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和王……许敬明聊得很高兴。

  但石冻春渐渐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虽然靠着意志力爬起来了,但没好好打理过自己,想着这院子里也没人会随便进来,便只随便洗漱了一下。

  他照过镜子,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状况。周子舒、温客行便罢了,陆明琅也无所谓,但是这会儿院子里还站着身兼太吾村村民和周子舒师弟双重身份的许敬明。

  温客行看他耳朵又红起来,很快猜到他的心思,笑道:“阿絮,成岭这会儿也该起来了,不如带着许公子一同去看看?”

  周子舒点头:“也好。”

  他对石冻春展颜一笑:“该谢的太多,等回头一起补给你,我先带敬明去见一见成岭。”

  石冻春:“噢。”

  许敬明转过身来,郑重拱手道谢。

  他失忆时也有上佳的的观察力,如今想起过去,又多一分对细枝末节的捕捉,这会儿竟瞧出些苗头来,微微讶道:“石少侠……您和庄主……”

  石冻春:“!”

  他把脸埋在手里:“……很明显么?”

  周子舒知道他脸皮薄,又有陆明琅提过他对暴露此事的敏感,遂抬手按在许敬明肩上:“很惊讶么?”

  许敬明察觉到周子舒声音中潜藏的意味,赶紧解释道:“村中大伙儿总觉得石少侠日后若是成亲,新娘极有可能是九娘。不过这些事情,石少侠自己喜欢最重要。”

  他说到这里,又情不自禁笑起来:“若是庄主与石少侠两情相悦,我自然是最开心的。”

  周子舒一挑眉,手又用力一分:“还要加上你温师兄呢,开心么?”

  许敬明最后走出院子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三人之事固然有些惊世骇俗,但太吾村里待过的人,最不忌讳的就是这些超乎世俗礼法的事情——陆姑娘平日有一搭没一搭说的那些话,有五成都堪称大逆不道,但没人在意这些。

  他只是惊讶:原来石少侠是喜欢男人的、原来庄主也是,连带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师兄也是。

  有情人难得,他们能在一块儿,自然没什么不好。

  而后就听周子舒问:“敬明,你说的那位章九姑娘,可是九娘?”

  许敬明连忙道:“庄主也听过九娘的名声么?”

  周子舒若有所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敬明才意识到如今章九算是和庄主站在对立面上的人。他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压下夸人的话,像是以前在天窗汇报时那样,以纯粹客观的角度说了章九的事情。

  章九原名应该不叫章九,总之是个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她原先生得很美,心气也高,得罪了常来楼里的一位客人,就被划花了半张脸。她半张脸美若天仙,另外半张脸却如同恶鬼,楼里的妈妈瞅准了那些想要寻求刺激的客人,把她当个玩意儿又养了几年,总算是觉得从她身上榨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于是就说了个谎,谎称她跟客人私奔,实际把她绑了丢去外头了,也省下一份口粮来。

  这姑娘自小就被卖入楼里,一个人在野外怎么活得下来?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她遭了什么事儿,其中有一个过去受她照拂,便趁着外出挑选胭脂水粉的机会,悄悄来求了太吾典当行。

  石冻春找到章九的时候,这姑娘蜷缩在灌木丛中,衣衫破碎,但还敢对他伸手,说:“大侠,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救了我,我陪你一晚上,别看我这张脸坏了,服侍男人的手段却还记着。”

  石冻春于是把她带回城里,先送她去医馆,而后给楼里的那位姑娘报了个信。

  喊这姑娘原先的花名,她也不想应,最后见当日是初九,那医馆叫回章堂,就给她取了章九的名字,喊她九娘。又看她如今无处可去,就把她带回了太吾村。

  章九来太吾村的头一天晚上就收拾打扮,溜去了石冻春的住处。据说她拿面纱蒙了自己的脸,也不避讳,站在石冻春屋前就脱了自己的衣服,把石冻春吓得用轻功逃去了小龙渊。

  她原本是为了偿还自己说好的报酬,谁知石冻春是真心实意好心救她,又劝她不必为了这张脸难受,喊陆明琅教她怎么化妆遮掩伤疤。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男人?还不是就此死心塌地一头栽下去,再也出不来。

  温客行抬起扇子抵住下颌:“听你的说法,太吾村中倒是有不少人看好这章九和阿春?”

