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冻春站在门边,随手拧了拧自己湿透的外衫,拧出一股子水来。伤口肯定都泡了雨水,希望不会发炎。不过武侠世界里发烧倒不是什么大事,抗一抗就能过去了。

  就是周子舒和温客行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

  他盯着外头的暴雨正发愁呢,就察觉到屋内安静下来。

  王荃走到他背后,看他转过身,领着一群姑娘齐齐下拜。

  “石少侠。”

  她眼底有犹豫,但咬咬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石少侠,不知您对薄情司了解多少?”

  石冻春被她们骇了一跳。他不习惯下跪,于是蹲下来:“王姑娘,你们快起来。”

  “石少侠,荃……有事相求。”

  石冻春坚持:“你们先站起来。你们继续跪着,我就出去。”

  薄情司的女鬼们面面相觑,看着王荃站起身,也跟着三三两两站起来。

  王荃是想托石冻春救出她们的主人喜丧鬼。

  薄情司的女子大多武艺不佳,这番岳阳派突袭,她们能三三两两逃出来已经很难得,如今喜丧鬼被捉,艳鬼又被鬼主派出去做事,薄情司没有主事之人,如今竟然还是王荃最说得上话。

  她知道石冻春很少拒绝像她们这样的人的请求,也知道他武功高强,再加上先前带着她们回来时竟然还身负岳阳派的令牌,她便觉得也许此事可以拜托石冻春。

  石冻春对喜丧鬼没什么恶感,但这事儿到底涉及岳阳派,他还是要问清楚:“我能先问几件事吗?”

  “石少侠请说。”

  “我这几日住在岳阳派,也听说鬼谷近日闹了大事。”石冻春问得直截了当,“别人我不清楚,岳阳派首徒邓宽在鬼谷手中吗?”

  王荃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救主的心思占了上风,实话实说:“邓少侠……当日确实落入我薄情司手中。但他应当已经被放走了。”

  “还有其他人吗?”

  王荃微微颤抖:“当日我们抓了不止一位名门弟子,其余几位均以相互斗殴而死了。”

  “相互斗殴?”石冻春怔了怔,蓦然恍悟过来,神色也变得不可置信,“大逃杀啊?”

  王荃听不懂这个词汇,壮着胆子解释:“此事发生时,我们俱不在场。但主人说过,岳阳派邓宽既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又不曾主动对人出手,便依约放他走了。算算时日,他应当已经回去几日了。”

  不,现在邓宽反而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喜丧鬼以前杀负心汉也就算了,考虑到时代背景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抓名门弟子来玩大逃杀,这个实在有些超出石冻春的接受范围。

  “为什么要让抓人来相互斗殴?”他继续问。

  这事王荃答不上来,还是她身边另一个女鬼细声答道:“奴家听艳鬼姐姐说,是谷主吩咐要用这法子的。”

  “但那些名门弟子或身负情债,或行为不端,我们都查过的!”王荃赶紧补充道,“邓少侠是……当日因他师弟卷入,才一并带回来的。”

  那搞大逃杀也太过分了。

  石冻春按了按太阳穴,感觉身上的伤口大概被雨水泡发了,这会儿都很有存在感。

  如果陆明琅在,应当会建议他先救人吧。

  他叹了口气:“你们这儿有夜行衣么?”

  有些女鬼还没听懂,王荃已经惊喜道:“有!”

  “有刀么?”湛卢剑太显眼,带着简直和大喊自己的身份没差别。

  “也有。”王荃快速道,“这里原本就是以防万一置的院子,备了许多东西。”

  “他们今晚刚抓人,应该想不到会有人劫囚。”石冻春先前正好去岳阳派地牢里见过金毛蒋怪,这会儿一边回忆那里的路线图,一边又想起来,“喜丧鬼今晚穿的什么衣服?”

  “呃?”这问题听得王荃一懵,“主人素来白发朱裙……”

  “那就是很显眼。”石冻春说,“再给我找一个能装人的麻袋来。”

  扛着白发红裙的女人逃跑,那简直是移动的靶子,还是把人装进麻袋逃跑比较安全。

  考虑到是劫囚,石冻春切了方便移动和闪避的逐月功。

  经脉里的内息流转方式一变,他这几日靠着养心诀修养着的伤口感觉又有裂开的趋势。石冻春要了金疮药和绷带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一番,深觉市售金疮药应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品质,不要一敷上来就让人觉得火辣辣的。

  他换上夜行衣,确认自己除了脸之外都包裹严实了,拿上刀挥了两下,最后提起卷好的麻袋:“帮我看好剑。”

