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样一吓,林云姝刚拈起小酒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定住神后,不紧不慢地饮完杯中物之后,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把酒杯放下,“这怎么是茶啊?”

  “我平日里是杯酒不离口,但今日殿里熏的是暖香,再碰上酒,大概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鎏月许久都得不到回应,侧首去看,却瞥见了林云姝的睡颜。

  云鬟雾鬓,玉面朱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鎏月情不自禁地伸指去拭,然而余光中瞥到有宫娥要进来时,立刻缩回手,片刻后竟主动起身迎过去:“小声些说话。”

  侍女:“本来是想来问殿下是否要进糕点的,但现在......奴婢还是去拿张毯子来吧。”

  鎏月想想,道:“还是让人到榻上睡吧。”

  “离这最近的是瑶姬曾经住过的偏殿,那——”

  鎏月打断她:“不要给她睡在瑶姬曾经的住处,就......在这吧,本来就是我的寝殿,曦妃在这歇下没什么不妥的,还有,仪华殿的人若来寻主子,跟她们说,曦妃在同我下棋,因为屡屡赢我,被我扣下不许走。”

  “是。”

  榻上人的气息十分平和,然而坐在毯子上,靠在榻边的那位却始终心烦意乱。

  还是没有套到多少话。

  鎏月轻叹一口气。

  若是自己主动全盘托出,显得也......太蠢了。

  手中不自觉地多了两缕青丝,鎏月把玩着这抹柔滑,连满心怅然都消散不少。

  直至——

  “啊——”

  鎏月的耳朵里传来一声低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立刻松开了手,转头去看身后人。

  林云姝秀眸惺忪,然而和榻前人对上目光后,微微增大了瞳孔,呆怔了好一会。

  鎏月主动出言:“是你自己睡过去的,可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是我不懂事,打扰长公主了。”林云姝匆匆地就要下床,却被鎏月拦住。

  林云姝僵了一瞬,不解地看着鎏月。

  鎏月的神色里毫不见心虚之意:“你刚才说梦话了知道吗?”

  “我向来不说这些。”

  鎏月眼色微动,眸底深处的蛊惑之意在慢慢地渗出来:“你当然说了,而我也听见了,我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如何知道?”

  “你说,你很害怕?为什么呀?这宫里还有人欺负你不成?”

  林云姝的语气十分无辜:“可我真的记不得了。”

  “你是不是......心中不安啊?”

  “太后疼我,陛下懒得理我,妃嫔们无意招惹我这位不受宠的曦妃,我为何不安啊?”

  瞧,她还是不肯说,那就说......自己吧,鎏月暗暗想。

  鎏月假意叹气:“其实......不仅是你,我最近也总是梦魇,总是梦到有人要杀我。”

  林云姝怔住片刻,眸色有些复杂:“你梦到谁杀你了?谁会杀你?谁敢杀你?”

  “我要是能知道谁会杀我,那就好了。”

  林云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鎏月略一不满:“寻常人听见我抱怨,都会说一句这是胡思乱想出来的不详之测,怎么到你这,就愣住了?是不屑说些场面话吗?”

  “我若说些场面话出来,殿下会信吗?”

  “不信。”

  林云姝:“那就不是真的了。”

  “你倒是敷衍。”

  林云姝微一用力,攥紧被子;“但如果总是觉得不安,那便提防着,毕竟多虑总好过毫无心防,对吗?”

  鎏月一怔,随后笑出声来:“就听你的,不过......”她顿了顿,目光落到林云姝攥着被子的手上,“你在紧张什么啊?都快把它给戳破了。”

  林云姝瞬即松开手,由于小腕太过清瘦,动作急起来,连珊瑚手镯都险些脱落出来。

  鎏月的目光被引过去:“好漂亮的珊瑚。”

  林云姝握住手镯,慢慢脱出来:“殿下喜欢,那就是殿下的了。”

  鎏月微微一笑:“果真?只要我喜欢的都能给吗?”

  林云姝怔了怔,一时无法给出回应。

  鎏月不自觉地倾前身子,凑近她:“你身上好香啊,刚才在殿中还察觉不出来。”

  “太后赐的玫瑰露,殿下见过的,”林云姝掀开被子,神色全无以往的平静无澜之态,匆匆地下了床,裙摆拖过台阶时落下一句,“我一定向太后替公主讨一瓶回来。”

  说完,便像逃似的,出了鎏月的寝殿。

  又不是在审讯犯人,怎么这样怕我啊?鎏月怅然地想。

  莫非是往常太凶了?

  女子心思真难猜。

  鎏月慢条斯理地把镯子戴在自己手上,眉间的愁云似乎不见了。

  然而总有人让她不省心——

  “殿下,周将军被殿下训斥了,说是御下不严。”

  鎏月蹙眉:“底下的人又给他惹事了?”

  “说是去娼馆,出来时被关系不大好的同僚撞见了,于是被捅了出去。”

  鎏月:“职别有多高?”

  “仅次于周将军的副手,已经被停职了,现在陛下重新派任了人过去。”

  陛下的人啊......鎏月突然觉得戴着珊瑚镯子的手腕变得有些冰凉。

  容不得我慢慢筹谋了,鎏月想。

  “殿下,要召见周将军吗?”

  “不必,不合适。”最是紧要的关头,就最是要避嫌。

  “或许还可以送信函过去?”

  “会被截住的,”鎏月沉吟片刻,问,“瑞王回京了吗?”

  “长公主今日不在吗?”

  清透的问话声隔着殿门传了进来。

  鎏月眼睛一亮:“是瑞王,快请他进来。”

  ......

  瑞王静静地听完来龙去脉去后,轻叹一口气:“这些事我向来不管。不过心里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

  “你们真的好累啊,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卯足了精神,否则就会被人钻空子。”

  鎏月扁扁嘴,嘟囔道:“不帮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妹妹,我是有心无力,”瑞王支着头沉思一会,“不过我可以约周明逸出来比剑,见面后就帮你带话。”

  “皇兄,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