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儿说完,结果又还有些希望,气氛自然不错。

  只是他们说得太快,陆明琅端过来的茶都还没凉下去,只好摇头道:“算了,晚上一起吃饭,还是请你们喝酒吧。”

  七爷抚掌笑道:“陆姑娘这里的酒可了不得。子舒,你来了几日,尝过没?”

  陆明琅白他一眼:“你说呢?他们在这儿都住了半个月了。”

  而后愤愤起来:“石冻春,你说你平常在村子里半个月之后早就坐不住要出门了,这会儿怎么这么安稳?安稳也就算了,回来之后我们连跑团都没跑过,见色忘友啊你。”

  石冻春心虚:“先解决周兄和温兄的事情吧,等结束了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刚谈恋爱的人见色忘友了也不能怪他啊。

  他又想起来一件事,认真道:“景兄,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你。”

  “嗯?”七爷挑眉。

  “我们如今发觉了中原武林有个恶人,做了许多坏事,但是手里没有证据,要怎么把他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还让天下人都相信呢?”

  他一边问,一边小心地抬眼看向温客行。

  温客行其实已经和他说了,决心放过那些牵扯不多的人,只诛首恶便罢。但到底血海深仇横在那里,他每次提及这事,都很担心触及温客行的伤心处。

  七爷不急着回答,先和周子舒对了个眼神,见他气定神闲,便放下心来,慢慢地问:“没有证据,你怎么知道是他?”

  ——当然是因为陆明琅的系统不会骗人。

  但这话没法直说,石冻春沉思了一下,也没发现七爷在逗他,而是想到了回答的法子:“因为最后得利者是他。”

  “这话却也不对。”周子舒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一下,“外人看来,如今的得利者,高崇也算一个。”

  石冻春一愣:“高盟主被诬陷,不得不隐姓埋名、易容改装,怎么算是得利者?”

  温客行给他解释:“因为琉璃甲。”

  “五湖盟五子,原先分持五块琉璃甲。在外人眼中,高崇手中如今除开自己那块琉璃甲,还有成岭交出去的那一块、沈慎给他的那一块。前几日传来的消息中,赵敬说自己手中的琉璃甲也被偷了。我们知道这是他自导自演,旁人怎么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勾结鬼谷,只怕都觉得他这会儿已经集齐了五块琉璃甲。”

  这点不仅是石冻春,陆明琅也没想到。

  而七爷又补充说:“况且,也不能说最后得利者一定就是幕后黑手。倘若要旁人心服口服,那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石冻春发愁:“证据可怎么找?过去那么多年了,物证不管用,人证还有几个活着的?”

  周子舒从容笑道:“你已经保下来不止一个了。龙伯伯算一个、高崇也算一个。”

  石冻春怔了怔:“这怎么算?龙前辈当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如今从我们这里知道,他的话也不能算证言;高盟主……还不知道高盟主心里有没有揣测,但他如今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更加没有人肯信他。”

  周子舒笑了笑,也不急着解释,目光在温客行身上一掠而过:“还有成岭。成岭身上有张玉森的信,倘若他出面作证,可信度必然更高。”

  “可信里没写是赵敬啊?”

  “为什么要让他们看信?只要成岭拿着信指正就好。信既然是给叶前辈的,那他们也没资格看。”

  “但这是假的啊?”

  “为什么一定要真的?”

  好问题。

  石冻春和陆明琅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逻辑很奇怪,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人治的时代,连官府都没有法证科,给出证据自然不需要多真实。可是指证罪犯,难道还要用伪造的证据吗?

  这种事情,七爷和周子舒都很熟,温客行和乌溪都不介意,只有陆明琅和石冻春不太接受得了。

  四个真正的古代人显然也不理解他们的不赞同。周子舒道:“阿春,你把旁人想得太好了。如今赵敬在江湖上名声正盛,又接管了五湖盟,江湖上半数人都想着把他扯下来。哪怕说一两句假话都有人肯信,更何况我们说的是真相?”

  石冻春闷闷地应了一声,陆明琅却已经反应过来:“哇靠,懂了,这就是安室透。”

  ——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而某种意义上不择手段。

  她站起来走到石冻春的椅子背后,伸手用力揉石冻春的脑袋:“行了。我以前搞业务也见过这种。虽然客户上级交代了要给我们放一个审核过来,但客户还是继续拖着,跟风控评审似的什么问题都拿出来问,到最后我这边后台都被我问得心态崩了。”

  石冻春被她一打岔,那一点郁闷都转化成了哭笑不得:“陆姐,你这种真的不算不正当竞争吗?”

  “算啊。”陆明琅轻描淡写,“所以我之后通过我部长给对方上级告了个状。”

  石冻春:“……”

  他伸手搓搓自己的脸,振作起来:“总之,有办法就好。”

  某种意义上算是最看重的两件事情都基本得到解决方案,石冻春走出门的时候神情格外轻快,甚至还有余裕发出邀请:“乌兄,景兄,我去看贺寻和路塔打球,你们来吗?”