  许敬明“嗯”了一声:“石少侠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看了章九姑娘的脸也不怕。先前还有几个姑娘想争一争,只是都不如章九姑娘胆大,后来都觉得争不过,放弃了。不过陆姑娘倒是不怎么赞同的,还将章九姑娘派到外头去做事了。”

  他咳了一声,委婉地补充:“章九姑娘的性子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之前误会陆姑娘也没想过放弃。”

  “也就是说,想要她放弃,还是件难事。”周子舒若有所思,而后大致有了点想法,微微一笑,“到了,成岭就在这儿。”

  石冻春不知道他们这边聊了什么,只知道之后几个晚上,他都过得不大安稳,以至于陆明琅到后来都不再取笑他,转而问:“海参是没有,不然我这几天多给你做点羊肉吃?”

  这和取笑有什么差别。石冻春放弃治疗,捂着脸回答她:“还不是你和小明联手把我卖了。”

  陆明琅耸肩:“那就蒸点山药吧,我自己也想吃。”

  她完全不看好石冻春,第二天早上的情形也果然如她所想——石冻春头一回没能起来。

  “……哇哦。”她去看了一眼,石冻春睡得香甜,连她进来都没察觉到。

  于是赶紧退出门去,终于忍不住越界警告了一句:“别太过分啊。阿春不懂拒绝,又习惯自我看轻,总是把你们放在头一位。稍微克制一点不行吗?”

  周子舒和温客行古怪地对视一眼,算是看清了这姑娘真就毫无避讳的意思,于是前者咳了一声算是回应。

  陆明琅倒没什么感觉。她把自己当成是闺蜜加娘家人,最看重的自然只有石冻春。虽然以前看海棠也看得很欢乐,但也知道石冻春性子比较内敛,短期内是没办法彻底敞开自己的。

  但如果周子舒和温客行想要,他也不会拒绝。他像张爱玲小说里写的那样,喜欢人的时候把自己放得低如尘埃,哪怕违逆自己的心意,也会优先考虑旁人。

  这会儿院子里没旁人,她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最后捞起地上悠哉游哉的狸花狠搓一通:“啊,我崽果然让人操心。”

  正想着,院门处传来敲门声,她走出去一看,就见是贺寻。

  贺寻先探头往里看了看:“石大哥呢?”

  陆明琅刻意用反问回答,意图替石冻春维持一下颜面:“你找他有事么?”

  好在贺寻毫无所觉,只是高高兴兴地说:“路塔他们来了!”

  路塔是南疆巫医谷的人,他来了,也就是景北渊和乌溪到了。

  陆明琅眼睛一亮:“总算到了?你去喊一喊周子舒,他们也认识。”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转身进屋,伸手戳了戳石冻春的脑袋。

  “……嗯?”

  石冻春困倦地睁开眼。

  他实在累。身体上、精神上都累。和喜欢的人做这些事情确实很快乐,但温客行总喜欢逗弄他,周子舒总顺着温客行来,结果就是他今天终于决定给熬夜了几天的自己放个假。

  “陆姐啊。”

  他软软地喊了一声,猜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还是用力掐了自己几下,坐起身来。

  “贺寻说,乌溪他们到了。”

  “……哦。”

  石冻春还有些迟缓,脑子转了转才睁大眼:“景兄和乌兄他们到了。”

  “还带了路塔。”陆明琅补充,“所以,你起床么?”

  石冻春摇头:“起。”

  “啊?”

  “……我起来。”他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掀开被子下床。

  陆明琅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走:“阿春,我知道你很喜欢温客行和周子舒,但有时候不能什么都顺着他们来。”

  石冻春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之后,有些尴尬地挠挠脸。

  “咳,是这样。”他小声说,“也是我拒绝得不太彻底……”

  如果他是真累,也不会本能还抓着人不肯放。

  他这么说,一边又咳了一声,而后不出意外地看陆明琅笑到站不稳:“哈哈哈哈,我刚才还担心你。看来你适应得挺不错啊?”

