

  烨帝招她过来:“皇姐定是去寻好玩的了。”

  鎏月笑道:“下面好热闹,我自然是要去沾沾这喜庆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烨帝站的位置。

  自己刚才离开时,他并不是站在这里的,这次是为了迎自己才走过来的。

  这个位置啊......上一世里,可是会被溅血的。

  鎏月不露痕迹地遥望出去,然而鬓间还是悄悄地渗出了冷汗。

  她很紧张,更是忐忑。

  如今她自己站在这个位置,心腹太监是无法寻到空隙为烨帝挡箭的。

  即是说,如无意外,旁边的君王将会被弑。

  鎏月怨他。

  然而寅朝如今是没有储君的。

  若一朝丧失君主,大乱是必然的,

  鎏月没有把握能解决那样的祸乱。

  不可,烨帝绝不能在百姓面前出事,否则皇家威望何存?

  烨帝一旦死在这里,等于昭告天下弑君也不过是这样轻易的事,那么下一任无论是谁登位,都免不了惹上祸事……

  鎏月悄悄地看向林云姝。

  林云姝竟也在此时直直地看过来,眼色中尽是复杂。

  鎏月隐约从她眼中寻到了答案。

  “陛下,”鎏月出声了,“这里风大,我们进屋里去吧。”

  烨帝摇摇头:“刚才进去坐了会,觉得太闷。”

  “咦,”鎏月往旁边走开一些,攀住栏杆,探出身子去看,“那边的烟花真好看。”

  “皇姐!”烨帝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人也被带得往旁边挪了几步。

  鎏月立即收回身子:“陛下小心。”

  “你也自己心大,就这样探出去,太危险了。”

  “下不为例。”鎏月瞄了一眼目前所站的位置。

  没一会,侍女蓉儿便匆匆上前,按照鎏月事先的吩咐,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鎏月假意惊讶地瞪大眼睛:“确有此事?”

  蓉儿:“消息确凿。”

  鎏月立即示意候着的宫人:“先把皇后娘娘送进去,该喝药了。”

  烨帝不解问:“怎么了?”

  鎏月低声道:“监视的暗卫发现了不妥,于是告知国师,国师匆匆带人过去察看,果真发现疑似是刺客的神箭手的踪迹,听说十分难缠,我们且先进去吧?”

  烨帝皱眉道:“又有不安分的,不过禁军暗卫都在此,竟也能被钻了空子。”

  鎏月边说边挽着他转身:“我们在明,他人在暗。”

  话音一落,“嗖”“嘣”“啪”的声音同时响彻在凤鸣楼前的上空中。

  鎏月回头去看——

  是禁军和军中箭手在发箭!

  纵横着空中,似是在拦截什么?

  鎏月定了定神,终于看清前方的状况——远处亦有箭直指凤鸣楼而来。

  刺客神箭手的确就在那个方向!

  林苑莫非拦不住?

  鎏月的瞳孔顿时增大,在片瞬内反应过来箭头的指向和自己预想中的丝毫不一样。

  该死,那神箭手怎么临时改变了方向?

  莫非是被林苑他们逼急了?

  烨帝意识过来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就要被刺穿的时候,慌张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片慌乱之中,鎏月察觉到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然而力度纤弱,她自己又无心躲避,因此丝毫都没有被推动。

  鎏月决定赌一把。

  用性命去赌。

  唯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更多。

  权势,君王的愧疚,众人的口口称道,她都要。

  在一片惊叫声中,栏杆被突然迸出的温热鲜血染红了。

  烨帝怔怔地看着为自己挡箭的鎏月,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险些连倒下的鎏月都接不住。

  在场的人乱成一团,谁都顾不上在慌忙中被推到一边的曦妃林云姝。

  林云姝的眸色越来越黯淡,最后似是失了魂般。

  她明白鎏月的用意。

  无谓对错。

  她只是觉得这位长公主的路真是太难行了。

  难到要用性命来做筹码。

  这样的胆魄,太适合当一位执政长公主了。

  可是......也可说不适合。

  正是因为如此,上一世才会惹君王忌惮的。

  众人都涌到凤鸣楼的内殿后,露台上一下便变得静寂起来,无论是满城的烟霞、笙歌笑语都被隔绝开来。

  “娘娘,这里冷,我们也进去吧?”侍女催促道。

  林云姝往血迹蔓延的地方走去,弯下腰把鎏月掉出的小纸包捡起来。

  打开来看,是一个兔子糕。

  只是已经被血腥沾染,吃不得了。

  侍女:“娘娘,我们以后再买吧,让大公子带进宫来。”

  “再买也不是现在这一个了,”林云姝轻声道,“走吧,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