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烟光,落霞残照。就看着那一线光渐渐没于天际,水面上那一波红霞渐渐褪去,四周静得只有微风拂过竹梢的声音。

  顾惜朝的脸颊却似染上了那天边褪去的红霞。睁了眼睛似怒似笑地斜睨了戚少商一眼,道:"好烈的酒,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一手按了左肩,想站起来,却摇晃了一下。

  戚少商伸手手想扶,道:"痛?"顾惜朝白了他一眼,推开他想走,不知是喝了酒有些头晕,又被脚底丛生的野草绊了一绊,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站稳了身,又有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戚少商啼笑皆非,道:"惜朝,走错了,该往这边。"

  顾惜朝觉得头晕眼花,一手抓住一株竹子,站住了。那竹身本细,他一人重量都压在上面,那竹那里承载得了,嚓地一声折了,顾惜朝跟着一跌也跌了下去。戚少商看得好笑,也知道下面是柔软的长草,跌不伤,也就没抢过去拉他。

  那草生得极深,暮蔼之中,如烟如雨。顾惜朝的青衣就隐在草中,几近看不清楚。

  戚少商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在跳动,低头一看,那尾自河中跳上来的鱼竟然还未死,还在那里垂死挣扎。戚少商笑了笑,抬了脚把尾鱼轻轻踢回河中,笑道:"今日便宜你了,不必做人家口中餐了。"举了步向竹林深处行去。

  戚少商拉开长草,在顾惜朝身旁坐下。只听他口里模模糊糊地喃喃着什么,戚少商凑近了细听,却听他低喃的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戚少商一笑,俯下身,轻啄着他的唇,低笑道:"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顾惜朝挣了一挣,牵动了左肩的伤,蹙了眉头,道:"放手......痛......"

  戚少商略松了松手,吻着他脖子道:"你不要乱动......就不会痛......"

  顾惜朝强睁了眼看他,怒道:"你就能在这里......"一言未绝,已被戚少商的唇堵了回去,接下来骂人的话也成了含混不清的低喃,却更是把戚少商心里的火都挑起来了。

  戚少商一边吻他,一边含混地道:"这附近只有我们借宿那户农家......都是老人家,这边山路陡峭,他们是走不过来的......别担心......"

  顾惜朝在他身下一挣,又痛得蹙起了眉头,额头已见了薄汗。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铺在他额上,戚少商看了心动,一点点地吻去他的汗珠。有点咸,他依稀恍惚地想到,曾几何时,在吻他的时候,也品到过咸涩的味道。

  "嘘......别动......会把伤口再挣裂的......骨头再移了位就不好治了......"

  顾惜朝也知道厉害,那日在马上颠簸,便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死命地瞪着戚少商,无奈眼中一层醉似的水光,看得戚少商本来是玩笑,如今却真的动了心,也不想管是否这时间地点场合又是不对了。

  戚少商伸手,慢慢拉开他的衣襟。夜很暗,很静,只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轻微而舒缓的流水声。

  有星光,些微地透了竹梢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顾惜朝的眼睛里。

  星光也被染醉了。

  戚少商再忍耐不住,俯了头吻他。先是吻得很狂热,直到两个人都呼吸不过来,才渐渐吻得细腻而缠绵,像一匝丝,就那般把两个人轻轻柔柔地卷在里面。像身边的长草,柔软得像情人的嘴唇。

  "......别......这什么地方......"

  戚少商眼底,忽然浮现出伤感与痛楚,他的吻,也越来越温柔,越来越辗转,让顾惜朝的心,也在那温柔里辗转,悸动。

  "过了今日,或许便无明日......我还是要先要今夜的好......"

  赤裸的躯体就袒露在自己眼前,清淡星河在他身上,洒出一片柔和的象牙的颜色。象牙般坚实光润的触感,让戚少商的手,一寸一寸止不住地抚弄着。

  戚少商细细舔咬着他的耳垂,逐渐向脖颈移去,渐渐往下。低声笑道:"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说得真好......就像你的皮肤......你用了什么......把身上那般不易去掉的伤痕都去了......"

  顾惜朝想动,手腕却被他按住,肩伤在身,又不敢挣扎。只是眼中含了怒气,咬了唇道:"戚少商!这里是光天化日之下......"

  戚少商在他胸前咬了一口,顾惜朝惊喘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了。戚少商又在他鼻尖上轻咬了一口,笑道:"这时候,就不要那么多话了......平日里叫你说话不说,这光景儿却什么废话都出来了......我该说你迂呢还是什么?惜朝......"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伤口......会痛......"在戚少商的手下,已经一身都发软了,无力再推拒。即使推拒也似了迎合。

  戚少商笑道:"你别乱动,就不会碰到伤口......"

  顾惜朝仍在挣扎,偏了头想避开他的唇,低声道:"这里......是荒郊野地......你也太......"