  温客行和周子舒也没看过篮球是什么,当即决定跟着一起去。

  太吾村内有很大一块运动区。这会儿篮球场上,贺寻已经介绍路塔认识了张成岭,后者笨拙地拍着一个橙色的球,拍着拍着又弯下腰去。

  “哎,不对。”路塔把球拿过来,用力拍给他看,“要用刚好的力气,不要让球弹得太高,也不能让球弹得太低。”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一群大人走过来,于是不拍了:“石大哥,我们等你好久了!快来做裁判!”

  石冻春“嗯”了一声:“你们一对一是吗?”

  他虽然其实还有些不适,但陪他们玩一会儿应当没问题。

  贺寻用力点头,还扭头看了眼篮球场边。那里有一只猫乖乖蹲着,看起来又文静又好看。

  石冻春也跟着看了一眼:“……啊,好看。”

  路塔之前特意选来讨好陆明琅的猫自然不同一般,是纯色的长毛猫,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格外讨喜。

  石冻春看得时间长了一点,陆明琅大怒:“阿春,你要对狸花出轨吗!”

  “家猫不如野猫香嘛。”石冻春抱住球,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路塔带来的猫,“而且我就看一看!”

  剩下四个这会儿坐在一旁设好的长椅上。七爷含笑瞥了一眼周子舒:“家里的不如外头的好?”

  周子舒悠悠道:“原来北渊你是这么想的,不知乌溪听了是什么感受?”

  乌溪知道他们两个斗嘴的习惯,不去插话,顾自看场上。

  这会儿石冻春已完成了跳球,贺寻先发制人把球拿到手,这会儿一边运球一边开始找破绽。

  温客行则盯着石冻春看了一会儿,看他确实不是强撑,方才放下心来。他看不太懂,张成岭于是在旁边磕磕绊绊地说之前刚学的规则,有什么出错的,陆明琅就在一旁补充解释。

  “——这样也好。”

  七爷轻声道。

  周子舒靠在椅子上,被太阳晒得有些懒洋洋起来:“是,我运气不错。”

  “我之前一直等着呢。”七爷说,“酒也攒了好几年,姑娘也替你相看了几个。晋州那边不是好相与的,我只希望你能早日脱身。”

  周子舒叹道:“你和允行都看得最透彻。可惜我卷得太深,直到失去九霄,才醒悟过来。”

  七爷顿了顿:“九霄也……”

  “潞城那会儿,他不知道我不在。”周子舒说到这件事,眼底还是浮起痛色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静安把他送回来,而我……离开之前,只还了她一杯鸩酒。”

  七爷没吱声,只安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给自己打这七窍三秋钉,其实也是想逃了。”周子舒苦笑道,“以前在四季山庄,我撑不下去就逃;后来九霄没了,我还是逃。唉,有时候觉得,我们这样的人,落个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奇怪。”

  “但我遇到了小毒物,你遇到了温公子,还有阿春。”七爷这么一算,又笑开来,“这倒不坏。”

  “岂止不坏?”周子舒数给他听,“我许多年没见的长辈被阿春救下了、我以为已经死去的师弟也在太吾村,我四季山庄如今有了第一个下一代弟子,七窍三秋钉也突然有了治好的希望。”

  “既然这样,就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七爷说,“以后的路还长着。”

  “晋州么,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周子舒却摇摇头,“敬明说得对。还有十九个人,我得带出来。天窗如今也不再是我当初想的那个样子了,把人留在那里,岂非放任他们去死?”

  七爷闻言,略略一挑眉:“……哦,我知道了,当初你们捡回去的那些。”

  他从袖口里摸索半日,摸出来一块玉来:“知道平安银庄么?”

  “如今遍布中原的银号——你开的?”

  “我开的。”七爷点头。

  周子舒接过那块玉,端详片刻后收好,调侃了一句:“你居然也会染上铜臭味儿,难得啊。”

  “只是开来想探探消息。”七爷道,“不过平安的性子么,你也知道。如今这银庄做大,全是他的功劳。”

  路塔的球技不错,但这一场最后还是贺寻夺了胜利。

  原因很简单,路塔有个规则记错了……

  失去猫事小,比赛输了事大,路塔不太开心地走回老师身边:“下次我会赢的!”

  贺寻珍惜地抱着猫摸了摸毛:“那下次你再来呀。”

  而后把猫递给石冻春:“石大哥,你要不要摸一摸?”

  石冻春坐在地上,疲惫地摇头:“等之后吧。”

  他也没想到贺寻和路塔精力这么旺盛,这会儿已经感觉自己腿不是腿、腰不是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了。

  陆明琅在旁边接了水递给他:“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不然你等下回去睡个午觉吧。晚上我准备多少点菜,肯定又要喝酒。”

  石冻春看着她,心痛道:“今晚我跟你一起喝树莓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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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版指证赵敬那一段,好多证据其实都不严密。

  特别是成岭举着信指证的时候:信里根本没说是赵敬,但他就直接说是赵敬,这要有个人去要这封信来一看那真就麻烦了。

  预计还有两章结束第三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