  石冻春正抓着梳子打理自己的头发,脸有点红:“咳。”

  总之如果他实在觉得不想,他也可以好好拒绝的。

  他大致打理了一下,去浴室洗了把脸,换了身能见人的衣服:“行了。”

  陆明琅却摇摇头,回屋去拿了自己的化妆品,替他上了点粉底遮瑕:“你这样子出去,七爷看不出来你到底怎么回事才怪。”

  石冻春打了个呵欠:“有什么关系。涂一涂他就看不出来么?景兄和乌兄是这么个关系,他也认得出你的化妆品。”

  陆明琅手一顿:“说的也是。不过我好久没给你上妆了,让我过把瘾吧。”

  他们磨蹭的这会儿,景北渊和乌溪已经见到了周子舒。

  景北渊这回出门,除开乌溪和路塔,还带了几个武士随行。

  这会儿人都站在太吾村的中心广场上,路塔已有些按捺不住:“爹爹,石大哥和陆姐姐怎么还不来?”

  “怎么,你这么急?”七爷笑道。

  他生得好看,这会儿便有个路过的姑娘看得呆了,连手中的篮子掉地上了都浑然不觉。

  乌溪微微皱眉,七爷却浑然不觉,只低着头等路塔的回答。

  路塔平日里在南疆也算稳重,这会儿却活泼不少:“我和贺寻约好了,下次见面再打篮球,请石大哥做裁判。贺寻说,他赢了,就要我送他那只跳舞香猫。”

  七爷失笑:“也是,你在南疆和他们玩球,他们都让着你。”

  又问了一句:“陆姑娘不是不肯要猫么?”

  路塔认真道:“是贺寻自己要。他说,石大哥每次回村子喝醉了都喜欢抱着狸花不撒手,他也想知道抱着猫不撒手是什么感觉。”

  七爷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突然发觉身边的乌溪愣住了,于是慢慢转过身去,也跟着愣了片刻。

  迎面走来的这人,面容实在熟悉,但也是真的许久不见了。

  乌溪还在发愣,七爷已又笑起来。

  “子舒,一别经年,你看起来还不错啊。”

  周子舒也跟着笑起来:“七爷,大巫。”

  乌溪也跟着点头:“周庄主,好久不见。”

  “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七爷拢着手,“让我想想,该不会是阿春惯常捡人,不知怎么把你捡回来了吧?晋州待不下去了?”

  乌溪手一顿,就听周子舒淡淡答了:“当年跟我去晋州的四季山庄旧部,如今仅剩一人,还是我前几日才找回来的。继续待在晋州还有什么意思?”

  七爷立刻扭头去看乌溪,就听后者沉声道:“我让他们别告诉你的。你若是知道这些事,必然要来中原。到太吾村就罢了,若是接近晋州,太危险了。”

  周子舒眼见七爷眉头要立起来,赶紧道:“乌溪也是为你好。天窗如今已不听我的调令,你贸然来中原,确实不安全。左右我也被阿春’捡‘回来了,无妨。”

  七爷顿了顿:“也罢,回头再计较这事儿。脱离天窗,要受七窍三秋钉之刑,莫非陆姑娘这回写信让乌溪来看的就是你?”

  又忍不住问:“陆姑娘和阿春呢?”

  “来了来了。”陆明琅终于跑到,弯下腰去按着膝盖大喘气,“啊,我恨跑步。好久不见啊卧槽?路塔塔你怎么又带猫来了!都说了我一颗红心向着我家狸花,我不会出轨的!你休想用别的猫诱惑我!”

  石冻春站在她身后,一脸习以为常:“好久不见,乌兄,景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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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客行和周子舒很过分吗?很过分。

  阿春感觉怎么样?很累,但是也很香——讲道理,两个合口味还过明路了的帅哥摆在你面前,你不馋么。

  七爷和大巫总算来了,带着干儿子/小徒弟路塔,人设参照《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