  戚少商笑道:"是你自己说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这般的地方......怎么可以放过......"再次凑到顾惜朝耳边,极轻极细地低笑道,"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惜朝你怕什么......还不信我......么......"

  不待他说话,便噙住了他的唇用力地吮吸,似想把他整个人都吸到自己身体里一般。

  顾惜朝的眼神本已醉意迷朦,此时已更是迷乱,整个人便像化了似的贴在他身上。戚少商似喜似悲地低叹了一声,俯了身,两人的身影都没在那烟绿色的草中。

  那片烟绿色在摇曳,是夜风拂过了竹林吧。

  有微微的雨丝飘下,飘在脸上,身上,有薄薄的凉意。戚少商侧过身,把顾惜朝拥紧了些。

  "冷么?"

  顾惜朝摇头。戚少商的怀抱很暧,暧得可以把人心都可以温暖起来的那种感觉。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发抖?"

  顾惜朝仰了头,那竹林虽然生得繁盛,却还是能透过绿幽幽的竹叶看到墨蓝色的天,和天上的银河。那天河闪闪烁烁,出奇的亮。

  "我在想......我这一年来在金风细雨楼......那才是冷......从心底透出来的冷......四周都是灰色的石壁......像要把人挤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冰冷......连一线阳光也看不到......就只有夜夜的冰冷,一夜一夜让心更冷......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活人了......"

  戚少商一阵怜惜,扳了他的脸过来,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风细雨楼?"

  顾惜朝微一偏头,想避开他的视线,无奈戚少商却不肯放手。"我不知道。"

  戚少商奇道:"你不知道?!"

  顾惜朝突然平添了怒气,道:"戚少商,我说过,叫你不要问的!你当真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得寸进尺?"

  戚少商定定地注视他,慢慢放了手。顾惜朝也不动,就一头又栽进了那长草里。卷曲的头发散在赤裸的肩头上,在夜色下看来黑得像檀木的颜色。比平时阳光下看到更黑更亮些。

  戚少商翻了头去躺平,也去望那天河闪闪。

  第一次,记得也有满天的星。透过那残破的牛皮大帐,那星光明明是黯淡的,却一闪一闪地耀得自己两眼发花。也许不是星光,而是星光落在顾惜朝眼中的光,和了泪光在闪,才会让自己的眼前也一片迷茫。

  第二次,是在那冰冷的灰色石壁之间。那暗沉的色调,冷冰冰的触感,竟然也阻止不了自己心中的热火。一直就记得连云寨顶那堆火熄灭,仿佛把自己心上的什么东西也灭掉了。

  "你在想什么?"顾惜朝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戚少商勉强笑了笑,道:"想那个山洞。想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顾惜朝微微一震,戚少商沉沉地道:"什么都看不清,才是最好的吧......今夜,有星光了......"

  见顾惜朝嘴唇微启,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一翻身便压了下去,重重地吻他......直想把他吻到窒息......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相触的肌肤也越来越火烫,忽然听到远处有个尖细的嗓音笑了一声,道:"两位,好兴致啊。"

  戚少商浑身一震,还未起身,顾惜朝却比他还来得快得多,一把将他掀开了,脸色已涨成了浓重的酒醉般的红色。他起身太快,震动了肩头伤口,却也不顾那些,狠狠刮了戚少商一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竹林外那个矮胖的身影,直要喷出火来了。

  戚少商一边披衣,一边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道:"扰人清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来者正是陈铭,那胖胖的脸上依然是笑得开了花的样子,眯缝了眼睛道:"在下也不想扰了二位的好事,只是看这光景,我再不出声,恐怕就得要等到天亮了。在下皇命在身,耽搁不得啊。"

  顾惜朝披了衣起身,道:"皇命?"

  陈铭嘿嘿地笑着,道:"若是皇上看到了......啧啧............"他还未说下去,铮地一声,顾惜朝已拔了剑,身形陡起,一剑刺了过去。

  戚少商一惊,顾惜朝身法太快,只见一道青影带了一道冷光,直飞了过去。陈铭更是变了色,挥了剑格挡,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陈铭手中的剑已断为两截。

  顾惜朝长剑向前一送,直刺向陈铭的咽喉。这一剑既狠且毒,如毒蛇般直取对方致命之处!

  陈铭一个翻身,他虽然胖,但身法却极灵活,顾惜朝那一剑竟然刺了个空。戚少商也不由得赞叹,想来这一剑由自己出手,也必然会落空。

  陈铭退出了丈许,脸上微微变色,望了地下的断剑一眼,又望了顾惜朝手中长剑一眼,敛了笑容,缓缓道:"我这柄剑也是切金断玉的宝剑,却被你一剑斩断。湛卢,果然是好剑,最后却又辗转落到你手里了。"

  顾惜朝左肩已又渗出血迹,眉头微蹙了一下,却冷笑道:"杀你,倒污了这柄宝剑。"

  陈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道:"宁王,你当真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