  而后踩着屋檐,人如影子一样,一闪就不见了。

  说实话,在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时候劫囚是个坏决定。

  石冻春一边蹲在三白山庄的一处阴影中一边想。

  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一处裂开了,可以感觉到有鲜血在缓慢地濡湿身上这件夜行衣。石冻春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这个时代没有DNA验证系统真是太好了,一边又诡异地回想起当年追过的一部日漫《工作细胞》。

  这会儿到底有多少红细胞尖叫着从缺口掉出来了啊。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盯着三白山庄地牢的出口。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终于看到高崇和赵敬都走了出来。

  ——这居然是劫囚。

  他穿越过来后,杀人做过,放火做过,劫狱这种事情……还真是第一次。

  良心疯狂挣扎着对他呐喊,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等高崇等人走远后,摸出来的路上捡的那一兜石子。

  《侠之道》的武学中虽然也有暗器这一项,石冻春也好好练过,但游戏中暗器释放是对准地方目标所在的一整个格子,所以他一直担心自己的手法精准度不够,先前闲暇时和周子舒请教过。

  后者坦言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练多了手熟。

  总之,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两粒石子一前一后地弹出去,目标盯准的是门口那两个弟子的哑穴。前一颗中了,后一颗失了准头,石冻春如轻烟一样窜出去,一掌切在后者的脖颈上,又在前者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掏出一块黑布按住前者,就看前者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嗯,江宁婆婆确实说过中国古代没有一闻就晕的迷药,但是武侠的世界就是如此不科学。

  他给另一位晕倒的岳阳派弟子也按了一脸帕子后,把这两个人向后拖到阴影中防止被立刻发现,而后迅速溜进了地牢。

  三白山庄的地牢和他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大部分古代地牢都差不多,仿佛横店影视城的地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石冻春一路打晕了里头几个守卫的弟子,心中念叨了无数句对不起,终于看到了被铁链锁住双手的喜丧鬼。

  守卫的弟子身上就有钥匙,感觉仿佛是游戏内专供劫囚剧情使用的工具人。石冻春把人放下来,干脆利落张开麻袋:“进去吧。”

  喜丧鬼:“……”

  她瞪着眼前包得密不透风的黑衣人,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隔壁关着的就是金毛蒋怪。这毒蝎的刺客高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位兄弟,你难不成是看上了这婆娘的美色?”

  他好似没有逃跑的欲望,就这么大大咧咧坐在牢房里的茅草堆上:“这婆娘年纪不小了,长得确实还能看看。”

  “我是来救人的。”石冻春不得不对着喜丧鬼解释,“你衣服头发都太显眼了。”

  “王荃托我来的。”

  等喜丧鬼终于钻进这个麻袋,外头已经传来了高呼声:“有敌人潜入!”

  石冻春叹了口气。地牢只有这一个出口,他一只手扛着麻袋,觉得这会儿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几处。

  外头已经围了一圈巡逻的弟子,高崇和赵敬倒是还没赶到。石冻春拔刀出鞘,却不用刀刃只用刀背。

  长风破浪:攻击后移动格数+2,持续至下回合。

  这一刀出手,悍然斩出乘风破浪之势,迎面相对的弟子面色骇然,一边心道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可怕的刀客,一边侧身一躲,心道自己大约避不开——

  不料对方只是逼迫他们把包围圈松开一道口子,刀势尽了,人也扛着麻袋跑了。几名弟子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影顺着三白山庄的围墙一跃而下。

  “追!”

  这一声命令就格外苍白无力。有个擅长轻功的岳阳派弟子跳上墙,哪里还看得到那蒙面人的影子?

  坦白说,这麻袋还是有点显眼了。

  但是这会儿暴雨倾盆,夜色深沉,石冻春的轻功全力施展开来,竟然就这么一路顺畅无阻地回到了先前那处院子。

  他照着出门的原路**而入,就听到一声格外熟悉的厉喝:“谁!”

  与此同时,一把折扇飞旋而来。

  ……啊?

  他看着站在屋檐下那个长得像温客行、武器也像温客行,身边还站着顾湘的人,一时震惊到失去言语能力。

  跟随着温客行一同走出屋子的还有几个薄情司的女鬼。王荃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惊喜地睁大眼睛:“石少侠,您真把主人带回来了?”

  石冻春避开折扇跃下到庭院,手一松,巨大的麻袋滚在地上。

  “草。”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一路积累的疲惫、疼痛,并伤口恶化带来的感觉全数席卷而来。

  他一头栽了下去。